"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冷宫公主倾乱世:朱颜劫 作者:锦瑟流年 我的完结作品《帝女花:倾世红颜》 她是生在帝王家的天之骄女,一夕风云变幻,她被卷入世间最残酷的宫廷权利斗争,   硝烟散去,一个又一个冷酷残忍的真相被层层揭开。   曲终人散时,凤凰涅磐,浴火重生蜕变的她又将情归何处?   是对她痴迷多年的突厥王子?   是待她如生命般珍贵的丈夫?   是昔日少女情怀时爱慕的边疆将军?   是那温润如玉谦谦君子般的王爷?   还是桀骜不羁却对她深情一片的晋国皇帝?   且看《帝女花:倾世红颜》为你一一揭晓!   地址:http://vip.book.sina.com.cn/book/index_69486.html   作者简介下边也可以看到链接   PS:此文为本人初次拙笔之作,情节文笔幼稚啊幼稚,大家如果喜欢就凑合着瞅瞅啊!呵呵 【序】 读者须知:此文严重慢热,且秉承我一贯的风格——过程很虐很虐,结局很好很好:))不喜慎入,不喜慎入!!!!   ※ ※ ※ ※ ※ ※ ※ ※ ※ ※ ※ ※ ※ ※ ※ ※ ※ ※ ※ ※      很多年后的那一天,天气晴暖,和风熏人。   已是尊贵至极,母仪天下的我,身着华章紫绶飞凤祥云凤袍,站在王宫高高的城头俯瞰着城下满目的盛世繁华。湛蓝的天际不知何处飘来一只风筝,我仰头遥遥看着那风筝上以彩墨染就的斑斓色彩,忽地生出一丝怔忡,记忆如流光绚烂交错,折射出丝丝迤逦壮阔的耀目光芒,带着我回到了那些纷乱零碎的往昔……   那一年的冬天,很冷很冷,九岁的我——落魄的周国公主,身在冰冷破旧的冷宫中,流泪陪着奄奄一息的母后走完她短暂的人生最后一程……   母后苍白冰凉的手指轻抚在我的脸颊上,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可怜的弦歌,今后我一走,这世上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破败冰凉的大殿外刮来凉飕飕的冷风,寒凉的彻骨,陈旧泛黄的纱幕被徐徐吹起,年幼的我惊恐的攥紧母后的手,眼泪刹那间滚滚落下,“母后,不要丢下我!”   她温柔看我,“傻孩子,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你看,他已经来接我了!再也没有人能够分开我们。”   又一股冷冽的寒风呼啸而来,母后垂在颈间的发丝悄然飘起,唇角浮起一股凄艳的笑意,绽放着她短暂的年华中最后的美丽!   严冬的雪花一阵又一阵的砸在暗红的殿门上,殷殷的融化成一滩水迹,母后空洞的眼神一直定定看着那门口,颤抖的向那门口伸出她枯瘦的手。   许久,许久,直至悄然无力的落下!   手心里她纤细的手指渐渐变凉,直至冷若寒冰!我流着泪小声的哭着将那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脸颊,却怎么也捂不暖。   嬷嬷跪在地上轻轻拜首,“皇后娘娘已经去了,公主请节哀!”   我低下头,静静看着自己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母后苍白的手背上,等到那水迹慢慢的淡开时,方才小心的自母后枕下取出一张纸笺,徐徐展开,上面是几行秀雅别致的簪花小楷,我低头默默的看了一会儿,终于将它小心的折叠好,身后的嬷嬷已经迎了上来,我仰头将手中的纸笺递给她,“嬷嬷,叫外面的侍卫把它送去帝都吧!   承朔十二年,废后慕氏于平邑离宫病逝,元帝下诏召回慕氏所出的隆裕公主,故事所要讲述的就是这位隆裕公主颇负传奇色彩的一生。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一章 奉旨归宫(一) 初春时节,车帘外的道旁遍植桃树,簇簇桃花姹紫千红,落英缤纷,分外妖娆,却一闪即逝。   我的手欢快的抚在车帘上描摹着外面明媚的春景,微有出神,嬷嬷在端起药汤笑道: “公主,今日服药的时辰到了。”   转过身,我接过碗来不顾那奇苦药味,抬袖一饮而下,喉间传来隐隐的苦涩,我微微皱了眉头,嬷嬷见状就拿起绢帕为我拭去唇边的药汁,我乖巧的靠在她的怀里,“嬷嬷,明天就可以到帝都了吗?”   嬷嬷含笑点头,“这次皇上开恩让公主重返帝都,总算老天保佑,公主终于不用在那平邑离宫里吃苦了。”   “可是母后说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公主,封号金印都未曾有过,只是他们眼中的孽种!”我的声音忽然变小。   嘴唇却马上被嬷嬷抬手捂住,“公主就是大周的公主,休管那些人乱嚼舌头!你要告诉你自己,你就是大周恭敏皇后所出的皇家公主,现在是,以后是,将来也是,永远都是!”   她漆黑的深瞳里正映着自己睁大的双眼,仿佛在一瞬间就给予我无限的力量,我终于释然而郑重地点头。   嬷嬷这才温和一笑,带着细纹的眼角却有掩饰不住的悲凉,“明日到了帝都,皇上那里公主要记得小心说话,千万不能激怒皇上,老奴昨夜教的话公主可都记住了?”   我用力的点头,眼神却飘忽到车帘外,桃红柳绿,莺莺燕燕,绚烂至极,灼伤了我的眼!   吱呀——   前面沉重的朱红色宫门被锦衣侍卫缓缓打开,上面大颗大颗的铜质门钉反射着斜阳的熠熠光华,里头气势恢宏的巍峨宫殿傲然屹立,无声的向世人展示它的无上尊荣,正如此刻我幼小却热烈的澎湃心潮,原来这就是帝都的王宫,这才是我真正应该生活的地方,处处廊檐雕梁,红墙绿瓦,九重宫阙,肃然生威!   离宫九年的漫长岁月里,疯癫的母后时常向我说起外面世界的繁华,帝都的王宫是何等的华丽奢靡,我的父皇环肥燕瘦的后宫三千佳丽,数不尽的珠宝玉器,还有帝都那众多风姿翩翩的王孙公子……   宫门口早有一手持拂尘的青衣老者迎候,他的装束和离宫的内侍相差无几,一见我们顿时欣喜无比,嬷嬷的面上也是从未有过的动容,脚步蹒跚的奔下马车走至那人的身前,两人无语对视一眼,嬷嬷方才道:“这就是公主!”   老者的眼光看向我,无比恭敬的向我行了一个大礼,“老奴刘荣参见公主殿下!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离宫的宫人除了嬷嬷之外,其他人素来骄横,对我与母后更是目无尊卑,行礼也是敷衍了事,此刻面前的老者竟然向我这般慎重的行大礼,我抚平衣摆上的皱褶,不慌不忙任由内侍将我抱下马车,款步走上前向他微一抬手,“免礼!”   刘公公这才站起身,面上已是老泪纵横,由衷赞道:“果然是皇后娘娘所出的公主,自有大周的皇家气派!”   他顿了顿,神色一敛,旋即又向我躬身道:“皇上方才已经传旨今日龙体不适,过两日再传召公主,请公主请随老奴前去菡莒宫先行歇息!”   我轻轻低下头,许久才问道:“菡莒宫?”   嬷嬷向我解释,“菡莒宫是王宫西北角的一处宫室,那里佳木葱郁,极是幽静!公主一向怕热,等到夏日里正好可以纳凉了。”   我不再言语,低头登上了马车,刘公公身后跟着的内侍上前架起车,匆匆向菡莒宫行去。我透过车帘看向外面的陌生而迤逦的王宫,到处是金黄耀眼的琉璃瓦,朱红的宫墙,汉白玉雕栏,高高飘扬的明黄龙旗,宽阔的广场上穿插着垂首而行的彩衣宫娥……   几只春燕叽叽喳喳在道旁整齐而立的落英树下低飞着,春意盎然,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一片不知名的花瓣荡悠悠飘在空中,我好奇的伸出手调皮接过,拿在鼻尖闻了一闻,阵阵暗香袭来,在指尖温柔的缠绵萦绕,原来春天真的来了呵!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一章 奉旨归宫(二) 进了王宫的内宫宫门,就需要下车步行,嬷嬷拉着我的手穿过重重回廊水榭,绕过姹紫千红的花圃奇葩,在一处偏僻宫室门前,朱漆大门已显斑驳陈旧,门前高高挂着的两盏琉璃八宝宫灯在黄昏的风中无力飘摇。   大门已被打开,迎上前两位十四五岁的侍女,齐齐低头向我拜道:“奴婢绿珠,奴婢红袖,参见公主殿下!”   提起长长的曳地泛白的裙裾,我慢慢的走上前,仰起头静静打量着她二人,傲然道:“都起来吧!”   绿珠和红袖两人极为恭敬的叩首起身,退至大门两旁将我迎进院内。   院子里新植了几株各式花草,四下的回廊门庭虽是极为陈旧,倒也是打扫的干净整洁,嬷嬷对绿珠吩咐道:“公主今日一路行程颠簸,你们两人先下去准备一些热水。”   氤氲的温热水气中,嬷嬷略显粗躁的手指在我娇嫩的皮肤上轻轻搓洗着,从小在离宫的日子,我从未见过洗澡原来也可以有这么多花瓣浮在水面上这般神奇的事,心下欢喜,我调皮的上下拍打着那水面上飘浮的五彩花瓣,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我的眼睫,嬷嬷的衣裳上早已水迹斑斑。   她苍老的眉眼间却是温煦的笑意,转身取来一张素白的罗巾将我从水里抱起轻轻裹上,我乖巧的靠在嬷嬷怀中任由她将我抱回寝殿,空荡的大殿里,青铜烛台上燃着明晃晃的通臂巨烛,照亮了房间的每个角落。   雕花鎏金香炉里燃着好闻的熏香,轻暖的棉被盖在身上很是温暖,我安静的闭上眼,手指却紧紧抓着嬷嬷的衣角,声音细如蚊蝇,“嬷嬷,我要你给我讲故事!”   月色下,我靠在她的怀里仰起头看着窗外璀璨的星空,那浩瀚的银河两端牛郎星和织女星遥遥相望。   嬷嬷温声道:“王母娘娘就用头上的银簪划出一道银河,将牛郎与织女生生分开,牛郎和织女从那以后只能隔着银河相望,后来,他们的感情感动了鹊仙,于是每年的七月初七的那一夜,就会有许许多多的喜鹊争相飞去银河搭成一座鹊桥,牛郎和织女就在那鹊桥上相会,一直到今天……”   我看着夜空中漫天繁星,忽然开口,“母后说过当年也有人给她讲这个故事。”   嬷嬷一怔,许久才失笑道:“是啊,皇后娘娘当年心气甚是高,一般男子岂可入眼,却独独……”   我的眼帘渐渐阖上,嬷嬷的声音零零碎碎的拂在耳边,混沌不清……梦里,母后身上穿着那件她最喜欢的淡紫色曳地长裙,裙裾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紫玉兰,随着她婀娜的脚步轻轻摇曳,母后站在离宫破败荒凉的回廊下,迷离眼神直直的看着远方的天空,苍白的手指拂在朱红掉漆的廊柱上别样刺眼!   她口中喃喃念着,“他怎么还未来接我?怎么还未来?”   年幼的我惊恐攥着母后的裙裾,仰头小声唤道:“母后,母后,这里好冷,我们回去好不好?”   母后笑容一暖,优雅的弯下身,冰凉的手指按在我脸颊上,语声无比的轻柔*,“弦歌乖,我们在这里等你父亲来接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以后我们就不用在这里吃苦了啊!”   我似懂非懂的眨着眼,“可是宫女们说父皇永远不会让我们离开这里呀。”   她眼眸里霎那间逼出嗜人的恨意,握住我肩膀的手指也蓦地攥紧,咬牙一字一句道:“不要跟我提起那个昏君,不要给我提起……”   肩膀上传来剧烈的刺痛,母后长长的,灰白的指甲深深嵌入我单薄的衣衫中,皮肉一阵疼痛,我痛的大声哭起来,母后仍在尖利的咆哮,“你给我记住!”那力道不减分毫,愈加用力!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一章 奉旨归宫(三) 蓦地睁开眼,眼前是黑暗的大殿,外面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看着刺目的一道道闪电将昏暗的大殿照得亮如白昼,飘渺的纱帘如鬼魅般飘浮,在地上投下诡异深沉的暗影,巨大的恐惧与无助排山倒海般袭来,我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头深深的埋入被窝里低声抽泣着。   却见眼前忽然一盏温暖的光线,灯光下是绿珠红袖两人温婉的笑颜,“公主可是受了梦魇?别怕,奴婢们在这里守着公主。”   我怔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安静的看着那跳跃的烛火,警惕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绿珠回道:“王宫里有规矩,主子们夜寝时守夜的奴婢们都需在外间侯着,听候公主的随时差遣。”   我轻轻哦了一声,又从床上坐起身,揽紧双腿问道:“嬷嬷说明日我要去向皇后请安,可是这个皇宫我什么人都不认识。”   绿珠和红袖对视一眼,随即回道:“公主年纪尚幼,自幼不在王宫长大,对王宫不甚了解,请听奴婢为公主道明宫中情况,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统摄后宫妃嫔,皇后娘娘之下还有三夫人,分别是董夫人,陈夫人,赵夫人,之下还有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女御,公主身为皇上的帝姬,自然是身份尊贵,后宫之中,公主除却需向皇上与皇后娘娘行请安之礼外,其余妃嫔尽皆不用,在皇子公主之中,公主之上还有几位皇子公主,还需向众位王兄王姐行家礼才是。”   红袖接口解释道:“皇上除了两位公主之外还有三位皇子,分别是大皇子楚煊,二皇子楚煜,三皇子楚烨,两位公主分别是昌都公主夙瑜,上阳公主夙缡。昌都公主年前已经下嫁于廷尉陆大人,余下上阳公主尚且不足婚配之龄,还在宫中。”   我似懂非懂的点头,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四下隐隐一股泥土的清香,我看了看天色,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绿珠回道:“现在刚刚过了寅时,公主今日还要向皇后娘娘请安,这是公主第一次拜见皇后娘娘,马虎不得。”   我被她二人服侍着换上锦缎衣裙,梳好发髻,端正了衣带,我看着镜中幼小的自己,略显稚气的脸庞上眼角处一抹淡紫色的妖冶色彩,衬得漆黑盈亮的双眸熠熠生华,乌黑的发丝在两鬓绾成双环髻,两端垂下鹅黄色的丝绦,愈显娇憨可爱。   只有看着镜中这样的自己,我才会忆起自己还是不足十岁的幼童,忘记了离宫那段长达九年的阴暗岁月呀!   嬷嬷拉着我向皇后所居的甘泉宫行去,一路春风拂面,红墙绿瓦相环绕,不同于寒碜简陋的菡莒宫,这里处处亭台楼阁布局精致,极尽奢华,我仰起头新奇的看着周围陌生的巍峨宫殿,心底无限欢喜。   前面高大的台榭上,甘泉宫巍峨矗立,长长的台阶两边垂首侍立着宫女内侍,嬷嬷拉着我向那台阶一步步走去,甘泉宫正殿的轮廓渐渐清晰,飞扬的檐角沐浴在金黄的晨光中,朱红的廊柱皆以龙凤呈祥的图案雕饰,檐角吹着的紫铜金铃随风响动,极是迤逦壮阔。   敞开的朱红殿门越来越近,早有侍婢上前对我行礼道:“四公主请随奴婢这边来。”   我垂眉乖巧的跟着嬷嬷的脚步随那侍婢走去,却见她并不领着我进正殿,而是往左过偏殿夹道,穿过抄手游廊,回廊水榭,方看到前方的一处偏殿,侍女躬身挑开门帘迎候我进去。   扑面而来的馥郁香气萦绕在鼻尖,室内的摆设皆是极尽奢华,一众身姿娉婷的侍女屏声静气的站于两边。   对面的七彩琉璃珠帘里影影绰绰可见一美妇的身形,正欲看个仔细,却见侍女喝道:“大胆,见了皇后娘娘还不快快行礼!”   我这才回过神,慌忙拜倒,“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二章 亲疏难离(一) 哗啦啦——   珠帘一阵细碎作响,面前徐徐出现绣着精密繁复凤凰祥云的华衣下摆,暗红色锦缎面料的宫鞋鞋尖缀着的细密乳白色的米珠,散发着莹润光泽。   随即,下巴被一双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捧住,我被迫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   面前半蹲下身的女人有着好看的,描绘精致的眉眼,鹅蛋形的脸颊皮肤细腻光滑,吹弹可破,丰满的唇上涂着好看的朱红唇脂,那唇角忽地勾起,“你不肯叫我一声姨妈也就罢了,你的母亲已经去世,按规矩你可是应该叫我一声母后的。”   我盯着她的双眸,许久不语,离宫的宫人皆是传闻,我的母后当年是被自己的亲生姐姐,当时的懿夫人向父皇告发,父皇才会一怒之下将母后幽禁在离宫,我抬起头直直的盯着她,面孔上无一丝表情。   侍女正欲言语,却见皇后眼角一瞥,侍女方才低头退在一旁,皇后闭目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本宫要和四公主说会话。”   嬷嬷焦灼的目光看向我,我轻摇着头示意自己没事,一众侍婢躬身退出房外,室内只剩下我与皇后两人,她的手指在我的脸颊上摩挲着,“你和她长的果然很像,难怪连皇上都舍不得将你遗弃在千里之外的平邑离宫,还将你以公主之礼接回来。”   她收回手指,语声隐含一丝苍凉,“她临终前都有说过什么话?”   我垂下头,冷冷道:“我母后去的很安详,不曾有过什么特别交待。”   皇后笑了笑,站起了身,曳地的裙摆在厚厚的织锦地毯上细碎作响,上面的金线织成的百鸟朝凤花纹映着光线,一地的光华流影绚烂交错。   我的小手被她温热白皙的手拉起,皇后拉着我走至小榻前齐齐坐下,她出神看着香炉里飘渺弥漫的熏香烟气,许久才道:“那菡莒宫太过偏僻简陋了些,弦歌,搬到甘泉宫来和姨妈一起住可好?”   我心下一股厌恶,猛的挥开她的手,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倔强,“我就喜欢住那里!”   皇后一怔,“你倒是和你母亲当年一样傲气。”   她的眼神直直看着我,似要将我心底最深处的秘密看穿,“这个皇宫不是你想象中的那般简单,你母亲当年贵宠六宫,树敌太多,没有我的庇护,你注定要受其他妃嫔皇子公主的欺负,受他们的排挤的。”   我仰起头,一字一句道:“我是大周恭敏皇后所出的皇家公主,我乃正室嫡脉,他们不过都是侧室所出的卑贱种子罢了,有何畏惧?”   皇后看向我的眼神略带三分欣赏,七分震惊,却只是把我揽进她的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脊,手背忽然一阵湿热,细看竟然是一滴晶莹的泪!我抬头竟见她的神情中有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凄怆与悲凉!   过了许久,她终于放开我,抬手为我理好衣襟,笑意温婉,“你父皇这几日身子不好,晚些请安的时候要注意一些才是。”她看了看我身上素白的衣裙,又道:“明日我会吩咐司衣局为你新做几套好看的衣裳。”   我无声的回应着她的话,皇后微笑对我挥手道:“去吧!”   我转过身,大步就向门口走去。   “弦歌,若是菡莒宫不习惯你随时都可以来这里。”身后她的声音传来。   我的脚步不经意的一滞,恶狠狠道:“我说过了,我就喜欢住菡莒宫!”   我说完高高昂起头大步的离去,湘妃帘被我大力挥开,我气冲冲跑冲出去时却不小心与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二章 亲疏难离(二) 那人身量高大,我只能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面容,晨间的微风轻轻吹来,淡薄的阳光也随之轻轻舞动,面前的少年大约十三四岁的年纪,眉宇间与皇后有几分相似,浓眉微皱,正低头怔愣看着我,外面随侍的宫女都纷纷福身道:“参见大皇子!”   大皇子楚煊?我低头向他草草行了一个家礼,转身就走,背后的他对一旁的侍女问道:“那是谁?”   “回殿下的话,那是刚刚回宫的四公主。”   我止住脚步转过身眯起眼睛打量着他,他也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看了我几眼,随即挑开帘子大步走了进去。   那是我第一次见楚煊,这个大我四岁的少年,那幅场景即使很多年后我仍然深深记得。那一个早上,他穿着宝蓝色的衣袍,侧身站在门前好奇看我,英朗的五官,清澈的眸子,却荡漾着温和的笑意,毫无杂质,那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男子这样注目的看我,一时间,我竟然有些局促、慌乱,九岁的我当时非常不了解,自己一时间为何会这样的失控与无措,大抵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幼小的心生平第一次因为一个男子而激起了圈圈涟漪……   一场春雨过后,御花园里一阵新绿,嫩绿的枝叶,万紫千红的各色花草,很是炫目,看的人眼花缭乱,斜阳的光影懒懒的投在御花园一草一木间,我独自一人从菡莒宫中偷偷溜出来蹦蹦跳跳的踩在潮湿松软的泥土上。   远处的梨树林轮廓渐渐清晰,嬷嬷曾经告诉我,那里便是母后昔日最喜爱的地方,只因母后的小名里含有一个梨字,父皇就下旨将梨林赐给母后,梨花开时,母后就会抱着七弦琴在林中抚琴,母后的琴乃父皇当年亲手教习,弹的极好,她指下的琴音婉如天籁,就连宫中的乐师也自叹不如。   我歪着头看着那越来越近的梨林,兴许是经常有人打理过的缘故,那里不见半分荒凉破败的痕迹,枝条修剪的整整齐齐,地上也无一根杂草。头顶的斜阳蓦地刺眼,我微笑着踮起脚尖摘下一朵梨花。   “大胆贱婢!”   唰唰!一道暗影飞快划过,手臂霎时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一条红肿的鞭痕赫然在目,我来不及呼痛就见面前已经站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岁与我同龄的男孩,两人皆是一身华丽精致的骑装,身后前呼后拥的跟着一大群宫女内侍。这样的阵仗,与面前衣饰普通的毫无一丝贵族气息,又孤身一人的我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女孩叉着腰正居高临下趾高气扬的瞥着我,眼眸里的不屑与鄙夷毫不掩饰,“你是哪个宫的贱婢,这梨林是父皇赐给我母妃的,里面的东西也是你能碰的,你十个脑袋也赔不起这里面的一根草!”   我强忍住手臂的剧痛,咬牙昂起头,“我是四公主!”   她面色一愣,飞扬的眼角蓦地扬起一丝嘲讽的笑意,身后的男孩讥讽道:“哈哈,原来就是那废后的女儿!”   一旁跟着的宫女冷声说道:“这是上阳公主和三皇子。”   上阳公主夙缡,三皇子楚烨,皆是父皇的宠妃董夫人所出,早听红袖说过平阳公主夙缡素来骄横,三皇子楚烨生性跋扈,今日一见果然不假,若是论起年纪,我还该叫夙缡一声姐姐,而楚烨则是我的异母弟弟。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二章 亲疏难离(三) 夙缡站在原地,手中握着的马鞭直指着我,“论理我可是你姐姐,你怎么这般没有规矩,见了皇姐也不行个家礼么?”   楚烨得意的轻笑,“她是在冷宫长大的,连她娘也是每日疯疯癫癫的,肯定是没有规矩的野人了。”   心底的恨意蓦地沸腾,我的手指不经意握紧。   夙缡冷哼一声,“算了,跟她这样的野人计较没意思。”   “野人!”“野人!”两个字不断的在我耳边回响,我直直看着夙缡翕张的嘴唇,一字一句咬牙道:“有本事你再给我说一遍!”   她撅起嘴嗤笑道:“说就说,反正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当我还怕你不成,我说,你和你娘一样,都是有人生没人养的野人,野人野人——”   “啪!”我扬起手狠狠劈脸朝她扇去!   夙缡的脸颊上瞬时多出几个红红的指印,她愣了半天方才回过神来,瞬时一把捂住脸哇的大哭出声。   楚烨见自己的姐姐受了欺负,一步上前狠狠将我推到在地,恶狠狠骂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啊,大家都说你不过是个疯女人生的贱种罢了,你居然敢欺负我姐姐!”   见我欲起身反抗,一旁的几个内侍宫女慌忙上前按住我的手脚,楚烨还在大声咒骂着,肮脏的靴底使劲踩在我的脸上,带着火辣辣的疼痛,我的泪在眼圈里打转,却没有流出来,摇头狠狠地吼道:“我的母后不是疯女人,她是父皇的嫡后,我是父皇的嫡女,我血统高贵,你们不过是个妾室生的罢了,算个什么东西!”   “皇上驾到!”话音未落,就听见一声尖细的声音传来。   面前的夙缡楚烨两人也随之变了脸色,慌忙跪首在地,我的心跳陡然加速,只从地上愣愣站起身,看着远处那道身影由远而近。   众多侍卫内侍簇拥下,当先一中年男子身着玄黑色的锦袍,上面绣着张牙舞爪的五爪金龙,映着温文隽秀的面庞五官,眉宇间依旧可见当年的儒雅俊美,只是此刻那犀利如剑的眸子里的王者之威让人不敢直视。这就是我的父亲,大周帝国至高无上的王!   身后的宫人尽皆拜首,父皇的视线直直落在我身上,原本犹带三分笑意的眼神顷刻间冷若冰霜,深隼的眸子里万千情绪缭乱交错,氤氲朦胧,迷离不清,却又一瞬即逝,我怔了许久方才最后一个跪倒在地,轻声道:“儿臣弦歌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慌乱看着面前青石小道上面的沟壑,很久很久,终于听到父皇晦涩却不减威严的声音,“楚烨,你们姐弟这是在做什么?”   楚烨心虚回道:“回禀父皇,今日是弦歌不守规矩在父皇赐给母妃的梨林里擅自摘花,儿臣只是呵斥她几句,她就骂我和三姐……”   “够了,朕知道了。”   父皇淡淡的打断了楚烨的话,神情里是掩饰不住的厌恶与憎恨,抬手指着我冷冷道:“你,马上给楚烨和夙缡道歉。”   我倔强昂起头,“我没有错,是他们先骂我母妃的,为什么要我跟他们道歉!”   父皇面色倏然冷凝,薄唇蓦地一抿,“小小年纪就如此嚣张不守礼节,既然如此,那你就跪在这里给朕反省,什么时候愿意给他们道歉就什么时候起来!”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二章 亲疏难离(四) 他言毕恨恨拂袖而去,不带一丝的迟疑,一众侍女宫人也随之浩浩荡荡离开,楚烨与夙缡幸灾乐祸看着跪在地上的我,做着鬼脸嬉笑道:“你这个野人,看父皇是相信你还是相信我们!”   我狠狠瞪着他们,拳头紧紧握着,心却一分一分冷了下去。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夙缡与楚烨不知何时已经离开,空荡荡的御花园里只剩下我一人,额前的刘海被绵密的雨水淋湿,无力的贴在面颊上,湿冷的衣衫泛起一股潮意,膝盖处一阵阵麻木的酸疼,路旁不时经过几个宫人,皆是好奇的看着孤零零跪在地上的我。   我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梨树林,团团簇簇的梨花繁盛开着。却被那越来越急促的雨丝所冲刷,晶莹洁白的花瓣经不起大雨的摧残,无力的从枝头落下,在空中晃悠悠的荡了几个圈后打着旋儿落入地上肮脏的泥水里,再也不见当初的高洁与清丽!   忽然想起了小时候,每当下起这样的雨,母后就会一身素衣失魂般坐在廊下,长长的青丝懒懒垂在肩头,她总会喃喃唱着这样一首歌: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   我仰起了头,紧紧闭着眼睛任凭雨水顺着颈项流淌,面前一片无边的黑暗,心头竟然是异样的安然,那雨却忽然停了,睁开眼就看到了头顶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竹青色的油纸伞,面前的少年正略带探究的看着我,我眼中的无助与迷茫飞快敛去,跪直了身子警惕的瞪着他。   他好看的唇角微微一翘,在我面前半蹲下身,笑睨着我道:“妹妹,你就是这样对自己的哥哥么?”   我冷哼一声撇开头,“你们又何曾将我当作过亲人!”   楚煊淡淡笑着,接过面前侍从递来的手巾,轻轻为我擦去面颊上的水迹,“母后今日身子不适,适才听说你被父皇罚跪,就让我过来瞧瞧你。”   我飞快的打掉他的手,倔强的直着身跪在雨中,恶狠狠道:“走开!不用你们母子假好心!”   楚煊促狭一笑,忽然凑近,在我的尖叫声中自己忽然被他一把抱起,我死力的对他又踢又打,“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他臂上的力气很大,我几番挣扎都无济于事,情急之下张口便向他手臂狠狠咬下去,楚烨吃痛将我撂下,那手臂上赫然是一圈红红的牙印,隐隐浸出血丝。   他一面轻揉被我咬过的地方,浓眉微皱,面上微带三分戏谑,故作不悦道:“你这丫头居然还会咬人,不过这里可是宫里最为偏僻的角落,现下天色将暗,传闻这里阴气颇盛,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吓着了可别怪我这个哥哥不管你,今日可是你自己不要我带你走的!”   他说完转身便走,我看着那道背影渐渐在假山处消失,此刻天色转暗,四下除却雨声,全然是一派诡异的静谧,幼时常听得离宫宫人提起,帝都皇宫冤魂颇多,总在夜间出来四处游荡。 第二章 亲疏难离(五) 面前的梨林里鬼影绰绰,阴森一片,背脊处一股寒凉四处游窜,我心头怕极,不假思索就尖叫着抬腿追随那道背影。   前面的他有意放慢步子,似在等着我放低姿态,见疾步冲过来的我,转身戏谑一笑,弯下身凑近我耳边,呼出的热气轻轻喷在我耳际,酥*痒的感觉极为怪异,声音三分得意,七分无奈,“怎么,我这倔强的妹妹害怕了?”   我看着他琥珀色的眸子里几丝得逞的促狭笑态,怒道:“你是存心的。”   他朗声笑道:“你这个丫头,非要把你逼急了才会拿出真性情来!”   言罢他一把将我抱起,笑问道:“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我一时毫无防备就被他猛的抱起身,心口猛地一阵气血翻涌,呼吸猝然窒息,一阵翻江倒海般的疼痛自心底袭来,冷汗混着冰凉的雨滴自额前滴滴滑落,口中已经难受的说不出话,楚煊的神情一变,慌忙将我放下,小心问道:“弦歌,你怎么了?”   我紧闭双眼,手指胡乱的抓向腰间的香袋,楚煊会意,赶忙取出里面的红色小药丸,我一把抓住就胡乱吃下,那药丸滑入咽喉,一阵苦涩的辛味在喉间蔓延,我努力深深呼吸着,调匀呼吸静静等待那一股钻心般的疼慢慢退去,后背的衣衫不知何时已经被浸透。   楚煊看着我,语声惊惧,“你怎么了?”   我轻喘着气,“这是我生来就有的旧疾。”   楚煊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对我安慰的笑了笑,“别怕,过几日我求母后传宫里最好的御医来为你瞧瞧,一定能够治好的。”   我看着面前他温暖若冬日午后阳光的笑意,忽然愣住了,许久才小声道:“找个地方我先换身衣裳好吗?我现在很狼狈,不想嬷嬷为我担心。”   楚煊凝神沉思片刻,方才向我会心一笑点头同意。   此刻我早已虚脱无力,只得顺从的靠在他的怀里,任由他将我抱起,脑后的几丝长发轻轻垂下,在细雨中柔柔摇摆,绵密的雨丝轻轻扬扬的拍在脸上,冰凉而惬意……   楚煊抱着我来到一处华丽的宫室前,我的一身衣裳早已湿透,一进门就被楚煊吩咐宫女为我换下,宫女们将我迎进里间的屏风后,七手八脚取来干净的衣衫为我换上。我*的身子在陌生的宫女面前展露无余,自小我的沐浴更衣都是嬷嬷服侍,此刻在陌生人面前赤身*,心底窘极,面上顷刻间通红一片。   当我极不自在的穿上干净的衣衫从里间走了出来时,就见门口等着的楚煊,他环抱双手靠在廊下,见我出来,唇角轻扬,“弦歌,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住在哪里!”   “我住在菡莒宫。”   “菡莒宫?那里似乎很偏僻,改日我跟母后说为你挪个地方如何?”   见我面色一沉,他又自嘲摆手道:“罢了罢了,真是拿你没有办法,今日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点了点头,就见楚煊的手向我伸来,我犹豫片刻,终是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他温热的掌心轻轻握住我的手指,已有侍从上前撑起伞,为我遮起头上的风雨,半高的少年拉着我的手,径直向着菡莒宫走去,一路绿荫奇花绚烂耀目,楚煊温声向我一一解说,我小心的听着,经过一处宫室时,楚煊忽然停下了脚步,我正犹自不解,就见他指着面前高大华丽的宫殿大门对我道:“弦歌你看,那里就是长乐宫。”   长乐宫!短短几个字,却在我心底溅起圈圈涟漪,长乐宫,昔日母后的寝宫,见证了母后在这里的几载荣宠,父皇的寝宫名为未央,母后的就叫长乐,长乐未央,他们曾经那样的相爱,曾经的盛宠却早已在那不见硝烟的刀光暗箭中残败凋零,余下他们彼此刻骨的憎恨!如今,母后芳魂已逝,父皇身旁新宠不绝,余下这满目的荒凉宫阙,又向何人诉起昔日那长乐未央? 第二章 亲疏难离(六) 眼角忽然有些湿润,楚煊似是察觉到我的异样,低下头眼神再一次不经意停留在我的眼角,我心底略略尴尬,语声又添几分冷硬,“你干吗一直盯着我的眼睛看?”   楚煊讪讪笑着,疑惑问,“我只是觉得很奇怪,你的眼角那里怎么会有一个刺青?”   我的眼角处有一个鸢尾花样的彩色刺青,一直以来这也是我的忌讳,我极其厌恶别人在我面前问起这个刺青的由来,现下楚煊一问,面庞霎时间一阵火热,声音低的自己几乎都快听不见,“是我小时候不小心摔伤留下了疤痕,嬷嬷为我刺伤去的。”   楚煊怔了怔,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没有再说话,我也低着头,手指不由自主的抚上眼角温热的肌肤,那里依稀可以摸到一个低凹的疤痕,是五岁那年,调皮的我不小心从离宫的高台上摔下来,留下了一个杏仁大小的疤痕,离宫的医官医术有限,加之药材缺乏,没能为我治愈这道伤口,还是嬷嬷一狠心为我在疤痕上刺了一朵紫色的鸢尾花,用来遮住那难看的疤痕……   雨天路滑,青石小路愈加滑腻很是难走,青缎绣鞋鞋尖早已被地上的积水浸湿,脚尖一阵难言的湿腻,脚步也慢了下来,楚煊察觉到我的不适,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一步上前在我面前蹲下身。   他朝我努嘴示意,我愣了愣,终于顺从的趴在他背上,少年特有的宽阔背脊上传来阵阵温热,驱散了雨天的料峭春寒,我微抿着唇,伏在他的耳边小声道:“哥哥,谢谢你!”   楚煊略侧目看向我,摇头笑道:“傻丫头!”   他回过头继续向前大步走着,略带少年变声特有的声音传来,“……今日的事情我听底下的人说起过,以后若是楚烨再欺负你就告诉我,我去教训他……   “嗯。”   “……其实三妹夙缡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心肠极好,就是嘴上凶悍了些,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嗯。”   “刚才我可不是在嘲笑你,我想说的是,你眼角的鸢尾花很好看。”   “嗯。”   “弦歌,以后不要再咬人了,知不知道今天你咬的我好痛。”   “ ……”   我一一听着,一一轻声回应,在那温热的背脊上沉沉坠入了梦乡,伞外细雨绵密,春寒料峭,伞下的我,却在这陌生的皇宫之中头一次感受到一丝淡淡温情。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第三章 亲疏难离(七) 醒来时我已经在菡莒宫自己的小床上,手臂上的鞭痕一阵奇痒,正是嬷嬷在小心的为我撒上药粉,见我醒来,嬷嬷慈和笑道:“公主睡醒了?晚膳时候为公主凉着的藕羹汤还放在那里的,公主要不要喝一点?”   我点了点头,嬷嬷起身走至小案前为我满满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藕羹汤,我坐起身乖巧小口小口喝下。嬷嬷见我喝完,这才会心一笑,收起青瓷碗,将我两鬓散乱的发髻一下一下解开理顺,声音愈发悲凉,“公主今日吓死老奴了,若不是大皇子送公主回来老奴还不知道御花园的事情,那两姐弟是董夫人所出,董夫人多年来荣宠不衰,公主怎能和他们硬碰硬,今日公主已经冲撞激怒了皇上,万万不能再得罪于宫中任何人,若是连得宠的董夫人对公主生了敌意,公主往后在宫中如何立足?”   我一言不发的静静坐着,嬷嬷起身将殿门小心关上,四下看了看,这才坐到我身前来,压低声音问道:“老奴听大皇子私下说起,公主今日的病又犯了?”   我点了点头,“幸好及时服了药。”   嬷嬷的目光看向我腰间垂着的香袋,轻轻叹道:“现下回宫了,宫里耳目众多,那个人也不敢再那般造次,老奴就是拼尽全力都一定会保公主的周全。”   心头一酸,我委屈的靠在嬷嬷怀里,嘟哝道:“嬷嬷,今天那鞭子打在身上好疼。”   她的手一顿,沉默着将我揽紧怀中,低声的抽噎起来。   我漠然睁大眼睛看着大殿角落里的青铜烛台发呆,跳跃的烛火正妖冶舞动,*心怀……   如今宫中,父皇膝下子嗣并不多,皇后所出的大皇子楚煊深得父皇的看重,早已是阖宫上下默认的储君人选,父皇一直吸取前朝众位皇子激烈夺嫡斗争的惨烈教训,登基继位后未曾册立皇太子,但是楚煊身为长子,生母又是中宫皇后,地位自是无人可以撼动。   自母后被废,姨妈先前本来就是父皇尚为太子时候的东宫太子妃,父皇登基后又位列宫嫔中份位最高的四夫人之首,自是众望所归的得封皇后,母仪天下,虽为皇后,多年来父皇却她却一直颇为冷淡,这其中的纠结旁人自是揣测不透,嬷嬷也未曾向我提起,我更是难以知晓。   父皇这样的一个坐拥天下的帝王,心中到底有几多爱?当年身系艳羡六宫圣宠的母后,如今深受宠爱的董夫人,一旁还有淡定持重的皇后,艳丽风华的赵夫人,上上下下那数不尽的三宫六院妃嫔,而我,一个废后的孤女,出生时父皇连名字都懒得为我取,还是母后为我取的“弦歌”二字,这样一个不得父亲喜爱的我,又该如何在这深宫中立足?   午后的阳光明媚耀眼,我抱膝坐在廊前看着院里密密匝匝的树叶间洒下是斑驳阳光光影发呆,远处的日头下,正大步走来一华衣少年的身影,仔细一看,正是楚煊!   楚煊好奇问道:“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快起来,这青石板上坐着容易着凉的!”   我依言站起了身,他一把拉过我的手坐在旁边的回廊栏杆上,又捋起我的衣袖,看到我手臂的鞭痕已经痊愈了这才释然一笑。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三章 御前觐见(二) 我抬头看着他,“哥哥,你和皇兄皇姐们是不是要出宫啊?我听嬷嬷说你们过些日子都要跟着五王叔去南苑围场狩猎是吗?”   楚煊面上顿时满是掩不住的欣喜,“父皇这次特地恩准我和三弟三妹跟随王叔去南苑狩猎,母后前日还送了一张弓给我,这次我一定可以大显身手的!”   我托腮坐在原地看着一脸兴奋的楚煊,羡慕无比,“真好!我还从来没有骑过马,更别说狩猎了。”   楚煊弯身伸手摸摸我的额头,“等你再长几岁我就去求父皇让你跟去行么?”   我仰头看着他琥珀色眸子里的真诚笑意,轻轻点头,“好!”   我歪着头想了想,又道:“哥哥,我听说貂鼠的毛皮可以御寒,这次你可以帮我打一张吗?”   面前的他一愣,“现在已经是夏日了,你要那个东西干什么?”   我低头道:“嬷嬷的手背每到冬日的时候就会酸疼,常常疼的连茶杯都端不起,有了貂鼠毛做成的手套嬷嬷的手就不会再疼了。”   楚煊面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弦歌,平邑离宫的生活是不是很辛苦?”   我没有再说话,沉默许久才轻轻点头。   楚煊长长的叹了口气,沉默了许久才道:“妹妹,以后我会照顾你!”   我托着腮转头看着他,午后灿烂的阳光洒在面前少年明朗的面庞上,那浓密的睫毛也被染成了金黄色,耳边蝉鸣声声,眼眶忽然有些湿润,我笑了笑,使劲点头。   楚煊笑着拍拍我的肩头,微嗔道:“傻姑娘!今天我先回去了,改日来看你!”   我点头站起身看着楚煊的背影消失在九曲回廊的拐弯处,心头怅然若失般空漠。对面的院子里几个宫女正欢天喜地的玩着踢毽子,离宫几年漫长的岁月,每日的生活极是无趣,我最感兴趣的事就是与小宫女一起玩这稀奇玩意,如今依旧乐此不疲。   “你们也会踢毽子吗?”我上前问道。   绿珠笑盈盈朝我叩礼,“公主,奴婢们今日玩踢毽子,公主要不要一起玩?”   我抬手接过那雪白的鹅毛毽,轻轻抬腿一踢,却怎么也踢不上手,一连几个回合下来,都是无功而劳,我赌气转身对绿珠道:“你们玩吧,我不玩了。”   嬷嬷正在坐在廊下为我绣着随身的香袋,见我撇着嘴在她身边坐下顿时温和笑道:“公主这几日愈加心浮气躁了。”   我转着手中洁白的羽毛毽喃喃道:“这该死的毽子,我怎么也踢不好。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来和我做对?连它也要欺负我!”   嬷嬷笑了笑,顺手拿过我手中的毽子,操起剪刀将上面缠绕的丝线剪去,只见那布带里端包裹的数十根羽毛,却是参差不齐。   嬷嬷皱眉道:“这些奴才敷衍公主,随便胡乱做了一个就给公主呈上了,里面的羽毛都未排列齐整,重心不稳,公主踢起来自然是不上手了。”   嬷嬷将里面参差短小的羽毛挑出来,一边低声说,“试问内里不够齐整,不够精细,筹谋不够妥帖,公主又怎能有必胜的把握?”   她将参差的羽毛排列整齐,将根端齐齐剪下,这才用布带包裹用丝线扎进将羽毛毽笑着递给我,“公主再试试。”   我会意点头,郑重站起身接过那羽毛毽,“嬷嬷,我懂了。”   我抬腿一踢,白色的羽毛瞬时高高跃起,映着天际金黄的阳光,煞是耀眼!我一连几个漂亮的翻身踢起那毽子,赢来了一旁红袖绿珠惊异的欢呼,身后的嬷嬷含笑看着我,缓缓颔首。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章 御前觐见(三) 迎面弯身走来一身着青灰色服色的刘公公,他恭敬向我请礼后,方才道:“皇上传旨召见公主,公主请随老奴来吧!”   心头一窒,我惊喜的回头看着嬷嬷,她眼眸里满是激动与鼓励,宫中规矩,旁人若无传召,不得靠近未央宫半步,嬷嬷与红袖绿珠几人自是不能再跟来,刘公公安慰的向嬷嬷一笑,嬷嬷这才放心将我交于他。   刘公公当先为我带路,一路迎面走来的内侍宫女尽皆向他请安回礼,刘公公在宫中本是父皇近身内侍,地位自是不容小窥,他眼神看着前方,小声道:“公主初回宫廷,许久规矩还不曾懂得,皇上犹为不喜宫嫔互斗,前日公主与夙缡公主三殿下一场争执已经让圣上不悦,公主今日面圣可要小心些才是。”   我小声道:“我知道了。”   刘公公眼角的皱纹轻轻舒展,神色忽又严肃几分,“三夫人中陈夫人性情恬淡,极少出门走动,赵夫人生性跋扈张扬,董夫人才情敏捷,明面上看,赵夫人似乎是最为得宠的一个,但是董夫人多年来荣宠不衰,公主也切勿怠慢才是。”   我看着远处宫殿瓦檐上闪闪发光的金黄色的琉璃瓦,漫不经心说,“是因为她们的眉目之间都有几分像我母后吗?”   刘公公的脚步慢了几分,神色暗赞,“果然是皇后娘娘所出的公主,心思灵慧,可成大气也!”   我微微仰起头,看着前方未央宫高大的伫立在高高的台榭上,殿角飞檐,金龙环绕着朱红色大理石基的廊柱,大理石的台阶两旁汉白玉雕栏一路通往未央宫的正殿,正殿门前早有内侍迎候,见我进来立时进殿通禀。   我被宫女领着进殿,地上铺着厚厚的朱红地毯,锦缎绣鞋踩在上面悄然无声。宫女挑开了内殿的帘子,一股清苦的龙脑香气瞬时萦绕鼻尖。彼时殿里的书案旁,董夫人正盈盈立于书案前写着字,莲青色的广袖如流光般迤逦于地,那身形、气韵竟是别样熟悉。父皇唇角含着一抹淡笑自她身后握住她的手一笔一划写着,外面的光线透过窗棂洒了进来,映的满室生华,旋旎迷离!两人亲密紧贴的身影竟是突兀的刺眼!   我上前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地,“儿臣弦歌给父皇请安。”   一时耳边无声沉寂,只余下殿内角落里的青铜滴漏滴滴答答的声音,我安静的伏在地上,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由紊乱渐渐沉静。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董夫人轻声笑道,“皇上,四公主已经在地上跪了很久了。”   “诗茵,写字的时候要静声不语凝神专注于笔尖,切忌分心。”   董夫人娇羞着掩唇一笑,“是臣妾今日多嘴,可写字归写字,皇上总还是要让公主先起来才是。”   父皇淡笑不语,垂眸看着书案上的宣纸,瞬时撂下笔杆,方才懒懒抬眸看向地上的我, “起来吧!”   我站起身,怯怯的站在一旁低头咬唇不语,面前的男子逆光而立,俊雅的面目在暗沉的光线下透着一股冷厉之态,头冠仅用银色缎带束起,有几根顺着他微屈的背脊俏皮自肩头的垂下,竟是别样的清逸! 第三章 御前觐见(四) “知道今日朕为何会宣你来吗?”一阵诡异的沉默后,父皇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这才回过神,轻声回道:“前日是儿臣错了,儿臣不该对皇姐无礼,儿臣……”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几近哭腔的呜咽。   我死死低着头,手指拼命的绞着衣襟,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停落下,落在脚下厚厚的朱红地毯上却又瞬息消失不见。   父皇沉默半响,方对一旁的董夫人微微挥手,“你先下去吧!”   “那臣妾就不打扰皇上和公主叙话了。臣妾告退。”   董夫人优雅站起身,走过我身旁时弯身为我轻轻理好早已被我绞的凌乱不堪的衣摆,眼神满含笑意看了看我,轻声在我耳边道:“小心说话。”方才款款离去。   她的身上有着一股温暖的甜香,不是皇后身上清淡的安息香,也不是其他宫嫔的浓浓脂粉香,而是一种若有若无的花香气息。记忆里的一个角落被悄然唤醒,我抬头看了看她的背影,心底轻悸。   大门被内侍关上,空旷的大殿上只剩下我与父皇两人,我依旧一声不吭低着头。   很久很久,伴随着一声轻叹,面前的地毯上出现了一双玄黑色的男子鞋尖,上面绣着繁密的金色夔龙纹,细密的针脚缭乱纠结……   我缓缓抬起头噙泪与他对视,一点一点将面前的帝王看清楚,俊雅的眉目间和楚煊相似的琥珀色的眸子幽深晦暗,如同那日在御花园初见时一般迷离的神情,只定定的看着我,又仿佛是穿透过我看着另一个人。   “父皇。”我小心的唤了一声。   他浓眉微微一扬,缓缓弯下身,冰凉的手指轻轻抚在我的眼角上那紫色小巧的鸢尾花上,神思恍惚,涩声问道:“你母后临去前都说过什么?”   我低下头,“母后临终前只吩咐儿臣将她亲笔所写的纸笺送往帝都,还说了很多话,儿臣愚笨没有听清楚,只记住了有一句好像是‘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旁的事就并无交待。”   他的手指忽然一阵不着痕迹的抽搐,幽长的眼睫轻轻颤抖着,暗沉眼眸深处顷刻间蔓起一股浓的化不开的忧伤,却又很快的消失不见,如若不是我亲眼看见,定会以为方才他失态的一幕是我的错觉!   父皇站起身,连带放在我眼角的手指也收了回去,我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男子清瘦的背影一分分隐在了大殿的阴影中。   阴暗的光线将我与他分隔两端,这样诡异沉默的气氛下,我心头的怯意反而退去了不少,只站直了身子在原地。   许久,有内侍进来通禀道:“启禀皇上,刘昭媛娘娘在殿外候旨。”   父皇背对着我挥手道:“朕今日身体不适,下去罢,改日再传召你。”   我乖巧的伏地跪安,走出大殿门口,刘公公早在外面侍立,见我出门而来,这才好似松了一口气一般。 第四章 暗箭难防(一) 迎面走来了一袭红衣的盛装女子,正是近来颇得父皇宠爱的刘昭媛,素闻刘昭媛生性跋扈张扬,恃宠生骄,现下她妩媚的眼角瞟向我,轻笑道:“倒是我来的不巧,扰了皇上父女叙话了。”   刘公公赔笑道:“娘娘,皇上传旨宣娘娘进去呢!”   刘昭媛飞扬一笑,款步向我走来,我站在原地皱着眉头看着她摇曳生姿的身影,这才惊觉眼角方才的泪迹早已淡开,涩涩的极不舒服,我低头取出随身的绢帕小心的擦去。   玎玲!   怀中揣着的一块长命锁顺着我掏出绢帕的时候一带,悄然掉在了地上,那长命锁以青玉雕琢而成,是昔日母后亲手为我挂在颈上的配饰,那玉易碎,自母后去后我就格外珍惜,每日只是将它揣在怀中,从不离身。   现下长命锁倏然掉落在大理石地面上,正好被刘昭媛的软缎宫鞋踩在脚底,眼见就要被她踩碎,我飞快扑上前一把推开她,将长命锁抓起攥在手心,刘昭媛一时反应不及被我推到,光洁的额头在廊柱上磕出一个红肿的大包,脸颊的皮肤也被刮出血痕。   她抬手捂住自己的脸,见到手心上的血迹蓦地高声的尖叫起来,甩手就给了我一个响亮的耳光,“小贱人,你成心想要毁本宫的容么?”   她使出的力气极大,我站立不稳,瞬时就向后倒去,直直的跌坐在了地上,我死死地瞪着她,指甲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抓的咯咯作响。   此时已经有人进殿向父皇禀报外面发生的事情,却许久未见父皇现身,刘昭媛见状愈加得意,抬手指着我喝道:“少拿你那样的眼神看本宫,和你那死去的娘一样,一股子妖邪气,母女俩都是一样的贱命!”   “把你刚才的话再跟朕说一次!”   是父皇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面前众人纷纷跪倒在地,刘昭媛一见父皇前来,娇声埋怨道:“皇上,弦歌她好生不懂规矩,把臣妾推到在地,臣妾——”   “贱人!”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已被父皇劈手扇了一巴掌,父皇的语气冷厉如冰,“是谁给你这个胆子侮辱先皇后的!”   在场的众人皆被父皇阴鸩的神色吓的垂首不语,刘昭媛更是吓的花容失色,却不敢有任何喊痛的机会,双腿一软跪地切切的膝行上前抱住父皇的衣摆,痛哭呼道:“皇上,臣妾错了,臣妾错了!”   父皇狠狠的抬腿踹开刘昭媛,冷声对侍从一字一句咬牙吩咐道:“传掖庭令来,罪妇刘氏,尊卑不分,德行有失,即刻打入冷宫。”   我看着刘昭媛瞬即面若死灰的面庞,她瘫软的身子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内侍死力的拖了下去,口中拼命呼道:“皇上,臣妾错了,臣妾错了——”   父皇缓步走至我身前低下头,眼神漠然的看着我,我跪在地上怔怔迎着他的视线,却看见他身旁侍立的一内侍面色异样,竟飞快自怀中拔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一步上前就要朝着父皇的背后刺去,“昏君,纳命来!”   此刻羽林军尚在十步之远的玉阶下,父皇身边只有刘公公与几位随侍的宫女,所有人都还在几步之遥外来不及反应,父皇更是背对着那内侍,唯有我离那内侍最近,我来不及过多思虑,就已经咬牙飞快的扑上前,使出全身力气狠狠将那内侍推开,毕竟我年纪尚幼,力气自是不大,只将那人推开几尺许的距离。   手臂立时一寒,刺骨的疼痛阵阵抽搐般传来,我疼的直吸气,那内侍目光狰狞,却在见到我的容貌的霎那间愣住了,我疑惑不解时就已经被刘公公飞快抱起,羽林军也很快上前将那内侍擒住。   父皇神色已然恢复如常,徐步上前对着那人冷声问道:“是何人指使你来行刺朕的?”   内侍的眼神扫过我,仰天惨然呼道:“王爷,属下无能啊!”他的面上浮起一股古怪的神色,瞬间嘴角已经流出乌黑的血迹,倒地身亡!   侍卫上前探了他的鼻息,随即叩首道:“回禀皇上,此人名叫张进,是外殿负责洒扫的,已经服毒自尽身亡!”   几乎在同时,地上那名内侍的尸体就已经被人迅速抬走,他的眼睛仍然圆睁着,却是直直的看着我的方向,我想起了方才离奇的经历,为何在看到我的容貌时他会愣住?手臂传来刺痛,容不得我多想,就已经看到刘公公向父皇恭敬请示道:“皇上,四公主受伤了。”   父皇不曾看我一眼,却大步离去头也不回的吩咐道:“传御医为她包扎!”   回到菡莒宫已经是天黑时分,嬷嬷早已知晓了未央宫前发生的刺客事件,面色平静的服侍我更衣就寝,殿里的烛火昏黄跳跃,我抱紧双膝瑟缩在床角。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四章 暗箭难防(二) 嬷嬷端着药碗进来,轻声道:“刘荣已经说过公主的伤势并无大碍,不会留下疤痕的。只是公主今日一搏也着实凶险了些,若是有个什么差池可如何是好。”   我抬起头不解问道:“嬷嬷,今日那个叫张进的刺客好生奇怪,为何他看到我就忽然变了脸色?”   嬷嬷怔了怔,“他是已故豫亲王的旧部。”   我顿时了然,低下头不再言语。   豫亲王是我皇爷爷在位时从战死沙场的恭亲王处过继来的义子,他与父皇一般上下的年纪,可若是按辈分算,父皇都应该叫他一声皇叔,这样一个我还未见过就已经不在世的陌生男子,却与我的母后有着盛传宫闱多年的暧昧情愫!   嬷嬷将托盘里的青瓷药碗端至我唇边,“公主不要想太多,还是先把药喝了,伤口才会好啊。”   我撇开头皱眉道:“好烫啊!嬷嬷,我现在想吃你做的酥油糕。”   嬷嬷笑笑,将药碗置于小案几上,“老奴这就去为公主做,这药公主要趁热喝才不会失去药效。”   我裹紧身上的薄毯,笑着点头,嬷嬷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外,手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我侧过头看着那冒着热气的药碗,起身将药碗端起,置于鼻尖轻轻一闻,药味苦涩。   我皱了皱眉头,随手就将碗中的药汁倾倒在一旁的陶瓷花盆中,药气的味道只在房内弥漫了片刻就徐徐散去。   夜里,兴许是嬷嬷喂我饮了几碗姜汤的缘故,身子闷热无比,四下寂静的只听得见我自己的呼吸声,我睁大眼睛看着一道道刺目的闪电照亮大殿的地板,外面的天际几声轰隆隆的响雷声传来,随之而来的雨水噼里啪啦的打在窗棂上。   我松下一口气,从床上轻手轻脚的起身,忍住手臂上伤口的隐隐作痛,小心踮起脚打开了窗,冰凉的雨丝滴滴嗒嗒的落在额头上、衣衫上,脖颈上,身上的闷热退去不少,我深深的呼吸着雨后空气中泥土的清香,额头上稀疏的刘海顺着风轻轻飞舞,双臂轻轻伸展开来,那种感觉如同在云端飞翔,别样惬意……   半夜,我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神志不清,全身上下疼的几乎要被什么东西撕裂,嬷嬷在床前焦急唤我,我的口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艰难的呼吸着,那种感觉好似回到了幼时……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全然是一阵又一阵的混乱声响,宫人凌乱的脚步声,嬷嬷的低泣声,男子薄怒的喝骂声,还有一双略显粗躁冰凉的手在我的面颊上轻抚,我努力的想要睁开眼,却什么也看不真切,眼前只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朦胧和一个模糊的男子身影。   时空飞快流转,昏暗的大殿里,母后坐在妆台前,轻轻抿上艳如赤血的唇脂,拿起青玉梳一下一下的梳着及腰的长发。母后的耳旁正别着一枝新摘开的正好的紫玉兰花,晶莹洁白的花瓣映着她苍白的脸颊,妖娆多姿,唇边荡开一丝温柔的笑意,虚浮而不真实。   我藏身在大殿里黑暗的角落里,睁大眼睛惊惧的看着母后奇奇怪怪的举动。   母后幽幽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纤细的手指抚在苍白的脸颊上,自言自语道:“当年他最喜欢我簪着紫玉兰的模样,所以我每天都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要不然他来接我回去的时候,我要是妆容不整就不好了。”   她轻轻地笑着,笑的像个孩子,独自沉醉在自己的甜美梦境里,却在这个时候大门忽然被人推开,这个时辰来的人只有送膳食的内监,门外那刺目的光线投在大殿阴暗的地板上,一瞬间房里的昏暗魅影都被照的通亮,母后瘦削的身影在那刺眼的光线中霎时间无比的鬼魅萧索!   “滚出去,谁让你们进来的?快给本宫滚出去!”母后的手臂一把挥开妆台上的胭脂水粉盒子。   哐啷!   艳红的胭脂水粉全然在灰暗的地板上如云霞般匀染开来,红的、白的、粉的……   残红漫漫,满目狼藉!   走进来的人一身内侍打扮,帽檐压得很低,几乎看不到他的容貌,那身形却是纤细窈窕,显然是一个女子。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四章 暗箭难防(三) 待母后看清了她的身形,面色一沉,漠然道:“是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女子轻笑着走近,“几年不见,你还是这般冲动,皇上日前在汤山行宫围猎,我此次正好随行,念起汤山紧邻平邑,特地赶来探望于你,顺便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呢!”   母后冷哼道:“出去!本宫不想再看到你!”   女子低低笑着,“何必这般性急?难得你这么多年来还在这里自欺欺人,可惜那幽禁在沁园的罪人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死了,为什么你还是不肯醒悟?还是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母后手中的青玉梳倏地落在了地上,生生断成了两截,茫然道:“他不会死!他不会!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母后的眼神几近绝望的乞求,女子却毫不留情的点头,朱唇微启,一字一句道:“我说的字字不假,他已经死了,早在九年前就已经死了,他是被你害死的?你这样欺骗自己有什么意义?啊?有什么意义?”   噗——   母后的唇角猛地喷出一口殷红的鲜血,身子如同被抽尽所有力气般软软瘫倒在地。   那女子看着母后趴在地上的身子,得意的哈哈笑着,声音无比鬼魅。   我惧怕的躲在黑暗角落里,看着她一步上前,揪住母后的衣襟,凑近母后的耳旁,声音诡异而飘渺,“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一天,已经很多年了,只有看到你痛苦,看到你伤心,看到你流泪,我才能开心,才能满意!哈哈!”   末了,她款款站端正身体,淡声道:“娘娘好生保重,臣妾这就告辞,皇上今晚在行宫还设有夜宴,臣妾还要回去好生准备一番才是。哈哈……”   殿门再次被关上,一片昏暗中,母后无力的趴在地上,喃喃道:“他走了,他走了……”   我从黑暗中小心的爬到母后身前,轻声唤道:“母后,母后。”   母后空洞的眼神看着我,昔日晶亮的双眸此刻如同死灰般失去神采!大滴大滴晶莹的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弦歌,他死了,他真的死了,我该怎么办?”   我呜呜哭着,将母后的手紧紧握住,“母后,你还有弦歌,弦歌会永远陪着母后,永远都会。”   母后惨然一笑,哇的吐出又一口鲜血,素白的衣衫被刺目的艳红浸湿,如同盛开着朵朵妖娆的血莲!   ……   睁开眼已是黄昏,手臂上的隐隐作痛提醒我自己现在身处何地,里间服侍的宫人全在外间轻手轻脚走动,外间的屏风上映出了一个瘦削的男子身形。   御医战战兢兢的声音响起,“回禀皇上,四公主体质虚弱,手臂上的伤口还未痊愈,又受了风寒,经由微臣的诊治已无大碍,此后几天还需卧床静养方能痊愈。”   沉默片刻,我侧耳倾听,却见那伫立不动的身影径直向里间走来,我赶忙闭上了眼睛,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陌生的龙脑香气息萦绕在鼻尖,父皇温暖的手掌覆在我的额头,似在探我的体温。   耳边传来他长长的吐气声,我终于小心的睁开眼,看着面前探身坐着的父皇,见我醒来,他深沉的眼眸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   我小声道:“父皇。”   父皇漠然不语,只将我小小的手按在他的掌心,眼角清淡的细纹轻轻抽搐着,语声晦涩,“伤口还疼吗?”   我摇了摇头,父皇看罢又自嘲的笑了笑,“朕是不是很狠心?”   “母后以前就告诉我父皇是这个世上待她最最宽容的人。亦是这个世上她唯一觉得愧对的人。”   面前男子眼眸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惊异,攥着我的手紧了紧,“她是这样说吗?”   我睁大眼睛点头,“母后还说,若是我还能回帝都,让我一定要好生孝顺父皇。”   帝王深如寒潭的眼眸直直盯着我,迫人的气息凛然逼近!   我无邪的眼神泰然看着他,过了许久,他才似松了一口气般笑了,满足的像一个得到心爱糖果的孩子。   “她,是怎么去的?”   他又问,声音隐隐一丝苦涩凄凉。   “去年的冬天很冷很冷,下了很大的雪,母后的旧疾忽然复发,每天不停咯血,一直都支撑的很辛苦,母后临去前的几天每日都坐在院子里看着梨树,一坐就是一整天,她还说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看到今年的梨花……”   父皇闻言神色恍惚,几丝凄怆在面庞划过,从怀里小心取出一张纸笺,正是我所熟悉的,父皇看着上面的字迹轻声念道:“‘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阿梨,这便是你给我最后的话么?为何要等到去了才让人送来?这一世何苦如此,你我二人竟会走到这副田地!”   我看着面前顷刻之间似乎老了十岁的俊美男子,只低着头乖巧的不再说话。心底却瞬间轻暖。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即将告别先前那人人鄙夷的目光,我已经成功赢得了面前这个天底下最尊贵,也最可悲的男人的怜惜!   从今天起,我就是大周高高在上的公主!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第四章 暗箭难防(四) 父皇离去后,我一人独自侧身躺在榻上,绿珠推门进来,见我睁着眼顿时欣喜笑道:“公主总算醒了,皇上可是在这里守了一天一夜呢。”   我坐起身抓住她的手臂问道:“父皇怎么知道我生病的?”   绿珠皱了皱眉头,勉强笑道,“昨夜大风大雨的,太医院的医官们都不愿意来为公主诊治,奴婢昨夜和苏嬷嬷一起去未央宫跪了大半夜,惊动了皇上,皇上方才知道公主生病的。”   我见她面色有异,眼神落至她的手臂上,月白的袖口赫然浸出丝丝殷红的鲜血,我失神问道:“你怎么了?”   绿珠笑了笑,“是昨夜未央宫的守卫的佩剑不小心划到的。奴婢做惯粗活,受这样的伤已经习惯,公主不必担心。”   我羞涩的笑着,低声道:“谢谢你,绿珠。”   绿珠璨然一笑,“公主言重了,为公主做事是奴婢的本分,对了,奴婢服侍公主喝药吧!”   我顺从点头,张口喝下苦涩的药汁,又不由的皱了皱眉头,“这药怎么这么苦啊!”   绿珠掩唇笑着,“御医吩咐过了,公主的伤势颇重,药汤里加了黄连等几味药材,所以才会这般苦,下次奴婢问问御医可不可叫多放一点甘草在里面,如果可以的话,以后公主喝药就不会那么苦了。”   那药汤的气味辛苦,极是难闻,我捏着鼻子嚷道:“还是很苦!”   绿珠失笑道:“御医都说了良药苦口利于病,公主要趁热喝呀。”   我无奈的接过碗小心抿了一口,令人作呕的苦涩气味回旋在唇齿间,我猛地捂住嘴才不至于让自己吐出来,绿珠无奈的笑了笑,思虑片刻,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笑道:“公主要不要尝尝这个?”   我抬头一看,竟然是一包桂圆干,绿珠捻起一颗递给我,“这是奴婢们私下里常吃的零嘴,很甜的,公主要不要试试,兴许这药就没那么苦了。”   我半信半疑的看着她,她似是察觉到我的犹豫,面上瞬时一红,满是尴尬道:“公主若是不信,奴婢吃给你看,这里面没有毒的。”她说着就吃了一颗。   我心头羞愧无比,赶忙摇头,这才接过咬了一口,甜甜的味道,很是可口,对面绿珠看着我吃的津津有味,释然的笑着,“公主这下可该吃药了吧!”   我抿嘴接过药碗,大口的将药汤饮尽,对着绿珠甜甜的笑了笑。   我又嚷道:“绿珠,今晚我要吃银丝卷儿,你记得要吩咐厨子给我做哦。”   绿珠无奈的含笑恭敬点头。   我痴缠在她怀里,“绿珠,你真好!”   绿珠受宠若惊般看着我忽然腻在她的怀里,手足无措道:“公主,奴婢……”   我看着她一脸的惶恐,偷笑道:“怕什么,这里有没有其他人,没有人会看到的。对了,红袖呢?我怎么没有看到她?”   绿珠怔了怔,“红袖刚刚被皇后娘娘传去问话了。”   我不再说话,径直倒下身子躺在床上,闭上眼道:“我想睡觉了,绿珠,你先下去吧!”   绿珠疑惑着退出房外,余下我睁大眼睛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发呆。   许久,嘴角才溢出一丝浅淡笑意……   在太医的精心调理下,手臂上的伤口已然全好,我的风寒之症也渐渐康复,眼前的菡莒宫人来人往,赫然是各宫妃嫔差人或是亲自前来探望于我,我躺在床上看着一张张戴着虚伪面具笑靥如花的女子殷情问候,嬷嬷一一笑着恭敬回应。而我只顾着一口一口吃着糕点,漠然不语。   内务府昨日已经连夜派来数十位宫人服侍于我,房里四处摆满了精致华丽的瓷器摆设,床帐早已被换成了我喜爱的淡紫色的鲛绡纱,族新柔软的丝缎棉被盖在身上,上面轻轻散发着一阵淡淡我喜欢的白芷熏香气息,昔日空荡荡的床角现下挂满了紫铜鎏金风铃,随着清风轻轻摇晃,发出叮呤的响声……   原来这就是权利的好处,若在以前,这冷清破旧的菡莒宫可曾入得她们的眼?   现下不过是父皇亲自来这里守了我一天一夜,我就一夜之间成为六宫妃嫔争相示好的对象,抑或是那莽撞自得的刘昭媛被父皇毫不留情的打入冷宫的下场让他们意识到我的母后在父皇心中的真正地位? 第四章 暗箭难防(五) 几日后,我的风寒已然痊愈,御医向父皇道明我已经可以下床走动,父皇当即又赏了菡莒宫一大堆绫罗绸缎,金器珠玉。   晌午时,父皇来到菡莒宫,同来的还有董夫人和另一位陌生女子,只见她身量瘦削,面色略带苍白,容貌虽属中上之姿,却是清丽非凡,让人见之忘俗,一身随意的装束自有股高贵之态,我心中暗暗猜测这女子应该便是三夫人中的陈夫人。   众人落座后,陈夫人看了看我,颦眉对父皇轻声问道:“皇上,这便是弦歌么?这孩子这般瘦弱,真真叫人心疼。”   父皇点了点头,看向我的神情间尽是一个父亲的慈爱,“你都这么大了,朕还未为你取名,大周皇室的公主到你这一辈都是夙字辈的,今日玉牒署的大臣给你拟了几个名字,朕让你自己来选,喜欢哪一个?”   立刻就有内侍奉上一张镶金的奏折,我好奇接过展开一看,上面整整齐齐的排列了数十个名字,夙瑶、夙宁、夙怡……   我看了许久,方才指着上面角落处的“夙嬛”,“父皇,我喜欢这一个。”   父皇浓眉微皱,沉吟道:“这个名字朕方才忘了划去,‘闵予小子,遭家不造,嬛嬛在疚’太过孤冷了些,和楚煊的名字谐音也有几分相似,不甚妥当。”   我哦了一声,面上满是掩不住的失意。   陈夫人淡笑道:“皇上,依臣妾看来,‘便嬛绰约,柔桡嫚嫚,妩媚纤弱,曳独茧之褕絏,眇阎易以恤削’也是极好的。”   父皇的唇角噙起一抹俊朗笑意,又看了我的神情,方道:“既然你喜欢朕就准奏吧!”   我这才面上一喜,伸手拽住父皇的衣袖,“谢父皇恩典!”   父皇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尖,淡淡一笑。   我感激的看向陈夫人,她淡雅的眉目轻轻舒展,朝我微微颔首,别样的温婉多姿!   父皇接过侍奉笔墨内侍递上的御笔,笔尖上艳红欲滴的朱砂在“夙嬛”二字上轻轻一圈,又传来内侍官拟旨,父皇蹙眉凝神沉思道:“传朕旨意,朕之第四女夙嬛,即日起赐封号为隆裕!暂且交由纯熙宫董夫人抚养。”   话音刚落,就见内侍进来通禀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在殿外候旨觐见。”   父皇神情一凛,“宣罢!”   门外款款走来了皇后,今日她未带任何侍从,一身金线织锦长袍,鬓上仅插着几支玉簪,身形清瘦而寂寥。   皇后敛首进殿徐徐下跪向父皇请安,董陈二人上前恭敬的向皇后请礼问安,却见父皇漠然问道:“今日怎么忽然来菡莒宫了?”   皇后笑了笑,“臣妾是有要事向皇上谏言。”   “弦歌还在病中,今日毓敏和诗茵也在,改日再来未央宫议吧!”   皇后却抬起头,眼神看向我,不疾不徐道:“弦歌是洛鸢的女儿,也是臣妾嫡亲的侄女,臣妾恳请皇上将弦歌交给臣妾照管。”   父皇的手指轻轻一颤,轻笑一声,“弦歌,你愿意跟着董夫人还是皇后?”   我睁大眼睛看着不远处正看着我的皇后,毫不犹豫的摇头,“我愿意跟着董夫人!”   父皇了然,“弦歌自己愿意跟随诗茵,你可满意了?”   皇后的眼眸暗沉了些许,却对着董夫人道:“妹妹膝下已经有了夙缡楚烨了,恐怕再照管弦歌多有不便,不如——“   啪!父皇将手中的奏折一撩,镶金的硬壳纸页在摔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慕洛葵,今日你是想要抗旨不尊么?”   陈夫人和董夫人此刻皆是面色一紧,董夫人犹自解围道:“娘娘,今日难得皇上高兴,还是改日再提这事吧!”   皇后惨然一笑,目光直直看着父皇,“如此看来,倒是臣妾太过矫情了,今日是臣妾的莽撞,臣妾告退!”她黯然起身离去,曳地的长裙在光滑如镜的金砖地板上细碎作响,直至她瘦削的身影消失在大殿的门外。   我小心看着父皇的神色,不敢言语,父皇浓眉紧蹙,面色极是难看。   董夫人捧来一杯热茶,温声道:“皇上息怒,保重身子才是。”   父皇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抬眸看着一旁螓首不语的陈夫人,“皇后所说的也不无道理,夙缡与楚烨素来调皮,诗茵一人照顾多有不便,就把弦歌就交给毓敏照管吧!”   早前就听嬷嬷提起过,陈夫人入宫多年膝下无子,现下父皇将我给她抚养,自是极大的恩典了,陈夫人更是惊喜交加,赶忙拜首道:“臣妾谢皇上恩典。”   董夫人掩唇淡笑,“恭喜陈姐姐了。”   父皇这才令旁边还愣着的内侍官继续拟旨。   父皇口述完毕,内侍官恭敬的一笔一划记下,父皇取来随身印信在圣旨下方轻轻印上,我在一旁看着那明黄绢帛上的蝇头小楷字字清晰,唇角微有笑意扬起,我知道,从今日起我不再是无名无份的废后之女弦歌,我叫周夙嬛,是大周的隆裕公主!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第四章 暗箭难防(六) 晨间的新鲜空气顺着红袖推开的窗户轻轻弥漫进来,我坐在房里的小案几旁,吃着嬷嬷为我做的酥油糕,前后调皮的摇着双腿。嬷嬷笑看着我的俏皮模样,眉目间满是笑意。   父皇已经下旨将我交与陈夫人抚育,昨日我就已经从菡莒宫搬来陈夫人的明华宫,陈夫人性情很是恬淡,素日喜好看书写字,甚少出门,相比于赵董二人,她的眉目间与母后更有几分相像,特别是低首淡笑的样子更是与母后的神情相差无二!我心下对这位性情恬静的女子也别样亲厚。   外面一阵轻微的喧哗,门口款款走来一宫装女子,全身上下无多余的钗环发饰,仅用一支白玉簪斜插在鬓上,来人正是皇后,我的姨妈。   门口的侍婢纷纷向她问安请礼,红袖更是殷情的上前搀着她,唯有我在椅上警惕坐直了身子,睁大眼睛看着她向我走近。皇后看着我忽然的戒备,讪讪笑了笑,“今日听楚煊说你生病了,就过来看看你,身子可好些了?陈夫人是个仔细的人,有她照顾你,自然是极好的。”   我点了点头,一声不吭。   皇后抬手在我额头探了探体温,这才松了一口气般,忽而捂唇猛咳一阵,缓过了气才释然微笑,“还好,没有发烧了。我今日带了冬虫草来,回头让苏嬷嬷给你做药膳补身子好吗?”   我使劲摇头,“我讨厌喝,我不要!”   皇后抬眸看着我,“弦歌,你就那么讨厌我?”   我抬头瞪着她,心头莫名的情绪蔓起,胸口起伏不定。   皇后怔忡了许久,方低叹道:“好了,我也不打扰你养病,好生保重自己,有什么事可以叫人来甘泉宫知会我一声。”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这才松了一口气。   红袖抱着一个描金盒子进来恭敬回道:“公主,这是方才皇后娘娘带来给公主的礼物。”   我漫不经心接过打开,里面竟是一尊白*俑!   心头瞬间轻悸,这个女俑,母后本来也有一尊,背后刻着母后的闺名“洛鸢”二字,可惜后来不小心摔碎了一角,母后当时很是心痛,只将它珍藏在柜子里再也没有拿出来过,母后去世时,嬷嬷特地将那女俑随母后一起入葬,现下我竟然看到了另一只!   我的手指轻轻在上面摩挲着,母后的笑颜恍若就在眼前,指尖触到女俑背后刻下的“洛葵”二字时,面色蓦地冷了下去,倏地重重将女俑扔在桌子上,冷冷道:“将它收起来!我不喜欢。”   红袖不解的看着我忽然变了脸色,犹自赔笑道:“这是皇后娘娘对公主的一番心意,公主——”   啪!我狠狠将桌上的茶杯掀翻在地,叉腰对着红袖骂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先前就是从未央宫出来的奴才,你就是她派在我身边的奸细,你快出去,我不想看到你!快出去!”   “公主,奴婢——”   “我说了,你快滚!滚!”   “是。”   红袖满脸委屈,抱着盒子低头退出房外。   绿珠慌忙上前来宽慰我,我低着头狠狠的咬着手里的酥油糕,手指暗暗用力。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四章 暗箭难防(七) “什么事让我们的夙嬛生气了?”   门口走来一抹清丽的身影,正是面带三分笑意看着我的陈夫人。   我撅着嘴低头一言不发,陈夫人笑着走过来摸着我的额头,“瞧瞧,马上就要十岁了,还是小孩子的脾气。”   我闻言略有些许尴尬,她看着我披散在肩头的头发,又道:“来,我给你梳一个好看的发髻。”   已有宫女奉上玉梳,她拉着我走至铜镜前,轻轻梳顺我的头发,我乖巧的坐在凳子上,陈夫人轻声赞道:“夙嬛的头发长的真好,又黑又亮,将来长大了定要让帝都的王孙公子挤破门槛向皇上求亲的。”   我看着铜镜里她淡雅的眉目,这个世界上除却母后与嬷嬷,眼前的女子是第三个为我梳头的人。   我轻声道,“夫人,我的母后当年在宫中是什么样的人?”   她怔了怔,神色略有恍惚,“先皇后是一个极为灵慧的女子,写得一手好字,还是当初皇上亲自调教出来的呢!只可惜——”   她停住了话头,淡淡一笑,“不说这个了,弦歌,你今日御花园的木槿花都开了,我带你去走走好吗?”   我点了点头,对着她甜甜一笑。   她宠溺的摸摸我的额头,微嗔道:“这孩子。”   许久未曾出门,御花园里,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面面琳宫合抱,迢迢复道萦纡,青松拂檐,玉栏绕砌。今日陈夫人为我梳了一个别致的双环髻,两边的髻上簪着小小的镶金珠花,上面垂下细细的银色流苏,行走间玎玲作响。   她亲自为我选了一件鹅黄色上绣着细密繁复的蔷薇花的绢纱面料的外衫,层层叠叠的荷叶边裙裾随着我的脚步摇曳生姿。一路遇到的妃嫔宫人尽皆向我笑颜示好,我喜欢这种被人仰视的感觉,面上笑意愈加怡然,骄傲的仰起头蹦蹦跳跳向前走着。惹得陈夫人在身后不停微笑着唤我走慢一点。   过一回廊处,迎面负手走来了一华衣男子,约莫三十四五的年纪,前边引路的宫女齐齐向他福身道:“奴婢参见淳亲王!”   男子右手微抬,眼神落至我身上,神色略带一丝疑惑,只见他眉目俊逸,五官棱角分明,身姿挺秀,卓尔不群,竟然面善的很!   昔日常常听母后和嬷嬷闲谈提起淳亲王生性秉直,当年母后还未登上后位时也对母后多加照拂,是帝都皇族里与母后难得的亲近之人!淳亲王是如今皇族中父皇仅剩的兄弟,与父皇幼时起便交好,如今闲散在府邸。   陈夫人缓步走上前,“许久未曾见王爷进宫了,王爷别来无恙。”   淳亲王微微颔首,“今日是进宫向皇兄请示六弟的忌日祭奠事宜的。”   陈夫人略略一怔,“倒是忘了,过两日就是端亲王的忌日。”   淳亲王摆手黯然道:“六弟当年去世之时,本王这个做兄长的没能为他做一点事情,现在也只能以此做为弥补了。”陈夫人苦笑点头,“端亲王在天有灵,看到王爷此番心思,定会深感安慰。”   我抬起头睁大眼睛直直的看着淳亲王面上的莫名伤感,他的目光也落在我的身上,站在原地看了我许久才问道:“你是弦歌?”   陈夫人正要回答,却已被我抢先道:“我叫夙嬛,弦歌是我的小名。”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我一本正经的回答,笑着踱步上前,弯下身摸摸我的额头,“倒是和先皇后当年一般好强!回来这么久了,宫里还习惯么?”   我咯咯的笑着,“夙嬛一切都好,谢王叔关心!”   淳亲王笑了笑,随即站起身,“有空多去甘泉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吧,在宫里她是你唯一的母家亲人了,娘娘素来体弱多病,你去多陪陪她也是极好。”   我面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声音仍是一如既往的清脆,“谢王叔提点,夙嬛知道了。”   淳亲王含笑点头,“去吧!”   陈夫人也道:“那王爷慢走!” 第四章 暗箭难防(八) 我偷偷的看了她的神色,她的眼眸低垂,默然不语,瞬时我也乖巧的不再多言。日头渐高,现下已经是春末初夏时期,四下的树木枝叶招展,葱葱郁郁,陈夫人贴心的用自己手中的纨扇为我轻轻扇着,驱走炎热之气。   后面的绿珠疑惑道:“咦?那是哪里来的一只兔子?好可爱啊!”   我低下头一看,一只小白兔正在不远处睁着圆圆的眼睛一蹦一跳,煞是可爱,心下爱极,就要上前捉住它,那兔子一路调皮的飞快跑着,绿珠和一众宫女在身后急急的追逐着我的脚步,我心下调皮,左躲右闪就躲开了她们的视线,陈夫人在身后远远唤我,我也不去理会,一路左扑右跳追到了一处僻静的假山旁。   那兔子却不见了踪迹,绿珠也不知去向,我正疑惑的四处寻找,却见前面不远处一块陈旧的牌匾斜斜的挂在一破旧的斑驳朱门上。   昭台宫!是刘昭媛拘押之地!   心底募地一紧,果然对面气冲冲走来一个约十一二岁的少年,面色阴鸷的瞪着我,他服色华丽,腰间的明黄腰带彰显着他不凡的身份。   这宫中有资格配明黄腰带的只有亲王与皇子,三位皇子中楚煊楚烨我已经见过,现下这一位定是二皇子楚煜了,而听绿珠说过刘昭媛正是他的母妃。   心下一沉,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   果然楚煜一步一步向我走近,面上的恨意毫无掩饰,一字一句咬牙问道:“你就是夙嬛?”   我点了点头,脚步不由的向后退,轻声怯怯道:“二哥。”   楚煜拳头紧握,怒指着我,“你为什么这般恶毒?我母妃只不过骂了你两句,父皇就要因为你把她打入冷宫?现在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是她先骂我母后的!”   “贱种!”   楚煜额上的青筋暴起,一步上前狠狠将我推到在地,我的后脑直直撞在那假山凸出的尖利石块上,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伤口流下,钻心的疼痛阵阵袭来。   楚煜一时也没有预料到会将我撞伤,顿时慌了神,他惊恐警惕的看向四周,此刻四下无人,方才紧跟着我的宫女们早已被我远远甩开,昭台宫这里更是宫中偏僻之处,旁边就有一个不浅不深的池塘,我顾不上伤口钻心的疼痛,惊惧看着楚煜狰狞的眼神,他一步一步向我走近,意图再明了不过。   我慌乱的摇头,胡乱喊道:“不要,你母妃不是我陷害的!不是!”   楚煜喃喃自语道:“我不能让你去向父皇告我的状,不能!”他说着就一把就要拽住我的脚!将我向那池塘边拖去。   “楚煜,你在干什么?”   是父皇的声音,我吃力的睁开眼,就见面色阴沉的他身后还跟着董夫人夙璃和一大群内侍!   心底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般,我急急喊道:“父皇救我!”   楚煜此刻顿时慌了神,嚷道:“我不是故意的!”正要拔腿就跑开,就已被父皇挥手示意内侍捉住。   刘公公飞快上前抱起我,夙缡跑上前来,手指触上我的后脑,白皙的手心全然是暗红的血迹,失声道:“天啦,你怎么会流这么多血?”   我这才警觉眼角那灼热的热流流进颈项,染红了衣领,视线中全然是刺目的血红,耳边还回荡着宫人杂乱的脚步声,陈夫人焦灼的声音……听的不甚真切。   明华宫里,御医匆匆自门外进来,探查我的脉搏,又仔细查验的伤势,我睁大眼睛,看着面前慈眉善目的老者,吃力的开口问道:“御医,我是不是要死了?”   御医大概没有料到我会有这般举动,面带难色,仍是惶恐安慰道:“公主放心,老臣定当尽力为公主医治。”   一番忙碌下来,我的头上被御医包好了一圈白色的纱布,伤口处也撒上了药粉,等到众人离去,已然天黑,殿里的烛火昏黄跳跃,我靠在嬷嬷的怀里小声问道:“嬷嬷,我的头好疼,我是不是伤的很重?”   嬷嬷的身子一紧,微笑道:“怎么会呢?御医已经说了公主的伤势不要紧,过几日就会愈合的。”   “可是楚煜今天好凶,若不是父皇及时赶来,我就要被他推进池塘淹死。”   “方才皇上已经严厉训斥了陈夫人对你照顾不周的罪责,禁足半月,绿珠等宫女也被杖责,二皇子也被传去未央宫受训,他的母妃本就被打入冷宫失宠,照今日的情形看来,陈夫人这次疏忽之下让你被二皇子伤到,已让皇上不悦,而那刘昭媛是再无翻身的可能,二皇子也极有可能会因此被皇上厌恶!”   我小声辩解道:“可是今日的事情完全不关陈夫人的事,是我自己想要捉住那只小白兔才会遇到楚煜的。”   嬷嬷笑了笑,面色又严肃几分,“这个皇宫里没有真相,只要皇上相信了就是事实,陈夫人已然遭到责罚禁足半月,公主现在也不宜过问这件事,好生养伤才是。今日的事定然是有人暗中操纵,不然公主以为二皇子会那般巧合的在昭台宫前撞见公主?”   我淡淡的哦了一声,缓缓阖上了眼,心底有异样的不安,却又一瞬即逝。 第五章 雨疏风骤(一) 晨间的阳光慵懒的照在窗棂,我独自一人跪趴在小榻上,百无聊赖的撑着下巴,一手懒懒的翻看着书卷。   吱呀——   门被人推开,走进来的半高少年唇角带笑,“弦歌,今天好些了吗?”   我抬起头撅嘴嚷道,“哥哥,你好几天都没有来看我了!”   楚煊愣了愣,抬手捏捏我的脸庞,“今日一下学就特地来瞧瞧你,看还有谁来了!”   我抬头看去,就见门口走来看一脸窘迫的夙缡,她红润的脸庞上几许羞怯,踟躇道:“弦歌,我今日跟着大哥来看看你,就是不知道你还有没有生我的气。”   门外的阳光的光晕照在夙缡的脸上,甚是娇憨,我看着她微红的脸庞,轻声唤道:“姐姐。”   夙缡面色一喜,这才蹦蹦跳跳的跑到我身旁,亲热的握住我的手,“我就怕你还记着那日的事,这下你竟然还认我这个姐姐,真好!”   楚煊在一旁皱眉嗔着,“你这个做姐姐的以后可要长一点记性,整日跟着楚烨那个小子胡闹,小心我去告诉董夫人,让她罚你抄写《孝经》!”   夙缡调皮的冲着楚煊做了一个鬼脸,又拽着楚煊的衣襟痴缠道:“大哥最好了,怎么会去跟母妃告我的状呢!”   楚煊无奈摇了摇头,看向夙缡的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宠溺之色,“真拿你没办法。”   我在一旁微笑看着,却微有不悦,手指只轻轻拨弄着袖口繁复的雏*纹。   夙缡对着楚煊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又对我道:“弦歌,你的伤口好像很严重的样子,要记住不可以吃发物,像鸡蛋和鱼肉都不要吃,母妃说过要是受伤了吃这些东西会延迟伤口痊愈的。”   我看着她真切的目光,笑着点了点头,又问道:“二哥那日也不是故意的,不知道父皇有没有怪罪他啊?”   楚煊眉头一皱,迟疑了一下,踟躇不语。   倒是夙缡嘴快的说道:“你还不知道呀,父皇昨日已经下旨将二哥罚去训诫司思过一月。”   胸口倏地一凉,我怔了怔,正欲言语,就见红袖推门进来,她恭敬道:“公主今日该吃药了。”   言罢就有小宫女婉儿端起药碗上前服侍我喝药。   那婉儿却脚下一滑,一时站立不稳眼见就要滑倒,倒是一旁的楚煊反应敏捷,迅速一把扶住她的手臂。   婉儿的脸几乎都快要埋进楚煊的臂弯,她惊慌的站稳身子,面上瞬时通红一片,无限娇羞的看着楚煊低声道:“谢大皇子。”   楚煊对着她摆手一笑,“下次小心一点。”   婉儿毕恭毕敬的上前跪下将手中的药碗平举至眉目间,“公主请喝药。”   我探身坐在榻上,瞥眼看着她低垂的眉目,抿唇向前微微伸出手。   婉儿却一时没有递稳那药碗,碗沿滚烫的药汁飞溅在我的手背上,灼灼的刺痛传来,心头莫名的怒火,我一把就将她推开,尖声道:“你想烫死我吗!”   婉儿被我推倒在地,滚烫的药汁泼在她的手臂烫起了触目的红痕!她惊慌的不停朝我磕头请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夙缡也皱着眉,“真是该死,怎么这么不小心。”   楚煊却和声说,“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下去找烫伤膏来替公主擦。”   我低头看着自己白皙的手背上被烫伤的红痕,心头怒意愈盛,抬手一把操起身旁的和阗白玉玉枕就要朝她砸去,手臂却在半路被人死力擒住。   正是楚煊,手臂被他勒的阵阵酸痛,我怒目看着他眼眸底下压抑的不悦,挣扎一番仍是无济于事。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五章 雨疏风骤(二) 心头莫名的委屈,我死力挣脱他的手腕,狠狠的将手中的玉枕掷在地上!   霎时间,玉屑狼藉,碎玉横飞!   他看着我半响,却突兀开口道:“你怎么这么不讲理!”   我倔强的咬唇看着他,热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却愈加尖利,“是啊,我就是喜欢无理取闹,我就是喜欢蛮不讲理,你拿我怎么样?你瞧不起我就走啊,谁稀罕你来看我的!谁稀罕你!”   到底是年轻气盛,楚煊面上一时也挂不住,瞬时腾地站起身,“真没见过你这样不讲理的人!”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去。   夙缡坐在原地愣了愣,也慌忙追着楚煊出门。   我怔怔的坐在榻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胸口剧烈的起伏。一把就将枕畔压惊的玉如意香包等物事掀开,对着地上跪满一地的宫女骂道:“都给我滚出去!都给我滚!”   无边的黑夜里,一室静谧,耳畔忽然一阵异样的声响。   我躺在床上疑惑的睁开眼睛,赫然看见窗外映进来的淡淡光线正照着窗前一个鬼魅的人影!缕缕飘飞的白色纱幕下,那人长长的发丝好似顺着夜风轻轻飘扬,白森森的眼珠正狠狠的瞪着我!   “啊!——”   巨大的恐惧瞬间填满了我的心,心口倏地一窒,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那一刹那间汇聚至头顶,然后猝然炸开!剧烈的疼痛狠狠的侵袭着大脑!昏暗的大殿回荡着我惊声尖叫,顷刻间殿外灯火通明。大门被飞快推开,红袖绿珠几人匆匆跑了进房。   瑟缩在床头的我,身子如同死人般冰凉,一手死死捂住眼睛,一手拿起身旁的玉枕拼命对着那黑影狠狠砸去,手臂胡乱的挥舞,“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红袖走了过来,轻声问道:“公主怎么了?”   我捂住眼睛,指着方才那黑影出现的地方喊道:“有鬼,有鬼!去叫嬷嬷来!快去!”   众人的眼神纷纷落至窗前那鬼魅的物事上,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   我也轻喘着气睁开眼睛,大着胆子向那里看去,竟然是不知是何时被人挂在那里的一件黑色长袍!   浓黑鬼魅的黑色随着夜风轻轻飘扬,就那般突兀的出现在窗前!   绿珠皱眉走过去,狐疑问道:“咦,是谁将这衣裳挂在这里的?我昨夜服侍公主就寝的时候怎么没有看见?公主方才一定是眼花看错了。”   殿内的各人窃窃私语,直至嬷嬷提着宫灯自门外匆匆走了进来,我的心头这才松了一口气。   嬷嬷沉着脸问道:“怎么回事?”   红袖上前将方才发生的事情陈述了一遍,嬷嬷的面色渐渐变的凝重,只踱步走近那黑色的衣裳前细细查看。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第五章 雨疏风骤(三) 良久之后,方才挥手道:“公主旧疾未愈,方才是看花了眼,没事了,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尽皆退下,我这才惊觉自己早已是一身冷汗,嬷嬷取下那长袍走了过来,递给了我。   衣衫的布料是宫里最常见的黑色粗布,纵是查起来也无迹可寻!   我使劲的将那黑色衣衫扔在地上,跳下床狠狠的用脚踩着,疯狂的发泄着心头切齿的恨意,身旁的嬷嬷语声冷硬,“这次非要把这个在幕后装神弄鬼的人揪出来不可!”   夜里的凉风顺着敞开的窗徐徐吹了进来,地上的黑色衣衫被我踩的凌乱不堪,浓重的黑色在冰凉的地板几欲化成一滩诡异的墨色!   哄闹了一日,四下终于沉寂下来,脑后的伤口却因着昨夜的惊吓猝然加重,整日下来晕晕沉沉,黄昏时,御医署的医官们再次前来为我探查后脑的伤逝。我乖巧的躺在床上,睁大严谨看着面前陌生的医官们,老御医苍老的眉脚不着痕迹的深深一皱,却仍是被我尽收眼底。   待得御医告退后,一旁忧心忡忡的嬷嬷这才上前喂我喝药,我抬头看着她低声问道:“嬷嬷,我的伤口是不是恶化了?”   嬷嬷怔了怔,“怎么会呢,公主昨夜只是受了一点惊吓,御医开了一点定神压惊的药汤,待会儿让绿珠端来喂你喝好不好?”   我点了点头。   嬷嬷上前轻轻为我掖好被角,就要推出门外,她看我的眼神隐隐似有锐芒飞快划过,瞬间就消失的毫无踪迹!   我对着她眨了眨眼睛,安心的闭上了眼……   夜幕悄然降临,四下唯闻蝉鸣声声,我躺在床上胡乱翻着身,眼睛却直直看着门口,心头即有恐惧又有失落。   吱呀——   我的手不经意一抖,却很快恢复了平静。   门已经被人推开,是绿珠,她端着药碗进来,盈盈笑道:“公主可醒了,这药刚刚煎好,公主可以喝了。”   她将药碗小心放在案几上,又道:“这是小厨房方才为公主做的冰镇酸梅汤,可以解暑气的,公主要不要用一点?”   我凑上前抿了一口冰凉的甜汤,轻声道:“这汤很甜!你手臂上的伤痊愈了吗?”   绿珠笑了笑,“多谢公主关心,奴婢的伤早已经没有大碍, 这汤公主若是喜欢,奴婢就吩咐厨子每日多做一点。”   她将案上的药碗端起,笑道:“这甜汤也喝了,公主就该吃药了。”   我坐起身,接过那药碗刚要喝,就见绿珠笑着给我递来一个打开的纸包,里面是颗颗新鲜欲滴的新鲜桂圆干,“公主忘记了,这药很苦,公主每次都会吃桂圆干的。”   我愣了愣,“一定要吃吗?”   绿珠笑道:“吃了这个公主才不会觉得药汤苦啊?”   我低头想了想,仍是伸手接过,放进嘴里小心吃着。   对面的绿珠方才露出温和笑意。   我看着她释然的神情,脑海里稍稍想了想,又转身就从枕下取出一个纸包,层层油纸里包裹着颗颗新鲜诱人的桂圆干,散发着清甜的香气。   我伸出手将纸包递给绿珠,歪着头轻声道:“我这里也有的,都是以前你给的我没有吃完的,你尝尝!”   绿珠一见顷刻间就变了脸色。 第五章 雨疏风骤(四) 我依旧甜甜笑着,“怎么?你不喜欢吃吗?”   绿珠惊惧的看着我,瞳孔里满是巨大的惊恐与不可置信,身下的手指使劲的绞着衣衫的下摆。   我笑着蹲坐起身轻轻凑近她的耳边,一字一句轻笑说,“我知道,你们想毒死我!”   话音刚落,哐啷——   房门被猛地打开,我和绿珠不约而同回头看向门口,数名宫女内侍提着八宝琉璃宫灯迅速进门,陈夫人披着一件白色斗篷在宫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径直对绿珠喝道:“大胆贱婢,你给公主吃的是什么?”   绿珠面色些许惊慌闪过,眼神飞快的扫了我一眼,跪地镇定答道:“娘娘明鉴,是公主嫌药汤苦涩,奴婢这才斗胆取来桂圆干喂公主吃的。”   已有嬷嬷上前,将绿珠手中的纸包呈给陈夫人。陈夫人捡起一颗拿在面前看了看,正声道:“好一个斗胆,我看你是胆子大的很,今日有人写密信检举有人欲图谋害公主,如今看来果然不假,竟然连谋害帝姬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也做的出来!如今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狡辩的!”   绿珠额头汗迹斑斑,拼命摇头,“奴婢冤枉,奴婢怎会在桂圆干里下毒,定是有人想污蔑奴婢,请夫人明鉴!”   陈夫人冷笑一声,“贱婢,待御医来自见分晓!”她说罢便抬手拍掌,立时门口就进来一名御医,老御医接过宫女递上的桂圆干放在鼻尖轻轻一闻,眉头微微皱了皱,躬身道:“回禀娘娘,这桂圆干若是单独食用,是没有任何毒素的,但是公主现下脑颅里淤血阻结,如果和公主所服的药汤中的药材混在一起服食,就会阻塞血液流通,公主脑颅里的淤血尚未清楚,长此以往,一遇情绪激动必定会休克身亡!   绿珠面上早已经苍白如同死灰一般,死死低头咬唇不语。   陈夫人看着她冷喝道:“还不快快招认,是谁指使你做的?”   绿珠仰起头,发髻散乱,绝望说道:“所有的事情都是奴婢一人所为,绝无旁人指使,娘娘若要降罪,请现下就给奴婢一个了断!”   “不必给你了断,明日一早本宫将你交由皇上惩治,到时候,恐怕是你背后的主子必也自身难保!”   陈夫人面色冷凝,“来人,先把她押下去,今晚给本宫好生看管!不得有一丝疏忽,等明日一早回了皇上,再行处置她!”   立刻就有几个内侍拽住了绿珠的手脚,正要将她押下去。   “等一等。”   我赤着脚跳下床,一步一步走到绿珠面前,仰起头看着发髻散乱的她,“绿珠,你为什么你要害我?”   绿珠漠然看了我一眼,“奴婢自有奴婢的难处,公主是个聪明的孩子,公主就当奴婢是个没心没肺的人,辜负了公主的一番看重吧!”   我站在原地,怔怔看着绿珠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内侍架着押了下去,陈夫人走上前轻拂我的额头,语声温柔,“没事了,夙嬛,早些休息好吗!”   我看着她温婉的笑容,愣了许久方才点了点头。   陈夫人让随行的侍女服侍我上床歇息,一行人关门离去,剩下我还坐在罗帐的阴影里看着房门渐渐被关上。 第五章 雨疏风骤(五) 眼眶里忽然一阵湿热,我仰起头,不让自己流泪,心底霎时空洞的找不到依附所在,我睁大眼睛看着窗外影影绰绰的光线,轻轻起身推门走出房外。四下又恢复了宁静,庭院的寂静的只剩下吱吱的蝉鸣声,漆黑的天空上此刻无星无月,浓稠如同墨汁的夜色沉沉的压在头顶,压的人几乎快要透不过气来。   我仰头眯起眼看着那深不见底的诡谲黑暗,伸出手想要去触摸,却什么也摸不到。   一抹模糊的灯光照亮了身后昏暗的地面,转过身,正是陈夫人。   她带着几分心疼的笑意,将手中的外衣轻轻为我披在肩上,轻声道:“傻孩子,你又何必为了这个伤心。”   我低下头小声道:“可是我还是不愿意相信,明明上次我生病时,她都愿意为了我冒着生命危险去未央宫求父皇的,为什么她现在又要害我?”   陈夫人摇头低叹,拉过我的手在台阶上坐下。   闷热的夜里,蝉鸣声声。她的声音无比淡然,“在这个皇城里,最不缺的就是背叛、阴谋、算计、利用这几样东西,你还小,不知道外面世界的残酷,很多事情都不是我们表面所看到的迹象,也许这个人现在对你忠心耿耿,下一刻她就有可能毫无迟疑将你置于死地!”   她轻轻扳过我的肩头,无比郑重道:“夙嬛,你只能记住,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在这个世界上,你最能够信任的就只有自己,其他人谁都不能信任,哪怕是你最亲最爱的人!”   我看着她清澈的眼眸,委屈摇头,“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她温柔笑着揽我入怀,手指缓缓拂过我的鬓角,长长的叹着,“我的夙嬛,你要何时才能长大?”   我靠在她的怀中,她绢纱衣衫上传来的幽淡香气让人异样安然,眼前恬淡娴静的女子柔和的眼眸在远处宫灯的映射下闪烁着几丝灼灼的神采,清丽的容颜此刻竟然透着炫目的逼人风华!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打断我的思虑,是陈夫人的随身宫女提着琉璃宫灯走近。她上前低头轻声道:“回禀娘娘,人手已经安排好了。”   “本宫知道了,你下去罢!”   她挥手示意那名宫女退下,轻叹着自言自语,“这个时辰,那幕后之人也应该快出手了把!”   几只蝙蝠忽然从头顶的树枝上扑腾着翅膀飞过,夜幕下黑漆漆的宫殿飞扬的檐角上悬着的紫铜风铃被碰撞的玎玲作响,阴森森的巍峨宫殿静静矗立在深沉的夜色下,不知哪个角落里传来乌鸦嘶哑的叫声,平添几分阴森诡异!   半夜里,房外忽然传来哄闹的喧哗声,“抓刺客,快抓刺客!”   我从睡梦中惊醒,起身披散着头发赤足跑向门口,惨白的月色下,只能见到外面黑暗的院落里吵吵嚷嚷,宫女们挑着灯笼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红袖见到从门缝里探出头来的我,赶忙上前道:“公主醒了?”   “发生什么事了?”   她怔了怔,“绿珠死了。”   扶着门框的手不自觉紧了紧,我失声问道:“她怎么死的?”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五章 雨疏风骤(六) “方才有黑衣人潜入关押绿珠的房间,虽有侍卫一早守卫,可还是迟了一步。”   我哦了一声,呆呆的在铜镜前坐下,那个会拿着桂圆干哄我喝药的女子,那个会陪我踢毽子的女子,那个会逗我笑逗我开心的女子,就这样忽然没了。眨眼之间,她就消失在这个皇宫里!忽然之间就消失在这个世界……   即使我早已预料到她会有这样的下场,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一夜的喧闹,果然不出嬷嬷所料,昨夜行刺之人被一早埋伏在明华宫的侍卫捉住,竟然是四执库的一名杂役,很快那人就被押至慎刑司言行逼问。慎刑司刑法严酷六宫早有耳闻,就是七尺汉子也受不了那里的酷吏严刑!   红袖进房禀报这个消息时,嬷嬷正在妆台前为我梳头。   嬷嬷着看向红袖,“红袖,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红袖淡笑低头,“当年奴婢流落街头,饥寒交迫之时多得嬷嬷的救命之恩,奴婢定当听从嬷嬷的安排,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嬷嬷微笑看着红袖,“你做的很好,那封密信你确定看不出任何端倪?”   红袖恭敬回答,“自上次嬷嬷特意吩咐后,奴婢就一直暗中关注绿珠的一举一动,使得她对奴婢放松警惕,奴婢才能洞悉到她的计划,前日那密信是奴婢趁着日间洒扫时偷偷塞进陈夫人的妆匣里,嬷嬷放心,陈夫人定然查不出是何人所写。”   铜镜里,嬷嬷已经为我梳好发髻,双环髻上绑着一根淡紫色的丝质发带,下端垂下细密的流苏,衬着眼角那朵紫色鸢尾,竟然带着一种莫名的哀凉!   我抬眼看着镜中的自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父皇是午后来的明华宫,同来的还有董夫人赵夫人。   父皇细细查问了昨夜绿珠一事,陈夫人一一据实回答。   赵夫人阴阳怪气的笑着,“我也听说昨夜明华宫里热闹事挺多的,依我看来,肯定是有人趁机杀人灭口!”   她的话音刚落,一直趴在床角的一只黑猫忽然喵呜一声快速跃起身,猛的向她扑去,一旁的宫女内侍慌忙上前捕捉,一阵哄闹,那黑猫也被捉了下去,赵夫人尖声指着那黑猫尖声喝道:“哪里来的野猫?”   我睁大眼睛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美艳眉目,“夫人,那小猫是绿珠以前养的呢!”   她闻言脸上一白,赶忙拍拍胸口低声咒道:“真是晦气!”   倒是董夫人在一旁笑着,“公主一搬进明华宫就出了这样多的事,前几日又闹出梦魇的事来,看样子不如改日找几个得道高僧进宫来明华宫做场法事,驱驱邪气才好。”   父皇神情一凛,睨向董夫人,不悦道:“何时你也相信起这些怪力乱神之谈?”   赵夫人见状得意的捂唇轻笑,“皇上素来不信鬼神之说,姐姐下次在圣驾面前可要小心说话呀!”   董夫人怔了怔,讪讪欠身,“今日是臣妾失言了。”   刘公公走进来道:“启禀皇上,慎刑司的张大人刚刚派人传话来,说昨夜潜入明华宫的内侍终于愿意招供了。”   “他可招供是受何人指使?”   “张大人递来奏章,请皇上过目。”   父皇接过奏章凝眉扫过一眼,冷声道:“去昭台宫将刘昭媛带来!”   赵夫人闻言惊异的睁大眼睛,随即又了然,董夫人神情稍变,却很快恢复了如常的神色。   很快,拘押在昭台宫的刘昭媛就被带到。   如今的她早已不复初见时的张扬奢华,全身上下全无钗环佩饰,披头散发一身素衣。神色狼狈。   父皇的眼神深若幽潭,迸出丝丝骇人的杀机,抬手指着刘昭媛,“是何人给你这个胆子,谋害朕的帝姬?” 第六章 叶翦红绡(一) 刘昭媛惊慌跪地,连连招供,“皇上饶命,臣妾什么都说,是臣妾一时鬼迷心窍,因为上次未央殿前的事对隆裕公主心生怨恨,这才派人买通绿珠在她的药中下毒,臣妾本来已想收手,哪知绿珠却被捉住,臣妾,臣妾才会出此下策——”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已被父皇狠狠一角踹到在地,刘昭媛散乱着头发,慌乱喊道:“皇上,臣妾自知罪孽深重,要赐死臣妾臣妾绝无怨言,但是求求你看在臣妾侍奉您十多年的份上,只求您饶过煜儿吧,他还只是个孩子啊,皇上!”   她绝望的看着一脸冷凝的父皇,涕泪横流。   父皇低头冷冷看着一身狼狈的她,却断然开口,“到底你背后的人是谁?”   刘昭媛忽然停止了哭泣,怔怔的抬头看着父皇,却又目光躲闪的看向一旁一直低着头的我。   “臣妾,臣妾,此事乃臣妾一人所为,绝无旁人指使!”迟疑许久,她终于绝望开口。   “是吗?在朕的后宫里竟然有人可以这样只手遮天!”   父皇微眯起眼,神色愈加变幻莫测,危险的眼神看向地上颤抖不已的刘昭媛。   我侧头看向一旁赵夫人,她神情急切,细眉紧蹙,陈夫人莞自淡笑,眉目依旧温婉,董夫人气定神闲,只轻轻抿着白瓷釉杯里的茶水,嘴角的笑意未变。   刘昭媛的声音却嘶哑响起,“是皇后娘娘!”   心头咯噔了一下,我偏头不经意看了看旁边三位妃嫔的神色,几人皆是满脸的不可置信,都静静的坐在原地等待着父皇的反应。   “哦?仅凭这一言之词朕凭什么相信你?”   “臣妾就是有一千个胆子也不敢欺瞒皇上,臣妾所言句句属实!皇后当初许诺臣妾,若是事成,定会向皇上相求赦免煜儿的罪责,等事情过去,她就以皇后之尊将臣妾从昭台宫中放出来,恢复份位……”   大殿里静的只剩下角落里用来纳凉的冰雕洇洇融化的水滴滴落在黄铜盆的的滴答声。   一滴一滴,无止境般漫长!   “来人,去甘泉宫传皇后!”父皇的声音终于传来。   我的心仿佛慢了半拍般不安,疑惑的看着一旁站着的嬷嬷,她只恭敬的站着,偶尔抬眸一瞥,看我的眼神里写满了示意我稍安勿躁的意味。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六章 叶翦红绡(二) 我适时的低下头,侧躺在榻上把玩着手中的九连环。   “皇后娘娘驾到!”   不多时,就有内侍通报皇后到来。   她一进殿就跪地向父皇请安。   父皇冷冷看着她,“刘昭媛指证你命她在夙嬛的药汤中下毒,可有此事?”   “原来皇上今日忽然宣召臣妾前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却透着一丝苍凉到绝望的轻嘲。   “慕洛葵,你连自己亲妹妹的女儿也这般容不得么?”父皇的神情无比冷厉,迸出丝丝骇人的气息!   “皇上认为臣妾就是这样的人吗?臣妾自问从来对得起天地良心,当年是,如今亦是,皇上心中应该最是明白不过,又何须多此一举来审问臣妾?这可不是臣妾所认识的那个睿智果毅的皇上!”   沉默,   仍是沉默……   我却忽然起身赤足跑到父皇跟前,仰头看着他低声道:“父皇,我也相信姨妈不会害我的,一定是另有其人!”   顷刻间,室内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我身上,我泰然的看着面带震惊的皇后,对着她微微友好一笑。   父皇的脸色带着一种隐隐的青白,蹙眉思忖片刻,方才轻叹着挥手,“罢了,罢了!来人,将这贱人先行收押。容后再审!”   刘昭媛惊恐的求饶声已被侍卫佩剑兵甲相撞的铿鸣声与脚步声所淹没。   董夫人与赵夫人皆是面面相觑,视线所及之处,皇后一人跪在地上,她抬头静静的看我,那目光澄明,恬婉似清。   唯见父皇负手站起身,缓缓踱着步子,却一言不发的走至皇后身前,皇后也适时徐徐站起。   两人无声的对视着,那一抬眼、一垂眸间,却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悲凉,仿佛道尽了无数世事沧桑!   她只对着父皇无限哀凉的笑了笑,就转身离去,门外吹来的微风扬起了她的绢纱裙裾,飘渺而迷离,虚幻的让人几乎触摸不到!   父皇负手站在原地,看着她纤瘦的背影许久没有说话,怔了片刻独自负手走出殿门, 陈夫人上前正欲言语,话语却被父皇略一回首霎那间冷若寒冰的眸子生生阻断,他转过身毫无留恋的大步走出了大殿。   剩下的陈夫人站在原地失神看着父皇的身影,泪光泫然。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六章 叶翦红绡(三) 见父皇离去,董夫人这才侧头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微眯的眼神带着一丝凌厉与探究,我站在原地睁大眼睛无邪的看着她,飞快朝她扮了一个鬼脸,心底竟是异样的欢畅!   她了然的轻轻一笑,随即拉上赵夫人款款离开。   我仰头看着身旁面无一丝波澜的嬷嬷,也不再言语……   黄昏的天际,天际阴沉沉的没有一丝风,闷热的气息让人几乎透不过气来,闷热的风拍打在窗棂,嬷嬷起身前去关上窗,轻声道:“要下雨了。”   刘公公却在这个时候来到明华宫,只道父皇忽然传召我去长乐宫。   心头疑惑,长乐宫已然荒废多年,父皇为何会在这个时候传召我去那里?   嬷嬷的面上却毫无惊异之色,弯身为我理好了衣襟,轻轻拍拍我的肩头,“公主不用担心,去罢!”   我点头,这才蹦蹦跳跳的任由刘公公拉着我的手向长乐宫行去。   长乐宫,一个我从未踏足的地方,记忆中,我只知道它是母后昔日的寝宫,坐落在皇宫的西南角,与父皇的未央宫遥遥相望。   高高的大理石台阶上,刘公公拉着我一步步向上走着,我看着面前离我越来越近的恢弘巍峨的宫室,心头几许向往,几许失落。天空漂浮着几丝惨白的云朵,丝丝缕缕的飘散在阴沉的天际,闷热的微风挟带着几丝沁凉的雨滴扑面而来。   刘公公为我打开大门,放眼看去,里面没有点上灯烛,一片昏暗的光线下,父皇瘦削的身影站在大殿的阴影中,目光炯炯的看着我,远远向我招手,“弦歌,过来!”   我疑惑着走上前,脚步却迟钝而犹疑。   对面的父皇似是察觉到我的不安,吩咐道:“刘荣,把蜡烛点上吧!”   一片蕴黄的光晕在大殿里柔和的漫开,里面摆设也随之出现在我的眼前。   处处一尘不染,紫檀木雕花的妆台前还放着胭脂盒、象牙梳、金簪步摇等物事,角落里的鎏金香炉里弥漫着袅袅烟气,室内一股熟悉的熏香气息,是昔日母后身上的沉水香。   内室重重如流云般飘渺的罗帐是母后最喜爱的淡紫色,上面用银白色丝线绣着精致繁密的梨花,雪白晶莹的花瓣在灯火映射下熠熠夺目,满室生华!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六章 叶翦红绡(四) 此情此景,竟然一点也不像是荒废了数年的宫室,仿佛房间的主人从未离开过,仿佛上一刻母后还坐在妆台前对着青铜镜悠然梳妆一般!   噼啵!   烛花乍一爆开,眼前光亮大增,我这才看到,四周的墙上竟然挂着一幅幅母后的画像,笑着、站着、侧躺着、淡笑着……低首、回眸、微嗔、颦眉……栩栩如生!   眼眶一阵莫名的湿热,我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抬头徐徐上前的父皇,在我面前半蹲下身,深深的看着我,“这一世朕亏欠你们母女太多,今日叫你来这里就是让你和你的母亲亲眼看着,所有伤害过你们的人朕都绝不放过!”   我看着他眼眸深处一闪即逝的阴鸷狠戾,怯怯的点头。   朱红的门忽然被打开,几个侍卫押着一女子进来,那人竟然是刘昭媛!   她形容憔悴,十指鲜血淋漓,显然是受过刑,刘昭媛一见到父皇,赶忙仓惶膝行上前叩首道:“皇上恕罪,臣妾错了,臣妾什么都招,臣妾什么都招!”   父皇不曾瞧她一眼,目光定定看向大门,彼时门外缓步走来了董夫人,她忐忑的目光看了一眼地上的刘昭媛,仍上前极力镇定的向父皇行礼。   父皇轻轻抬手,刘公公就已经领着一众宫人退了下去。   大殿里只剩下仅余几人的沉重呼吸声,董夫人试探着开口,“皇上今日怎么忽然来这里了?”   父皇的眉峰稍稍一动,“有什么事让她来告诉你吧!”   地上的刘昭媛抬头看着董夫人,指着她恨恨道:“董诗茵,你昨夜竟然想派人来昭台宫像除掉绿珠那般杀我灭口,我告诉你,我就是死,也要拉上你一起!”   董夫人面不改色,“你一定是误会了,我和你素来无仇无怨,为何要毒害你?”   刘昭媛冷笑,“事到如今你还在演戏,我直到今日方才知晓,我的煜儿竟然是被你派人引他到昭台宫前,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董夫人神色一敛,却径直跪倒在地,语气中有掩不住的惊慌,“皇上明鉴,臣妾怎会如此糊涂,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她在污蔑臣妾啊!”   “董诗茵,要不要我将那日你来昭台宫对我说的话原原本本的说出来,你许诺我安排绿珠在夙嬛的饮食中下药,加之她有心悸之疾,受不得惊吓,你夜里就安排人在明华宫装鬼意图吓死她,事情败露后,你又说若是能够一举除掉绿珠这个坏事的贱婢最好,若是失败,就索性将祸水引至甘泉宫,就算我因此获罪,而你日后定会抚育煜儿,为煜儿求情以博回皇上的看重之心,我害怕皇上会就此厌恶煜儿,才鬼使神差的答应了此事,难道你都忘了吗?”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第六章 叶翦红绡(五) 董夫人蓦地惨白的面庞哆嗦着,抬手指着刘昭媛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良久方才回过神膝行上前扯住父皇的袍角,“皇上,臣妾冤枉,臣妾冤枉啊!”   父皇转身并未看她,“现在朕不想再看见你,赐你三尺白绫好好去罢!”   董夫人惊惧的抬头看着父皇,喃喃道:“皇上,你怎能如此无情?臣妾陪着您这么多年,难道就只得了这么一个结果?”   父皇倏地转过身,“这么多年来,朕对你百般宠爱,不想如今你竟胆敢谋害朕的女儿,死不足惜!”   “这么多年来,皇上你何尝不是自欺欺人,她慕洛鸢根本就不曾爱过你,一个给你带来耻辱,带来羞愤的女人凭什么就能霸着你这么多年的牵挂?如今她的女儿不过回来对你说了几句好听的话,你就能够将前仇旧恨尽皆抛弃枉然不顾吗?”   “住嘴!”父皇勃怒吼道!   她却得意的笑了起来,眉目间再不见素日的优雅与含蓄,挟带着切齿的怨恨与戾气,她仰头大笑,“您心虚了,您害怕了,可是我是夙湄呢?你就没有一点愧疚之心?”   “夙湄?这个我只听说过一次的名字,夙湄本是父皇的第二女,当年年仅四岁就感染风寒病逝。   她泪光泫然,凄然道:“当年我的夙湄就因为不小心冒犯了她,你就狠狠的责罚夙湄,可怜的夙湄,才四岁的年纪就被罚跪在着长乐宫前,最后淋雨受了风寒,生生的病死!如今,你为了她的女儿,还要来取我的命?你就毫无一点愧疚之心吗?”   父皇负手冷哼,“当年的事朕不想再提,你不必再说了。”   她仰头看着父皇,神情迷离凄切,“哈哈,你是害怕我把当年让你痛彻心肺的旧事说出来吗?你心头这么多年念念不忘的她,根本就没有爱过你,心里永远牵挂的是另一个男人?而你不过守着一个可笑的谎话来欺骗自己?这样一个贱妇有什么资格值得您去爱?”   “不准你骂我母后!”我狠狠瞪着她,拳头握的咯咯直响!   她转头看我,森森笑着,“我怎么忘了,还有你这个小妖孽,我诅咒你,诅咒你将来和你母亲一样,永远得不到幸福,永远得不到自己真正的爱情!”   她狂肆而尖利的声音无比刺耳,我怔怔看着她疯狂扭曲的面容,却见父皇满面怒容,猛一挥手,门口一直守卫的侍卫瞬时就夺门而入。   “朕会好生对待夙缡楚烨,念在你多年伴驾,朕会对外宣传你是暴疾身亡,对你风光大葬,你的家族都不会因此受到牵连!你知道回去该怎么做!”   “是吗?如此,臣妾心事已了,今生亦再无遗憾!”她止住了哭闹,惨然笑着站起身,凄婉的笑声回荡在大殿上空。 第七章 两小无猜(一) 我站在原地看着董夫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董诗茵,而这折磨我多年的心悸之疾也是拜你所赐,若不是你指使宫人在襁褓中的饮食中下药,我怎会自幼体弱多疾?所有人都以为我的母后是因为长年旧疾病逝的,谁又知,真正杀死母后的就是装扮成内侍模样来告诉母后那个晴天霹雳的你!   就因为你那样的一句话,就使母后万念俱灰,病如山倒,香消玉殒!   你掩饰的那样好,趁着父皇去汤山行宫狩猎,瞒过了离宫的守卫,瞒过了父皇。   自己亲自来离宫亲口告诉了母后那个残酷的事实,亲眼目睹她一瞬间丧失了所有的求生意识!以解心头之恨。母后才会在短短的几个月里病逝!   可是,你身上的熏香是那样的特别。   那一天,躲在大殿角落里的我,就那样不经意的闻到……   忽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响雷,轰隆隆的雷声直直震入人的心肺,倾盆大雨哗啦啦下了起来,大滴大滴的雨噼里啪啦的打在还未来得及关上的窗棂,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香。   第七章 无猜   董夫人当夜于明华宫忽患疾病,暴疾身亡,父皇厚赐了董氏一族,夙缡楚烨被交由秦昭仪抚养,已近疯癫的刘昭媛与二皇子亦被父皇贬去章台别宫,没有传召不得归京。   所有事情仿佛在一夜之间尘埃落定,而我却病了,病的很重。   我闭着眼躺在床上,脑海里疯狂的回旋着昔日遥远的回忆。   离宫的梨花树下,母后一身白衣,似笑非笑的看着我,面上温婉的笑意忽而不见,转而变成一种切齿的痛恨,“你滚开,我不想看到你!”   她的面部渐渐的扭曲,指着我狠狠骂着,眼底满是藏不住的厌恶与憎恨!恨不得我立刻就死去,立刻就消失在她的世界中一般!   年幼的我大声的哭着攥紧她的衣袖,“母后不要,我是你的弦歌,我是你的女儿啊!母后!”   她冷冷抽出自己的手,尖声的哭叫着,却瘫坐在地上喃喃道:“你不是我的女儿,你不是我的女儿,你不是!”   ……   父皇忽然出现在我面前,他冷冷的看着我,“你竟然故意淋雨生病来骗朕!朕不想再看到你!给朕滚回平邑!”   …… 第七章 两小无猜(二) 泪水大滴大滴的打湿的衣襟,我呜呜的哭着,却感觉一双略带薄茧的手为我轻轻拭去腮边的泪迹。   睁开眼睛,面前的男子慈爱的看着我,轻轻握住我的手,“做噩梦了?”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委屈着低低道:“父皇,我梦见你也像对刘昭媛和二哥那样对我,把我赶出帝都,再也不理我。”   他微笑着摸摸我的额头,“傻孩子,朕说过,要给你天底下最好的一切,君无戏言。”   我咯咯的笑着,胸口却一阵气血翻涌,呼吸猝然哽住,心口疼的几乎连呼吸都不能,斗大的汗珠从额头冒出,我抽搐着艰难呼吸着。   父皇面色一紧,紧紧抓住我胡乱在空中乱抓的手,他掌心传来温热的温度,驱散了心头那漫无边际的惊惧,我微睁开眼帘,面前的嬷嬷上前麻利的取出腰间香袋里的药丸喂我服下。   父皇惊异问道:“这是什么?”   嬷嬷迟疑片刻,镇定答道:“公主早年被董氏下药,患上了这严重的气疾,每次发病时只有这药丸能解病症。”   父皇若有所思点头,却又问道:“朕忽然记起一件事,上次陈夫人那里收到的密信,查了许久也找不到写信之人,你们可知是什么人所写?”   嬷嬷的手不经意一顿,仍是声音平静,“老奴实在无从知晓。”   父皇的眉峰微微皱了一下,方才移开眼神。   一旁的我艰难的咽下那苦涩至极的药丸,大口大口的调匀气息,全身仿佛被巨大的车轮碾碎一般,不能动弹,衣衫早已湿透,我如同失去生命的木人倒在父皇的怀中,失去了意识……   浑浑噩噩过了几日,御医署的医官们对我的病情束手无策,父皇勃然大怒,而我的病情却不见丝毫好转。   却在这一日,嬷嬷忽然匆匆进来为我穿戴好,换上了一身寻常服饰,我正犹自不解间,就见父皇走了进来。   他温和的看着我,神情间满是一个父亲的慈爱,“今日朕带你出宫,有一个人一定可以治好你的病。”   “真的吗?”   父皇点头,“此人精通奇门遁甲之术,星相五行、医术更是精妙,定能治好你的晕厥之症。”   我乖巧的不再多言,任由刘公公从嬷嬷手里抱起我。   今日父皇一身便衣,只带了刘公公与几位便衣羽林卫随行,父皇带着我上了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从永安门出宫,我乖巧的靠在刘公公怀中,静静看着对面的父皇兀自闭目沉思,车帘外的阳光洒在他的身形上,给他俊逸的五官镀上一层金黄的光泽。   这个姿容隽秀英朗的男子便是当年正值豆蔻年华的母后第一个爱上的人,只是身在权利顶端的他,注定要负心于自己的心中所爱,仍是辜负了母后的一片真心,等到他想要挽回时,母后的身侧却已经有了真正能够给她幸福的人,一切孽缘终究由此而起,那人与母后最后也只能够隔着红墙绿瓦遥遥相望,直至魂断两地! 第七章 两小无猜(三) 一路颠簸了半日的行程方才到达京郊一小镇,马车在一处大门前停下,父皇拉着我走下了马车,头顶烈日当空,极为炎热,道路仿佛也被烤焦般炽烫。门前的道路旁却跪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路过的人皆是好奇的看他,我侧头打量那人,他昂着头直直的跪着,额上早已满头大汗,却仍不改面上的执着与坚定。   我不再看他,而是随着父皇的目光看向大门上挂着的一个牌匾,上书“悠然居”几个大字,刘公公上前叩门,有小厮上前打开门,将我们几人迎了进去。   院落里面的亭台楼阁布局极尽精致,青石小道旁的花圃里盛开着各色的芍药,淡粉,淡紫,白色……五彩缤纷,几只彩蝶在花丛中翩翩飞舞,别样绚烂!   远处的一水榭处传来低沉婉转的古琴琴声,清越的曲调让人心神皆悦!父皇不疾不徐向前走去,水榭四下垂着雪白的冰绡纱,里面女子娉婷的身影愈加清晰起来,那琴声也随着我们的走近戛然而止。   “多年未见,公子别来无恙!”说话间,一紫衣女子挑帘而出,盈盈而立。只见她约莫三十五六上下的年纪,眉目妩媚多姿,身形窈窕,举手投足间皆是说不出的无限风情。   女子的眼神向父皇身上一瞟,随即拍手曼笑,“公子金贵之躯今日来此,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   父皇淡淡一笑,“今日是有求于你,想让你帮忙为我女儿医治伤口。”   “哦,原来周公子这般做大事的男子也可以为了女儿来有求于我,云萝今日真是见识了。”云萝的语气隐含暗嘲,却举步走来我身旁,细长的眸子直直看着我,向父皇问道:“这便是你女儿么?敢问是公子的哪位夫人所出?”   父皇低头看了看我,“她是洛鸢的孩子,叫夙嬛。”   云萝微微怔了一下,“你是洛鸢的女儿?”   我仰头不解的看着面前的女子面上一抹若有若无的愁绪,“阿姨,你认识我母后吗?”   “当然认识,你的母后当年和我还是很好的朋友。”   父皇道:“她半个月前不小心将后脑撞上,脑子里积了淤血,时常晕厥,加上多年前的旧疾,宫里的御医对此束手无策,我知道天下间唯有你才有这个本事,拜托了。”   云萝犹自转过身,细长的手指轻拂上鬓角的淡紫芍药花,“洛鸢总算是有福之人,难得你还能为了她的女儿放下身段来求我,我素来是不轻易为人医治的,就像那门口的少年郎,为了让我救他的朋友,已经在门外跪了三天三夜,我都没有去理会,罢了罢了,今日既然公子都开了口,我就应承便是。”   父皇面色这才释然,“如此就多谢姑娘成全了。”   云萝轻嗤一笑,“你们随我来吧。”   我怯怯的看了父皇一眼,父皇向我微微颔首,拉着我跟随那云萝走去,一路穿过九曲长廊,云萝一人独自在前方走着,飘扬的裙裾随风飞扬,别样多姿!她在前方转角处的厢房前停下了脚步,随即转身对,“周公子在外间稍坐片刻,夙嬛,你跟着我进来吧!” 第七章 两小无猜(四) 我慌忙加快脚步跟着她走了进去,只见内室里药香缭绕,摆设雅致,墙角有一坐榻,云萝在一旁随手自顾自的倒下了已被热茶喝了一口,方才饶有兴致的看着一旁正好奇打量四处的我,问道:“你父皇为你取名叫夙嬛?”   我看着她轻点了点头,她若有所思道:“夙嬛,倒是个好名字,你过来,我瞧瞧你的伤。”   我小心走上前,侧头让她打量后脑的疤痕,云萝又探了探我的脉搏。   看着她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我好奇问道:“阿姨,宫里的御医都对此束手无策,你真的可以治好我的病吗?”   她含笑看着我,“我先为你开一副药,回去后每日分三次服用,那淤血自然就会散去,现在我就为你扎针疏通血脉。”   我点了点头,在云萝的吩咐下趴在了一旁的小榻上,我轻闭上了眼睫,云萝冰凉的手指触在我眼角的肌肤上,细长的银针准确的扎了下来,随着一阵刺痛,我紧紧咬住下唇。   她在我耳边幽幽道:“夙嬛,你知道吗?当年我就对你的母亲说过,她的女儿将来会入主中宫,你看,你的母亲是大周的皇后,你的姨母也是皇后,而你出生的那一天,平邑离宫的上空祥云环绕,艳阳当空,所以啊,你的将来也会母仪天下,只不过宿命这回事又不是我能够说的清,有所得,必定有所失,你的一生注定坎坷跌宕,宿命之轮已经向你打开,属于你的人生即将开始,到了最后,天堂与地狱都在你的一念之间,现在你可能还不懂,等到将来要你做出选择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今日我的话了……”   我闭眼听着云萝的喃喃诉说,脑海里懵然不解她高深莫测的话语,正兀自揣测间,就听到云萝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好了!”   见我坐起身,云萝又笑着递给我一样玉牌,上面刻着一朵宛然盛放的曼陀罗花,她好看的嘴角微微一翘,“夙嬛,这个东西算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吧,以后你若是遇到麻烦,可以带上它来找我,我会为你达成一个心愿。”   我睁大眼睛好奇的瞧着手中的玉牌,问道:“要是我送给别人可不可以呢?”   云萝一怔,笑道:“当然可以。”   我冲着她甜甜一笑,“谢谢姐姐。”   云萝轻敲我的额头,“小丫头,快跟我出去吧!你的父皇一定等急了。”   我从榻上站起身,跟着云萝走出内室, 父皇正在外间独自捻着棋盘上的棋子发呆,外面细碎的阳光光影点点如同洒金般弥漫在他的身畔,衬得那凝神蹙眉下棋的青衣男子身影却愈加孤寂与落寞。   云萝轻咳一声,父皇方才警觉抬头。   云萝道:“夙嬛的伤我已经为她扎针治疗,稍后我开一副药给你,回去以后每日分三次煎服,不出一月自可将淤血散去。不过公子回去以后最好还是多多庇佑一下这孩子吧,她后脑的伤口被人暗地里动了手脚,也难怪宫里的御医们医治不好了。” 第七章 两小无猜(五) 父皇站起身皱眉问道:“有劳姑娘了,这下毒的幕后始作俑者已经被我处置!”   云萝细眉蹙起,却又拍手笑言,“如此甚好,不过夙嬛的体内应该自小就中了一种奇毒,本该早就毒发身亡的,还好她支撑了下来,不过如若情绪激动或是剧烈行走便会心悸哮喘,小则胸口绞痛生不如死,大则立时断气身亡。这毒性已经深入骨髓,只能靠药物慢慢化解,。”   我站在原地小心看着父皇阴鸩冷凝的神色,低头不语。   云萝走上前在我面前弯下身,“夙嬛,记住方才我跟你说过的话。以后我们还会见面的。”   我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柔美笑意,点了点头。   父皇向云萝微一颔首,“今日多谢姑娘相救,苏姑娘保重!”   我回过头看了云萝面上淡淡的笑意,任由父皇拉着我的手走出了门口,身后她柔婉的目光犹自存在……   走过紫藤花遍开的回廊,门口的婢女已经恭敬的打开了大门,父皇牵着我走出大门,门外那少年还直挺挺的跪在原地。   门前树荫下扫地的两个婢女小声议论道:“门外那小哥真是让人佩服,大热天的跪了三天三夜还坚持恳求姑娘救他朋友,我们姑娘的脾气谁不知道,怎会轻易救一个不相干的人,白忙活一场罢了!”   父皇的眼神只略看了那少年一眼,就径直拉着我越过他的身旁,我的目光犹自回头看他,蓝天白云下,那倔强的背脊依旧盎然挺直着,映着当头的烈日,好似昔日的我一般。   我忽然止住了脚步,站在他面前将怀中的玉牌掏出来递上去,“给你!”   少年抬起头看着我,深邃的眉目间满是警惕与疑惑,我睁大眼睛将手中的玉牌又向前递了几分,“云萝姐姐说只要有这个玉牌她就会帮他做一件事。反正我也用不着,送给你吧!”   他深隼的眸子微微一敛,犹豫片刻方才伸手接过那玉牌,语声低沉,“谢谢你。”   我眨着眼笑了笑,转过身径直向父皇跑去,父皇在远处向我伸出了手,将我抱上了马车坐好。马车这才缓缓启行,向皇宫的方向驶去……   云萝果然没有骗我,很多年后的那一天,当我再忆起今日的情形时,亦只能感慨世事无常。   ◇◆◇◆◇◆◇◆◇◆◇◆   宫里养病的日子很是无趣,御医称我的气疾需要卧床休养一段时间,不能被人打扰,我每日就被嬷嬷吩咐躺在床上不能再随意出门,宫女们进出房间也是小心翼翼的悄无声息。   夏日的午后极为闷热,这样无聊的时光里,我忽然忆起了阳光下那日明朗的笑容,楚煊,他还在生我的气吗?自上次的事后楚煊就一直没有再来明华宫找我,会不会他真的不会再理我了?我轻轻靠在枕上这样想着,眉头却无奈的蹙了起来。   耳边传来异样的声响,抬起头一看,窗外出现一张少年的脸庞,正小声向我招手道:“弦歌!”   心头暗喜,我赤足跳下床将门打开,楚煊这才闪身进来,“这明华宫的奴才真是胆大,说什么御医吩咐,不得有任何人来打扰你养病,连我都敢拦了,害的我还要这般痛苦的想办法进来看你!你怎么样,身子好些了么?”楚煊一边喃喃自语拍着身上的尘土,一边问道。   我看着他狼狈的神情,促狭笑道:“哥哥,你是翻院墙进来的吗?”   楚煊怔了怔,抬手敲在我的额头,“你这个丫头,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倒好,还取笑起我来了!”   我强压住心头的喜悦,低声试探问道:“哥哥不生我的气了吗?”   楚煊哈哈笑着,“上次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在这里向你陪个不是了。”说完他就向我弯身连连作揖。   我这才璨然一笑,赖在他的臂弯里,“我就知道哥哥不会怪我。”   楚煊无奈的叹着气,“我听夙缡说你每日就只呆在房中不出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七章 两小无猜(六) 他怔了怔,却失笑道:“这个宫里本来是非就多,陈夫人孱弱多病,照顾你肯定是顾及不周。”   我也渐渐沉默,颦眉不语。   “怎么不说话了?”   我轻轻摇头。   楚煊略一思索,瞬时拉起我的手,“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他拉起身,轻手轻脚打开门,院子里一派静谧,此刻是午后时分,四下宫人们纷纷贪凉避到别处,唯剩火辣辣的日头炙烤着大地。   楚煊拉着我一路小跑,过了明华宫的小角门,穿过御花园的重重回廊,亭台水榭,来到皇宫西北角的上林苑。   我看着远处葱郁的树木,“哥哥,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他笑而不语,拉着我的手跑至一处几人方可合抱的大树前,我仰起头看着面前枝叶茂盛的落英树,“哥哥,难道我们要爬上去?”   “当然了,你看好了!”   楚煊说罢就挽起衣袖,左足蹬于树干上,右手轻巧的吊住高处的一截横枝,身子轻轻一跃,就已身在树上,我站在原地仰头看着他利落的身手,心头暗赞不已。   楚煊在树上对着我伸出手来,“把手递给我!”   我将自己的手臂递了上去,楚煊使劲将我一带,我借着力顺着树干蹬了上去。一阵头晕目眩,就已经身在那高处,那树极高,楚煊拉着我攀上最高处,两人在一横枝上齐齐坐下。   四周是重重叠叠的茂密枝叶,遮住了头顶灼灼的阳光,扑簌的微风轻旋过耳际,驱走了一身的闷热气息,远处是熟悉的皇宫,各处洒扫的宫人低着头细细扫着,宫女们身着各色彩衣穿梭其间,趁着园中的各色花卉佳木更是绝美!百合、凤仙、茉莉……繁花似锦,暗香萦绕。   夏日的微风徐徐吹来,我促狭的笑看他一眼。   他却惊异的靠近,吸了吸鼻子好奇问道:“你身上搽了什么,好香啊!”   他的脸庞在我面前无限放大,眸子上的睫毛如羽翼般轻轻扑闪着,旋旎而温柔。   我咯咯笑着,“真笨,是洗澡的时候加了香花啦!”   楚煊嘿嘿的笑着,挠了挠后脑,却变戏法般的从背后取来一朵百合递给我,“弦歌,这个配你好看!”   我欣喜接过,低头小心的别在衣襟上。   楚煊颇为自得道:“弦歌,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每次被父皇责骂后,我就会来这里一个人闷坐一阵子,把自己的心愿喊出来,心情就会变得很好了。真的很灵,以后你若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试试!”   我奇异的抬头看他,“真的可以吗?”   “当然是真的了,我还骗你不成?”   我低头沉思,又道:“那我说的时候你不许偷听!”   他促狭笑着,“我本来不想听,可是我的耳朵不同意怎么办?”   我又恼又急,“哥哥不讲理!”   楚煊这才嬉笑着向我作揖,“好了好了,不跟你顽了,我不听便是!”说罢他闭上眼就要用两手捂住耳朵。   我看着楚煊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禁轻笑出声,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好了好了,我也不跟哥哥闹了。”   楚煊这才绽开笑意,“你看我的。”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远处的重重宫殿大声喊道:“将来我要做世上最勇敢的大将军!我要带着最精锐的军队扫平敌寇,收服四国,扬威天下!”   远处的树影斑驳,楚煊的声音在林间悄然回荡。   我也仰起头大声喊道:“我要做世上最漂亮的公主!我要每天都能够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生活!”   楚煊低头看了看我,又大声道:“我要一直保护弦歌,不让她受任何人欺负,让她每天都开开心心!”   远处的红墙绿瓦,重重宫墙沐浴在金色的斜阳下,回荡着楚煊的声音,一声一声,如同圈圈涟漪般扩散……   回到明华宫时,已是日暮时分,明华宫里人影寂寂,满园的斜阳余晖摇曳在树叶下,影影绰绰的光芒平添几分诡异。   楚煊送我到门口这才与我挥手告别,我手中握着几枝楚煊摘给我的芍药花,蹦蹦跳跳的跑回房间,嬷嬷独自一人背对着我坐在房里的阴影下,我如往常一样跑上前,“嬷嬷,我回来了!”   回答我的却是一阵诡异的静谧,我疑惑的走上前,却见嬷嬷闭着双眼低头坐在小案几旁的软椅上,一动也不动,面色安详,却惨白的吓人。   心头莫名的恐慌袭来,我抓住她的手小声唤道:“嬷嬷,你怎么了?嬷嬷?”   手心里是刺骨的冰凉,那种寒冷彻骨的感觉直入心肺,那样的熟悉,母妃死前苍白的容颜,冰凉的手指…&#8226;   手中娇艳欲滴的花朵猝然落地。   “嬷嬷!嬷嬷!你怎么了!不要丢下我!嬷嬷!”   泪珠颗颗的胡乱落下,我拼命的摇着头,从未有过了无助与恐惧一阵一蘵揪心般的撕扯着我,宫女们纷纷跑了进来,探了嬷嬷的鼻息后,惊惧跪地,“公主,苏嬷嬷已经去了。”   我只是不停哭着,一把挥开宫女试着要来抱起我的手,“你们都出去,都出去!我不想看到你们!出去!”   红袖咬唇看着我,犹豫了半响终于第一个叩首道:“奴婢告退,公主保重。”   众人见状,纷纷俯首告退,我却叫住了红袖。   “红袖,今日有谁来过这里?”   红袖沉默了半响,终于轻声回道:“半个时辰前,皇上曾传召过苏嬷嬷……”   脑海里轰然炸响,那日父皇若有所思的神情赫然浮现在眼前!   原来是父皇……   竟然是父皇!   真的是父皇!   红袖低着头退了出去,我如同抽去所有力气般跪坐在原地,失神的哭着喊道:“嬷嬷,嬷嬷……”   回答我的却仍然是那无声的死寂,嬷嬷双目紧闭,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微笑的看着我,慈爱的对着我笑了,这个从我抱着我,从小呵护的人就这样离开……   门忽然被打开,我呜呜的哭着仰头无助的看着缓步自门外走了进来的陈夫人,她走近弯下身轻叹着揽我入怀,我的泪滴浸湿了她的衣衫,“夫人,父皇为什么要杀了嬷嬷?为什么?”   她怔了怔,“皇上是容不得他的年*儿身旁有这样精明,而又知道的太多的人。夙嬛,你可懂了?”   我似懂非懂的点头,她叹息着搂紧了我,喃喃自语道:“弦歌,我此生福薄,没能有一个孩子,既然上天把你送到我身边,我定会尽我今生之力来保护你,今后再也没有人能够伤害你!”   仰头看着她面上的坚定与隐忍,我知道,从今以后,我就要与眼前的这个除却母后、嬷嬷之外世上与我最为的亲近的一个女子相依为命,我以后的人生,还很长……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第八章 初长倾城(一) 春去秋来,时光荏苒,竟已是六年后的光景。   刚刚入冬,父皇今日就兴致极高的带着皇室的皇子公主千万南苑行猎。   南苑围场上,辂伞华盖,旌旗烈烈飘扬,重装佩剑的羽林卫环绕四周,一身大红色骑装的我坐在父皇左下首,对面坐着夙缡楚烨等人,父皇坐在首位,唇角轻轻舒展着,愈显的隽秀俊逸,英伟不凡,那与生俱来的王者之风却不减半分,让人不敢直视。   今日皇族的所有宗室亲眷齐聚此处,除却皇室众子弟,还有各属国的质子随行,方才父皇忽然起了兴致,要众人来比试骑射,这正是在天朝皇帝面前显身手的大好机会,众质子都争相上台比试,以博为自己所属之国争光露脸!   一番比拼下来,满场叫好之声不绝于耳。唯有安国皇子技高一筹,只见他利落的挽弓搭箭,箭无虚发,一连几箭都正中鹄心,与他比试的几人纷纷落败而归!   大周皇室素来崇尚骑术箭技,父皇的骑射之术在叔伯中更是首屈一指!现在见安国皇子身手利落,更是大加赞赏了一番,各国众质子此刻神色都是颇为尴尬。   安国皇子见众人皆败在自己手上,神色也傲慢了几分,扬手指着一旁未曾参加比试的胤国质子,自得道:“素闻胤国居北境,国人善骑射,胤国王子今日与我比试一番如何?”   旁边的诸人闻言尽皆皱眉,安国皇子的箭术方才众人已经见识过,现下他又连番挑战各国质子,气焰着实嚣张。不等那胤国质子开口拒绝,我已从座位上忽地站起身,盈盈上前对着父皇福了一福,“父皇,今日见诸国皇子箭技高超,儿臣也愿上场与安国王子切磋一番,还请父皇恩准。”   父皇含笑看我,略一沉思,“我大周皇室素来崇尚骑射,朕的女儿当有巾帼不让须眉之风,朕准了便是!”   “谢父皇!”我弯身下拜。   侍卫已经牵了马匹上来,我翻身上马,一揽缰绳,策马向比试的擂台奔去,安国皇子站在原地负手看着纵马过来的我,面上一丝*划过,我勒住缰绳,缓缓停驻,向他微微点头, “夙嬛乃一介女流,箭技拙陋,若是待会儿出丑,王子不要见怪才是。”   安国皇子笑着点头,“公主愿意屈尊与小王比试,乃小王之幸。公主请先。”   我摆手一笑,“今日只不过是一时玩心而已,还是王子先吧!”我的姿态谦逊,又面带平和笑意。果然,他见状愈加得意,转身接过侍卫递上的弓,搭起箭镞,眯眼瞄准百步之外的箭靶。   须臾间,方才见那箭镞离弦,笔直的向那箭靶中心射去!正中鹄心!四周围观众人皆是拍掌叫好!安国皇子转身对我弯身作揖,“小王拙技,让公主见笑,公主请。”   我笑着点了点头,已有侍卫侍从高举双手为我奉上我的专属弓箭,弓身两端缀犀角描金,再施以朱漆,在阳光的映射下焕发着夺目光彩!   我对着侍卫附耳吩咐了一番,就见对面的箭靶已被人移开数十步之远,方才众人皆是百步之距,现下我令侍卫将箭靶移至更远处,周围的众人皆是满脸的惊叹。   我的箭技是初年楚煊手把手所教习,楚煊的骑射功夫出自名师,自然是非同凡响!   夙缡坐在原地对着我暗暗伸出大拇指,我回首对着她会心而笑,这才一揽缰绳,调整好角度,自背后取了箭镞,搭弓,瞄准,手中的弓弦直直绷紧、拉开,白羽箭的箭尖对准了鹄心。   箭身脱弦疾出,急速射向远处的箭靶!   远处的侍卫大声报道:“隆裕公主百步穿杨,正中靶心!”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八章 初长倾城(二) 耳旁一时只剩诸人啧啧赞叹之声,我淡淡一笑,正要转身,却见一阵迅风掠过鬓旁,身后另一支白羽箭直直射向前方,目标赫然是那侍卫还未来得及取下的我方才射出的箭镞!   啪!箭身被当中劈开,白羽箭的箭身直直没入箭靶几尺许!   圣驾之前,何人竟敢如此放肆!公然挑衅我的箭技!心头生出几分不悦,我转过身就见缓缓打马过来一人,来人面目承传了父皇的俊逸儒雅,却略带几分阴沉之态,腰间所佩的明黄腰带彰显他不凡的身份。   时隔六年,我依旧认出他来,竟是我那被贬至昭台别宫四年之久,半月前疯癫多年的刘昭媛病逝,方被父皇召回宫中的二哥楚煜!   手心紧攥的箭镞又紧了几分,我莞尔一笑,“虽说幼时少有往来,今日一见,二哥的箭技果然精妙,倒是让妹妹佩服,佩服!”   楚煜也笑着,“四妹的骑射也非一般男子能及,今日四妹自谦了。”他面上虽在笑,那幽黑眼底深处一闪即逝的憎恨与仇视却未能逃过我的双眼。   此刻四周的掌声如雷贯耳般响亮,安国皇子的脸上早已是一阵红一阵白,尴尬的上前,“二皇子与四公主箭技如此精妙,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方才是在下僭越了,还望公主不要怪罪。”   我扬手将手中的懒懒弓递面前的侍卫,淡然道:“世子言重,只是我大周素来崇尚骑射,幼时跟着王叔兄长学过几日,今日献丑了。”   说完不待他言语,径直打马转身回了座位。   彼时已有内侍向父皇禀报了方才的情况,我回到座位,夙缡凑了过来,对我小声道:“妹妹,你方才的英姿真是叫人好生佩服!让我这个做姐姐的都自愧不如了!”   她身旁的楚烨闻言冷笑一声,很快就被夙缡瞪了一眼,楚烨这才忿忿不平的轻嗤着转头看向别处,一切被我尽收眼底,楚烨比我还要小上几个月,却从小不曾把我这个异母姐姐放在眼里,自当年董夫人亡故后,他的性情也愈加跋扈,看我的眼神更是漠然,素日见面甚少有过姐弟间的亲密,我亦是见惯,不曾和他计较。   几年的光景,我与夙缡由先前的水火不容竟然成为了很好的姐妹,虽说董夫人是她生母,可是我对这位单纯烂漫的姐姐却全无憎恶之心,现下我看着她俏皮的神情,轻声笑道:“谁叫当初哥哥教习我们骑射的时候你不认真学,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啊!”   夙缡撅嘴嗔了我一眼,“还不是大哥厚此薄彼,就只顾着教你一个人,对我和楚烨都是敷衍了事罢了。”她皱眉看着远处打马而来的楚煜,“咦?二哥今日怎么会在这南苑出现?我记得随扈父皇圣驾的没有他才对。”   抬眸淡然看着楚煜意气风发的身影,我端起案几上的茶杯轻抿了一口,“倒是忘了,今日父皇特旨诸皇子可以随行的,倒让他钻这个空子!”   夙缡看了我一眼,“我从小我就很怕二哥,加上当年的事情,不知他会不会……!”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八章 初长倾城(三) 我漠然道:“母族尽失之人,有何可惧?”   台前楚煜已经从马上下来,大步上前向父皇请了一个家礼,“儿臣楚煜叩见父皇。”   父皇略皱眉看了他一眼,抬手道:“原来是楚煜啊,几年不见,骑射功夫倒是了得了!”   楚煜恭谦回道:“儿臣不才,今日见四妹与安国质子门比试,一时技痒,还望父皇不要怪罪儿臣鲁莽。”   父皇微微一笑,“很好,赐座!”   随侍一旁的刘公公已然上前扶起楚煜,“二殿下快些起来吧!”   楚煜这才恭敬起身,退至一旁,面上满是恭谨之色,我面无表情的看着,随行的王公贵族皆是交口称赞楚煜方才的精彩表现,南苑的内侍总管陈进就领着内侍为我奉上热茶,谄笑叩首道:“四公主今日箭技精妙,真是让奴才开眼界了!”   我厌烦的睨了他一眼,脸上的笑意淡淡晕开,“你,去训诫司领二十个耳刮子再来回我。”   陈进还未反应过来就已被一旁的羽林卫拖下去,我看着他踉踉跄跄惊呼的背影,心头只剩厌恶,今日竟在这个关口出了漏子,让楚煜有机可趁,锋芒尽显,重得父皇看重之心!我的手紧紧握住手中的茶杯,暗暗有了计较。   到了回宫的时辰,我正要由宫人搀扶着进车架,刘公公却来了,“皇上传四公主过去说话,公主快随老奴来吧!”   父皇的御辇前,宫女为我打起了帘子,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龙涎香气息。   彼时他正坐在宽大的靠椅上阖目养神,听见我的脚步声也随之睁开眼,对着我招手道:“弦歌,过来,陪朕说会话。”   我上前伸手接过刘公公宫递来的药碗,“父皇,今日服药的时辰可到了。”   父皇皱了皱眉,轻叹着接过药碗一饮而下,“你这孩子,每日一来就催着朕喝药。”   我低头笑道:“父皇近来国事繁忙,今日好容易才得了个空出宫围猎,亦要好生保重身子才是。”   他慢慢撇开头看着车帘外四角垂下的紫金鸾铃,车声辘辘,那鸾铃亦随之泠泠摇晃,声声入耳。   我站在他身侧,唯见他的侧脸在帘外阳光的映射下透着一层淡淡的清冷之气,仍然掩不住昔日的清俊隽秀,两鬓间却悄然生出几丝银发!心头莫名的酸楚,我徐徐弯下身,半跪半坐的倚在脚踏上,轻轻将自己的脸靠在他的膝头,喃喃道:“昨夜我梦见母后了,她对我说很想念父皇你。”   “是吗?”父皇的身子微微一颤,又道:“时间可真是快,当年还是一个倔强的小女孩,一转眼,你就已经大了,今日的巾帼风姿让你的叔伯们都是赞叹不已,而朕却老了。不知道将来大去,九泉之下阿梨还认不认得朕。”   他的语气透着哀凉,心头难过至极,我低声道:“父皇是是恩泽天下的圣君,定当是福寿绵绵,寿与天齐。”   凝眉略一思忖,我又道:“就要入冬了,我听说过年时大姐会和姐夫从晋阳封地回来,到时候可就差大哥一人了呢!”   父皇略带薄茧的掌心微微一顿,却没有再说话。   心头立时黯然,我也适时的颦眉不语。   耳旁只余下马蹄行走的锃锃声,辇车外四角悬挂的紫金鸾铃在风中叮啷作响……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八章 初长倾城(四) 回到宫中已是日暮时辰,明华宫里,我一进门,红袖就已经在门口侯着我,见我回来,顿时笑道:“公主可算回来了,娘娘方才还念着呢!”   近日陈夫人身子不适,旧疾复发,自嬷嬷去后,这几年陪伴我的就只有这位素来恬淡的女子。我大步走进去,廊下的她一身素白罗衣,头发仅简单的挽了一个髻,并无多余发饰,脸颊苍白的几近虚幻的晶莹,她抬起头看着我淡淡一笑,“夙嬛回来了。”   我上前在她的身旁坐下,“不是说今日天冷风大么?怎么不在房里呆着。”   “今日宫里的人都随行御驾了,好些日子身子都懒懒的,今日总算有了些力气,我就想出来晒晒太阳。”   我看着她恬淡的笑意,“起风了,我扶你进去好吗?”   她顺从的站起身,由着我将她扶进房里坐下。   她问,“今日出宫好玩吗?”   我在她面前坐下,握着她苍白冰凉的指尖点头道:“很好,一切都好。”   她和煦一笑,“我就知道,我的夙嬛从小就是最优秀的皇家公主,样样都不必那些皇子殿下差。还记得当年你在平邑出生时,皇上就曾经私下传钦天监为你卜过一卦,钦天监都说,你有着母仪天下,兴国安邦的命格,今后贵不可言的。”   我道:“可是今日我看到二哥了,他回来了。”   她略一怔,“放心,有你父皇护着你,他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我点头,轻握住了她微凉的手。   月华朦胧,迷离而旋旎洒在地板上,映着重重妖冶的飘渺的纱幕,我坐在窗前,抬头看着夜空的漫天繁星,思绪却飘到了不知名的远方,楚煊,我的哥哥,你在冀州还好吗?   两年前,楚煊忽然被父皇指派独自前往冀州军中,那一天,下着很大很大的雨,我追着那辆马车很远很远,一边喊着哥哥,一边大步追着,却只能够看着马车的轮廓渐渐消失在雨幕中。   楚煊坐在里面探出半个头来,只是不停朝我招着手,大声的说着什么,声音却被那滂沱大雨湮没,我无助的站在雨中,看着空荡荡的宫墙台榭,最后还是陈夫人撑着伞将我抱回了明华宫里。   那一天我淋了很久的雨,自是受了风寒,在床上养了几天的病,十三岁的我,知道从那一刻起,我的哥哥再也不能站在我的身侧保护我,逗我开心了,他就要去冀州军中建功立业,就要去创造打拼出一番他自己的天地,向父皇证明他自己。原来那些绚烂如花的年华始终是要离我远去的,我总要长大。   红袖提着宫灯进来,关切道:“公主早些歇息吧,夜凉风大。”   我转过脸看着她,黑暗中,昏黄的光线在她面上迷蒙不清,“红袖,过两年你到了年纪就该出宫了对吗?”   红袖一怔,旋即点头,却又肃了几分神色,“奴婢的双亲早已离世,出了宫也是没有去处,嬷嬷当年嘱咐奴婢好生照顾公主,奴婢跟着公主已有六年,今生愿永远服侍公主。”   她走了过来,轻轻为我披上一件外袍,“这几日风大,公主早年隐疾未愈,奴婢服侍公主就寝吧!”   我顺从的点了点头,任由她扶着我进殿歇息,窗外寒凉彻骨风还在烈烈吹着,吹的那窗纸扑簌作响,一下又一下…… 第八章 初长倾城(五) 正月之后,新年的喜庆气氛还未退去,宫里又忽然热闹起来,四处张灯结彩,原是父皇的异母妹妹,昔日远嫁卫国的永福长公主就将回国省亲,长公主自小与父皇一起长大,兄妹感情自是亲厚,一向淡定持重的父皇现下面上也有了些许兴奋神采。宫中四处张罗布置着,许久未曾有过的喜庆气氛悄然降临。   是夜的未央宫大殿,浮雕金龙缠绕的青铜烛台上,数百支通臂巨烛将大殿照的灯火通明, 殿角几只青铜大鼎里燃着熏馨的佛手香,让人不觉精神为之一振。   皇族的叔伯女眷们早已坐满,侍女搀着我的手将我迎进殿内,内侍通报道:“隆裕公主到!”   我唇角带笑,款步走至大殿中央,脚下的每一步都牵引着众人顾盼的目光,娉娉婷婷向首座上的父皇行礼道:“儿臣夙嬛拜见父皇,父皇金安。”   父皇笑着颔首示意我起身,他身旁陪坐的皇后也正看着我,我的目光与她微一交错,就很快移开,一旁下首坐着一位陌生的贵妇,眉目轻盈,依稀可见当年的娇俏之色,我弯身向她请礼道:“夙嬛拜见皇姑姑。”   皇姑姑笑着站起身上前执起我的手,“真是岁月催人老,当年还是垂髻少女,如今就这般大,皇兄有福了。”   我面上的笑意未变,“今日夙嬛抱恙,未曾前去宫门迎候皇姑姑,姑姑莫要怪罪才是。”   她笑着摇头,携了我的手在座位上齐齐坐下,我笑意优雅陪坐在一旁,上首的父皇对皇姑姑笑道:“景韵,朕这个女儿可没有让卫王和子墨失望吧!”   皇姑姑笑道:“皇兄真会说笑。夙嬛出落的这般动人,我欢喜都还来不及呢!”说话间,她的目光就已移至一旁低头陪坐的白衣少年身上,“子墨,这不向你夙嬛表妹见礼。”   那少年慢慢抬起头,如画般的姿容缓缓展露在我的面前,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明亮面孔,以及在他俊美无铸的面颊上徐徐绽放的柔和笑容。一双黑玉般眸子轻盈的毫无杂质,眸光澄明,唇角带笑,依旧如幼时一般的出尘淡然风姿,高贵清华!   他向我微笑颔首,那唇角绽开清浅笑意,“几年不见了,夙嬛。”   我亦是笑着点头致意,“子墨表哥。” 第八章 初长倾城(六) 皇姑姑握住我的手紧了几分,径直对着父皇打趣道:“这一对人儿,就仿佛是从那画儿里走出来似的,金童*也不过如此啊。”   她的话音刚落,席间的众人都笑了。皇姑姑眼眸一转,又对皇后亲热道:“皇嫂,咱们也有好几年不曾好好许久了,我来陪你说会话。”   说罢她就起坐离去。   席间只剩下我与子墨两人,无限尴尬。   子墨抿唇一笑,目光平和看我。   我抬头看他,强自笑问,“子墨哥哥这几年可好。”   子墨淡笑,“还好,今日听皇舅舅说你抱恙,现下可无碍了?”   我轻轻摇头示意自己安好,却在此刻,小腹一阵抽搐般的疼痛,一股热流自腿间殷殷流下,我的眉头猛地一皱,神情大变,早前陈夫人就已给我讲过女子月信之事,现在莫非是——   红袖方才被我支开,身边全是陌生的宫女,富丽堂皇的大殿四角燃有暖炉,外面天寒地冻,我却满头的大汗,闷坐在原地不敢乱动。殿上的舞姬身姿柔娆,在舞池里翩翩起舞,所有人都兴致颇高的观赏着舞蹈,唯有我死死咬唇坐在原地,身下素白的衣裙恐怕早已脏污不堪,一旁的子墨似是察觉到我的异样,轻声问:“夙嬛,你脸色不太好,可是身子不舒服?”   我慌乱的回过神看他,一向镇定的自己此刻也语无伦次起来,“没,我没事。”   我不安的坐在原地,身下的热流还在涌动,衣襟上垂下的流苏早已被我绞的乱作一团。就在我如坐针毡般煎熬时,面前忽然出现一件长长的紫貂毛边斗篷,抬起头,正好看见子墨如画的笑颜,“夜里风大,你若是不适可以先披上回宫。”   如闻大赦,我无比感激的向他点点头,子墨又道:“你一个人回去总是不甚妥当,我让白翌送你回去如何?”   一直侍立在子墨身旁的一玄衣护卫这才向我叩首道:“属下参见公主。”   我打量了他片刻,只见他五官英朗,已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低着头一动不动半跪在原地。   我向子墨点了点头,将那斗篷胡乱披上起身狼狈离去。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九章 心期天涯(一) 出了未央宫宫门,外面的瑟瑟寒风阵阵袭来,白翌在前方提着羊角灯恭敬为我领路,挡住了些许寒意,我跟在他的身后缓步而行,前面高大的少年身形挺拔,却只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   忽然忆起儿时旧事,我生出捉弄他一番的想法,嚷道:“喂!白翌,你走那么快,我都看不见路了。”   他立时停下脚步,回头看我,面上诧异与惶恐交替着,又慌忙弯身道:“属下失职,请公主责罚!”   我挑眉看着他惶恐的神情,俏皮道:“你要走慢一点,你提着灯走那么快我怎么看得见路呢?还有,你如今都不会笑了吗?怎么今夜一直面无表情?难道我现在长的很难看?”   他紧抿的嘴唇牵动一下,眼神飞快的看我一眼,又低声道:“不是,公主很好看,属下只是……”   我看着他唯唯诺诺的样子只觉得好笑,“才三年不见居然跟我这般客气!”   他抿唇一笑,“属下一直记得公主当年的恩情。”   白翌是当年幼时的我与楚煊子墨几人在帝都街头救下了流浪儿,当时的他饥寒交迫,已然人事不省,是我做主让楚煊收留他,随后他又辗转成为子墨的护卫。   看着现下他惶恐的神情,我促狭的哦了一声,又道:“这几年你在卫国过的好不好?子墨对你好吗?”   “三皇子对属下很好。”   我转身看着他,他显然是被我的目光盯的浑身不自在,赶忙低头不语。   我捂唇偷笑,半响才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这才是我认识的白翌。”   漫天的星辰下,他亦是腼腆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更是憨厚!   明华宫的大理石的水池里,温泉水冒着氤氲热气,刚刚沐浴完毕,宫女上前为我披上罗巾,身上尚存水迹,我坐在妆台前执起象牙梳漫不经心的梳着一湿漉漉的头发丝。   吱呀——   大门被推开,是陈夫人走了进来,她满脸的苍白,不时轻咳却兀自笑着,“夙嬛,祝贺你终于长大了。”   我微笑着回头看着她,却一言不发。   她缓步走近,在我身后站定,透过铜镜目光柔和的看我,“我记得自己以前,见到那鲜红的血时,非常害怕,是我的母亲不停的安慰我,女儿家有了月信就长大了,就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可真好!”   她顿了顿,又问道:“今日可见到子墨了?方才长公主身边的人送来了当归、人参等活血养气的药材,这个子墨还真是细心,你觉得他如何?”   手中的梳子在发丝间缓缓摩挲,我笑了笑,“他很好,但,决不是我要的。”   陈夫人怔了怔,“这样的你,只是委屈自己罢了。”   “夫人,那你有过自己喜欢的人吗?”我抬头看她,倔强的问。   她一怔,却失笑,“有又怎样,没有又如何?终究是不可得罢了。”   她接过我手中的玉梳,轻轻为我梳理湿发,“你的母亲,当年终究是幸运的,能够有那样多的人爱着她,自己爱的,自己不爱的……”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九章 心期天涯(二) 一场春雨后,上林苑里,东风送暖,桃红柳绿,啼莺舞燕,一路绵延不断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鳞次栉比,宫女们纷纷换上了司衣局新制的粉红色春衫,婀娜的身姿穿插在这锦绣亭台中别样多姿!正是春暖花开之际,空气中飘荡着青草的淡淡香气,子墨走在我的身畔,我则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看着自己鞋尖绣着的繁密雏*纹,兀自出神。   子墨见我不说话,只问,“弦歌,这几日身子可好了?”   “还好,你在宫里住的还习惯吗?”我回答。   他笑了笑,“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那时你、我还有楚煊夙缡几人总爱来这里荡秋千,你每次最是要强,喜欢我们将你的秋千推的高高的。”   我抬头看着他,“每次大哥都会把我推的很高,而你就会在一旁皱眉说很危险。扰了我的兴致,今日可该罚你!”   他笑着点头,“嗯,好!该罚该罚。”   昔日的秋千还在,子墨细心上前将浮尘拂开,这才让我我小心翼翼坐了上去,他在背后轻轻推了我一把,秋千瞬时高高荡起,我抓紧两侧的绳子,咯咯的笑着,秋千越过子墨身旁时,我看到他如同春日阳光一般温暖和煦的笑容,炫目的让人睁不开眼,看我眼神里,却满是掩藏不住的向往与爱恋!   我大声的笑着,“子墨,再高点,再高点!”   闹腾的累了,我方才意兴阑珊的下了秋千,额头上已满是汗迹,子墨温雅一笑,自怀中取来手巾为我擦去汗迹。   我低下头,羞涩的抿唇,目光却看到对面几个宫女扶着一袭茜素红宫装女子走来,女子面色苍白,唇角含着温文端庄的笑意,带着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神的炫目清丽,正是皇后。   子墨当先向她请礼,“皇舅母今日怎么来这里了。”   皇后微一颔首,目光看了看我,“养病许久,就想出来散散步。难得今日你和夙嬛也在这里,夙嬛这孩子脾气犟,以后你要多多迁就她。”   子墨恭敬点头,“谢皇舅母关心,侄儿定当遵从。”   我上前对着皇后微微裣衽施了一礼,低声唤了一句,“姨妈。”   皇后对着我温和一笑,只道:“你近来又瘦了,听陈夫人说你前日旧疾又复发过是吗?回头好生保重自己!”   我点头。   白翌走了过来,对着子墨躬身道:“娘娘差人来寻殿下了。”   “那今日侄儿就先过去了,改日再陪舅母说话。”他柔和的目光看了看我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第九章 心期天涯(三) 皇后看着子墨远去的背影,莞自转身看着我,“子墨是一个好孩子,对你也是一片真心,看来皇上当年没有为你选错人。”   我回过头,目光看向别处,“关我什么事。”   “我就知道,你从小就是个倔强的孩子,喜欢一样东西就一直认定,不喜欢的东西,怎么你也不会要的。”   “既然你知道,为何两年前又要听从父皇的安排让大哥远去冀州?”我的目光直直的逼在她的面上。   “弦歌,你的父皇不是一个愚笨的帝王,你以为他会不明了你的心思?况且让楚煊离京亦是我的意思,是为你们好,你懂吗?”   我犹自背过身,“你应该清楚到底是在为我好,还是在为大哥好?”一口气话说完仿佛自己也愣住了,我怔在原地,为自己的口不择言而暗暗后悔。   她叹道:“你和楚煊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牵挂,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人受到任何伤害,你可懂了?”   我回头看着她,她站在原地,我与她遥遥相对,唯剩无言。   她沉默片刻,却缓步上前抬手为我理好凌乱的发丝,“现在已经月中了,月末的时候皇上会召楚煊回京为他准备亲事。”   心头巨震,我睁大眼看着她,她却笑了笑,“这个世上总会有那么多的不可得,很多时候,命运往往由不得我们的心中所想,即便你再想要那件东西,它也永远不会,也不能属于你,子墨是个好孩子,好好珍惜吧!”   她微一伸手,恭身立在远处的宫女立刻上前搀起她离去。   月末的时候,父皇的恩旨已经送往冀州军营,传来了楚煊即将在七日后回京的消息,夙缡欢天喜地的跑来告诉我这个消息时,那平静无波许久的心赫然掀起了滔天巨浪,面上却无比平静,只微笑问,“是吗?”   夙缡诧异道:“哥哥与你自小一起长大,现在他要回来了,你难道不高兴吗?”   “哥哥要回来,我自然是高兴的。”我低头把玩着手中的赤金簪子,“对了,我听秦昭仪说父皇已经为你选好了夫婿,就是那车骑将军戚常安家的公子呢,车骑将军可是位列三公级大将军哦!”   夙缡柳眉一皱,“你这丫头,和楚烨那臭小子一样,还取笑起姐姐我来了。”说完作势就要来挠我的咯吱窝。   我慌忙躲开,边跑边促狭道:“瞧,还摆起姐姐的款了,你们连婚期都订好了,这帝都上下都知道上阳公主日后是车骑将军府的少夫人!又不是我一个人在取笑你这个新嫁娘。”   她双颊愈加红,更显娇憨,啐道:“敢情你还是子墨未来的王妃呢!”她忍住促狭的笑意咬唇追过来作势就要打,我们两人在大殿内追追打打,欢畅的欢笑声回荡在耳边,久久不绝……   几日后,就是父皇的寿辰,晌午的时候就听闻红袖说楚煊已经进了大兴门了,宫里早有规矩,皇子远归时,必定先要去未央宫向父皇问安,楚煊从大兴门进必是先要去未央宫请礼!   明华宫里,红袖忙不迭的为我打理妆容,陈夫人坐在纱窗下含笑看我,我亦是笑着将自己一件又一件的衣裳穿在身在她面前轻轻转着圈,转首向她俏皮问道:“这套好看吗?”   她亦是笑着点头,“我的夙嬛穿什么都好看。”   我摇摇头,“不好不好,哥哥最喜欢我穿白色的衣服,快点再去为我挑几件白色的来!”   一众宫女在殿里匆匆忙碌翻找,为我挑选礼服,陈夫人笑叹道:“我们的弦歌终于长大了!” 第九章 心期天涯(四) 出了未央宫宫门,外面的瑟瑟寒风阵阵袭来,白翌在前方提着羊角灯恭敬为我领路,挡住了些许寒意,我跟在他的身后缓步而行,前面高大的少年身形挺拔,却只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   忽然忆起儿时旧事,我生出捉弄他一番的想法,嚷道:“喂!白翌,你走那么快,我都看不见路了。”   他立时停下脚步,回头看我,面上诧异与惶恐交替着,又慌忙弯身道:“属下失职,请公主责罚!”   我挑眉看着他惶恐的神情,俏皮道:“你要走慢一点,你提着灯走那么快我怎么看得见路呢?还有,你如今都不会笑了吗?怎么今夜一直面无表情?难道我现在长的很难看?”   他紧抿的嘴唇牵动一下,眼神飞快的看我一眼,又低声道:“不是,公主很好看,属下只是……”   我看着他唯唯诺诺的样子只觉得好笑,“才三年不见居然跟我这般客气!”   他抿唇一笑,“属下一直记得公主当年的恩情。”   白翌是当年幼时的我与楚煊子墨几人在帝都街头救下了流浪儿,当时的他饥寒交迫,已然人事不省,是我做主让楚煊收留他,随后他又辗转成为子墨的护卫。   看着现下他惶恐的神情,我促狭的哦了一声,又道:“这几年你在卫国过的好不好?子墨对你好吗?”   “三皇子对属下很好。”   我转身看着他,他显然是被我的目光盯的浑身不自在,赶忙低头不语。   我捂唇偷笑,半响才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这才是我认识的白翌。”   漫天的星辰下,他亦是腼腆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更是憨厚!   明华宫的大理石的水池里,温泉水冒着氤氲热气,刚刚沐浴完毕,宫女上前为我披上罗巾,身上尚存水迹,我坐在妆台前执起象牙梳漫不经心的梳着一湿漉漉的头发丝。   吱呀——   大门被推开,是陈夫人走了进来,她满脸的苍白,不时轻咳却兀自笑着,“夙嬛,祝贺你终于长大了。”   我微笑着回头看着她,却一言不发。   她缓步走近,在我身后站定,透过铜镜目光柔和的看我,“我记得自己以前,见到那鲜红的血时,非常害怕,是我的母亲不停的安慰我,女儿家有了月信就长大了,就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可真好!”   她顿了顿,又问道:“今日可见到子墨了?方才长公主身边的人送来了当归、人参等活血养气的药材,这个子墨还真是细心,你觉得他如何?”   手中的梳子在发丝间缓缓摩挲,我笑了笑,“他很好,但,决不是我要的。”   陈夫人怔了怔,“这样的你,只是委屈自己罢了。”   “夫人,那你有过自己喜欢的人吗?”我抬头看她,倔强的问。   她一怔,却失笑,“有又怎样,没有又如何?终究是不可得罢了。”   她接过我手中的玉梳,轻轻为我梳理湿发,“你的母亲,当年终究是幸运的,能够有那样多的人爱着她,自己爱的,自己不爱的……” 第九章 心期天涯(五) 是夜未央宫的紫宸殿里,灯火通明,杯筹交错,今日是父皇的寿辰,父皇一向不喜喧闹,早前已有旨意,今夜只在未央宫摆了一桌酒席,仅几位妃嫔、自家子女与皇姑姑、子墨自家几席人聚坐在一起。   我微笑端坐于一侧,看着面前的众人欢笑言谈,眼神却不停瞟向门口,思绪早已飘飞到九霄云外。   殿门外传来内侍的通报声,“大皇子到!”   一时间,胸口好似是凝滞了,唯见楚煊一身玄色外袍,大步从门外走了进来,三年未见,他的身形愈加高大,足以高出我半个头,只是那眉目间的飒飒英气愈盛,不复初时少年的青涩,举手投足间,若树临风,龙章凤姿。   楚煊进门随即就向父皇请礼道:“儿臣来迟,实在是罪过。”   父皇今日心情甚好,笑着对他挥手道:“去你母后那里坐着吧!”   楚煊愣了愣,就在抬头的一瞬间,眼神不经意与我相遇,努力抑制住心头的暗涌汹潮,万千的思绪尽皆化作一句云淡风轻,“哥哥,你回来了。”   隔着几步的距离,他深深的看我,旋即又对着我轻轻点头,唇角含着我所熟悉的笑意,这才起身走至皇后身旁落座。   皇姑姑笑盈盈打量着落座的楚煊,“楚煊如今也快弱冠之龄了,大周男子素来是这个年纪成家立业,不知皇兄何时准备为他娶一门王妃啊?”   原本笑意盎然的众人的神情一时间皆是变的严肃起来,目光齐齐落至父皇身上,父皇看了看皇后,嘴角噙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朕的长子,自然是要位列三公的臣子之女才配的起的!依朕看左丞相之女品行端庄,才貌俱佳。楚煊,你的意思如何?”   楚煊怔了怔,终恭谨点头,“儿臣一切听从父皇的安排。”   余下众人也都作恍然,唯见楚煊也笑着,那笑意映着明晃晃的烛火更是明朗。   有内侍躬身进门,“启禀皇上,二殿下吩咐人送了一副万寿图为皇上贺寿。”   父皇皱眉略一思索,挥手道:“宣吧!”   一身着斗笠的内侍弯身而入,双手向父皇奉上一副卷轴。   刘公公上前接过轻轻地展开那卷轴,只见上面的字体,笔势雄奇,姿态横生,运笔如行云流水,落笔如浩瀚云烟。颇有几分父皇落笔的风采!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九章 心期天涯(六) 心头冷笑,楚煜,你果真是不甘心忘记当年的旧恨了,如今让人巴巴的送来这幅万寿图是何用意?重新博回父皇的眷顾之心么?   那卷轴上龙飞凤舞的洒金字体,映着熠熠灯火,焕发着耀目的光泽,楚煜昔年被获罪的母妃牵连,不得父皇喜爱,现下众人皆是顾忌着当年刘昭媛之事不敢乱提一字,却见一向为人老实厚道的秦昭仪开口叹道:“这楚煜也着实可怜,娘亲疯疯癫癫一辈子,如今回宫来孤苦一人,也没个人照应着——”   她还未说完就已经被赵夫人狠狠瞪了一眼示意她住口,秦昭仪这才反应过来,脸色煞白,惊惧的看着面色不豫的父皇,“皇上赎罪,今日是臣妾口不择言,臣妾……”   果然,父皇淡漠的看着她坐立不安的样子,却蹙眉思忖,对着那送画的内侍道:“回去告诉楚煜,明日一早来未央宫向朕请安吧!”   这样的一句话,也就等于是父皇开口愿意召见楚煜了,那内侍欣喜连连,只顾着不停磕头谢恩。   待人一退下,席间又恢复了高声的谈笑,楚煊赫然成为众人言论的焦点,如今的他在冀州军中已有不小的功勋,又深得父皇的看重,俨然是大家眼中的未来国君人选。   楚烨笑嘻嘻凑上前,“大哥,下次你去冀州的时候也带上我,可不可以?军营里一定很好玩,姐姐老说我年纪尚幼,只准呆在宫里,我都快闷死了。”   夙缡轻嗤道:“你这样子还能去军营不成,还是老老实实在宫里把书念好,别给你姐姐我丢人我就阿弥陀佛了。”   众人的哄笑声中,我抬头看着楚煊,“哥哥,这次回来你真的不走了吗?”   他对着我点了点头,“嗯,不走了。”   我低下头,心底浅浅的喜悦轻轻荡漾着,却抿唇不语。   气氛极融洽,父皇亦是心情大好,唯见他的眼神瞟向我这一侧,却开口道:“夙缡的婚事定了下来,接下来又是夙嬛该让朕操心了,景韵啊,朕这个父亲为了儿女的婚事可是忙的焦头烂额。”   “皇兄此言差矣,王上早已允诺,今后卫国的国君之位将传给子墨,夙嬛就是我卫国未来的国母,我的子墨定不会亏待她。”   灯火迷离,我坐在原地,感觉到子墨熠熠的目光,却不敢去看,原本是极其难过的,唇角却依旧带着端庄适合的笑意,白玉酒壶中有温好的黄酒,散发着清淡的酒香,旁边的侍女机灵的为我斟满,我端起那杯子轻抿一口,微凉而醇厚的酒气弥漫在舌尖,是一种极为奇异的感觉。   不知是怎样结束了这样一顿晚宴,父皇酒意微醺,就先行回宫歇息,父皇离去,我这才起身谎作不适,顾不得子墨关切的眼神,逃也似的离开这场宴席,紫宸殿上的杯筹交错声渐渐远去。   早春的寒潮下,外面的风夹杂着春日犹带凉寒的雨滴打在脸上,消去了身上的酒气,红袖在身后为我撑着伞,身后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转过身,就见一人缓缓向我走近,熟悉的气息袭来,正是楚煊。   他笑看着我,“怎么一个人先跑了,害我好找。”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十章 昨是今非(一) 他的目光澄明而柔和,带着一种夺人心魄的炫目色彩,在这样的眼神下,心头莫名的不岔此刻竟消失的再无踪迹!   我仰首看着他,脸上扬起几分笑意,“哥哥怎么忽然出来了,皇姑姑不是说要和你说会话的吗?”   “我是借着出门醒酒的功夫来这的,几年不见,你又长高了。当初只及我肩头的小丫头如今也长的这般大了。”   他带着几分笑意的说着,我的嘴唇动了动,正欲说什么,就见对面楚煊的随从小允子撑着伞匆匆赶来,急急道:“殿下,皇后娘娘那边催人过来,叫殿下快些回去呢!”   楚煊的眉头皱了一下,正犹疑间,我的声音却突兀响起,“既然姨妈在叫你,你就快些过去吧!我有红袖陪着,不碍事的。”   他迟疑半响,点点头转身走远,小允子忙不迭为他撑起伞,雨却下得大了起来,仿佛一块深远的看不见尽头的屏障,将我与世间的万物生生的隔断!远处楚煊的身影渐渐模糊,直至幻化成一个模糊的点,继而再也看不见……   这一日,晨起时推开窗,忽闻一阵幽然暗香,瞥眼看去,就见外面檐下的桃树竟然开出了几朵含芳吐蕊的花朵!   心头一喜,赶忙吩咐红袖为我梳洗,我披上斗篷匆匆赶至御花园的棠园,脚步愈近,唯见满园静谧,隐隐有暗香传来,脚下的步子欣喜的加快,再往前走几步,果然见到那角落里悠然伸展出一截樱桃树枝来,莹白的花朵在春风中悄然绽放,冰肌玉骨,暗香疏影!   这樱桃树是昔年我与楚煊一起种下的,两年的光景,它竟然真的开花了!我走过去挠下一截枝叶,将那绒软沁香的花瓣放在鼻尖轻嗅,身后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我笑着转身,脸上的笑意却在见到那人的容貌后迅速敛去!   几步之遥的桃树下正站着一个男子颀长的身影,容貌清俊,暗沉的眼底却溢出几丝隐隐的诡谲与邪妄意味。   我侧目看着他,观其神色,轻笑,“二哥好兴致!”   “这里是昔日的幼时喜爱之处,难得四妹如此闲情也来了这里,咦?怎么不见卫国三皇子未来的四妹夫啊?”   他从那树下走了出来,对着我邪邪一笑。 第十章 昨是今非(二) “倒是忘了,还未恭喜二哥回宫,父皇总算是将你召回宫了,真是可喜可贺!”   楚煜低笑,“那也要多谢当年你们的关照,我才能落魄到今时今日之境地啊!”   “二哥这么说,好似昭媛娘娘是被我所害死的了?”我微扬起头,凑近他的耳边,低低道:“不要忘了,真正害你母妃的人,不是我。”   楚煜星眸微眯,等着我的下文。   我转过身,冷冷看着面前暗香萦绕的棠园,冷声道:“那年是昭台宫门前,是我被她安插在身边的人利用小白兔引我上钩,而至于你是如何被人引到了昭台宫撞见我,而她又是怎么恰好与父皇路过撞见你欲图害我性命,我可就不得而知了。”   楚煜微微颔首,“既然你早已洞悉先机,为何当日不拆穿她?还要假作不知上当?”   我的唇角一勾,“既然有人愿意为我制造契机,我又何乐不为?一点点皮肉之痛又算的了什么?说到底,我也要感谢她才是,如若没有她,可能现在的我还在菡莒宫中做一个不得父皇怜爱的落魄公主啊!”   啪!啪!啪!   楚煜连连拍掌,“不愧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你比夙缡楚烨那两个草包出色的多!不过我母妃的死始终你都是罪魁祸首,你以为我就会这般轻易的饶过你吗?”   “哦?那不知二哥想要怎么对付我?”我泰然的迎视他的眼神。   他的目光渐渐阴冷下去,杀机迸现,“我要你、夙缡、楚烨,一个个都消失在这个世界!”   “夙缡楚烨是无辜的,董诗茵的账你怎能算在他们的头上?”   他微眯起眼,诧异的笑了起来,“想不到四妹这样不择手段的人也有这点难得的恻隐之心?真是让我开眼界了!”   “既如此,那我便奉陪到底!孰胜孰败自见分晓!”   他却收起的眼底的恨意,眼眸一转,神色倏然变得极是恭谦, “今日是我母妃的百日,母妃生前喜欢樱桃花,我是来为她采几枝的。”他说完就欲伸手去摘下我面前的枝头上一簇开的正繁茂的花朵。   心头一急,我不假思索的一掌挥开他的手,疾声嗤道:“这上面的花也是你能动的?”   楚煜的眉峰一皱,却不再说话了,只含着快意的笑看向我身后。   我亦警觉的回望,就见楚煊迎面走来,正欲欣喜唤他,却见他眉间不岔,看我的神色略带三分严肃,“弦歌,怎能这样和兄长讲话?快给楚煜道歉!”   嘴角方才还在的淡淡笑意迅速冷却,我倔强道:“为什么我要跟他道歉?”   楚煊眉头紧拧,无奈对着楚煜道:“四妹年纪小不懂事,二弟你不要见怪。”   我恨恨看着楚煜一脸的得意,心头气急,一把折下枝叶,狠狠扔在地上,使劲用脚踩了几下,对着楚煜怒道:“给你,都给你,你以为我稀罕?”那花儿被我踩在地上的泥土里,零落残败,再也不复如初的轻盈模样。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十章 昨是今非(三) 我顾不得再去看楚煊的脸色,转身掉头就走,心头委屈,这是楚煊第一次这样凶的对我,一向对我宠溺娇惯的哥哥今日竟会为了一个自小不甚亲厚的弟弟这样厉声呵斥我!风声呼喝,我快步离去,楚煊的声音在身后渐渐模糊不清。   难得天气晴好,淳亲王府的大门前,我独自一人、骑着马出宫来到这里,轻轻叩响门上的兽嘴铜环,开门的仆役一见是我慌忙将我迎至院内。   早有婢女低头领着我穿过重重院落。一路唯见佳木茏葱,奇花熌灼,一带清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前面一雅致的院落里寂静无声,一青衣男子正背对着我坐于庭内石桌旁独自下棋。   “五皇叔真是好生闲情雅致,让侄女佩服了。”我缓步上前笑道。   男子转过身,俊朗的眉目并未随着岁月的风霜而改变,他对着温和笑着,“今日怎么一个人来了,楚煊不是回来了吗?”   我神情一黯,仍快步上前在他对面坐下,“哥哥自然有他自己的事情,哪里还能像小时候一样每天陪着我,今日宫中无聊的很,就出来叨扰王叔了。”   淳亲王哈哈一笑,“你这个丫头,快来陪我下盘棋!”   我笑着低眸将桌上的棋局一扫,蹙眉道:“这明明是一盘死棋,王叔你已是胜券在握。我败势已成定居了,叫我怎去转圜?”   淳亲王淡不紧不慢的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尚未到败局之地,此言甚早,你自幼聪慧,遇事果断,这次可不是你的作风。”   我低头笑了笑,正欲伸手落棋,却又收手,低声自嘲道:“可是这一次,我不想再去博了,纵是我这般飞蛾扑火,又能挽回几分赢面?”   他平静看我,沉吟许久方道:“儿女大了,皇兄自是要为你们安排终身大事的,楚煊如今已近弱冠之龄,你也快到及弈,又是皇兄最为疼爱的公主,能够攀上大周这个天朝大国,是四邻各国所企盼之想,这次景韵带着子墨来帝都,自然是存着这份心思。”   我苦笑着,“他们自然是有着他们想达成的目的,可是却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   淳亲王缓缓起身,“子墨是我的亲外甥,我自然是希望你们能够喜结连理,皇兄也有他的打算,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自然是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大殿下来了!”   远处的仆役通禀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我的思绪,回过头,就见楚煊正从远处向这边走近,衣带生风,眉目清朗,风姿隽秀!   他大步上前对淳亲王行了一个家礼,就转而在我额头上叩了一记,“今日来王叔这里居然都不叫上我,难道还在生那日的气么?哥哥给你赔个不是可好?”   我淡淡一笑,声音辨不出喜怒,“哥哥那日教训的极是,我哪里还能够那般的使小性。”   楚煊一怔,仍强自笑道:“这丫头,倔脾气又来了?”   我转过身对淳亲王道:“王叔,今日我有些不舒服,现下哥哥也来了,我就先告辞了。王叔保重!”   说完顾不及理会楚煊诧异的目光,我径直起身离去。一路迎面而来的婢女仆役皆是诧异的看着神色不豫匆匆而行的我,大门前我攀住马匹的缰绳,正要上马。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十章 昨是今非(四) “弦歌,等一等。”楚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回过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恨恨的回头就要蹬上马,手臂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挽住。   “你这丫头,怎么老是跟我怄气?”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几分黯然,“那天是我不好,是我不对,你不要再怪我了好不好?”   我的脚步蓦然顿住,目光陌生的打量着他。   他看着我,面上只是带着无奈甚至是黯然的笑意,不知为何,这样从小伴着我成长的笑容我却忽然厌了,倦了,厌倦到了极点!   良久,我却笑了,“怎会是你不好,明明是我张扬跋扈,是我蛮不讲理,应该是我先跟哥哥赔礼才是!”   顾不得掩去面上的委屈,我死力的一揽缰绳,马匹飞快的跑了起来,冲入向前方人群熙熙攘攘的街头,楚煊在身后唤我,声音渐渐被街头的哄闹声掩去。   风呼呼刮过耳旁,我一路扬鞭催马,迎面而来的的行人躲闪不及,皆是被绊的东倒西歪,心头此刻莫名的愤恨,我也再没心思顾及这些,只顾着拼命前行,却在一转角处与一马车迎面撞上。   那赶车的马夫反应极慢,一时间急着勒马停车,差点摔了一个趔趄,见横冲直撞奔过来的我,怒骂道:“你是怎么走路的?一个姑娘家这般风风火火,真是缺了家教!”   我满腔的怒火此刻正无处可撒,见那车夫满面蛮横,心头更是不悦,横眸冷笑,“就凭你也配来教训我?”说罢手中的马鞭毫无预警的朝着他的面上狠狠挥去!   我的身手极为利落,眼见那鞭子就要直直打在车夫的脸上,却见眼前一道身影飞快划过,我还未来得及看清楚,手中的长鞭已被从马车内跃身而出的白衣男子扬手挽住!   我死力挣扎一番仍是无济于事,唯见那人悠悠转过身,凤目星眸,面若冠玉,白衣翩翩,风姿卓然,那好看的唇角带着一丝淡淡笑意,狭长的凤眸兴致盎然的看我,不紧不慢的说道:“姑娘好大的火气,这样的鞭子,莫说是马,就是使十成的力气打在人脸上,我家马夫的脸可能从此就毁了!”   我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他,“小小的一个马夫也敢随意呵斥人么?既然他如此不识得规矩,今日我就代公子教教他认得尊卑!”   男子笑睨着我,见我言毕,方才优雅的拍手,“姑娘当真是热心肠,只不过管教家仆素来是家中内人之事,今日姑娘越俎代庖意欲替在下管教家奴,莫非真的是想要进我叶氏家门,行主母之职?”   他言语*,神色暧昧,此刻更是出言不逊,心头大怒,我狠狠挣脱被他制住的马鞭,一声疾喝猝然出口:“岂有此理,看鞭!”   说话间,一道厉影在空中飞快划过,手中的马鞭飞快朝他劈去。   男子身形轻灵,只轻轻地一个转身就避开了我狠厉的鞭势,我正欲劈手再击,就见他迅速的掠过我的身侧,衣袂飘扬间,我的腰间一空,上面垂着的孔雀蓝蹙金苏绣香袋就已经被他托在掌心。   那香袋本是嬷嬷昔年亲手为我所绣,上面更有我的小名“弦歌”二字,男子饶有兴味的垂眸打量着香袋上精巧的刺绣,低低念道:“弦歌?是你的名字么?” 第十章 昨是今非(五) 自父皇为我改名为夙嬛之后,帝都上下只知我名唤夙嬛,鲜少有人知道弦歌这个小名,这是楚煊与父皇这般与我至亲之人方能唤的名字却被眼前的男子如此轻佻的念出,心头怒意愈盛!   “放肆!”我大喝一声,扬鞭就向拼命胡乱挥去,鞭势狠辣而果断,一时间耳畔只余下长辫划破利空的唰唰声。   那男子不慌不忙的避开我的攻势,一边轻笑念道:   “有美一人,被服纤罗,妖姿艳丽,蓊若春华。红颜韡烨,云髻嵯峨,弹琴抚节,为我弦歌。清浊齐均,既亮且和,取乐今日,遑恤其它。哈哈,曹子建所言当真不假,佳人当前,真乃一个妙字也!”   心头又气又急,又恼又怒,此人身形利落轻巧,身手远在我之上,我自知敌不过他,正欲打马走开不与他纠缠时,一阵急促杂乱的马蹄声就自不远处传来。   “何方狂徒,竟敢轻薄我家小姐!”   我转过脸就见白翌当先一骑,已从马上纵身跃起,手中的长剑应声出鞘,向着那男子急速刺去,刀光乍现,唯见那剑身泛着青白的寒色,反射着头顶的淡薄阳光,破空之声倏地掠过耳旁,势不可挡!   男子见势不妙,急速凌空跃起身避开了白翌的剑势,白翌大喝一声,招式迅疾如电光交错。我站在原地,仰头看着二人缠斗,几年不见,白翌的武功竟然如此精妙,那男子轻功却极好,身手却不是很厉害,唯见他身轻如燕,伶俐闪身避开白翌的剑势,却渐渐也招架不住,须臾间,他的身形一晃,还未来得及避开,就已被白翌用剑尖直指咽喉!   “还不快快向我家小姐道歉!”白翌冷眼看着他,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男子面不改色,犹自转头看着我,“小姐竟然有这样厉害的家奴,子允一向自命不凡的轻功也只得甘拜下风,今日真是开眼界了”   他已被人用剑指着要害竟然还如此*的对我说话,我不怒反笑,“公子也很厉害,大敌当前,还能如此镇定的谈笑风生!”   男子朗声一笑,眼神却看向我身后,“看来小姐的护花使者不止眼前这一个啊!”   我回头就见楚煊与子墨两人并驾齐驱,身后跟着一众便衣护卫,正急急是四下向我这边赶来。   “子墨,我在这里!”   我唤了一声,子墨面上一喜,匆匆的打马过来,翻身跃下马边,欣喜道:“夙嬛,现在总算找到你了!”   楚煊走上前来,目光微带歉意,我假作不见,撇开头看着子墨,“对不起,子墨,我让你担心了。”   子墨温和笑着,眼神落至楚煊身上,笑意仍然不减,“方才你急着出宫找夙嬛,皇舅舅身边的刘公公正寻你呢,好像是皇舅舅宣了右丞相进宫……”   楚煊哦了一声,看了我一眼,又道:“那夙嬛就有劳你照看了。”   我怔在了原地,面上却奇迹般的笑着看楚煊翻身上马,带着侍从消失在我的视线。   送走了楚煊,白翌恭敬上前,对着子墨道:“公子,这个人应该怎么处理?”   子墨面色一凝,扬眉看了看那被几名士兵押注的白衣男子,“你是何人?”   男子面色悠然,“鄙人陈州人氏叶卿尘,今日有幸逢得公子,荣幸之至!”   叶卿尘?誉满江南的少年才子,字子允,五岁既能出口成章,十二岁时在晋阳的诗会上以一阕《满庭芳》一举拔得头筹,赢了当时的江南鸿儒刘运昌,从此闻名天下!   “哦,你是叶子允?” 第十章 昨是今非(六) 我径直越过子墨一步上前挑眉看着他,他亦是面色泰然的站在原地,漫不经心的打着哈欠,大大方方的任由我的打量,笑睨着我问道:“在下的拙貌小姐可看够了?”   他促狭的看我,这才双手奉上了先前抢夺去的香袋,“在下自小生于乡野之间,难免礼数不周,方才冒昧之处,还望小姐海涵。”   我转身狠狠瞪着他,努力咽下心头的怒意,对着子墨淡淡道:“这香袋已被俗物所污,不要也罢!我乏了,也懒得追究他了,把他放了吧!”   子墨挥手命侍卫将叶卿尘和那马夫缚着的双手解开,叶卿尘懒懒的拂去衣衫的皱褶,对着我微一作揖,“叶某先行告辞,小姐,后会有期。”   他说完径直转身上了马车,车夫一勒缰绳,马车晃悠悠的驶远了我的视线……   子墨站在我身旁看着那远去的马车开口道:“叶卿尘此人举止不羁,素来有放浪形骸的事迹流传民间,今日看来果然不假。”   我转头对着他一笑,“不说他了,时辰不早,子墨,你先送我回宫好吗?”   子墨点头,扶着我上了马车,我掀起车帘看着外面的寂静街道,轻声道:“还是宫外的景致好,繁华如斯,好一番盛世景象啊!”   子墨却道:“夙嬛,这样的你才是最漂亮的,你要多笑笑才好看。”   我诧异的回头抚上自己的面颊,笑问,“是吗?”   子墨点头,却忽然抬手为我扶正了发髻上略略松散了一枝珠花。他唇角带笑,眼神温顺如玉,如能醉人,我仰头静静看他,“子墨,你喜欢我,对不对?”   他怔了怔,眼神闪烁着没有言语,暖暖的呼吸拂在我的面庞,温热的唇在我的额头印上轻轻一吻,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回旋在耳际,“夙嬛,你太寂寞了,我愿意一直守护着你。”   我低着头没有说话,却听到他又道:“初七我就将随母后回去,母后昨日告诉我,她与和皇伯父商议你我的婚期……是今年五月二十九……”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滞住。我愕然看着他清澈眼底的平和笑意,终于开口,“是吗?”   他亦看着我,清洌的黑瞳此刻愈加幽沉的深不见底,隐隐涌动着一簇簇幽暗的火星却好似一股凉寒彻骨的冷意极快的击入心肺,击入五脏六腑,让我毫无招架之力!   原来我忘记了,子墨虽素日是温润儒雅,可他亦是心机慎密的卫国三皇子!   咯噔——   是我的指甲生生被手劲折断的声音,在安静的马车中却异样的刺耳!   顾不得指尖的疼痛,我哑然问起,仍是那一句,“是吗?”   他点头,唇角的笑意这才扬起,“到时候楚煊也必定娶了王妃,我亲自来帝都迎娶你到卫国,这样难道不好吗?”   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闷闷的打上一拳般的疼痛,我回过神失笑点头,语声飘忽,更像是自言自语,“是啊,他是我的哥哥,我要为他高兴才是。”   回到宫中时,已是掌灯时分,子墨亲自送我回到明华宫,彼时陈夫人正提着羊角灯站在门口等我归来,乍一见到夜色下盈盈而立的她瘦削的身形更显寂寥,心头发酸,我迎上前握紧她的手不能说话。   子墨将我送至她的手上方才告别离去,陈夫人出神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拉着我的手进了房门,方才道:“我看得出,子墨是真心待你。”   我回头看她,声音轻的不像是自己发出的,“可是我不想嫁给他。”   噼啵!烛火却在此时乍然爆开,这一声之后,房内却奇异般的静默了下去! 第十一章 乍暖还寒(一) 几日后,子墨随皇姑姑启程返回卫国,他走的那日,阳光别样的明媚,大兴门上的朱漆也仿佛被那阳光镀上了一层迷离的金色,父皇拉住我与子墨的手,对皇姑姑笑道:“朕最上心的就是这个女儿,再留她几个月,五月的时候,夙缡也嫁出去了。到时候朕还要与你做回儿女亲家了。”   皇姑姑亦是笑着回言,“想当年还是皇兄的一句戏言,如今竟然撮合成了这对孩子。”她握紧我的手,“夙嬛,你这杯媳妇茶我是喝定了,五月的时候子墨就会来帝都迎娶你回卫国,到时候姑姑我要站在我卫国最高的城楼上等着你!将宫里最美最华丽的宫殿赐给你和子墨!”   我的面上几许娇羞,眼神不经意的看向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楚煊,忽地一丝苦涩,却又奇异般的笑的愈加粲然。   子墨陪着皇姑姑上了车辇,他从车窗内探出头来微笑着对我挥手,笑意如同春日最和煦的阳光般明媚,我远远的笑着对他轻轻挥手,直至那浩浩荡荡的车驾消失在视线。   回过头,竟对上了身旁父皇的目光,他看着我,深沉的眼底弥漫着未知的情绪,却忽然对着在场送别的众人说,“子墨一走,这丫头竟然舍不得了。”   在场的陈夫人赵夫人与几位妃嫔皆是以纨扇掩唇偷笑,我低头上前搀住了他的手臂,“父皇又在取笑我了,儿臣可要生气了。”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兴许是头顶的日光照射,双颊竟然有些发热。袖口上精巧繁复的苏绣蝴蝶在这样耀眼的阳光下,焕发着迷离的光彩,那五彩的羽翼几欲振翅欲飞……   ◇◆◇◆◇◆◇◆◇◆◇◆   前日御马监新进了几匹三河马,三河马极其珍贵,御马监配种十余年方才成功,父皇闻讯心情大好,一向贪玩的楚烨得知更是雀跃,吵着要去上林苑试骑,楚煊一向溺爱楚烨这个最小的弟弟,一时拗不过他,恰好随行的楚煜此刻也意外的同意,楚煊也就应允,一行人兴致颇高的赶至上林苑。   内侍将新配的马牵了上来,我们兄妹几人各自挑选,我扬眉一看,就见其中一匹枣红色的膘肥身健,毛色光亮,额心飞白,四踢稳健,楚煊是第一个步入马场,我的马术是他所教习,我素来喜欢枣红色的马,楚煊更是知晓我的心意,立时吩咐内侍将那马给我牵了过来,我正欲伸手却见楚烨一步当先,一把接过内侍手中的缰绳,“这马今日我要了。”   楚煊不悦看他,“你再另外挑一匹吧!这是你四姐的。”   楚烨轻嗤一声,恨恨朝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方才扔掉手中的缰绳,冷哼着便欲走开。   夙缡气呼呼的瞪着楚烨,正欲发作,我见势对着内侍摆手道:“我乏的很,今日不玩了。楚烨,你若是喜欢,拿去就行了。”   楚烨回头看我,面上一丝忿忿,却低声道了一句“谢了。”他伸手接过缰绳,对着夙缡得意道:“姐姐,让你看看我的马上功夫如何?”   夙缡看着他的模样,这才忍俊不禁,摆手道:“小心一点!”   他利落的翻身蹬上马,唯见那马扬踢一声长嘶,楚烨皱眉道:“还是个厉害角色,看我怎么驯服你!”   说着他就抓紧缰绳,双腿一夹马肚,那马四踢奔走,急速的飞快跑着,楚烨在马上左翻右倒,吓得内侍们跟着在场内跟在马后连连惊呼,那马乃御马监的内侍们驯养多日,被楚烨几番这折腾下来竟温顺了许多。   众人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楚烨得意的骑在马背上远远对着场内的夙缡与我喊道:“看我不是把这畜生驯服了么,嘿嘿——”   他的话还未说完,却见那马忽然嘶鸣着扬踢疾奔,旁边跟着的几名内侍亦被冲撞倒下,楚烨在马上紧揽缰绳疾声呵斥着,仍无济于事,马儿疯了一般胡乱冲撞,一人高的围栏被踩倒,眼见楚烨身陷险境,我与夙缡惊的从座位上站起身,夙缡惊声呼道:“楚烨,小心!”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十一章 乍暖还寒(二) 楚煊楚煜二人见状飞快上马就要上前去援救,随着马匹的一声嘶鸣,那马蓦然扬踢直立起身,飞快的越过面前一人高的护栏,好在楚烨身手利落,死死抓住那缰绳,这才没有被锋利的栅栏所伤到,身子仍径直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楚烨!”夙缡尖声叫着,楚煊与楚煜二人飞快赶上前扶起地上的楚烨,他的小腿处被木栅栏划破一道长长的伤口,殷殷的血染红了他的衣衫下摆,楚烨顾不得腿上的疼痛,阴沉着脸狠狠挣脱内侍欲扶起他的手,蹒跚站起身,手中的马鞭毫无预警的朝我挥来,幸得身旁的楚煊迅速扳过我的身体,方才避过。   楚烨还欲再打,就已被一众内侍死力揽住,他扬手指着我怒吼道:“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今日你明知那马有问题,就存心让给我,想要摔死我是不是?”   一众内侍宫女纷纷将目光落至我身上,心头莫名的不平,不等楚煊夙缡前去呵斥,我几步上前劈手扇了他一记耳光,“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你的皇姐,我有什么必要来致你于死地?从小到大我哪次不是对你百般迁就,如今得来的就是你这样的态度吗?”   楚烨赫然是被我这一巴掌打得懵了,一时间就那样愣在了原地,一旁一直静默不语的楚煜状似无意的打圆场道:“楚烨你消消气,四妹好歹是父皇的掌上明珠,又是你皇姐,再怎样怎能坏了规矩冲撞起姐姐了,若是父皇知晓你又有一番苦头——”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已被楚煊狠狠的瞪了回去。   楚烨闻言更是大怒,扬手指着我骂道:“你算什么皇姐,这宫里谁不知道,你那个不知羞耻的母亲当年跟着别的男人私奔,才被父皇打入冷宫,大家叫你一声公主是抬举你,你来的不明不白,说不定你都是那个男人的野种!”   心头瞬时间疼得好似被人一刀刀的割开血肉,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汹涌而来,“野种”两个字不断的在脑海里回响,寸寸吞噬着我的理智,母亲生前对我的莫名厌弃,幼时父皇的猜忌厌恶,离宫宫人的鄙夷……   嘴唇早已被咬出血,我的声音如鬼魅森然,“有胆子你再跟我说一个字!”   “说就说,你本来就是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   哐!   我猛地抽出面前侍卫腰间的佩剑劈手就欲直直向楚烨砍去,却被楚煊迅速一把拦下,他满目的心痛看我,低低道:“弦歌,算了,不要和他计较。”   那样澄明柔和的眼神,那样无奈、怜惜甚至带着由衷心疼的言语飘忽进我的耳畔,视线与他交错的霎那,心底的万般委屈尽皆化作嗜骨柔情,彻骨的疼痛却又出奇的温柔。   楚烨还欲再言,却倏地变了脸色,眼神惊恐的看向远处,唯见父皇的面色冷沉着走来,眼眸中逼出丝丝利刃般的寒光,嗜人心魄!   众人这才回过神纷纷叩首,余下我一人握紧长剑站在原地,父皇挥手断然喝道:“来人,将这个不知礼数的混账给朕拖下去杖刑五十!”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一章 乍暖还寒(三) 父皇的脸色冷到极点,众人见状也无人敢上前求情,眼睁睁看着楚烨被侍卫拖了下去。手中的长剑哐啷一声落在地上,我失神的瘫坐在原地,眼角有温热的液体莫名流下,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那样的哭,心头如同被刀刃绞碎血肉般阵痛,我的泪顺着脸颊滑落,一滴又一滴。   父皇抬手屏退众人,楚煊夙缡见状也识趣的退下,空旷的马场上只剩下我与父皇两人,他上前轻轻拉我起身,我委屈的抬头看他,终于开口问,“父皇,嬷嬷说我就是你的嫡嫡亲的女儿,可是为什么人人都说我是野种?为什么?是不是你也要这样鄙弃我?”   面前的冷峻男子居高临下看我,眼底细碎的光芒明明灭灭交错,隽秀的面颊竟然呈现出一股隐隐的青白,他神色复杂,静默了半响,却只冷冷对远处的羽林卫吩咐道:“传朕旨意,御马监今日涉及喂马、牵马一干人等全部杖毙!”   他并未回头看我一眼,更无任何言语就转身大步离去。   末春的风徐徐吹来,空气中一缕花香若有若无,那是十六年来,我第一次向父皇问出了那句话,即便我心中早已明了一切,却仍然是执着的想要在他那里得到一个肯定。   头顶几只大雁徐徐飞过天际,耀眼的阳光照在身畔,映着地上我孤寂的身影,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却笑了起来,而今日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哭,为了什么而笑,好像连自己也不曾知道了……   楚烨腿伤的伤势不甚严重,却因那杖刑五十而吃了大苦头,腿股上血肉模糊,一个月不能下床走动,御医嘱咐只须卧床静养三月便可痊愈。楚煜自此以后也再无任何异动,他在暗,我在明,两人皆是不敢擅自有所动作,只默默相互对峙着,全程关注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到了四月,就迎来了皇后的生辰,父皇虽未表态,可这次内务府仍是按照往年的规矩来操办,这一夜甘泉宫里,杯筹交错之声不绝于耳,一处三层戏台早已搭好,大红的帐幕帷帷垂下,衬着远处的光影琉璃的檐角,金光熠熠,耀眼生辉!   宫里的一众女眷齐齐聚集此处,父皇与皇后坐在最前方,余下的陈夫人赵夫人坐在右首,右首则是我与夙缡、楚煊几人。   戏台上锣鼓声声响开,青衣小旦垂着小发穗,额上缀以点翠包头,一身白绣花马面白褶裙,锦缎五彩绣花镶边长斗篷,水袖轻摆,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夙缡一向喜欢热闹,和其余妃嫔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那花旦翩然转身,一转身,一背手。   兴致正好时,就见刘公公弯身走至父皇身前,低低的说了一句,父皇眉头微微舒展,眼神向楚煊的方向略略一扫,挥手道:“宣罢!”   心头诧异,我一侧目就看到对面的回廊处内侍提灯躬身引路,款款走来了一妇人与妙龄少女,妇人身着正一品诰命妇人绣云凤鸾锦朝服,她身后跟着的少女一身莲青色素色衣衫,亦是满目娇羞,低头的跟在妇人身后。   刘公公报道:“右丞相夫人携千金拜见皇上和众位娘娘。” 第十一章 乍暖还寒(四) 那妇人和少女齐齐弯身向父皇下拜,皇后和气的吩咐她二人起身入座,我抬眸看去,明晃晃的烛火下,少女秀面半低,明眸轻盈,下颚弧度极为优美,侧影动人,似羞含喜!引得身后的众位妃嫔纷纷以纨扇掩面偷偷议论。   夙缡凑在我耳边低声道:“这便是我们未来的嫂嫂么?右丞相的千金果然名不虚传,真是一个绝色佳人。”   我笑了笑,却也是微微点头附和。   诰命夫人对着自己的女儿笑道:“还不快给大殿下见礼。”   女子略带羞怯的声音响起,“紫珺见过大皇子,殿下金安。”   台山的青衣小旦仍在咿咿呀呀唱着,我却莫名的心烦意乱,方才四月里的天气,自己竟觉的闷热不堪。   我烦躁的起身, 对着夙缡小声道:“若是父皇问起,就说我出去透透气,这里太闷了。”   夙缡一心看着台上唱的正热闹的戏曲,只顾着点头。   声声鼓锣锵锵敲击着,似能震慑人的心神。抬眸间,正好对上了对面楚煊的目光,他的眼眸底下似乎蒙了一层雾气,看不清那底下的情绪,只这样一眼,心头就已是凌迟般的难受痛楚,我垂下眼睫无限狼狈的转身离去。   不知道自己一路匆匆走了多远,直至听不见身后那喧哗的人声,我站在远处的的高台上默默回首看着夜幕下那灯火通明的甘泉宫,似乎都能够想到里面的场景,此刻右丞相的夫人必定与她美丽端庄的女儿恭恭敬敬陪坐着,父皇满目笑意,皇后温婉目光,各宫妃嫔纨扇掩面,悄声的打量着那丞相千金浅浅谈笑,楚煊的眼神亦会偷偷看着那位女子……   四月的风凉而软,挟带着一丝清寒拂在耳畔,红袖提着羊角灯在身后默默跟着我的脚步。   我回头看着她,却笑着问,“红袖,那位右丞相千金长的美不美?”   红袖怔了怔,“那位小姐面目清秀,体态娴雅,举止端庄。”   天际稀稀落落几颗星子闪烁着,一团厚厚的云层遮挡住弯月的几许光芒,我自顾自说道:“原来是这样啊,真好,那可是我未来的嫂嫂呢,真是可惜,等她嫁进宫的时候,我已经人在卫国了呢。”   红袖低低叹息一声,“宫里人人都说,卫国三皇子才气俱佳,定是卫国将来的国君人选,公主以后就是卫国的王后,思乡情切的时候三皇子也定会体谅公主,让公主能够像永福长公主那样回国省亲的。”   我转过身看着远处的甘泉宫,却轻叹道:“你先回去吧!我走走就回来。”   红袖迟疑了片刻,仍福身道:“公主保重。”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宫墙的转角处方才转身提着羊角灯慢慢走着,曳地的长裙在青砖地面上轻轻摩挲着,夜寒露重,小径两旁的青草叶尖上挂着晶莹的露华,迎着天际惨淡的月光,迷离而悠远,远处的喧哗人声越来越远,只剩下耳畔的夜里声声虫鸣。   四下浓荫郁郁,微风轻轻吹拂在林间,婆娑作响,我抬头看着那高大的树叶枝桠,忽然忆起那年的上林苑,我和楚煊坐在高高的树枝上,在那里,他说过要永远保护我,不让我受任何人欺负,他要做世界上最勇敢的大将军,要震慑四海,要统领各国……往昔的记忆纷乱交织,在脑海里凌乱绞成一团,剪不断,理还乱……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十二章 暗夜惊变(一) 往前走了几步,就闻一阵异样的声响,我诧异抬头看去,只见夜幕下那怪石嶙峋的假山后一声闷哼声刚刚落下,随即一道鬼魅的人影就飞快闪过!   “站住!”   来不及过多思虑,我疾声喝道,一步飞快追上前迅速扣住那人的肩,却被那人极快的反手狠狠一章劈开。肩头剧痛,错身而过的一霎那间,借着远处模糊的光影,只见那人身形猥琐,因为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样貌,唯见一个模糊的侧影,他的招式极其迅猛,掌风飞快向我的肩头袭来,我猛地侧头避开,远处的灯火照射下,借着天际朦胧的月色,那人微挽的衣袖间微露出一截狰狞的狼形刺青,异样清明!   电光火石间,心头巨震,这样的刺青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记忆中的那年,未央宫前刺杀父皇的刺客的手臂上也有同样的刺青,一模一样的狰狞的狼形图腾,在青白的皮肤上张牙舞爪,几欲跃出!   我有片刻的出神,那人却不再与我多做纠缠,迅速一掌将我劈开几步之远,就飞快纵身跃上高处的假山,身姿几起几落,隐入茂密的高大树林间,再也不见人影。   我被那人一掌扇倒在地,后脑撞上了身旁的树干,顾不得脑海里一阵嗡嗡作响,我踉跄着爬起身,勉强走了几步,到了近前,借着灯光竟见不远处却见到地上撂着一根拐杖!忽然记起,楚烨月前被父皇严惩杖刑,御医署的医官们特地做了一只拐杖,让他能够支撑着行走!心头大是不安,再紧走几步,就见黑蒙蒙的青石地上一人趴在地上阵阵痛苦抽搐着,地上满是怵目的血迹!我疾步上前用力翻过那人的身体,竟然真的是楚烨!   “楚烨!你怎么了?”我失声唤着,手心上沾满了温热粘湿的液体。   楚烨的胸口斜插着一把雪亮的匕首,在夜色下发出肃杀的寒光,伤口泅泅涌出刺目的鲜血,他双目恍惚,瞳孔扩散,显然已奄奄一息,我疾声问,“楚烨,是谁伤的你?”   楚烨吃力的抬眸看我,低不可闻的唤了一声“四姐……有刺客……他们……我……”就头一歪再无动静,心头一沉,我试探着去探他的鼻息,竟是气若游丝!   “楚烨,你不要吓我,快点睁开眼睛啊,楚烨!”我急急喊道。   脑海里猛地一丝恍然,正欲警觉时,就见面前匆匆提灯跑来了楚烨的随身内侍小林子,他面色煞白看着血泊中的楚烨,惊慌着向后退去,“杀人了,杀人了,有刺客!”   宫里四处都有巡逻的羽林军,此刻小林子一喊,顷刻间,几十名羽林卫就已举着火把刀戟将我围在中央。大喝道:“你是何人?竟敢在宫中行刺!”   我抬头疾声喝道:“放肆!还不快去捉拿杀害三皇子的凶手!看清楚我是谁?”   羽林卫们这才看清我的样貌,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决断。   “怎么回事?”父皇的声音传来,一众人赶忙让出一条道路,父皇一见地上倒在血泊中的楚烨立时脸色大变,他身后跟随的六宫妃嫔也是惊吓的花容失色,惊慌尖叫着掩面不忍再看,夙缡面色煞白,上前一把搂住楚烨,大哭道:“楚烨,你怎么了!楚烨!” 第十二章 暗夜惊变(二) 羽林卫统领上前呈禀道:“启禀皇上,方才三殿下身边的内侍高呼有刺客,臣带人赶来,就见四公主满手是血,三殿下胸前插着一把匕首,臣……”   我冷笑站在原地,正色道:“清者自清,难道我杀了人还用站在原地等着你们来捉拿我么?方才我路过这里就见一黑影飞快跑开,我与他交手几招,却未敌过,让那人趁势逃脱,楚烨是我的亲弟弟,我怎会杀他,仅凭此人一言之词就断定是我杀楚烨,我心昭昭,苍天可见!”   楚煜闻言冷笑道:“一言之词?宫中众人皆知,楚烨一向与你不和,半月前,楚烨因为你落马伤到腿,对你恶言相向,你当时更是拔剑欲杀他,你若不是怀恨在心,今日怎会一时冲动将其错杀?”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又是一阵低低的议论,我扬手指着楚煜骂道:“好一个言之凿凿,到底今日是何人更有嫌疑,你心底比我更清楚!你一心想要将罪名坐实给我,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到底你是义正严词还是做贼心虚?”   楚煜却做悲愤状,“我与三弟无冤无仇,我怎会去伤他性命?”   御医署的医官们此刻匆忙赶来,众人一时慌忙让开,御医上前查看了楚烨的伤口后向父皇回禀道:“启禀皇上,三皇子胸口的致命伤口使得心脉受损,加之失血过多,才会休克晕厥,微臣不才……”   已经来不及过多思虑,就见父皇皱眉沉吟半响,方才断然挥手,“先把楚烨带回去诊治,救不好就提头来见朕,将夙嬛押至昭台宫禁足,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前去探望!”   侍卫得令正欲将我押走,楚煊却一步上前在父皇面前跪下,“父皇,此事疑点甚多,请给儿臣七日的时间,儿臣定当将此事查明,以证四妹清白!”   父皇淡漠看着跪地的楚煊,“七日之后,给朕交出凶手。”说完便转身毫无迟疑的离去。   楚煊回头看我,神情无比坚定,“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出真正的凶手!”   羽林卫押着我走远,我慌忙回过头,深重的夜色迷蒙了我的视线,连带远处他的身影也渐渐模糊。   黄昏的冷寂昏暗的昭台宫,我抱紧双膝坐在大殿的角落,素白的纱幕随着风轻轻飘起,一派诡谲而静谧的气息悄然流转。浑浑噩噩间,我竟然已经在这里呆了三日,父皇早有严旨不准任何人前来探望我,楚煊查探的如何我不知道,每日门外的守卫的内侍低声交谈中,我大概得知,楚烨竟然于当夜伤重不治身亡,夙缡悲痛欲绝。现在宫里闹的沸沸扬扬,全然是我心狠手辣弑杀亲弟,欲图逃遁,却失手被擒的流言,楚烨离奇死亡,父皇也是哀痛不已,虽说现下只是推测,父皇亦有严旨不得私下议论此事,然则所有人都已将罪名扣在了我的头上,一夜之间自己就成为千夫所指的对象! 第十二章 暗夜惊变(三) 却在这个时候,那日指证我杀害楚烨的小林子竟然离奇失踪,查遍了皇宫内苑也找不到他的踪迹,小林子一失踪,所有线索就此中断,那日唯有他最先看到我靠近楚烨,若是没有他为我翻供,我失手错杀楚烨的行径就罪证确凿,再无找出真凶的可能!   大周刑法严酷,太祖皇帝在位时他最宠爱的妃嫔有一次动用私刑使一名宫女死亡,太祖皇帝而后知悉后,当下就将那妃嫔打入冷宫,永不得再入内廷!也就是从那时起,大周就有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规矩,即便是皇室宗亲,若是有违法规也是照罚不误,何况是杀害皇子这样的滔天大罪!   若是此次我不能翻案,按照刑律就将被贬为庶人,永世不得再入皇宫,而今连父皇也是陷入两难之中。知悉这件事的时候,我竟是异样的平静,似乎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安静的一个人呆着了,没有人来打扰,没有尘世的喧哗,只有我自己……   吱呀——   门忽然被打开,进来的内侍低着头手中提着食盒,门外的侍卫极不耐烦的催促道:“动作快点!不要磨磨蹭蹭。”   那内侍唯唯诺诺的弯身进来,外头的侍卫这才将门掩上,心头略有一丝疑惑,我问道:“你是谁?”   他却直直在我面前跪下,低泣着抬头含泪看我,竟是红袖!   我惊异站起身,低声道:“红袖,你怎么来了?”   红袖哭道:“公主,奴婢是买通送膳食的人方才混进来的,大殿下现在不方便来看你,让奴婢转告公主,一定还有希望的,真正的凶手一定能够抓住,公主千万不能放弃,要好好保重自己。”   我淡然一笑,只问,“陈夫人现在怎么样?我不想她为我担心。”   “自那日公主被关进昭台宫,夫人就一直未曾阖过眼,夜里不停的咳嗽,昨日还咳出血了,夫人不让奴婢告诉公主这些,奴婢知道公主一向心思灵慧,就算奴婢有心隐瞒,公主必然也猜得出几分,公主一定要保重自己。”   心头微疼,我握紧她的手,“你回去告诉夫人,就说我很好,还有,你去告诉哥哥,如若真是找不到那夜的神秘人,就转告他不必徒劳,反正这个皇宫我也不想再呆下去,离开,也是最好不过。”   红袖赶忙摇头,“公主一定不能放弃,一定还有办法的,殿下现在正在各宫清查那日的神秘人,一定可以找到的。”   我低头一叹,催促道:“此地不宜久留,你速速离开,时间长了外面的守卫会怀疑的。”   红袖收起面上的悲悸,郑重向我磕了一个头方才离去。   门再一次被关上,我坐在房里的阴影下,看着窗棂外洒进来的阳光点点跳跃的光晕轻轻洒在身畔,迷离而炫漪……   黄昏的时候,房门却忽然被打开了,进来了几名侍卫恭敬的向我请礼道:“皇上有旨,公主可以出去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第十二章 暗夜惊变(四) 我诧异起身,“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找到凶手了?”   几名侍卫面面相觑,半响才道:“是今日酉时有人去未央宫向皇上自守,声称三皇子是她那日一时失手错杀——”   侍卫的话还未说完,就已被我疾声打断,“那个人是谁?快告诉我?”   “回公主的话,是您的养母陈夫人前去未央宫服罪,声称当日与三殿下一言不合,是自己失手错杀三殿下,惊惧之下方才逃逸……”   一瞬间,浑身巨震,仿若我就要失去一件世界上最珍贵最依赖的东西,那个会对着我温婉含笑的女子,那个会一直呵护我的女子,那个会为我梳好看的发髻的女子,那个下雨的时候会为我撑伞的女子……   “不!”   我失声嘶喊,抬腿飞快朝着门外跑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去未央宫,我要见到父皇,我要告诉他人决不可能是陈夫人杀的,一定不是!   长长的宫墙夹道仿佛一条永远也走不完的路,两边洒扫的内侍诧异的看着一路狂奔的我,初夏的风吹乱了我的发丝、裙裾……顾不得心口逐渐紊乱的呼吸,我拼命的向前跑着,远处的未央宫越来越近,玉阶两旁的宫女们纷纷叩首向我请安,我一路急急的奔上台阶、丹壁、内殿。   “父皇,我要见父皇!”   不等宫女们进殿通报,我就已疾步冲了进去,昏暗的光线下,父皇一人坐于书案前,窗棂里透过来的淡淡光线映出他寂寥的身影,我踉跄着上前一步跪倒在地,抓紧他衣袍的下摆,只不停磕头,哭喊道:“父皇,陈夫人是无罪的,楚烨一定不是她杀的,一定不是!”   父皇低头看我,语气淡然,“这件事总要有人出面承担,是她自愿出面为你揽下罪责,朕已经给她自己了结的机会,朕只能够保住一个人,弦歌,不要让朕为难。”   我绝望的仰头看着他,却惨笑起来,“只能保住一个么?当年你为了皇位了舍弃了母后这一枚棋子,现在你又要舍弃陈夫人这样一个一直深爱着你的女人?”   他的脸色一变,森寒的目光直直盯着我,语声冷硬,“朕累了,不想再谈这些事。你先跪安吧!”   我怆然笑着站起身,蹒跚走出了未央宫的大殿,玉阶两旁的羽林卫头盔上的一簇簇红缨,映着黄昏的残阳,仿若染上了一层血般凄艳,照透宫阙,凉彻心肺!   楚煜远远的背手站在远处邪笑着看我,“恭喜四妹洗清冤屈,那日三弟忽遭不测,心头一时气极,方才说错话,实在是对不住。”   我咬住下唇狠狠瞪着他,“周楚煜,今日我所受的种种痛苦,他日定会让你十倍偿还!”   他微一挑眉,唇角带着邪肆的笑意漫不经心的看了我一眼就懒懒转身离去,剩下我独自站在原地,远处的宫人们低头匆匆走过,惊异看着形神狼狈的我,天边的斜阳渐渐隐在了宫殿的廊檐下,将地上我的身影拉的好长好长……   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明华宫,我踉踉跄跄的走进大门,就见廊下一白衣女子提着八角宫灯含笑看着我,她的面颊苍白,眼神空灵,却依旧是旧时的恬淡与温婉,“夙嬛,你回来了。”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十二章 暗夜惊变(五) 眼底一酸,我快步上前一把抱住她,贪婪的嗅着她身上的淡雅香气,声音哽咽,“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什么?”   她温和的扶着我的后背,“我若不挡下来,你就会被贬为庶人,失去一切,会被关进离宫,一生都不能再见天日。可是你还这样的年轻啊,我又怎舍得。”她抬头看着夜空中的点点繁星,微笑道:“还记得吗?那一年我就跟你说过,此生福薄,我没能有一个孩子,更亲手害死了一个孩子,既然上天把你送到我身边,我定会尽我今生之力来保护你,再也没有人能够伤害你!”   我抬头望着她,灯火迷蒙下,她的双眸泪光盈盈,只轻轻为我理顺耳旁的碎发,似笑非笑道:“其实我亦有自己的私心,妃嫔自戕是大罪,会牵连全族,我这辈子做了太多的错事,心中一直愧疚了这么多年,现在皇上已经承诺不会加罪于我的族人,这样不是最好的吗?而且如今我这样去了也是极好的。”她转过脸来温柔的看我,“天黑了,夙嬛,扶我进去我们坐着好生说会话行吗?”   她携了我的手走进内殿,在桌旁齐齐坐下,跳跃的烛火映出一层昏黄的光晕,她的脸上一阵不正常的青白与红晕交替着,与母后有九分相像的极美侧影此刻映着灯光呈现着柔和的弧度,长长的眼睫轻轻扑闪着,眼神却是飘忽地看向门外。   我站起身在她面前徐徐跪下,攥紧她的手,将脸深深埋入她的膝间低泣着,一句“夫人”刚刚出口,余下要说什么却仿佛自己也不曾知道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心底难过至极,我抓紧她的手低声道:“父皇虽是万人之上的君王,可他也有他的苦衷,夫人,不要怪他好吗?”   她温婉一笑,“我怎会怪他,再大的委屈我也不曾怨怪过他一分。”   一滴很大的泪从她的眼角滑落,那神情无限凄楚与悔恨,她空灵的目光恍惚看着飘飞的罗帐,轻声道:“我本就是个罪人,还有什么资格去怨怪旁人,弦歌,我对不起你的母后,当年我——”   “不,你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我失声哭着求道。   她努力的扯出一丝笑意,唇角沁出殷红的血丝,只低头深深看我,强自笑道:“夙嬛,其实你早就知道对不对,难道你不恨我?”   “事到如今,谁对谁错还有什么意义,父皇错了,母后错了,你错了,我……也错了。”我低下头,看着烛火前,自己投在地上阴暗的身影。   昏黄的烛火映亮了她苍白的面颊,竟然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心头疼的几乎不能呼吸。我紧闭上眼,低低道:“而且,你是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真心待我的人,我不能那样做,我做不到!”   门被人重重推开,是父皇疾步走了进来,他神色复杂看向陈夫人,声音无限低郁,轻轻地唤道:“毓敏。” 第十二章 暗夜惊变(六) 陈夫人抬头看着父皇,笑意凄美,“皇上,你来了。”   父皇点头在旁边坐下,握紧了她的手,“这一辈子——”他深深低下头,“是朕亏欠你了。”   她的眼睛睁的极大,只直直看着父皇,仿佛要把他的模样刻进心底,“皇上能留臣妾到现在,这已经是皇上最大的宽容。”   父皇深吸一口气,“朕已经愧对父皇,愧对九皇叔,愧对五弟,愧对阿梨……愧对了那样多的人,已经不想再愧对你。”   “皇上,你还记得当年御花园里初见时臣妾跳的那一支舞吗?”   父皇抿唇微笑着点头。   “臣妾想最后给皇上跳一次。”她的眼神看向一旁的我,“夙嬛,你来为我抚琴好吗?”   我含着泪起身走至紫檀屏风前的琴台坐下,手指颤抖的抚上那琴弦,一曲《长相思》悠悠响起。   陈夫人站起身轻轻退后几步,大殿里的通臂巨烛照在她的身上,纤细的身影倩然而立,衬着一袭雪白素衣,却宛若不沾半点凡尘的谪仙,低沉婉郁的琴声下,她轻轻伸展开双臂,和着我的琴声缓缓绽开舞步,霎时间,唯见她的身姿翩然,宛若惊鸿游龙,裙裾、衣袂都随着舞步轻轻飞扬。我知道,这已经是她生命中的最后风华,却依旧有着迫动人心的美丽呵!   父皇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眼底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似在追忆往昔,又似在感慨今朝,我低头忍住心头的莫大悲伤,手指在琴弦上一遍又一遍弹着,缠绵的琴声一遍又一遍的响彻夜色下的明华宫,凄美而空灵!   噔!   指尖猛地一阵刺痛,那琴弦竟然生生地断掉,我惊惧抬头,就见陈夫人淡薄的身体如断翼的蝶一般,失去了所有生气与轻灵,在飞舞中直直落地!   “毓敏!”父皇一步上前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她无力躺在父皇怀中,睁大眼睛几近贪婪的看着父皇,仿佛永远也看不够,“臣妾真是没用,一支舞也跳不完就——”   “跳的很美,朕很喜欢。”父皇握紧她的手,止住了她剩下的话语,她眼角的泪光莹莹欲滴,嘴角已经浸出殷殷鲜血,映着灯光,却笑的愈加粲然,“这么多年,皇上身居金猊龙庭至高之位,却是一直孤寂落寞,时至今日臣妾都还记得当年初见皇上的情形,那个时候,皇上是翩翩潇洒的太子殿下,先皇后也在,还有豫亲王、淳亲王,那样多的人,那样的烂漫年华,却什么烦恼也没有,真好!”   她呼吸困难,断断续续道:“这么多年来,他们都去的去,走的走,臣妾知道……皇上有皇上的孤独……有皇上的落寞,却从来没有人能够好好的陪着您,现在……现在臣妾也要走了,又剩下皇上一人,皇上你要……要好好保重……”   大口的鲜血从她的嘴角涌出,她目光吃力的看着我,我会意上前,抓紧她的手,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我笑了笑,那一眼,包含着太多的情绪,却只有我一个人最懂,我流泪看着她苍白的嘴唇微微弱的动了动,就缓缓阖上眼睫,纤长的眼睫轻轻微颤了片刻就再无生气!   外面微凉的夜风透过雕花窗棂吹灭了摇曳的烛火。   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里,陈夫人的手指渐渐冰凉……   空旷凄冷的大殿里只剩下我的低泣声,许久,我背对着身后沉默的父皇轻声道:“父皇,这么多年来,你后悔过吗?”   黑暗里,他长长的叹着,声音沉重而疲惫,“这一辈子,我欠了你们这样多。”   我半跪半坐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走远了我的视线,门外暗沉的夜幕下,宫人们跪倒一地,他的清瘦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深不见底的夜色中。 第十三章 风弥霜冷(一) 明华宫,白幔飘飞。   各宫皆是传闻,陈夫人失手错杀三皇子,罪不容诛,父皇念在她伴驾多年,仍是保留位分,以从一品夫人之尊下葬,陈夫人生前心性淡薄,与各宫妃嫔少有往来,此番去后,明华宫仍然如同昔日一般凄冷,前来吊唁的人寥寥可数。   那个空灵婉约的女子,昔日会坐在窗前神情迷离的看着窗外的绚烂阳光,时而会转过脸对着我淡淡一笑,眼神里尽是爱怜与温柔,可是如今,她再也不会对着我笑了……   昔日陈夫人贴身伺候的宫女们呜咽哭着进来通禀道:“上阳公主特来向陈夫人祝祷,送陈夫人上路。”   一抬眸,就见夙缡一身素衣,脚步沉重自门外踏了进来,昔日俏丽的眉眼间现在却添了几分愁绪,看向我的目光再不复昔日的亲热,转而是一种彻骨的冷漠,寒若冰霜!   见她走来,我也缓缓站起身,努力鼓起勇气唤了一声:“夙嬛代陈夫人向姐姐道一声谢意。”   她轻嗤一笑,转眸看向别处,并不言语。   我失笑着低下眼睫,“过几日你就要嫁去车骑将军府了,恭喜你,姐姐。”   她回过头来,却满目自嘲,“我的弟弟尸骨未寒,喜从何来?你说我是不是很蠢?昨日是父皇亲口向我承认,当年我的母妃亦是因为你而被父皇赐死,楚烨是我唯一的弟弟,的确,他就从小与你不和,不想不你竟会使如此手段?我怎会认识你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妹妹?”   心头一阵一阵的隐痛,我的声音粗嘎而梗塞,“是啊,你的母妃当年的确是因我而死,还是我们设局让父皇赐死的她!”   啪!她扬手狠狠给了我一记耳光,清清脆脆。   随侍的宫女们低呼惊叫,却被我扬手制止,我抬头看着夙缡,心头怆然,“可是楚烨当真不是我所杀,姐姐你如若定要相信他人谗言,我也无话可说。”   她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汹涌而出,亦是含恨看着我,“夙嬛,此生我不愿再见到你!”   夙缡掩面飞奔出殿门,我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她飘飞的裙裾消失在门外,心头却明白,从这一刻起,我与我的姐姐终于是再也回不到从前,再也回不去了……   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宫女们慌乱的拿着包着冰块的毛巾欲为我消肿,却被我狠狠挥开,心里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我踉踉跄跄的追出了门外,对着夙缡的背影失声大喊,“姐姐!姐姐!”   外头正下着滂沱大雨,噼里啪啦的雨声里,宫女撑起的伞下,前面夙缡微一顿住脚步,却还是没有回头径直走开,隔着雨幕,我一声又一声喊着,看着她走远了视线,那雨水淋湿了发丝,激起漫天的凉意,那样的冷,那样的寒,我抱紧双膝瑟缩在雨中,低声呜咽。   头顶那雨却忽然停了,面前出现一双男子鞋尖,上面的如意吉祥云纹重重叠叠的堆绣着,一针一线,横纵经纬密密交织,雨水溅起了水花溅湿了上面精致繁密的花纹,水气一层一层的晕开,洇湿玄黑色的绣线……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十三章 风弥霜冷(二) 漫天大雨中,我仰面对上他的眼神,静静看着他,却终是努力扯出一丝笑意。   楚煊撑着伞的身体一震,眼中的伤痛再无掩饰,好像有什么东西就快要溢出来了一般,他弯下身来满是心痛的抱住了我,我的脸紧紧靠在他的胸前,终于痛哭失声。   楚煊拉着我回到内殿,为我擦干了被雨淋湿的头发,又取来毛巾为我敷面上被夙缡打出来的红痕,他面带愧疚,“都是我没用,没能找出真凶,让陈夫人无辜受难……”   我摇了摇头,手指攥紧了他的衣袖,却低声问道:“不怪你,都是我不好,今日那右相千金不是要进宫么?”   “我怎能丢下你。”他的手指微颤,止住了我剩下的话语。   抬头望着他清朗如水的目光,我终于不再开口问,万般的落寞与伤怀此刻尽皆化作脉脉温情,迷失在他的澄明如皓月的轻盈眸光下。   “皇后娘娘驾到!”外面传来内侍的唱讼声。   我反应极快的与楚煊分开,站起身,就见门口徐徐走近的皇后,楚煊亦是上前向她弯身请礼,“母后怎么来这里了?”   皇后看着楚煊,只道:“今日右相千金会来甘泉宫请安,你反倒来了这里?”   楚煊正欲回答,我已上前直直迎视上皇后的眼神,“哥哥来悼念一下病逝的陈夫人,这也是娘娘所不能应允的么?”   皇后的嘴唇动了动,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她转头看着楚煊,声音陡增几分严厉,“楚煊,你与弦歌自幼一起长大,兄妹情份自是深厚,可如今你们都大了,大周是礼仪之邦,青年男女共处一室理应避嫌,这明华宫以后你若是要来,也应带几个奴才同行便是,宫里口舌众多,弦歌就要出嫁,我不想在这之前有什么闲言闲语出现,引起卫国的猜忌,你可懂了?”   楚煊的面上一阵青一阵白,低头退后了几步,低头应道:“是。”   皇后转过身看了我一眼,神色中有太多的无奈与心痛,心头冷然,我别过脸不再看她,她轻叹一声,终回头对着楚煊道:“走罢!”   我猝然转过脸,唯见楚煊正回头看我,却转身随着皇后的脚步离去。   那一霎那,心头如同一潭死水般死寂,再也没有一丝波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曾经天真烂漫的年华,此刻竟然纷纷凝结,继而化作最穿肠嗜骨的毒药,毫无余地的将我琉璃般的梦境击碎一地,终成了今日不能,亦不敢去触及的伤疤,仿佛一碰,就会从里面滴出血来。余下的,只是彻骨的哀凉与伤痛!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三章 风弥霜冷(三) 帝都的街头,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的人群川流不息,小贩们高声的吆喝着,一群小孩子手中举着冰糖葫芦蹦蹦跳跳的来回跑着,孤身一人出宫的我忽地止住脚步看向嬉笑打闹的他们,曾何几时,我与楚煊、夙缡几人何尝不是这样呢!   天色渐暗,飘起了缠绵的雨丝,四下的行人渐渐稀少,许久未曾有过的恐惧与无助向我袭来,我撑着伞茫然走在雨中的街头,迎面赶着避雨的路人都好奇看着一身狼狈面色惨然的我。一层又一层的雨幕密密匝匝的飘在天际,前面的街角拐弯处檐下一辆马车缓缓停下,有小厮恭敬撩起了车帘,从里面弯身走出一袭青色华服的男子身影,恍惚间,竟是异样熟悉!心头一喜,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平,顷刻奇迹般的烟消云散,我蹒跚的疾追上前,一把拽住那人的衣袖,委屈的低头道:“哥哥,哥哥,不要丢下我不管,不要!”   他惊愕的转过了身来,陌生的脸庞,陌生的眸子,陌生的神情,挑眉诧异的看着忽然冲上前的我。   手指一松,我尴尬的收起面上的情绪,退后几步,踟躇着不能言语。   他沉默着看我,良久才开口问道:“你在找人?”   我点头,顾不得他的询问,掉头走开。   勉强往前走了几步,那股熟悉的疼痛感觉又疯狂袭上心口,呼吸几乎快要窒息一样的疼痛,我扶着墙壁痛苦的蹲下身,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腰间的香袋上的活结却怎么也解不开,身子抽搐着蜷缩在地上,手臂胡乱拼命的向前伸着,唇中发出的呻吟如蚊蝇般微弱。   那撕裂般的疼痛仿若回到了幼时,那年才五岁的我独自在离宫的后园玩耍,却在回廊后无意间偷听到嬷嬷与一个陌生女子的对话,那些隐晦凝重的话语年幼的我还是听懂了些许,那一刻,长久以来,我心中高高在上如斯的自负与骄傲被悉数击溃,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为何会是这样?   我不愿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不愿相信!急速奔跑的自己却忽然发病,那个时候,离宫的宫人向来懒惰,早已跑的不知人影,四下没有一个人,是我咬破嘴唇,忍着心口的剧痛一步一步爬回了前园,嬷嬷找到我的时候,我的膝盖手掌早已被地上坚硬的石块磨的血肉模糊……   “你怎么了?”耳旁陌生男子低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的声音细小的几乎听不见,只指着腰间的香袋喃喃道:“药,药……药……” 第十三章 风弥霜冷(四) 他瞬时领会,极快的取下我的香袋,散发着微苦的草药气味的药味被一双微凉的手指喂入我的口中,我无力的咽下,身上一阵又一阵的冷汗,贴身的小衣早已被浸的半湿。   身体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起,我虚弱无力的睁开眼睛看着面前抱着我匆匆而行的陌生男子,什么也没能说出口,只听见了自己逐渐狂乱失控的心跳,和粗嘎沉重的呼吸……   车轮的辘辘声,马匹的的嘶鸣声、宫女内侍的喧哗、父皇的声音、皇后的声音、红袖的声音、楚煊的声音……是谁,握紧我的手,焦急的唤着我,温热的手掌,那熟悉的声音,那温暖的眼神,是楚煊吗?一定不是,现在的他应该是在甘泉宫,身旁是那美丽端庄的丞相千金,怎会来看我?一定是我的错觉吧!我这样想着。   睁开眼,就迎上了面前皇后憔悴而哀凉的眼神。   见我醒了,她眼里满是藏不住的惊喜,激动的手指微微颤抖,无限温柔的唤我,“谢天谢地,弦歌你总算醒了。”   我却偏过头,眼神飘忽地看着门外,院里的海棠花开的正好,朵朵含苞欲放,花瓣上还带着清晨最晶莹的晨露,在灿烂的阳光下轻轻舒展着,散发的阵阵暗香似能醉人,那花儿一簇簇、一团团压低了枝头,蓊蓊郁郁,繁花似锦……   忽然忆起幼时,每每这个时候,楚煊就会纵身一跃,抓住最高处开的最为繁茂的花枝,霎时间,落英缤纷而下,飘飞的花瓣间,楚煊低头将那花朵轻轻别在我的双环髻上。   我咯咯的对他笑着,“好不好看?”   对面的他毫无迟疑的点头道:“我的妹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   ……   漠然开口,我的声音粗涩而沙哑,嘶哑的好似不是自己发出的,“时间可真快,竟然已经是五月了,姨妈,子墨也快来帝都了吧!”   她惊愕的看着我喃喃自语,缓缓抓紧我的手,我的声音极其轻细,“我不愿嫁去卫国,我不愿意嫁给子墨,我求求你告诉父皇,我不愿意嫁,求求你……我求求你……”我的声音越说越低,到了最后只剩下颤抖的呜咽。   她眼眸底下隐有锐芒飞快划过,却又带着一丝酸楚与无奈,低声道:“弦歌,为何你要这么倔强,要这么执着,你和楚煊是嫡嫡亲的兄妹,你们根本就不可能。”   我抬头看她,“就算我是奢望,就算我是妄想,可现在我只是不愿意嫁给一个不爱的人你也不愿意成全我,我就知道你们都容不下我,母亲从小就不喜欢我,父皇恨着母亲当年的背叛,而你一直都恨我的母亲,恨她抢走了你心爱的男人,恨她夺走了本该属于你的一切,所以你才会唆使父皇将我远嫁卫国——”   啪!还未说完,面颊上就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她满目的愠怒与无奈,胸口微微起伏,指着我不能言语。   我冷笑着看她,“这已经是我这几日挨的第二个巴掌了,怎么?还想再打一次?”   一向自持淡定的她,此刻努力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头的怒火,“婚期已经定好了,两国邦交这样的大事岂由儿戏?这朝堂上、天底下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你的父皇是天朝圣君,万万不能失信于天下!就算你不嫁去卫国,将来你总是要嫁出宫的,难道你就能够如愿以偿的在这深宫里呆一辈子吗?你还要存着这份痴念到何时?”   “即便如此,我宁愿终身不嫁,哪怕绞了头发去做姑子!” 我的声音不知道是哭还是在笑。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十三章 风弥霜冷(五) 她静静看着我,冷哼着起身大步走出殿门,临走时撂下一句话,“楚煊与右相千金的婚期定在八月初一,他自要忙着操办婚事,以后都不会再来这里了,子墨这个月十九就会来帝都,还有几日的时间,你自己养好身子,好生准备出嫁吧!”   几日后,夙缡的婚礼喜气洋洋的举行,我没有去为她送行,我知道她恨极了我,怎会再轻易见我?那一天,阖宫上下都能听到大兴门传来的喜乐声,夙缡一身大红的嫁衣,跪地拜别父皇与皇后,在宫女喜娘的搀扶下款款走出了大兴门,远处的新郎亦是一袭红衣,远远的向她伸出手,搀着她上了大红的鸾车。   我站在城头,看着远处的那一幕,却淡淡笑着,夙缡,终是嫁给了自己喜欢的男子,我的姐姐,有了属于自己的良人,而我呢?我的良人又在何方?   初夏的风扬起了素白的衣袖,髻上的赤金步摇轻轻摇曳,被那初升的朝阳染上一层薄薄的暖红色,赤目而娇艳!   红袖走了上前,我问,“姐姐可收下我的贺礼?”   红袖低头一阵沉默。   “罢了,我也知道她怎么也不会要我的东西。”心头了然,我微一挥手。   我又问道:“红袖,以后我若是穿上那喜服,会不会也是那般漂亮?”   “公主是大周最美丽的帝姬,将来穿上嫁衣一定是最美丽的新娘。”   “是吗?可是世人皆道女为悦己者容,穿着那样漂亮的衣裳,嫁的却不是自己心中所爱,又有何意?”   我转身走下城头的阶梯,看着远处巍峨的宫殿苦笑道:“红袖,夫人去了,这个世上只剩下你知晓我的心意。”   红袖满目含泪,握紧了我的手摇头道:“嬷嬷在世的时候就吩咐奴婢一定要好生照顾公主,奴婢伺候了公主整整七年,虽说不上是出生入死,赴汤蹈火,可在奴婢的心中却早已视公主为自己的亲妹妹一般,公主的苦,奴婢都看在眼里,奈何您与他就像皇后娘娘说的那般,世俗怎会容得下你们,大殿下是皇上最为看重的皇子,满腹经纶,胸怀大志,必是大周未来的国君,试问一代君主怎能有这样的宫闱丑闻,那日公主病重昏迷时,殿下一直在公主身边守了公主三天三夜,也答应了皇后娘娘今后会恪守宫规,不会再私下见公主,殿下的心意公主必然明了,就算皇后娘娘与皇上能够容忍,可是天下人能够容得下吗?”   我的泪忽地滑落脸庞,“可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红袖,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做?”   红袖揽过我的肩头哭道:“公主就都忘了吧!什么都不记得最好。”   “能够忘记吗?”我自言自语道,指节在衣袖上攥的极紧,透着一阵隐隐的青白。   湛蓝的天际漂浮着几朵淡淡的云彩,渐渐却被那风吹得散了,几只灰鸽低飞过天际,划过一道长长的掠影。   御花园的栀子花开的正好的时候,子墨来到了帝都,七日后,未央宫的正殿上,子墨就会正式迎娶我去卫国的王宫举行婚礼。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十三章 风弥霜冷(六) 却在此时,是先祖皇帝的忌辰,父皇早有旨意,今日携皇族众人前去拜祭皇陵。   外面骤雨微歇,瓦檐下滴滴答答的落着晶莹的雨滴,红袖在身后为我撑着油纸伞,一地坑坑洼洼的水迹,浸湿了我的宫鞋鞋尖,微带凉意。   “殿下,这边请。”内侍尖细的声音自宫墙夹道的那头传来。   抬眸望去,正是楚煊。内侍恭敬的在身后为他撑着伞,重重雨幕下,对面的他微一侧目,显然也看到了我,唇微微动了动,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微伸出来的手也慢慢收回。   我止步站在原地看着他,似笑非笑。内侍在他身后恭敬催促道:“殿下,皇上那里还催着呢!”   楚煊这才回头,转身背对着我踏着满地细碎的微雨离去,胸口似被什么堵住了直透不过气来,我深深呼吸一口,方才淡笑对红袖道:“走罢!”   子墨站在宫门外撑着伞等我,依旧是一身白衣,初夏雨后的风轻轻撩乱他的衣袂,笑意如早春阳光下带着晨露轻轻绽放的花儿,天地间的所有光华仿若集于他一身,远处的大兴门前,众多皇室宗亲聚集着,女眷们尽皆着素色衣衫,远远望去,一派莺莺燕燕,香风暖雾,天际雨后的微风拂乱我的发丝,腰间的八宝玲珑长生结垂下了银质铃铛行走间被吹的玎玲作响。   子墨在远处遥遥向我颔首微笑,我缓步上前,对他由衷一笑,“时辰不早了,父皇那里大概也快要催了,子墨,我们快些走吧!”   他点头,与我并肩向远处的大兴门走去。凉风习习,远处城头上的旌旗猎猎飘扬,地上我与他的身影并肩成双,渐渐融作一起,竟是如此美好……   如果当日的我知晓此去皇陵将会发生让我愧疚一生、亦是改变我一生的事,定然不会让子墨与我同去,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只有事实! 第十四章 皇陵遇袭(一) 京郊皇陵,雾霭霏霏,雨意缠绵,所有皇室宗亲尽皆下了车驾前去拜祭大周先祖,母后的昭陵在东侧巍峨而立,背后依靠着雄伟高大的骊山,青山苍茫,松柏环绕,丹壁黄瓦,单檐歇山顶,古松参天,浑厚端庄。   这里,就是母后的安歇之处,父皇在母后去世后尊以恭敏皇后,父皇一心想要补偿母后,母后的陵寝自是极尽奢华,两侧排列着大理寺雕刻而成的石像生十二对,狮子、骆驼、麒麟……皆是相立对峙,栩栩如生!尽显皇后的尊贵之气!   父皇一人负手上前,接过张公公递上的香烛,静默良久,凝眉上前亲手插在紫铜香炉中,我看着父皇清瘦的背影,对着面前高大的墓碑忽然兀自出神,母后,那个时疯时癫的女人,记忆中偶而会清醒片刻的她似乎从来也没有由衷的喜欢过我,看我的眼神都是厌恶的、极其排斥的,即便如此,我却依旧未曾有过一分埋怨,毕竟,她方才是我今生唯一可以抓住的倚靠呵!   “小心一点,这里是先皇后的陵寝,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当心你们掉脑袋!”内侍尖细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   微一回头,是随行的侍卫正小心的拜上祭拜的纸钱等物品唯唯诺诺的上前,却见其中一人侧脸极为熟悉,似是在哪里见过!   仔细一瞧那人竟是宫里西六宫的侍卫统领章淙!章淙说来与我和楚煊极有渊源,此人曾经还教习过楚煊的骑射。记忆中的他只是卑谦而惶恐的一介武夫,我一直也未曾多加留意,现下那不经意的一瞥,却在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   电光火石间,忽然忆起那夜的神秘人,是他!一定是他!   心神巨震,还未来得及反映,就见章淙身旁一内侍打扮的人忽然急速纵身跃上前,藏在袖拢中的短剑也飞快拔出,向着父皇迅速刺去!   随驾的护卫们赶忙拔剑护驾,挡住刺客的攻击,妃嫔们被眼前忽然的变故吓得花容失色,祭奠的桌凳慌乱的人群被掀翻,满地杯盘碎裂的刺耳声,众人皆是惊叫着向石碑后面躲去,负责今日皇陵安全的淳亲王当机立断,挥手下令随行的侍卫上前,迅速环绕在身前严阵以发护驾。其余侧旁的章淙以及余下的数十名内侍也利落的拔出藏于怀中的刀剑迅速涌上前阻截羽林卫,用以掩护那名刺客刺杀。混乱中,楚煊飞快闪身过来,他用力将我推至后面的皇后身旁,匆匆道:“弦歌,照顾好母后!”   目光所至处皆是一片混乱,刺客的同党们渐渐招架不住侍卫的猛力攻守,尽皆身负重伤,有好几人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羽林卫训练有素掩护着妃嫔们安全撤退,等到皇后被人护送离开,我的手已被子墨紧紧一把抓住,他拉着我迅速向安全地带撤离,四下一派混乱,到处是宫女仓惶奔走的尖叫声,我微一回头,却见刺客中有几人的目标赫然不是父皇,他们招招毙命的狠辣招式竟直逼向楚煊,手中的武器泛着青寒的光泽,显然是啐了剧毒!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十四章 皇陵遇袭(二) “子墨,你先走!不要管我!”脚下的步子忽然顿住,我猛地挣脱了子墨拉着我的手,一步上前夺过身旁侍卫手中的弓弦,挽弓、搭箭一气呵成,三支锋锐泛着寒光的雪亮箭尖直直对准那为首正攻击楚煊身手狠辣的刺客,三箭齐发,箭羽破空的咻咻声飒飒入耳!   破空声响起,狼牙白羽箭直直钉入刺客的左胸,贯胸而入的瞬间那人的招式一顿,一时被周围的侍卫绊住,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他的身子一震,招式也渐渐处于下风,掩护他的另外几人,见状眼神飞快交错,瞬时有撤退的迹象,   霎时间,所有的羽林卫一拥而上,将一众刺客团团围住!我的手指紧紧攥着弓身,远处的楚煊这才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对我笑着伸出大拇指,我远远看着他淡淡一笑。   忽觉察觉背后有劲风袭来,心头猛地一窒,暗叫不好,正欲飞快闪开时,颈间一寒,一把小巧且泛着寒气的匕首已然狠狠抵上我的脖颈,周围的守卫皆是一惊,赶忙拔剑喝道:“大胆,你竟敢挟持公主?”   身后之人正是满身伤痕的章淙,喉间的刀刃一紧,他在我耳边低低道:“公主是聪明人,今日就乖乖配合,否则,我可不会顾念公主的高贵身份了!”   说话间,他抵近了手上的匕首,我的头被迫一仰,颈间的伤口轻微的刺痛,已经有温热的液体流下,那边的楚煊脸色巨变,手臂上青筋顿显,从未如此失态的他对着章淙失声大喝道:“你想要做什么,还不快将公主放下!”   章淙冷哼道:“赶快让开,否则我马上就割断她的咽喉!大不了玉石俱焚,准备一匹快马给我!要快!”   匆忙赶来的父皇眉头紧拧,思忖了片刻,仍是抬手挥退身后严阵以待的侍卫,厉声吩咐道:“马上去准备一匹快马!”   侍卫匆匆将备好的马匹牵了过来,混乱的场面已经渐渐恢复,父皇对着章淙疾声道:“朕今日信守诺言,你也要应约放人!”   章淙冷笑一声,抵在我喉间的刀刃又逼近了几分,“皇上说一句信守诺言当真是天大的笑话,既然如此,我也绝无戏言,你们放心,等我安全撤离此处,自会放她!你们吩咐这些侍卫全部都给我推开十步!还有,不准追上来,十里之外的凤栖崖我若是平安无事,自会放人!   侍卫迅速让出一条通道,章淙挟持着我警惕前行,楚煊站在人群中死死的盯着我,眼中满是焦灼隐忍之色,见他如此为我担心,我心中竟升起一股疼痛的幸福,在这一刻,他的心中终于是将我放在第一位的呵!   章淙死死勒住我的脖子,顾不得身后如潮水般用过来的侍卫,伸手一把将我拽上马背,狠狠挥鞭策马离去。风呼呼的刮过耳旁,章淙紧挽缰绳,死力打马前行,脑海中灵光顿显,想起腰间藏有一把用来防身的匕首,我偏头试探看着章淙的脸色,这才轻轻将手伸向身侧,哪知,方才抓住那刀柄时手臂就被章淙猛地一攥,他的眸色冽然生寒,不带任何言语就在我背后穴道迅速一点,瞬时身体一麻,再也不听我的使唤。   他凑近我的耳后低低道:“别给我耍花招,老实点!” 第十四章 皇陵遇袭(三) 我侧眸看着他满目的森冷杀意,死死的咬住下唇,心头恨极,却什么也做不得,雨丝将额前的碎发淋的沾湿在面庞上,皇陵的轮廓在马后渐渐模糊,隔着绵密的雨幕,直至再也看不见,身后侍卫的追赶声,马蹄声渐渐被风雨掩盖。   到了一个三岔路口时,却见章淙猛的调转马头,前进的却是往南而行的方向,从皇陵往南就是桐城,桐城紧邻帝都,自是京师重镇,现下章淙放弃了守卫松懈的往北方向,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选了往桐城走,我瞬时也懵然了,他此举又是何意?凤栖崖不是这个方向,难道他不知道桐城是京师重镇,一路都有守卫严密巡逻?   我心知,父皇一定会派遣几路人马从各个方向搜寻我的踪迹,现在他却选走了偏僻的小道,着实心机叵测,大病初愈的我更被颠簸的苦不堪言。马匹急急的向前奔跑着,风雨飘摇中,看不清前面的路,我的眼睛几欲睁不开,努力咽下一口淋在面上雨水,对着身后的章淙厉声问道:“不管你今日所谓何意,我只问你一句话,三皇子是不是你杀的?那日和我交手的人是不是你?”   章淙低低一笑,“公主好眼力,是那孽障自己不走运,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我不想杀他都难!偏生那日让公主给撞见了,就这样替奴才背了一次黑锅!嘿嘿!”   他得意的笑着,我的掌心被攥的几乎要掐出血来,“这件事和二皇子有什么关系?”   “哦?二皇子?这件事就不是公主你应该问的了?”   我冷笑道:“这么说,当日的事并非偶然,是你们和楚煜密谋什么,难道是今日的皇陵行刺?然后又被楚烨撞见,如此以一来,你们就要杀人灭口对不对?”   章淙微眯起眼,却并不答我的话,抵在我喉间的匕首却出奇的松了一松,他略带感慨道:“果然是先皇后的女儿,只可惜——”   我听着他的话,却笑了起来,“是啊,我也希望自己现在不是她的女儿,就不会活的那般辛苦……”   前方雨幕中的如黛远山越来越模糊,我又轻声问道:“章淙,当年的豫亲王,到底是怎样的男子?”   他怔了怔,神情里也带着一丝由衷的向往与尊敬,“王爷当年军功赫赫,威名震慑六国,外族一听他的名号也会被吓的丢盔弃甲!也正是因为如此,当时先皇最为看重的五皇子端亲王亦是被王爷的威名所折服,自请跟随王爷前往冀州军中历练,王爷一心栽培五皇子,先皇对此也很是宽心。”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十四章 皇陵遇袭(四) 章淙的声音却又暗暗愤慨起来,“哪知后来的临潼关战事忽起,五皇子与王爷受命抵御外敌,先皇竟在这个时候忽然病重,军情紧急,五皇子无暇赶回京师,几日后,先皇驾崩,传位于早已被朝臣默认继位无望的皇太子,举朝哗然,先帝的时候,就曾经有过恩旨要将朔阳君主赐婚给王爷,新皇登基的第一道旨意竟是册封皇后的恩旨,你的母亲一夜之间强行被那昏君册封为当朝皇后,与王爷从此陌路相隔,五皇子也因此为王爷不平,那昏君为了巩固自己的皇位,与突厥人密谋狼狈为奸,临潼关一战,我们的军队因为粮草不及,又中了突厥人的埋伏,五皇子也在那一场战役中伤重不治身亡,王爷忍辱负重,带着余下的五千将士历尽万般艰辛全歼突厥人。”   风雨淅沥中,我听着他的话语,眼前恍若浮现出那个我从未见过的人,似能身临那段狼烟四起的岁月,那个清冷孤傲的男子,在战场上叱咤风云,横扫千军,从小就听母后偶尔提起过,那人的面目俊美却极其清冷,浓眉下有着灿若星辰的眼眸,这样的一双眼睛,却只会对着母后一个人温柔的笑,而他与母后之间,当年又是怎样一段曼妙离奇的儿女情长?   “而后王爷大捷归京,在懿夫人的帮助下带着你的母亲连夜逃出帝都,却被昏君趁势将计就计,在永安门下设下埋伏,那一夜过后,王爷就被软禁在沁园,你的母亲也因此被打入平邑离宫,永生永世不得再回宫闱。我们宿卫虎骑余下的兄弟也被乱扣罪名,认定是里通突厥,罪无可恕,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余下了我们几百人历尽千辛万苦重新齐聚,立誓要推翻昏君的江山!”章淙的声音此刻已经不带一丝温度,紧握缰绳的拳头咯咯作响。   我漠然听着这些在史书上永远不会记载的旧事,父皇,也何尝不是这样冷血无情的男子,他可以为了自己的江山残忍的铲除自己至亲兄弟,也可以毫不留情的牺牲自己最爱的女人……   “前面有人来接应我了,当年你母亲好歹曾有恩于我,到了那里若是平安无事,我自会放了你!”   章淙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凛了神色,眼见前方一处地势陡峭的高地,俨然就是帝都城外的十里坡,过了这里就出了帝都的地界。   “吁——”   章淙猛地勒住马匹,一把将我从马上拽了下去,我重重落到茂密的草地上,他回头看着我,“救你的人很快就会来了,你身上的穴道几个时辰后自会解开!”因着背上的穴道仍然被他点住,我的肩头被地上坚硬的石块硌的生疼,却一丝一毫也动弹不得。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十四章 皇陵遇袭(五) 他缓缓打马前行了数十步之远,前方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借着面前茂密的草木的缝隙,我这才看见前面的山岗上骑马赶来数十名大汉,靠前一人见章淙只身到来,眉头一皱,问道:“其他的兄弟呢?”   章淙道:“那昏君似乎是察觉到我们的行动,今次还是失手了。”   “失手!”那人大惊,却满含愤怒,瞬时手中出鞘的长剑亦对准章淙猛地刺去,章淙迅速飞快反手一拽,那人痛呼一声随之被撂倒在地,章淙大怒喝道:“何钧,你这个混蛋在干什么!”   地上的青衣大汉冷笑一声,“你迂腐愚蠢,如今大仇未报,还白白损失了那么多兄弟的性命,我忍了这么多年,今日终于可以出了这口恶气,哈哈!今日就让我送你上西天,陈宏、马远你们几个还在等什么!”   说罢章淙身后几名男子迅速上前,手中的刀锋直指章淙,章淙大骂一声,指着一旁呆立的众人,“你们当中还有谁愿意跟着他?愿意随我的,是条汉子就给我站出来!”   话音刚落,就见人群中赫然大半人退后一步,无声的表示了他们的立场,却又跃身而出十多名彪形大汉,对着章淙恭敬道:“大哥,我们兄弟几人愿意永远跟着你!”言毕众人纷纷拔剑出鞘,两方对峙的局面形成,方才还齐心协力的众人转眼间就横刀相向,一场混战眼见就要拉开序幕,静谧的草地顷刻间就变成骇人恐怖的修罗场。   雷声隆隆,电闪阵阵,断云残雨下,随着何钧一身长啸,只闻刀锋破空之声,一场惨烈的厮杀霎时间上演开来,喊杀声、尖叫声、兵器相撞的铿鸣声乱作一团,不时有鲜红的血液飞溅到我身旁的青草叶上,视线忽然被一抹黑影所遮挡,手起刀落间,一名大汉倒下的尸体直直落到我身旁,他的背后插着一把三尺宽的长刀,刀锋上殷红的血正不停滴着。   紧接着,方才叛变几人中的一人纵身上前,将手中的长剑狠狠捅向那大汉的胸口,一时间,唯见鲜血飞溅!大汉痛嘶一声无力的倒下,那执刀之人此刻杀意蒸腾,眼神蓦地看到了躲在草丛中的我,一丝肃杀之气在他的唇角扬起,随即毫无迟疑的挥起手中的长剑,向着我的胸口刺来。   我仰躺在草地上不能动弹,对着即将面临的死亡有着莫名的惊恐,却又奇迹般的释然,兴许,我就这样离去也是最好的归路!我这样轻轻地安慰着自己,章淙却飞快跃上前,一掌挥开那人手中的剑,抱着我在地上打了几个滚,随着他一声闷哼,我的手臂上突然一阵温热的液体殷殷流出。   没有预期的疼痛,仔细一看,那鲜红的血竟然是从章淙的胸口流出的,猩红的血染红了我袖口上繁密精致的石榴花,朵朵殷红,妖冶而震慑心神,我失声呼道:“你怎么了?章淙?”   他眉头紧拧,背上不知何时竟然已经中了几枝箭矢!面孔渐渐扭曲,呼吸几近哽咽,只是咬牙拼力抬手解开了我的穴道,口中吐出几个零碎的字句,“公主快走!危险!”   他的话音刚落,我已被人从背后扼住了喉咙,忽来的寒光灼疼了眼睫,我睁大眼睛看着那锋利无比的刀刃向自己寸存逼近,心底好似有一条裂缝被什么东西拼命撑开,挟着破土而出之势扫开一切障碍!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十五章 墨殒之殇(一) 脑海里一片空白,我用着最快的速度拔下头上的金钗,用那最尖利的一端狠狠反手向那人的咽喉精准刺去,一下又一下,鲜血溅满了我的脸,面前满是铺天盖地的血红,滚烫而灼热!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亲手了结一个生命,意识在那一瞬间变成一片空漠,有更多的人向我涌来,天际的黑云滚滚,如同嗜人的猛兽般吞吐着万物。我被众人团团围在中央,为首的大汉邪笑着打马飞快向我靠近,他居高临下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我,微眯的眼中满是遮掩不住的杀意,“可惜了这样一个貌美如花的绝色佳人,今日就要做老子的刀下亡魂了!”   话音刚落,却闻身后一阵马蹄声响雨幕中一队人马正向这边急速行来,领头的两人并驾齐驱,当先一人身着玄色紧襟外袍,另一人一袭白衣,面目渐渐清晰,竟是楚煜与子墨!   “看来我果然赌对了,他们竟然真的会选走昌邑这一方向!”楚煜满面得意的对子墨说道。   瞬即之间,众人就已经被侍卫重重包围,楚煜冷笑一声,黑眸里杀机迸现,“本皇子奉皇命捉拿今日皇陵行刺挟持公主的乱党,你们这群人聚众谋反,论罪当诛!来人,将这批乱党统统拿下!就地正法!”   子墨翻身下马,急急的向我奔来,他一把扶住浑身血迹的我,“夙嬛,你有没有事?”我瘫软着倒在他的怀中,不住喘息道:“快走,楚煜他……他……”   子墨面色一变,迅速抱起我,却还是迟了,对面的山坡上忽然出现数百名身着黑衣的弓箭手,对着侍卫的队伍就是拉弦疾射,咻咻的箭簇破空之声不绝于耳,晃的人睁不开眼,子墨一把拽住我躲于一旁的大石后避开那箭簇,箭阵过后,侍卫已经死伤大半,黑衣人的头领与何钧微一对了一下颜色,就飞快凌空跃下高坡,又一场厮杀毫无预兆的来临,宫里的侍卫哪里是这群久经沙场宿卫虎骑旧部的对手,顷刻间,楚煜带来的几百名侍卫就被乱党诛杀贻尽,横七八竖的尸体堆积着倒在地上,那些杀红眼的大汉狰狞的目光全都转身看向我与子墨,眼底杀意蒸腾,楚煜对何钧断然挥手,“拿下他们!”   天际一声闷雷轰隆隆响起,一道道狰狞的闪电在滚滚乌云中格外刺目!一众人邪笑着向我们逼近,我忍住心口的血气翻涌,对着楚煜冷喝道:“你想做什么?”   楚煜高坐在马背上冷笑着,滂沱的雨声中,他的声音阴郁刺耳,“今日我是特地来送四妹一程,黄泉路上,四妹不要记恨着哥哥才是。”   子墨冷哼一声,迅速抱起我向后退去,我攥住他的衣襟,淡然笑道:“子墨,你先走,他们的目标是我。”   他摇头,“你是我的妻子,我怎能丢下你不管!” 第十五章 墨殒之殇(二) 楚煜哈哈大笑,“你放心,你们一个都跑不了,既然今日有人陪你做伴那最好不过,就让哥哥我来成全你们这对鬼鸳鸯!”   他说完横剑在自己的猛地手臂上狠狠一割,鲜血喷涌而出,“四妹放心,回去以后我自会向父皇禀告,今日乱党殊死抗争,我们的人马全军覆没,你与子墨二人不幸被乱党推下悬崖,哥哥我亦身受重伤,万般艰难才捡回一条命,到时候父皇自会将罪责发泄在乱党身上,哈哈!”   心头恨极,我怒目看着他满目的猖狂笑意,身后是万丈悬崖,深不见底,若是掉下去必死无疑,现在的我们早已没有任何退路,大汉手中的刀戟直直向我们逼近,风雨飘摇,我看不清子墨的神情,唯见他唇角轻轻一扬,握着我的手暗暗用力,我亦清楚他即将要做什么,心头略有迟疑,仍笑着向他用力点头。他携着我的手,两人齐齐纵身向着身后的悬崖跳去,急速的降落之际,厉风吹的人直睁不开眼。一阵天旋地转中,伴随着崖顶若有若无的狂笑,有大大小小的乱石滚滚落下,砸在身子上生生的疼,子墨紧紧地揽着我,凄风苦雨中,铺天盖地的乱石砸来,背后一阵剧痛,身体好似被什么刺破,有温热的液体在后背潺潺流动。   巨大的黑暗带着吞噬一切的力量将我们笼罩,我的手被子墨紧紧地攥着,心底有万般的舍弃不下的东西,却又有奇异的解脱般释然……   “夙嬛,夙嬛,不要睡,夙嬛……”   压抑的黑暗中,我被人轻轻唤着,是我已经死了吗?我努力的动了动身体,却感到后背一阵撕裂的疼痛,身体好似被什么东西重重的压着,不能动弹,黑暗中我方才感觉自己的手依旧被子墨紧紧握着。   “子墨,我们这是在哪里?”我艰难开口问。   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雨下得太久,这悬崖塌方了,我们落在崖下的凸出的平台上,被乱石埋住,幸好我们掉在几块巨石架成的缝隙下这才得以保住性命,夙嬛,千万不要放弃,楚煊一定会找到我们的。”   我睁大眼看着满目的黑暗,轻轻笑了笑,“原来是这样,我们没有死,没有死……”笑意却牵动了背上的伤口,一阵钻心的疼袭来,我抽搐着身体紧紧蜷缩着,却摸到了子墨衣襟上一阵湿黏,不用猜我也知道那是伤口流出的血液。   心中一疼,我轻声道:“子墨,刚才你为了救我,伤口是不是很严重?伤在哪里了?”   他伸过手将我揽紧,驱走了我心头莫名的恐惧,“我没事,只要你平安就好了。”   我在他的怀里安静的闭上眼,眼角却流下了泪,“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他的手指摸索着拭去我面上的泪痕,“你从小就不是爱哭的女子,不要哭好吗?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   我倔强道:“现在这么暗,你怎么看的见我笑?” 第十五章 墨殒之殇(三) 他低低的笑了一声,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你一直都在我的心里,无论看见与否,我都能感觉到。”   我靠在他的怀中颓然道:“可惜我们就要在这乱石下丧身,兴许来世我还可以如同旧时那般对着你笑。”   他抱着我的手却渐渐加大力气,“我们一定还有希望的,你不能睡,千万不要睡过去,要保持清醒,我们一定还有希望!”   我疲惫的闭上眼,背部的伤口被呼吸牵动,一阵一阵抽搐的疼,这样的境况下,他依旧待我这样的好,难言的感动与酸楚蔓起,我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踟躇道:“子墨,我——”   他轻声打断我的话,“我知道,其实,卫国并不是你心中所想的归宿对吗?”   黑暗中,我静默不语,他却笑了,“其实我早就应该明白,你是天朝大国的公主,偏居一隅的小小卫国怎会是你的天地!是我,牵绊了你想要高飞的脚步。”   我咬唇摇头,“子墨,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手轻轻抚着我的肩,“我只是不忍心看你活的太辛苦,帝都是一个繁华之地,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家公主,却又有着最无奈最难以启齿被世俗容不下的爱恋,兴许离开,对你来说是一个最好的归宿。”   他如此随意而淡然的说出我最为隐秘的心事,心头不知是该感慨还是悲伤,我似叹非叹说道:“从小,就是他在身边保护着我,不让别人欺负着我,逗我开心,我从九岁的时候就认定了他是我此生最重要的男子,七年了,我怎么也摆脱不了这段难以启齿的禁恋,我再怎么努力也忘记不了他,我不愿意离开,不愿意远嫁他乡,哪怕是守着一世的寂寞,我也甘愿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娶妻生子,看着他成家立业,子墨,对不起,对不起!”   “记得当年初见你的时候,你骄傲的站在楚煊身旁睁大眼看着我,笑容却远比那天边的晚霞还要绚烂,兴许就是那一瞬间,我就认定了你,如果让你忘记楚煊需要一辈子的时间,那么这一辈子我实在不忍心看你孤独一人走完那条漫长的路,如果这一次我们能够死里逃生,今后的路,就让我来陪你走好吗?”他小心翼翼的问着,声音几许期待又有几许怅然。   眼角有温热的泪轻轻滚落,我无声的别开头,却不知应该作何回答,惟有望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静默不语。   ……   等待,漫长无止境的等待!   黑暗中,身子渐渐变得虚空,永无止境的黑暗里,我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个地方待了多久,全身上下那大大小小伤口一阵一阵的疼痛,嘴唇干裂的刺痛,好似快要爆开,神志越来越模糊,疲惫的眼帘渐渐无力的合上,却一次又一次被子墨唤醒。 第十五章 墨殒之殇(四) 我知道,他的身上何尝不是伤痕累累,却还要努力打起精神陪我说话,不让我陷入昏迷,从来没有过的绝望与无助铺天盖地袭来,心底万般难过,却仍旧无能为力,只能静静等待着奇迹的出现。   又一次从虚脱的晕厥中转醒,唇上干裂的刺疼,我无力的伸出干涩的舌尖去轻舔,一阵更加剧烈的疼痛却再次激起,我痛苦的闷哼出声,“子墨,我好像看到我的母后了,她就在那里看着我呢!真好,终于解脱了……解脱了……”   肩头被他用力摇晃了几下,“不要睡,快睁开眼!”   我闭着眼轻声道:“我很累,真的很累……不要叫醒我……”   一阵迷醉的模糊,我沉沉睡过去,嘴唇却被什么东西轻轻掰开,一种带着腥甜的温热液体缓缓流入唇中,已经很久没有喝过水了啊,我张开口贪婪的吮吸着,任由那股液体灌入咽喉,身体的每个角落仿佛都悠悠苏醒,懵然模糊的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喝的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全身巨震,意识乍然清明,我惊惧的使尽全身力气推开他的手臂,失声道:“子墨,你在干什么?”   “现在好点了吗?”见我清醒,他问。   黑暗中,我摸索着抓住他正不停流下温热血液的手臂,黏湿的鲜血在指缝间不停流着,我失声哭着,“子墨,不要这样做,你不要这样,我会愧疚,我会痛恨自己的,子墨。”   “傻丫头,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了。”   我哭着深深将头埋入他怀中低咽道:“子墨,如果还有来生,你遇见一个叫周夙嬛的女子,千万不要对她好,不要对着她笑,更不能爱上她……”   他虚弱的笑语轻旋在耳边,“不,她就是我心中永生永世无量的光明!如果还有来生,我一定要第一个遇见她,一辈子守护在她身旁,再也不愿离开……”   眼眶里早已干涸的没有泪,我抽泣着点头,“子墨,我答应你,我答应你,等我们出去了,我就嫁给你,就做你的妻子好吗?”   他似有几许欣喜,却更有几分黯然,“是吗?只怕是我已经没有这个福气了。”   我手指一分分握紧了他的手,现在的我,不知道除却摇头还能做什么,我知道,我们的生命正一点一滴的流逝,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我无力而绝望的靠在他的怀中,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这一生,就这样结束吧!母后,嬷嬷、楚煊、父皇、姨妈……那样多的人,纵有万般不舍,还未来得及道一声别,我就要和他们永远说再见了…… 第十五章 墨殒之殇(五) 混乱中,有喧哗的声音传来,有人抓紧我的手死力呼喊,好像是白翌的声音,模模糊糊,什么也听不清,一声又一声,耳朵里却忽然什么声音都能够听见了,我仿佛被一双巨大的手带回到另一个世界,楚煊的声音在耳畔一声声回响,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真的是他来了吗?真的吗?   我必须要睁开眼才能够确定这是不是真的,面前是熟悉的绣满蔷薇花罗帐,熟悉的雕花窗棂,床脚荡悠悠的蹙金孔雀蓝香袋……如同繁华而旋旎的梦境,让我几乎认为几日前所经历的是一场梦境!   面前楚煊无限放大的脸仍旧是记忆中的那般熟悉,他一身甲胄,满目苍桑,无比专注的看我,我颤抖着伸手去触碰,触手的温热,原来是真的,他真的来了!   “子墨呢?子墨在哪里?”因为太久没有说话,我的声音嘶哑而晦涩。   对面的他深深低下头,“我们找到你们时,子墨就已经不行了,他为了救你,割臂取血喂给你延续你的生命,他去之前,最后一句话是要与你退婚,他说,他还你自由。”   如同一声惊天炸雷,全身如同被什么东西抽离骨骼,我呆滞在原地全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子墨,记忆中的那个温雅而笑的白衣少年,他竟真的就这样离我而去!他竟然真的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他用自己的鲜血为最后的赌注,将生存的希望留给了我,却自己独自一人孤独离开这个世界,到底是我的孽,还是他的劫?是我的错吗?都是我害死了他!都是我!   窗外夏日里的声声蝉鸣打断了我缭乱的思绪,回过神来的我却轻轻地笑了,那声音听来却比哭还要难听,楚煊一把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我看着他,嘴唇微微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自己如同被折断了羽翼的飞鸟,徐徐从天际落下,坠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被深埋在崖下废墟中的我与子墨,最终还是被楚煊找到,而后的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父皇大怒,皇陵行刺的事件败露,刺客余孽尽皆被捉拿归案,楚煜被废去皇子身份,贬为庶人逐出宗谱,发配至最遥远的西北边疆苦寒之地,永世不得回京。   那一天的未央宫正殿上,我站在人群中,看着众人对楚煜的痛斥,悄悄的退出了大殿,迎面而来的红袖恭敬迎立,我对着她淡淡道:“去给慎刑司的陈大人知会一声,让他在去西疆的路上‘好好’照顾我的二哥!”   森寒的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杀机,红袖亦是会意,了然应是,然后欠身告退。   远处的朝阳光影投在朱红廊柱上,看着地上长长的阴影,我有霎那的失神,所有的真相对于现在的我,都变得不再重要了,所有的一切似乎尘埃落定,却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深深停留在我的记忆,那白衣少年淡若雅兰,不染纤尘的笑意在我的眼前久久挥散不去!   时至今日,我终于能够理解父皇那夜对陈夫人那一声沉重的亏欠里包含的怎样的深深歉意,我何尝不是如此,子墨,此生原来我欠了你那样多!我已经答应要做你的妻子了啊,你却连偿还的机会也不曾留给我,就这样匆匆的离开这个喧嚣的尘世!   楚煊与右丞相千金的婚期也已定好,就在七月十九的那一日,皇宫里的悲伤气息还未消散,就已经开始的筹备着楚煊的婚礼。子墨的灵柩还停留在宫里的通明殿,檐角下漫天飘扬的白幡,在风中悠悠翻卷。   我站在那里看着远处楚煊的建章宫红绫飘飞,大红的灯笼早早的高高挂起,与这边的白幡遥遥相称,更显得凄凉哀婉,天际的大雁哀鸣不止,恍若也被那无尽的悲伤所感染。 第十五章 墨殒之殇(六) ……   白翌一身素衣,悄然来到我的身后,弯身恭敬道:“请公主好好保重自自己。”   我侧目看着他,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年街头的落魄少年,褪去了一身的稚气,身姿挺拔,剑眉入鬓,英气逼人,竟有些莫名的熟悉。   我轻轻点头,却道:“白翌,现在人人都道我是不详之人,你还愿意跟着我,不怕我会害死你吗?”   唯见他郑重的跪在我身前,俯首于地,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公主于属下有救命之恩,多年来更是不敢忘怀,属下今后誓死保护公主周全!”   那声音带着毅然的坚定与执着,我失笑了片刻,却没有再言语,两人之间,皆是静默不言,唯剩那迎风飘零的白幡在风中烈烈作响……   车声辘辘,载来了悲痛欲绝的皇姑姑,就在明日的通明殿上,姑姑就要带着子墨的灵柩返回卫国,子墨临终前已经留有话要与我退婚,从那一刻起,我不再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他何其的决绝,就这样将我与他的关系斩的干干净净!   翌日黎明,红袖小心翼翼为我找来一件素白的罗衣,我瞥眼看了看,却摆手,“红袖,去为我找一件红色的来,要最鲜艳的红,红的就像嫁衣那样最好!”   红袖惊惧的看我,“公主,今日是三皇子灵柩归国之日,公主若是穿着红色的衣裳去——”   “我知道,你只管去为我找来。”我淡淡笑着打断她的话。   青铜镜前,我轻轻抿上嫣红的唇脂,娇艳欲滴的唇角微微一扬,衬得那铜镜鎏金边框上精致的缠枝雕花图样也黯然失色,螺子黛轻轻描上细眉,一下又一下,将原本淡如烟柳的眉画的又细又长,斜飞入髻。   额上贴着玫瑰紫的金箔花钿,珠翠满髻,步摇珠花,金银相错,看的人眼花缭乱,镜里的少女眼神空灵,眼角一抹邪魅的紫色鸢尾,发髻高高绾成飞仙髻,云鬓峨峨,修眉联娟,露出后颈白皙娇嫩的肌肤,身上的茜红色锦袍长长的裙裾曳地如流云迤逦,那神态竟然别样的妖娆生姿,似媚似娇,对着我微微一笑。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六章 此情何堪(一) “红袖,我这样的打扮像不像新娘子?你瞧,红色的衣裳,华丽的钗环珠翠,多美!”   红袖低头哽咽不语。   我起身携了她的手,一步步走出殿门,满头的珠翠在行走间叮啷作响。外面天边的朝霞艳红似血,一层又一层,如同最美丽华丽的画卷在湛蓝的天际迤逦铺开,额上坠着的绿晶石亦被那血色的朝阳染成暖红,熠亮的光芒似要滴出血一般。   楚煊站在前面的回廊下远远的看着我,我怔了一下,举步缓缓走向他,到了近前,他深深看我,“皇姑姑知晓子墨的事,伤心欲绝,今日她必定会为难于你,稍后到了通明殿要小心一些。”   我低下头,“子墨原本就是因我而死,姑姑能够恨我,倒也是我的福气!至少心底的愧疚能够少一点!”   他面色一敛,“我不准你说傻话!”   我有一刹那的失神,无声而笑,“小时候,嬷嬷也常说,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我也一直这样认为,一直抱着这样的信念努力生存下去,可是到了最后,自己却要活着看到希望一个又一个的相继破灭,直至变成一片什么都没有的苍白,到如今,就连希望对我来说都是一种奢侈!哥哥,你说这样的人生实在是不是比死去还要痛苦?   不理会他痛心的眼神,我轻声道:“昨晚,我想了一夜,想起了母后,想起了陈夫人,想起了子墨,想起了很多很多事,终于想明白,我来到这个世界,来到这个宫里,根本就是个错误,我是不详之人,根本就不该留在这个世上!”   手臂却被他一把死死攥住,他一脸的沉肃,眸底却氤氲着无边的温情与疼惜,“我不准你这样看轻自己,弦歌,有任何的艰难,任何的坎坷,我都会陪你担当,没有人能够再伤害你!”   语声坚定,毫无一丝的犹疑,心中酸楚难言,我低头微微颔首。   远处的通明殿越来越近,子墨的棺柩被摆放在大殿的正中央,正殿两旁的内侍宫女皆着素白的麻衣,父皇、皇后、楚煊、夙缡都站在殿上,众人皆是惊愕的看着姗姗来迟,一袭红裳的我。   子墨的棺木前,姑姑形容憔悴,无力的扶住那棺盖,转头幽幽看着我,眼神里是无尽的怨恨与悲凉,我走上前无声的向她下拜,额头重重的磕在金砖地板上,久久没有起身。   她冷笑着看着我,恨恨道:“如今看来当年那钦天监说的果然不假,你虽有母仪天下的命格,却是祸水红颜,会克死身边的亲近之人,你克死了你的母亲,克死的陈夫人,现在连带我的子墨也因你而死,你这个灾星!你这个妖孽!”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十六章 此情何堪(二) 伏趴在地上的我听着她尖刻的话语,面色未改,平静道:“夙嬛既与子墨有婚约在先,不管他有没有退婚于我,我永远都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姑姑身旁一年老的嬷嬷冷笑一声,“难得四公主如此重情重义,不过我卫国素来有兄终弟继的习俗,三皇子之下还有玉妃所出的四皇子子齐,如今亦到婚嫁之龄!”   心口一窒,抬头看去,姑姑双目灼灼,似剜刀般直直看着我,目光中的怨恨与讽刺毫无掩藏!天下皆知,卫国的四皇子天生就是痴儿,到如今已近弱冠之龄却还是三岁小儿的心智!就连吃喝亦要宫人服侍方能做到。   在场众人莫不低低唏嘘,父皇眉头一紧,皇后不可置信的看着一脸恨意的姑姑,她身后的楚煊面色瞬间惨白!   果然是这意料中的结局,卫国有此习俗我早已知晓,两国邦交,既已定下的亲事就不能再反悔!就算是父皇,亦不能去轻易改变!   仍旧跪在地上的我,呆滞了片刻,却笑了,我跪直了身子,眼神在大殿里环视一周,声音极轻,却异样清明,“我既是子墨未过门的妻子,俗语有云,一女不侍二夫,如此,今日我就当庭断发,以*志!”   一口气说完,终于不再迟疑,一把操起藏在袖陇中的剪刀,用力扯散头上的发髻,钗环叮咚落地,流光丽影间,满头的青丝散乱的垂下,我胡乱的拽住一把头发,手中的剪刀毫无迟疑的狠狠剪了下去,满堂宫女内侍的惊呼声都遮盖不了那剪刀落下去的“咔嚓”声!   咔嚓!   ……   咔嚓!   ……   一团团头发,一缕缕落在我的足边,衬着锦缎宫鞋上团团精致花纹,无限凄哀的化作声声叹息。手中的剪刀猛地被人一把夺走,我抬起头,就迎上楚煊煞白的面庞,他死死的盯着我,一把箍住我的双臂,制止住了我的挣扎。   “你在干什么!”父皇震怒的声音终于传来。   我满面的惨然,“父皇,儿臣愿终身不嫁,自请出家余生愿长伴青灯古佛,为子墨的亡魂超度!”   皇后变了脸色,疾步奔至我身前,“弦歌,你要干什么?”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十六章 此情何堪(三) 我看向她惊愕神情,再次重复道:“我说我要自请出家,余生愿长伴——”   “不!”   满堂的人都怔住了,我剩下的话语被身旁的楚煊的怒吼声铮然截断,他死死捂住我的唇,无限心痛的看我,一旁火盆里熊熊燃烧的冥纸火光在他眼底明明灭灭的交错的光芒,好似有什么东西死力挣开那深处最坚固被禁锢住的枷锁,带着万顷之势全力迸发出来,“我不准你出家,不准你断发,弦歌,不要!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我不准你离开!不准!”   还未来得及回过神,楚煊就已经被父皇狠狠扇了一记耳光,“畜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楚煊被父皇一掌打倒在地,嘴角沁出了殷殷血丝,眼神却依旧坚定看我,一字一句重复道:“我说,弦歌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我不准她出家!”   眼角有泪滴落下来,那一刻的自己,全身的血液几乎快要沸腾而出,恍如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一根可以救命的浮木,我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他,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所听到的一切!   父皇气的早已说不出话,手指指着楚煊身体剧烈颤抖着不能言语。   皇后大惊失色,对着楚煊喝道:“楚煊,你疯了吗?”   “对,我是疯了,我已经疯了整整七年,却羞耻于道德礼法,顿足于世俗礼仪,只能默默压抑着这份感情,还要违心的去娶另一个女子为妻!到了今天,还要眼睁睁看着她被你们逼得要嫁给一个傻子,逼得要绞了头发,遁入空门!”   脚下一软,我几乎是跪趴在地上膝行上前,嘴唇剧烈的哆嗦着,看着楚煊小心翼翼问道:“哥哥,你,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他直起身,一把紧紧抓住了我的手,眼中柔情百转,带着不再压抑不再克制的情绪,一字一句郑重说道,“从今日起,什么礼义廉耻,什么道德礼法,我通通不会再去顾及,我只知道,你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弦歌,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   这样的一刻,脑海里唯剩一阵瓮鸣,我忘却了一切的顾忌,一切的隐忍,我只想自私一次,只想任性妄为一次,只想就这样被他紧紧握着手,一定要紧一点,再紧一点,我方才能够确定,确定这不是一个华丽纷繁的梦境,确定对面的人不是我梦中的幻影!   “快给朕拉开他们!”父皇暴怒的喝道。   我和楚煊相握的手很快就被一拥而上的内侍死力掰开,哄闹的人声中,父皇的暴怒声、皇后的长长叹息声、周围一众皇室宗亲的唏嘘声、我不再去顾及……我与他的眼神遥遥对视,却胜过千生万世的誓言。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十六章 此情何堪(四) 静谧的明华宫里,被关在房内的我静静的坐着,父皇已经下旨将我软禁在房里不准出门,红袖告诉我,楚煊亦是被软禁在建章宫内不得随意出门。楠木雕花窗棂外的太阳冉冉升起,然后又徐徐落下,就这样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   斜阳金黄的光晕中,我仿佛看见了子墨,看见了他如画的笑颜,他会永远温雅含笑看着我,温柔说,“夙嬛,我喜欢看你笑着的模样。”   嘴角兀自牵起一抹酸楚的笑意,子墨,子墨,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呢……我深深低下头,埋进自己的双膝间,桌上的饭菜一次又一次的端上来,又一次又一次的原封不动的撤下,红袖焦灼的劝慰我不成,却仍是无可奈何!   这一日的黄昏,刘公公却来了明华宫,说是父皇传召。心头肃然,面对一旁红袖担心的神情,我面色平静的跟着侍卫走出大门。   天际的斜阳懒懒的垂下,飞扬的宫殿檐角上金黄的琉璃瓦沐浴在金黄的斜阳余晖下熠熠发光,气势磅礴,璀璨而耀目!   忽然之间,忆起了当年初回帝都时,父皇第一次召见我的情形,那一年的自己,初回宫廷,面对着新奇陌生的宫廷,那一年的自己,身高尚不及眼前的汉白玉雕栏……   我轻轻止住脚步回头看向身后的刘公公,如今的他早已两鬓斑白,心头忽生莫名的悲凉,我深吸下一口气,抬头看着前面越来越近的未央宫,大门前的内侍恭敬引我进殿,重帘被宫女挑起,一股檀香气息扑鼻而来,抬头间,只见到大殿深处,父皇正独自坐在案几前,桌上红泥小炉上紫砂壶里正咕咕煮着上好的铁观音,满室皆是那甘醇馥郁的清香气息。   身后的殿门被缓缓关上,我站在原地,既没有行礼也没有说话,只沉默站着,父皇低头拨弄着手上精致小巧的银勺,眼神不经意的看向我,紫砂壶的壶嘴里冒出袅袅烟气徐徐上升,父皇的面目渐渐变得模糊,隐在了那氤氲朦胧的烟气中!那烟气却又一瞬即逝,很快就飘散在空气中,再也不见踪迹!   没有想象中的呵斥,没有预期中的斥责,我与父皇就这样无比平静的对视着。   正是六月的天气,大殿的角落里早已摆上大块的冰雕,用以驱走闷热气息,可是这样的酷暑天气,我的额上却冒出一层细密的薄汗,父皇越是如常平静温和的眼神,越是让我不安,后背一股凉意如吐着信子的毒蛇在身体上肆意游窜。   许久,父皇方才长长一叹,却走了过来拉我起身,我不解而惶恐的看着他满目的慈爱,不安的唤了一声,“父皇?”   他挑眉看了我一眼,却温和说道:“说起来,这几年我们父女间好像从来没有过这样心平气和的机会坐下来说过话,过来陪朕说会话如何?”   心头难过,我点了点头,任由他拉着我在一旁坐下,我的头轻轻靠在他的膝上,满眼都是他玄黑色的袍角绣着的金黄夔龙纹,威严而狰狞! 第十六章 此情何堪(五) 父皇的手指轻轻替我拂开面颊上几丝那日被剪短的发丝,“几年前,朕以为趁你们年纪还小,将楚煊支开,远离京城,兴许你们那些小儿女情怀也就淡了,哪知防了这么多年,朕最担心发生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朕最看重的儿子,最心爱的女儿,成了一桩宫闱丑闻,成了我大周一个天大的笑话,朕,是个失败的父亲啊!”   我攥紧他的袍角,声音极轻,“可是我真的爱他,无关身份名利,无关血缘关系,无关世俗礼仪,我只知道我爱他。”   父皇的身体不可察觉的微微震动了一下,却道:“那朕问你,你懂什么是爱吗?”   我抬起头迎上他迫人的目光,毫无犹豫的回答,“我懂!爱一个人就是要永远的守护在他身旁,呵护他,照顾他,一生一世,永生永世!”   父皇灼灼的目光直视着我,却轻叹一笑,“愿不愿意听父皇给你讲一个故事?”   我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温和颔首,娓娓道:“很久之前,有一个男子,他的生母从小就离世,自幼由养母抚育,养母将自己一对侄女中的姐姐许给他做未来妻子,姐姐温婉娴雅,才学过人,更与他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与他在世人眼中就是天造地设的绝配,没有亲母的他不知道自己内心深处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即使他知道那个女子心底一直装着别的男人,也假作不知晓,曾几何时,他也就认为自己当真就会这样一辈子浑浑噩噩的过了,直至十八岁那一年,他遇见了自己未婚妻子流落在外的同胞亲妹,那个烂漫明媚的少女,也许就是从那时候起,他就不知不觉的沉沦下去,他生平第一次真正明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教她写自己的名字,他教她念绮丽多情的诗句,爱情,就在两人之间悄然滋长,他对她许下了非卿不娶的誓言,而她也一直坚信他对自己的感情,一直痴痴的等待他来娶自己为妻。”   殿内极静,宫人们不知何时早已悉数退出,父皇的神色略带一丝恍惚,苍白的面颊被昏黄的烛火映出斑驳光影。他深沉的眼底却透着一种奇异的光彩,从未见过一向冷毅的父皇有过这样的神情,我仰面看着面前清瘦的他,没有言语,只轻轻伏在他的膝上听着他缓缓诉说。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六章 此情何堪(六) “后来的后来,他失去了父亲的看重,有生之年来,他唯一可以依仗的东西眼见就要被亲生弟弟夺走,为了权利,为了自己一直以来深藏的抱负,他终于还是舍弃了与她的誓言,审时度势,听从双亲的安排娶了她的姐姐为妻,几番风雨暗涌,他终于站在了权利之巅,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给她幸福,让她做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却在这个时候,她的身边已经有了真正能够给他幸福的人,她再也不会傻傻的等待着他了,他想要挽回一切的他开始嫉妒,开始疯狂,不顾人言可畏,利用自己手握的强权,强迫她嫁给自己,他对她千依百顺,但凡是她想要的,他都会不遗余力给她,渐渐的,她会对着她笑了,那一次,她终于在他面前落下了泪,他终于知道,在她的心底,一直以来,到底都有自己的位置,他欢喜莫名,拉着她一路狂奔,站到最高的城楼上,对着青天白云宣誓,自己会一辈子好生待她,她在他怀中含泪点头,那一天的天空很蓝很蓝,远处的山野上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她的笑容却远比那花儿还要美!”   飘摇的烛火下,父皇一脸的沉醉,笑容却渐渐变得怪异,似被彻骨的爱恋与深入骨髓的憎恨所扭曲一般,“那个时候,他也真的以为这一辈子就能够与她长相厮守到老,可是后来,那个男人从远方回来了,她瞒着他与那个人偷偷见面,直到那一刻,他终于不得不面对自己其实一早就已经察觉的事实,一直以来,她对自己不过是虚与委蛇,不过是委曲求全期望能够保全那个男人一命!生平第一次,他发了那样大的怒火,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那样生气,他太害怕会再一次失去她,害怕她会重回那个人的怀抱,害怕自己刚刚得到的幸福又会从指尖溜走,就在那个男人面前,他狠狠的扇了她一个耳光,他要把她禁锢在自己身边,不让她离开自己半步。”   外面黄昏的风轻轻吹来,烛火摇摇欲灭,光影飘摇。   “却在这个时候,他的权利地位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而这个威胁的根源就是那个是他深恶痛绝的男人,命运捉弄,在她与权利之间,他不得不再做一次选择,第一次,他选择了权利,而这一次,他终究还是再一次选择了权利,放弃了她这枚棋子,他以她做诱饵,引诱那个人上当,果不其然,就在那个疯狂的夜,他带着数千部下当场将欲图带她走的男人与她双双捉拿,他没有说任何的话就带她回了他们的家,他待她依旧的温柔,却残忍的赐了毒酒给那个男人,这件事原本做的很隐秘,却还是被她知道了,那个时候,她已经怀了他的骨肉,那一天,她与他当庭决裂,她说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所作所为,生来第一次,他的心那样的疼痛,他们两人之间到底是回不去了,他没有任何颜面面对她,终于狠下心肠将她赶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第十六章 此情何堪(七) 殿里静谧一片,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父皇缓缓诉说的声音,却字字句句声声入耳,“他说服自己去恨她,对她不闻不问,本以为这样就可以忘却那一段那难以割舍的眷恋,直到听闻她的死讯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竟已经欠了她那样多,却永远再没有机会补偿她了,一开始的相逢就注定今生不能够在一起,纵使他努力过,挣扎过,却终究还是不能挣脱命运的摆布,他因自己一时的固执与执拗,失去了她,更害了她。”   父皇无比平静的说完这个故事,空旷的大殿里回荡着他低郁的声音,最淡然的语气,却透着最不可抗拒的告诫与无奈,“朕今天的话你应该会懂,不属于你的东西,任你再怎样去强求,他永远也不会属于你!与其如此,还不如就此放手,有的时候,能够忘记也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我枕在他的膝上静静听着,低低道:“可是那个男子不知道的是,她离开他后,每天心心念念的人其实是他,她那样恨他,却又那样爱他,这样痛苦而煎熬的爱情一直折磨着她,直到她疯癫多年醒悟的那一刻,她终于想明白,她对那个人有的只是感激与依赖,对他,才是真正的爱情,她自己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那最刻骨的仇恨早已演变成了真正刻骨铭心的爱。”   我说完仰起头看着父皇,他的眼底不知何时早已氤氲出一团薄薄的水气,朦朦胧胧,仿佛有什么支离的光,在那一刻终于轻轻地碎了,碎了一地!   他暗沉的眼眸底下深邃入骨的悲伤与愧疚霎时再也无法掩藏!他缓缓站起身踱步走至大殿的昏暗角落,背对着我,那修长的指节却在九龙缂金袍袖口间紧紧攥的发白,唯闻他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是吗?”   我点头,“她临终前不停喃喃自语宽慰自己,一直说着这个世间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分开他们,不会再有仇恨,再有猜忌,再有算计,即便是她到死也没有等来他,可是她永远不曾后悔,即便最后落得那样一个凄凉的结局,她却没有后悔过遇见他!虽然她没有说为什么,但是我知道,因为他们总算拥有了短暂的相爱,不枉此生,与其不能相守终身,遗憾一世,还不如一起盛放绚烂!”   父皇沉默了很久很久,声音方才悄然响起,如同从云端处飘来的零碎字句,缥缈的听不清楚,“弦歌,你还是在骗朕,当年看到那张《春怨》的时候,朕就知道你是何等的聪明了!”   后背倏地一凉,忽地一股莫名的酸楚狠狠袭来,我挺起背脊,倔强念道:“‘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到了如今,你还是不肯相信母亲对你的感情,你还是在怀疑,还是在猜忌?可纸笺的的确确是母亲生前一直放在念念不忘枕下,你们两个人爱的太辛苦,彼此折磨,彼此憎恨却又彼此相爱——”   “朕都知道,你不必再说了!”他忽然打断我的话,犹自转过了身,彻骨的落寞孤寂瞬时再也无处藏身,“朕这一辈子,欠了她太多太多,已经不敢亦没有任何颜面再与她许来世,再面对她的感情,所以到如今,朕实在不希望你走你母亲的旧路!”   “父皇!”我蓦地跪倒在了地上,余下的话语尽掩在了哽咽的呼吸中。   他看了我许久,方阖目长叹,“弦歌,你是朕的女儿,是大周最尊贵的皇家公主,这个世上还有更多优秀的男子配得上你。”   “可是这个世上楚煊只有一个!”   “不愧是朕的儿女,说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的,你们这次当真要拼个鱼死网破吗?”   我仰面看他,心头惊异,楚煊,竟然也这样向父皇表*迹?怔了许久的我微微低下头,低声道:“请父皇不要责罚哥哥,要怪就怪我吧!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来到这个世上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第十七章 繁花迷梦(一) 父皇转过身,对着后殿的珠帘道:“你可以出来了。”   我这才留意到那帘后竟然有人,细细一看,那帘后影影绰绰间可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向这边走来。   里面的人缓缓挑帘而出,我与他的视线交错,心头不知是该喜还是悲,楚煊一步步向着这边走近,眸中全然是无边的爱恋与温柔。   却见他身后一抹紫色的身影娉娉婷婷走出,依旧是旧时的眉目妩媚多姿,身形窈窕纤丽,举手投足间仍是当年的无限风情,事隔六年,我还是认出她来,是多年未见的云萝!   “夙嬛,还记得我吗?当年我就说过我们还会再见的。”她带着妩媚的笑意看着我,朱唇微启,悠悠说道。   “云萝姑姑?”我从原地站起身,惊异看着面前忽然出现的云萝,不知道父皇此番作为是何意?   父皇转过身看了一眼云萝,这才对我道:“你们两人愿不愿意和朕打一个赌?”   我不解的挑眉看向父皇,他继续道:“既然你们两人现在如此执着,朕今日就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放你们出宫,朕会对外宣称将你们禁足,若是一个月后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选择放弃,你们就必须听从朕的安排,一个月后楚煊与右丞相千金的大婚会在建章宫的正殿举行,孰胜孰败,自见分晓!从此以后,你们两人不得再有一丝痴念!”   “若是我们赢了呢?”楚煊倔强问道。   “若是你们赢了,朕即刻就将你二人从皇族宗谱里除名,你们也再不是朕的儿女,再也不是皇子公主,今后你们做什么朕都不会再管,你们二人更永生不得再回宫廷!”父皇一席话铿锵有力,不带一丝迟疑与不忍。   心头微颤,我努力吸下一口气,直直看着身侧与自己并肩而立的楚煊,是要透过他的眼睛直视进他的心底,他亦看着我,迟疑间,我侧过了脸,手指倏地攥紧,犹疑着,“我……”   “弦歌,相信我!”他神情里是从未有过的专注与坚定,无声的给予我最真挚的回应。   心头巨震,下唇早已被自己咬的麻木了,我微阖上眼,心头默念,子墨,请原谅我,原谅我负了当日的誓言,原谅我的不守信,弦歌也想自私一次,也想拥有一次属于自己的幸福,原谅我这一生一次的放纵疯狂!这一生一次的背叛负信!   我与楚煊异的声音一起在大殿里响起,“我愿意!”   云萝似笑非笑的看我们,“好一对倔强孩子,既然如此,这一个月内,我会带你们去一个地方,没有任何人会来打扰你们的生活,但是你们二人也必须遵守游戏规则,不得有任何逾越的举动,如何?”   我低头想了想,终于点头。   父皇阖眼转过身,对着我们背手道:“朕累了,外面刘荣已经安排好了人,送你们秘密出宫,你们这就去吧!” 第十七章 繁花迷梦(二) 我与楚煊对视一眼,随即双双拜倒,郑重向父皇磕了一个头,这才起身离去,跨出大门朱红的门槛的那一刹那,我终于忍不住回过头去,这才发现,父皇竟侧目回头正看着我们,昏黄的烛火下,映着他逆光而立的清瘦身影,竟是无限的苍凉,再也不见素日威仪从容的君王气度!眼底一阵湿热,我强自忍住,不让自己再去看,匆匆回过头跟随着楚煊离去。   宫墙夹道那头,刘公公早已备好一辆普通马车,云萝当先一人自顾自的上了去,楚煊扶着我上了马车,外面天色已暗,四周的宫殿檐角尽皆隐在了夜色下,朦朦胧胧什么也看不清楚,刘公公亲自上前架起了车驾,一路的晃晃悠悠,刘公公是父皇近身内侍,是正一品首领内侍,宫门的守卫自然也未曾多做检查,眼见着马车驶出了皇宫的最后一道宫门,我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看着远处迷蒙月色下离我愈来愈远重重叠叠的宫殿,心头竟不知是该悲还是喜!   车帘被人轻轻放下,遮住了外面明月清冷的光辉,我回过头来,就对上了楚煊清澈如水的眼眸,他的眼中柔情百转,“放心,以后我们都不会再回那里!”那语声里带着无比的郑重,又恍若是一个无比真诚的承诺!   我低头笑了笑,就见对面的云萝细长的眼眸向我和楚煊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却又很快的撇开,微眯起假寐了起来。   朝霞漫天,晨露在青草的叶尖上骨碌碌的打着滚,晶莹剔透,让人爱极,这里是京郊的一处普通村庄,今日的我一身农家少女的普通粗布莲青色衣裳,头发仅用蓝色丝带简单的挽起,全身上下再无其他任何妆饰,这样的自己,脱离了那沉重繁复的华服,冗重耀眼的钗环步摇,原来竟是无比的轻松惬意!   几日的时光下来,我们每天早起登山看日出,黄昏湖上泛舟,并肩看那斜阳西下,我为他洗衣做饭,我做饭的时候他就帮忙烧火,偶尔结伴去镇上闲逛,日子虽然清苦,却是我从未体会过的满满幸福,所谓的男耕女织兴许也莫过于此,如今的我方才知晓,原来在这个世界上也可以有这样宁静平和的生活,没有纷争,没有算计,没有阴谋诡计,却如同一盏清茶,初时清淡无味,却回味绵长!   日头正盛,熙熙攘攘的小镇上,我与楚煊并肩走过,却见道旁的小摊上有一对老夫妇慈和的笑看着我们招呼道:“公子过来看看,为夫人买支发簪吧!”   我与楚煊一愣,瞬即对视一笑,倒是楚煊大步着走过去,笑着点头。   他挑中一支点翠镶珠石比翼蝴蝶簪,笑看着我,略一思忖,就念道:“白首齐眉鸳鸯比翼,青阳起瑞桃李同心。”   一旁的老公公看着我们温和笑着,“公子喜欢就给夫人戴上吧!老身卖了十多年首饰,还是头一回遇见像公子与夫人这样俊俏高贵的人儿,就是那金童*也不过如此呢!”   我羞得低眉浅笑,楚煊亦笑着抬手将那簪子插在我的发间,心底浅浅的喜悦轻漾着,如果一生的时光都能够如此刻般美好多好啊!   还未来得及言语, 身后忽有陌生男子上前,对着我与楚煊叩首,“小的见过两位贵人。”   我与楚煊诧异对视一眼,那人道:“我家王爷在车里等着两位一叙。” 第十七章 繁花迷梦(三) 前面不远处就停着一辆马车,有小厮上前扶着我与楚煊上了去,重帘一掀,就见里面所坐之人正是淳亲王五皇叔,他眉目依旧儒雅,亦是含笑看着我们,没有一丝的疑惑与惊异。   心底乍然间感动莫名,我与楚煊上前齐齐对着他叩了一个礼,五皇叔赶忙上前拉起我们二人。   “王叔,你怎么会来这里?”楚煊诧异问道。   五皇叔笑了笑,“今日我也是恰巧出宫,想不到竟在这偏僻小镇遇着了你们,宫中之人只知道你们二人被禁足一月,皇兄竟然瞒的这样好,连我都不知道你们已经出宫了。”   楚煊低下头,只是道:“侄儿不才,今生恐怕不会再回宫廷,劳王叔费心了。”   五皇叔眉头一敛,随即看向我,“你们真的决定好了?”   我犹豫不语,楚煊忙道:“我们已经和父皇打赌,若是这场赌局我们赢了,父皇就会将我们逐出宗谱,今后再不是皇族,此生和宫廷再无任何瓜葛。”   淳五皇叔怔了片刻,却是笑着,“最是年少轻狂也莫过于此啊,不过世事易变迁,今后的人生恐怕不是你们所想象的那般平坦,楚煊,你一直就是一个有志向的孩子,望你能够好好思量一番才是。”   心头一悸,我侧目看向身旁的楚煊,他有片刻的失神,却仍坚定道:“我已经决定好了,以后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和弦歌的地方,好好保护她,不再让她受伤害,再也不问世事。”   五皇叔微一颔首,“原本你们的事我也是极不支持的,现下你们既然如斯坚定执着,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你们一个是皇兄最看重的儿子,一个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如今楚烨离世,楚煜又被发配北疆,剩下的五皇子六皇子几人也不足十岁,皇上数年的心血就如此白费,你今日可有什么话要我带回去?”   我看向楚煊,他思忖半响,方道:“请王叔代侄儿转告父皇,让他好生保重,儿子不孝,今生不能再侍奉,让他好生栽培五弟六弟吧!”   一时间,车内众人心思各异,都不再说话,唯剩一片压抑沉默。终是我起身对着楚煊道:“我去集市买一点东西,你和皇叔谈吧!”   说罢,顾不得去看楚煊的眼神,我逃也似的下了马车,街头人群熙熙攘攘,我躲在转角处,心里却忐忑不安,五皇叔会和楚煊说什么我不知道,楚煊会做怎样的反映我更不敢去猜测,这样的我,是心虚了?还是胆怯了?   父皇的面孔在脑海中忽然乍一闪现,与我们约定的时候他那胜券在握的眼神,让我无法忘怀,对于父皇,我永远琢磨不透,在他如斯深不可测的神色下,我的一切隐匿的心思都毫无藏身之处,在他淡漠的目光面前尽皆暴露无余!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第十七章 繁花迷梦(四) 而此刻的我,心头忽然有了一股莫名的惶恐,曾何几时,我不知何时早已有了心虚,有了惶恐,有了害怕,我害怕这份忽然到来的爱情会死去,惶恐那最绚烂的光华后,只剩下一片什么都没有的苍白,那样,会比死更难受,更痛彻心肺!如果忽然有一天,我的生命中连一丝可以依附的东西都抓不到,那样的我,就只能毫无一丝反抗能力,会被宿命毫不留情推入那无底深渊!   头顶的阳光渐渐炫目的刺眼,我失神站在街角的转弯处,怔怔看着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约莫半个时辰后,楚煊方才从马车上下来,透过街头川流不息的人群,我躲在墙角偷偷看他,唯见他眉峰紧拧,却抬头四处找寻我的方向,神情渐渐变得焦急起来,小贩的叫卖声,小孩子的嬉笑声中,他独自一人站在街头四处寻觅我的方向,身影无限寂寥!   墙角的我终于忍不住快步走出,站在街道对面唤了一声,“哥哥!”   楚煊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快步赶了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微嗔道:“跑哪儿去了,害的我好找!你脸色不好,怎么了?”   我仰面看着他一连串的发问,努力扬起一丝笑意,“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呆在你身边,不想一个人。”   楚煊呵呵的笑着,轻轻刮了刮我的鼻头,“傻丫头!”   眼角有些湿润,我别开脸轻轻微笑。   晌午回去后,却见路上的村民们尽皆满面愁容,楚煊察觉后细细一问,竟是镇上的盐商抬高了盐价,今年年初时就听闻江南大旱,导致漕运受阻,虽有朝廷一力挽回,仍是遭受不小的损失,加之北方的邻国齐国趁势而起,隐隐有向大周挑衅的趋向,此刻江南的盐商趁机抬高盐价,导致民间的盐价上涨,民怨四起。   听闻此言,楚煊早已皱眉不语,我知道,先前楚煊就在冀州军中长达三年的时间,对北方诸国自是了解不过,两年前齐国在边界挑起几次战事,冀州驻军就曾挥师前去剿灭,楚煊也在这期间亲临过战场,现下知悉齐国起事,他的心意我怎会不知晓! 第十八章 情深缘浅(一) 黄昏时分,湖岸两旁流光接天,静影沉碧,天边的五彩的晚霞将湖面晕染成七彩的颜色,映着那粼粼碎金般的波光,更是炫目逼人,斜阳懒懒的投在人的身侧,湖面上湿热的微风拂在面颊,带着闷热的烦躁气息。   小舟上,我低头坐在船尾,楚煊在前面轻轻撑着船,两人皆是许久静静不语,一种极为怪异的气氛悄然流转,静静的湖面上只听得见船桨划破水面的淙淙声,我看着楚煊的背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终是弯下身伸出手拨弄着船舷下沁凉的湖水,轻声道:“哥哥,我们——”   “弦歌,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的话还未说完,就已经被转过身的楚煊打断,他转身看我,目光柔和,“记住,没有什么比你重要,懂吗?”   “可是,这样的快乐会让我有负罪感。我会觉得愧疚,为了我的一晌执念,要牺牲你的理想,你的抱负,这样,真的值得吗?”   我坐于原地直直看着他,目光里多了一丝凌厉意味,他轻叹一声,撂下船桨走至我身旁,捏了捏我的脸颊,假嗔道:“你呀,总是成日为别人着想。”他凑近我的耳旁,热热的气息拂在我的侧脸,声音低郁,“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放手,还是小时候所承诺的那样,楚煊愿永远守护弦歌,永远让她开心,让她快乐!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明白吗?”   我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被他紧紧握住,那力气暗暗加大,握的我有些生疼,心头却又泛起甜蜜的痛楚,我忍住心头的动容,轻轻地靠在他的肩头,喃喃道:“哥哥,我——”   “叫我楚煊!”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赌气的意味,我的面颊一热,这样的名字早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不知唤过多少次,而今竟然……我深深低下头,低低的唤一声,“楚煊!”   他促狭的笑着,“你的声音太小了,我听不见!”   脸上瞬时如同被火烧般烫人,我撅着嘴抡起拳头砸向他的胸口,声音清脆,“楚煊!楚煊!楚煊!楚煊!这下你总该听见了吧!”   他大声笑着,却抓紧了我的手,在我耳边轻声道:“听得见,听得见。却一辈子也听不够!愿意这样被你唤着一生一世!”   身下的船只不知何时已靠岸,我与楚煊相携下了船,十指交缠的那一刻,心底浅浅的喜乐与幸福悠悠荡漾,天边的夕阳也恍若被眼前的满满的甜蜜所感染,藏入了一片片云朵后,他的手指轻轻抚上了我的眼角,“当年初见你时你就是这般倔强,站在院子里睁大眼睛瞪着我,仿佛我何时把你得罪过一般。”   我抬眸看向他,不满道:“谁叫那时候你要那般奇奇怪怪的瞧着我。”   “我就是觉得奇怪啊,宫里什么时候来了一个那么漂亮的小女孩,竟然还是我未曾见过面的妹妹,偏生又是个性子傲的小丫头,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的,后来一试才知道,你居然也会怕鬼!”   他的神色里带着如昔熟悉的促狭与狡诈,我咬唇嗔道:“你就知道吓我。”脑海里灵光一转,我凑近他得意的笑着,“我那明华宫的小宫女婉儿如今还是记得殿下当年的热忱之心呢!”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八章 情深缘浅(二) 他怔愣了一下,方才恍然,“那当年是谁吃醋撒泼来着,又是摔药碗,又是摔枕头的,把父皇都惊动了!”   他刻意提起我当年的糗事,心头又怒又恼,我别过头急急道:“谁叫你盯着她看,还为了她责难我,叫我怎能咽下那口气!”   肩头却被他轻轻扳过,迫得我迎上他专注的目光,楚煊含笑看着我,面上满是怜爱与欢喜,“从今以后,我只盯着你一个人看,再也不去瞧旁的女子好么?”   我眨了眨眼睛,“这还差不多。”   他执起我的手,满心欢喜道:“弦歌,我就喜欢这样的你,吃醋撒泼的你,生气的你,飞扬跋扈的你,自私小气的你,撒娇天真的你……”   话语带着最轻柔的语气,心头瞬即大窘,羞得赶忙紧紧闭上眼,那一瞬间,唯见他眼底氤氲着迷离的情绪,缓缓低下头在我的额上印下轻浅一吻,温热的唇触碰在我光洁饱满的额上,竟生出一丝奇异的触感,耳畔初秋的微风轻轻吹拂着,湖面上水鸟低低的飞着,我的脸上早已热的烫人,手指不安的在衣摆上绞着,绞着……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我与楚煊迅速分开,就见远处一抹紫色的身影款款走来,一时间,只闻香风暖雾,环佩叮咚,正是云萝。   “你们果然在这里。”她含笑看我与楚煊,悠悠道:“这几日,你们过的如何?”   我看了看楚煊,他淡然回答,“我们一切都很好!”   云萝了然一笑,“这自是最好不过,免得到时候你们的父皇又要责难起我照顾不周来!这就是我的不是了!”   她的目光却轻盈一转,又看向我,“夙嬛,陪我坐坐如何?”   我正要点头上前,却被楚煊一把拽住手臂,他警惕的看着云萝,正声道:“我知道你要跟她说什么?没有任何人能够拆散我们!”   云萝饶有兴味的看着楚煊的反映,不怒反笑,“如果你们的感情当真是情深不移,也就根本不必担心旁人能够破坏了是不是?”   她话语坦荡,更没有一丝的不悦,倒是我心头过意不去,轻轻扯了扯楚煊的衣袖,“不碍事的,你先回去吧!我随后就回来!”   楚煊担心的看我,又瞪了云萝一眼,方才忿忿的离去。 第十八章 情深缘浅(三) 茵茵草地上只剩下我与云萝两人,她自顾自往前走着,我亦会意跟随她的脚步,“夙嬛,还记得那一年你的父皇带你来见我时我跟你说的话么?”她淡淡问道。   “记得,你说我以后会母仪天下。”   “那么,我现在问你,如今的你还愿不愿意实现这个预言?”   “不愿意!”我毫无犹疑的答道。   “哦,是吗?”她忽然止住脚步,转身直视着我,那迫人的眼光直要看到我心底最隐秘的心事,“难道你就当真愿意和楚煊这样一辈子粗茶淡饭,一辈子隐居乡野?”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是的,我愿意!”   “可你们是嫡嫡亲的兄妹!你们这样就是*!”她凑近我,与我距离不过几寸之间,已至我几乎都能看到她眼睫上颤颤翕动的睫毛,有什么东西在她眼眸中悄然流动,瞬即锐芒顿现!   “你明明知道,何必如此苦苦相逼!”我直视着她,脱口而道。   “我知道什么?”她撇开脸轻笑道:“我只知道你是恭敏皇后在承朔三年于平邑离宫诞下的皇四女,其余的,我什么都不曾知道!”   心头一窒,我咬唇凑近她的耳边,低低的耳语,“这个秘密世间知道的人寥寥可数,母后已然疯癫,自然不曾知晓,嬷嬷已逝,当年的事情是你做主,你应该最清楚不过!”   她闻罢依旧面不改色,“就算如此又怎样,可是楚煊不知道,他依旧会一辈子背上精神枷锁,因为你,他必须要放弃心中最大的理想,因为你,他必须要抛弃了尊贵的皇子身份,变成一个终日只会砍柴耕地的卑贱农夫,而你,从当年我抱起你的那一天就已经被永远定下了身份,你们不被世俗所容的爱恋,不会得到上天的祝福,就算你把一切都告诉他又怎样,天下人看你们的眼光永远不会改变,你以为你们真的能够天长地久真的能够长相厮守吗?你就真的能够心安理得与楚煊在一起?今后的漫漫余生你如何去面对用生命换来你平安的卫子墨?”   子墨!那一个让我深深愧疚的男子,一时间,仿若有什么东西碎了,心底最隐秘,最柔软的角落被她一言击中,碎成一地,原来表面如斯坚韧的自己竟是这么不堪一击,在云萝这样的女子面前,我所有的深深自卑所有的巨大恐惧都再无藏身之地,她只需一个眼神就将我所有的隐秘瞧的一清二楚!   背后全身冷汗如浆,我鼓起勇气抬头看她,倔强道:“我不会认输,更不会认命!我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不是由老天来决定,我不管什么母仪天下,什么礼仪廉耻,我只知道,我要和我喜欢的人永远在一起,什么也不能分开我们!”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十八章 情深缘浅(四) 一席话说完,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云萝面色不变,却嗤然一笑,“夙嬛,瞧,你开始心虚了!”   愕然间,她缓缓抬手勾起我的下巴,神色里带了一丝怔忡,只是垂下眼睫,“其实你和当年的我很像,告诉你也无妨,其实我,也有自己喜爱的男人 ,但是那个人爱的却是另一个女子,自负如斯的我,又怎会自讨没趣,我宁愿与他做可以促膝长谈的朋友、知己,无关风月,无关男女之情,这样多好,把这份感情藏在心底,你也许还能够继续喜欢下去,但若是勉强下去的话,你可能连喜欢他也不能够了。日子一长,再深的感情,自己也就可以淡然处之,我的感情是握在我的手中,没有任何人可以干涉,可以去主宰!”   我怔怔的看着面前女子艳若桃李的容貌上一瞬即逝的落寞,唯见她娇艳的唇角勾起一丝浅淡笑意,“我能说的就是这么多,天色已晚,早些回去吧,若是迟了,楚煊可要担心的,望你回去好好想想!”   她兀自转身翩然离去,剩下我站在原地,呼吸好似都不是自己的一般,暮色霭霭,远山如黛,苍鹰在天空低低的盘旋着,随即却又直直冲上云霄,消失在远处的山峦,再也看不见!楚煊站在远处等着我,我迎上前去,任由他握着自己微凉的掌心。   “她跟你说什么了,你的手这样冷?”他急急问道。   “没有,只是起风了,手就有点凉。”我极力用最淡然的语气答着他的话。   楚煊将信将疑的看了我一眼,方才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   我笑着向他点了点头,默默跟随着他离去。   初秋的风中,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传来,却被那风吹的散了,再也听不到……   深夜里,我从睡梦中惊醒,赫然睁开眼,面前仍是熟悉的房间,白色的窗纸被夜风吹的扑簌作响,四下万籁俱寂,偶尔一两声乌鸦的叫声从远处不知名的山谷里传来。   这样压抑气息的夜晚,我再也无心睡眠,心头莫名烦闷只想出去透透气,起身出门,外面的夜风迎面吹来,吹去了初秋的闷热气息,很是惬意。   院子里的梨树下,枝叶稀稀疏疏的婆娑作响,梨树?犹记宫里的梨园也种满了这样的梨树,那里是母后留给父皇的最后记忆,云萝的话还悠悠回荡在耳际,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我轻轻地走上前,透过那稀稀疏疏的枝桠,仰头望着漫天星子的天际,在心底轻轻问自己,我真的做错了吗?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十八章 情深缘浅(五) 一阵细碎声响打断了思绪,惊异之下回过头一看,就见不远处一个朦朦胧胧的男子身影,仔细一瞧,正是楚煊迎风而立,他侧身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眼神看向遥远的西方,那里是皇宫的方向!   心头一悸,我鬼使神差的悄然退后,藏身在的梨树后,偷偷看着他,他就那样站在那里很久很久,夜风习习,吹起了他的衣袂,依旧如昔的清逸美好,良久只后,楚煊忽然一步退后跪倒在地上,许久许久,才弯下身对着皇宫的方向无比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那额头触地的声音站在远处的我几乎都能够听到!却一声一声的直击入心肺!   楚煊,他亦有着自己远大的抱负与理想,宫闱丑闻这样的污水怎能降落至他的身上,而我,怎能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亲手埋葬他的所有理想,所有抱负?我不能,我怎能!   原来,人总是蒙昧的,一心贪求那一晌的欢愉,却要为此付出比这更大的代价!现在的我又算什么?云萝,你不愧是父皇口中的睿智敏锐女子,你只一句就道出我心中最大的恐惧最大的彷徨,原来我真的错了!   楚煊,你何必如此?   我,又怎能如此!   我,全盘皆输!   初秋的黄昏,夕阳西照,熠熠生辉,袅袅秋风,碧波潋滟,湖畔对面的枫叶也被这一片秋色染红,风景醉人!我弯下身掬起一捧湖水,任由它从自己的指尖流走,楚煊被一旁几个小孩子围着给他们做风筝,不时回过头来笑看着我,笑意间依旧明朗,仿若没有任何的哀愁与怅惘袭扰过他一般!我笑着回望他,转瞬间,心底却空落落的找不到一丝倚靠……   “怎么了?”背后的楚煊饶有兴致问道。   “风筝真漂亮!”我望着那天际悠悠飞扬的风筝,轻声赞道。   “改天我也做给你玩!”他声音低柔。   我转身,勉强笑着,“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么?有一次,楚烨得了一个很漂亮的风筝,也是这般漂亮!”   “是啊,那一次你哭着吵着要,楚烨性子也犟,就是不肯给你玩,你急的跟什么似的!”   “那一次,你就连夜做了一个更漂亮的给我,第二天却去上书房迟到,讲学的师傅趁机向父皇告了你一状,害的你被父皇责罚了一番!”我接住他的话头提起儿时的旧事。   楚煊也颇为动容,眼眸里柔情百转,“因为我说过,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我笑了笑,继续自顾自的说道:“还有一次,我感染了风寒,胃口不好,吃不下任何东西,你知道我喜欢喜欢吃京城街头的芙蓉糕,就特地出宫去为我买,那日下了好大的雪,你还因此感染了风寒,让我很是过意不去,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吃芙蓉糕了。”   楚煊愣了一下,却又很快恢复如常神色,“不说这些了,你看,那风筝多漂亮,等哪日天气好的时候,我也带你出来放风筝玩好么?”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八章 情深缘浅(六) 我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抬头看着天际飞翔的风筝,微笑着轻声道:“可是,你不觉得那线把风筝给束缚住了吗?明明风筝还有更高更远的天地,却被小小的一根丝线所束缚,再也不能飞向更远的天空!”   似是察觉了什么,他慌忙道:“可是那风筝是心甘情愿的,他愿意一辈子被那丝线束缚,永远陪伴在她身旁。”   “可是丝线的心底会很不快乐,她会愧疚,亏怨恨自己的自私,风筝的心底亦会永远牵挂那高远的天空,这样,对它们都是一种煎熬。”我轻声低语着。   手指被楚煊猛地攥紧,他惊恐的看着我,小心问道:“弦歌,你怎么了?”   我仰面看着他,微笑着唇中轻轻吐出那几个残忍的字眼,“哥哥,我们回去吧!”   他定定瞧着我,面色渐渐煞白,决然摇头道:“我们绝不会输,我们还要一起白头到老,我们还要一起远走江南,这都是我们的承诺,难道你都忘了?”   我自嘲一笑,转首道:“我没有忘,可那样淡泊名利的生活只是身在九重宫殿的我们在被锦衣华裘、纸醉金迷包围中一个不切实际的幼稚幻想,可是当这一切真的到来的时候,这个幻想就变得不再美好,会变成深深的厌弃!”   楚煊呆呆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句,“弦歌……不要……”   远处的湖畔走过几个在河边洗衣归来的村妇,她们身着粗布麻衣,头发仅仅简单绾了一个髻,面上更无脂粉妆扮,却是一边结伴走着,一边高声谈笑。   我看着那几位村妇对楚煊道:“我们之间如若再在一起,只会是彼此煎熬,你失去了自己的抱负与理想不会快乐,而我,亦不愿意像她们一样,终日必须抛头露面,为柴米油盐而操持,变成一个粗俗鄙陋的妇人。”   抬头间,就迎上了他痛心至极的眼神,那眼底的伤痛与怜惜浓郁的几乎快要溢出来,他死死抓着我的手,急急道:“弦歌,请你相信我,我可以做到的!”   我笑着轻轻摇了摇头,不带一丝不忍与软弱。心底却恍若被凌迟一般疼痛,一个声音遥遥的响起,一定要坚强,一定要镇定,不能露一丝痕迹,不能! 第十八章 情深缘浅(七) 手指暗暗用力,我一分一分轻轻掰开他的手指,“我是一个有野心的女子,这样的乡野村妇粗茶淡饭的生活一点也不适合我,我一点也不喜欢,我倦了,也厌了。”   他眼底的光泽一黯,许久,终于哑声问道:“你真的决定了?”   “是的,明天云萝姑姑会送我回京,你若是愿意在此地逗留几天,也无妨,回去后,我会向父皇禀明——”   “我与你一同回去。”他看着我,神色里犹带一丝挣扎,“父皇那里,我,会去交代的。”   我努力扬起一个淡然的笑意看他,却被他猛地一步上前,紧紧将我抱在怀中,抱的那样紧,我几乎快要窒息,他沉重的呼吸声响在耳边,“弦歌,对不起,对不起……”他一遍又一遍的在我耳边说着。   忍住心头莫大哀伤,面上的笑意仍然努力扬起,心知这应该是是此生最后一次拥有这个怀抱了,万般的不舍,万般的无奈,终成一片不可触及的伤痛。   深吸一口气,我垂下眼睫缓缓离开了他的怀抱,用着最轻松的语气道:“时辰不早了,哥哥你先回去收拾东西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的。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他的手臂依旧向着我微微张开,保持着先前抱我的姿势,终是缓缓的垂了下去,“好,你也早些回来好吗?”   我点了点头,看着他一步一步的退后,离开,直至消失在我的视野,融入那漾光浮黛中!   心头知道,从这一刻起,所有的一切——灰飞烟灭!.一切都没有了.一切都不存在了.该去的.,终究都永远去了.   “后悔吗?”云萝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其实你完全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亦一定会信守诺言永远陪着你的。”   没有回头,我看着楚煊走远的方向,“可是那样强留的爱情于我有何意义?其实我何尝不是一个凉薄的女子,容不得自己的爱情有一点的瑕疵,既然如此,还不如放给各自一条生路,而今既然已经选择,于我来讲,就永远不会有后悔二字!”   她走至我身旁,与我并肩而立,“夙嬛,这个世界上,还会有更好的男子适合你,你应该有更高远的天空任你飞翔,楚煊,不会是你的归宿,以后你会明白的。”   远处的夕阳缓缓隐入山峦中,焕发着最后的光华,云天浩渺,绚丽而明媚,层叠起伏的山峦在余晖中光刹那间光芒万丈,只是那么一瞬,就再也不见踪迹!也许爱情,亦是如此,只是那一瞬间的绚烂,就已经用尽了我生命里所有的力量,再也燃烧不起来了。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九章 云移月临(一) 艳阳高照,天气晴好,扑面而至的秋风竟然吹得脸颊上有些生疼,再回到这个宫廷,帝都依旧如昔的繁华热闹,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新鲜事在发生,人们永远都有滔滔不绝私下议论的谈资,一个多月前通明殿上的闹剧,亦在父皇的严旨下,宫人们不敢再随便议论,皇姑姑带着子墨的尸骨无限凄凉回去了卫国,兄终弟继的事情也随之没有再提,所有人看我眼神又恢复了如昔的恭敬,可那眼神底下一闪即逝的鄙夷与轻嘲仍是未能逃过我的双眼。   没有人知道我与楚煊离宫,更没有人知晓我们这一个月的去向,父皇只是对外宣传将我与楚煊软禁。回宫的那一天,父皇并未多说什么,皇后没有任何言语,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吩咐我和楚煊各自回宫歇息。   很多年后,我再忆起当日,心头对父皇唯剩感激,他那样的宽容,化解了我心头所有的不安与羞窘,这样一个清俊冷傲的男子,从不轻易表露他内心深处的喜怒哀乐。而皇后,她用最淡然的笑容,却给了我最好的一切,又不露半分痕迹!   楚煊与右相千金的婚礼一早就定在了八月十五那一天,父皇今早就有旨意,下旨解了我与楚煊禁足令,宫里开始喜气洋洋的筹备婚典所需要的一切物事,楚煊的建章宫前更是宫女内侍进进出出,无限喜庆,衬得这边的明华宫冷清如斯.   边疆齐国作乱被守军剿平,父皇大喜,在未央宫设宴皇族宗亲,夙缡与驸马戚少林也于今日进宫,今夜的未央宫里人声喧哗,好不热闹。   夙缡绾着飞天髻,上面斜插着赤金攒花金步摇随着她的一颦一笑摇曳流转,身上的芙蓉色广襟长袍裙裾逶迤于地,上面堆绣的朵朵海棠花瓣上缀着亮莹莹的紫水晶石在耀目的灯火下迷离流转。夙缡微带羞涩,站在她的夫君身旁,带着几许娇羞的意味,笑的格外妩媚动人,我站在人群中看着她璀璨的笑颜,心头莫名,却与她的目光不期而遇。   夙缡远远的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仍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视线交错的刹那,两人都有片刻的失神,倒是我,最先一个低下头,极其狼狈的站起身,顾不得众人一脸的诧异,匆匆逃也似的步出殿门,想要远离那逼人的压抑气息!   外面初秋的凉风拂在身上,激起一股凉意,红袖与白翌在身后急急追来,“公主,您慢点,天黑路滑,小心脚下!”   我匆匆的一路快步跑着,脚下的步子踉踉跄跄,风呼呼吹在面颊上,吹醒了迷离的意识,冷月清辉,凉风飒飒,自己却渐渐忘了方向。 第十九章 云移月临(二) 漫无目的的游走在御花园,前面的假山后传来隐隐的人声,“四公主……*……”几个模糊的字眼传来,心头略一惊疑,走近几步就听见一女子的声音,“若是我,死也没有那个脸面呆在宫里了,先是克死了未婚夫君,又和兄长传出这等宫闱丑闻,名节尽毁……不详之人……”   一字一句如同钢针刺入心肺带着彻骨疼痛,手心被我的指甲掐的生疼,身后紧随的白翌急急上前,“公主,属下去教训这些嚼舌头的贱婢!”   我要摇了摇头,淡淡道:“我想一个人走走,你们先回去吧,不必再跟来!”   “公主!”   红袖带着哭腔唤了一声,我转过身,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琉璃宫灯,许久才莞尔一笑,“再大的委屈我都受过了,这又算得了什么。你们回去吧,我真的没事!”   她泪光盈盈看着我,一旁的白翌终是用力的点了点头,按剑俯首,“属下遵命!”   我提着宫灯转身徐徐走远,这样的月色,这样的夜,远处未央宫的喧哗人声还隐隐可闻,本该是繁华热闹的初秋夜,竟是彻骨的寒凉孤冷。   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是我错了吗?一直错的都是我自己,我害死了子墨,害了楚煊的前程!是我,是我,都是我!往前紧走了几步,却被道旁凸起的石块绊住狠狠的摔在地上,掌心被粗糙的地面擦破,火辣辣的疼痛,那琉璃宫灯也咕噜噜的摔在地上,渐渐熄了,灭了……   我趴在地上看着那渐渐灭去的灯火,终于掉下了泪,第一次,自己哭的那样伤心,哭的那样悲凉,喉头凝噎的哽咽被浓黑的夜色吞噬。今夜,没有人会注意到躲在这偏僻角落里哭泣的我!母后,我从未像现在这样痛恨你是我的母亲,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个样子?如果一早能够知晓今时今日,我宁愿当初不要回到这里,宁愿永生永世留在那个清苦的离宫,如此,子墨也不会黯然伤逝,如今的自己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伤痛!也许我,根本就不该回来,不能回来!   前面隐隐传来的细碎的脚步声,脚步声愈来愈近,我收起面上的悲悸之色,慌乱的站起身,匆忙间,自己的狼狈模样仍是被前面缓步走来的陌生男子瞧见。   夜色下,那人一身墨色长袍负手走近,唯见衣袂在夜风中轻轻飘扬,眉目深邃,薄唇紧抿,深沉眸子反射着远处朦胧灯火幽暗的光芒,异样清冷!   见他走近,心头的狼狈与尴尬反而消去不少,我徐徐站正身姿默默的看着他走近,他静静瞧我,自怀中取出一方素白的方巾递上前,我愣了许久才回过神伸手接过,轻声自嘲,“似乎每次遇见你,都是在我最为狼狈的时候。” 第十九章 云移月临(三) 他紧抿的唇角微一牵动,却隐在了月色下一片银色的光晕中,唯闻那声音低郁,“似乎每次遇见公主,公主都是一个人。”   我失笑片刻,“上次我在街头晕倒,谢谢胤国皇子将我送回宫!”   他怔了怔,“我很想知道公主是怎么猜到我的身份?”   我转过身,走至一旁湖边围阑旁的石凳坐下,“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说猜一个人的心事是最难的事,那么要猜一个人的身份也并不算得上是难事了。”   他波澜不惊的笑了笑,对着身后跟随的小厮微一摆手,也在我的对面坐下,徐徐道:“公主兰心蕙质,胤城佩服。说起来,公主也曾为我解过一次围,今日看来倒是相抵了。”   见我诧异,他继续道:“公主可能忘了,二月南苑狩猎场上是公主一箭击败要与我挑战的安国王子。”   我这才恍然,“倒是真的忘了,当日安国王子要挑战的是你。”   他亦是微笑颔首,“我乃一弱国质子,在这异国国都不过想安分守己度日,不想与他国有任何争执,当日机缘巧合下,是公主出面解围,一直未曾有过机会向公主道谢,今日总算是全了这个心愿。”   如斯清冷的月色下,对面陌生男子面上淡若清风的笑意转瞬即逝,竟带着莫名的亲近,我垂眸笑了笑,问道:“这里是宫里最为偏僻之处,今夜未央宫夜宴正盛,正是杯觥交错之际,皇子为何会独自来此处?”   他眼眸一黯,神色里的失落与黯然一瞬即逝,“今夜是我母亲的忌日。”   我一时尴尬,忙道:“是我失言,皇子不要介意。”   湖畔两旁古木郁郁,密布浓荫,在月光下或浓或淡,面前男子棱角分明的脸上映出了斑驳的阴影,他淡笑摆手,“人已逝去,无妨。”   身后微波粼粼的湖面在远处的灯火下迷离生姿,心头忽地难过起来,我轻声道:“皇子能有这样的心境,让人羡慕,只是,很多时候,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做到那般的淡然的。”   他静默片刻,却道:“人生在世,总会有那么多不如意之事,生死有命,这也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掌握的,与其苦苦伤悲,还不如从原地勇敢的站起来!”   他语气淡然却又带着一丝莫名的温暖,漫天星辰下,我坐在对面静静听着,“没有早一些认识你真是可惜!”   他微一挑眉,唇角一丝难得的笑意,“胤城不过一个俗人罢了,也有自己的贪欲,也有自己的私心!是公主高看了!”   我笑着缓缓站起身,仰头看着天际朦胧的月华,“佛曰:贪欲生忧,贪欲生畏,解无贪欲,何忧何畏。这个世上哪个人没有自己的俗念呢?”   他静静的听着我的话,也仰面看着天际,圆月被团团乌云遮挡,却又缓缓从云端处升起,为啥清冷的光辉轻轻慢慢的洒在我与他身畔,平滑如镜的湖面被夜风轻轻吹皱,周遭异样的静谧,只剩下水底的鱼儿不时跃出水面的叮咚声。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十九章 云移月临(四) “人生苦短,万事自然难以如己所愿,我也曾问过自己,究竟怎样才算不是白过一世,心中渴望的东西到底该不该努力去争取,是否只有这样,当时光不再的时候,心中不会留下遗憾!到后来,自己总算想明白,红尘本多憾事,我们所能做的,不过是尽量全了自己的心意,好好的活下去,只要有一丝的希望,都不能轻言放弃!就像这天上的圆月,虽被那乌云遮蔽,却终会摆脱乌云的笼罩,重现清明!”   我静静听着他的话,心头一丝悸动,他转身看了我一眼,又道:“此地乃后宫禁苑,不便久留,夜寒露重,公主早些回去好生保重,告辞!”   他对着我微一作揖,就转身远去,我失神的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底有一刹那的空莫,远处一盏萤火渐渐走近,正是放心不下我单身一人的红袖,她匆匆上前,为我披上斗篷,“公主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旧疾未愈,当心着凉了!”   我轻轻点头,却见红袖惊异道:“咦?公主手里的手巾是哪里的?”   低下头,这才看见自己手心仍旧紧紧攥着放在胤城给的手巾,心头略一尴尬,“没什么,替我收起来吧!”   红袖将信将疑的应了一声,这才搀着我走远,漆黑的夜,忆起方才那一番长谈,心头怅然若失,胤城,胤国质子,自幼生母早逝,七年前年仅十六岁的他被胤王派来帝都做质子至今,这就是我对这位陌生男子所有的了解!   几只乌鸦嘎嘎的叫着,从头顶的树梢上飞走,为夜幕下重峦起伏的宫阙增添几分阴森诡谲意味……   淳亲王府后的兰雅轩内,碧澄澄的蓝天下,满院碧冷修竹随风婆娑作响,秋风渐凉,我站在院里静静听着那飒飒风声吹拂这树枝的声音,几日前,我匆匆向父皇请了一道旨意,称自己因为旧疾忽发,需暂行出宫静养,辗转来到淳亲王府。   五皇叔素来心性淡薄,王府的一切亭台楼阁的构建也颇为简单雅致,丝毫不见一丝人为的修饰痕迹,现下的自己,远离那个喧哗热闹的宫廷,心头竟然奇迹般的安然。   黄昏的风轻轻吹着,拂乱了我的发丝,丝丝缕缕,在风中漫漫飘散着,红袖从身后走近,为我披上一件斗篷,“公主昨夜很晚才睡下,今日起风了,小心着凉。”   “公主,方才大殿下来过王府,他在门外站了很久,公主不如——”   我伸手轻轻捋了捋斗篷的杏黄色绦带,“我知道了!”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十九章 云移月临(五) 红袖低声道:“公主,殿下心头有自己的苦,他亦有自己的不得已,公主何必要如此决绝?”   “再过几日他就要大婚,又何必再来见我,这样只会给他平添麻烦!”我冷冷的打断了她的话,那样一个名字,我不敢再听,此刻的心头却好似被什么东西刺出一个深深的伤口来,疼的那样厉害,生怕再被什么一碰就会溃烂,就会流出更多的血!痛彻心肺!   红袖慌乱低下头,赶忙噤口不言,我看着她低垂的眉目,秀雅的面容依稀如同当年初见的模样,那个与绿珠一起站在菡苣宫门前福身为我请安的清丽少女,如今早已长成曼妙女子!   我有一刹那的失神,“岁月荏苒,时光蹉跎,竟然已经是七年了,时间可真是快啊!”   红袖的笑中带着几许苦涩,“奴婢服侍公主也整整七年了,记得公主当年初回宫的时候年仅九岁,当年的小女孩如今就已经长成了大周帝都中最美丽的凤凰。”   “最美么?”我愣了愣,却是自嘲微笑。   “拜见王爷!”却见红袖忽然裣衽施礼,转身一瞧,正是五皇叔缓步走来。   “皇叔今日怎么来了。” 我向他微微欠身。   五皇叔温言笑着上前,红袖见状伶俐的欠身退下,院落里只剩下我与五皇叔两人,他的眼光在院落里的海棠树上划过,却道:“我听红袖说你每日把自己都关在房里不出门走动,这样自怨自艾的你,就不是我的侄女了!”   我淡淡一笑,“夙嬛只是想给自己一点时间,一个人静一静。”   “难道你就准备一辈子躲在这里逃避现实?你终究还是要回去的。”   我怔了怔,“好容易才寻了这里个清静地,皇叔这是要赶我走么?”   五皇叔长长叹了一声,负手立于我身前,“子墨的事情过后民间对你早有异议,现在坊间又在盛传你和楚煊的事,帝都你再呆下去只是有害无益,昨日早朝有几个偏远小国的质子向皇兄递交了求亲书,你若是嫁过去,怎么说也是大周天朝大国的公主,他们也定会待你不薄,皇兄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我愣了片刻,“请皇叔给我七日的时间想想,七日之后我会给你一个答复。”   秋风卷起了满地的枯叶,风尘弥漫间,面前的儒雅男子低低的一叹,脑海里忽地想起了皇后那恬淡的落寞笑颜,再一看五皇叔,心口漾起了淡淡的悲伤,“皇叔,你可有爱过的女子?”   他怔了一下,晒然一笑,“又有如何,没有又怎样?人生一世,韶华白头,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   一瞬间,他几乎完美的眉眼间流露出一种儒雅与清逸混合的逼人意味,五皇叔本就生的极其俊美,与父皇的容貌不相上下,此刻这样从容一笑,更是炫目。   忽地想起了皇后那恬淡的落寞笑颜,再一看面前的五皇叔,心口似是被什么堵上了一般,我淡淡道:“这句话姨妈也曾经说起过。”   他再次怔了一下,沉默了许久终于转身走远,萧瑟秋风中,满地的木芙蓉花瓣被秋风卷起,衬得那道清瘦的背影更添几分寂寥…… 第十九章 云移月临(六) “红袖,去把我的琴取来吧!”   红袖欢喜的应承着进房为我取来了瑶琴。   院子里的石桌上,我的手指轻轻拨弄了几下琴弦,低涩的琴音低沉响起,自陈夫人去后,我就已经很久没有碰过琴了,那一夜明华宫里凄冷的记忆深深留在我的脑海,记忆中,这样的琴声,是死亡的气息。   初秋的风轻轻吹着,枝头几朵月桂被风吹的落下,花瓣纷纷扬扬如急雨纷落,和着缠绵婉郁的琴声,恍若那就要被狂风吹落枝头的花朵最后凝噎的泣诉,带着凉彻心肺的苍凉与寂寥。却在此时,一阵呜咽的箫声自院墙外传来,与我的琴声遥遥相和,不带一丝造作的痕迹,极其的自然平和,竟是异样的和谐。   “咦?这王府里怎会有人吹箫?”红袖惊异的自语。   我恍若未闻,手指依旧未曾停下,箫声在前,婉转悠长,琴声在后,柔然相和,那箫声略一停顿,却是恢复如初的婉转,越来越近了,远处的小径上,一抹青色身影越来越近,竟是位青衣公子!   我从琴弦上收回手指,抬头看向他,待得看清那人的样貌时,眉头却微蹙起来。   对面的海棠树下,清幽小道两旁的花圃里淡粉色的木芙蓉盎然盛开,蓊蓊郁郁,璀然生姿,唯见一人长身玉立,身姿清越,手执玉箫,风采过人!他踏着满地落红向我走近,秋日午后的阳光轻暖和煦,衬得他那饶然的笑意愈加明朗,凤目星眸,面若冠玉。   “是你?”我坐在原地,静坐着仰面看他走近。 第二十章 心字成缺(一) 他含笑点头,“这位美丽的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我微一的侧首,“淳亲王府素来规矩甚严,我很有兴趣知道公子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叶卿尘合掌笑道,“子允如今是王爷的幕下门客,今日碰巧路过院外,听到公主的琴声,碰巧守门的侍卫此时溜班,子允一时情不自禁就冒昧进来了。”   我看着他,“你既然知道我是谁,还在我面前如此放肆!”   “公主是大周皇家公主,不会与子允一介草民计较小节。”他的神情淡淡,带着一丝不羁与慵懒,我却再无心情与他计较,“罢了,来者皆是客,先生请坐,红袖,倒茶。”   叶卿尘闻言眉脚一挑,掀了掀袍角毫不客气的就在我对面坐下,随手端起红袖上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赞道:“这*的太湖碧螺春果然名不虚传,入口生香,回味绵长啊!”   见我静默不语,他兀自笑了笑,“公主今日好像心情欠佳,方才听闻公主的琴音中隐隐一股惆怅彷徨意味,不知叶某能否为公主分忧解难?”   “凭你?”我挑眉看他。   他颇为自信的点头,道:“公主现下已经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大皇子已然弃車保帅,即将赢取丞相千金做王妃,而帝都人言可畏,公主已经没有退路,公主灵秀心姿,自然要寻得转圜之境!”   我不紧不慢的饮下一口温热的茶水,淡淡道:“哦,不知叶先生对此有何良策?”   “远嫁他国!”   叶卿尘断然答道,不顾我的惊异,他继续道:“公主应该知道,近来已经有安国、胤国、陈国、吴国几位质子向皇上递交了求亲书,公主与卫国皇子以及当今大殿下的事情早已街知巷闻,公主已至婚嫁之龄,早晚是要出降,如今的大周早已不适合公主再呆下去,远嫁他国自然是一个上上之策,而这安国等国偏安一隅,还需依附大周,公主身为天朝帝姬,若是嫁过去,自会受上宾礼遇,公主与其呆在帝都这里陷入困局,还不如——”   “不如怎样?”   他笑了笑,不慌不忙的抚平衣襟上的皱褶,“婚嫁乃各人终身大事,公主是聪明的女子,自然不会选择一个碌碌无为的庸夫做与自己相伴一生的夫婿。”   “那依叶先生之见,我该作何选择?”   叶卿尘敛了神色,一字一句郑重道:“在众位求亲的质子中,安国王子不学无术,妄自尊大,陈国王子身患顽疾,孱弱多病,齐国王子资质平平,庸碌无为。”他的眼神看了看我,继续道:“叶某以为,公主当选胤国质子胤城,此人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有帝王之相,公主素有母仪天下的命格,若是下降此人,今后必是贵不可言,子允今日也点到即止,还望公主三思!” 第二十章 心字成缺(四) “可是胤国乃偏局西北,尚不及安国等国富庶强盛,仅仅因为这个,我就要嫁给一个与我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吗?”   “良禽择木而栖,公主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该在这几个人中做怎样的选择!”他信心满满含笑看着我,神色无一丝躲闪,“若是如此,那便不是我所认识的当日帝都街头马上飞扬跋扈的明媚女子!”   我坐在原地看着他夸夸其辞,心头瞬即却千回百转,带着浓浓的暗嘲,原来那夜的月下那淡然言辞,亦不过如此!而我自己,何时已然成为别人向着那权利高处攀爬的工具了!   “敢问这位胤国王子是叶先生的什么人,值得先生这般为他说话?先生今日,恐怕不是为我解忧这般简单吧!”   他朗声一笑,“子允雕虫小技在公主面前无处藏身了,既然如此,也就明言,鄙人生性不羁,素来厌恶帝都官场考生考官之间逢迎之谄媚,数次名落孙山,几番起落方才得了一个淳亲王府的门客闲职,如今幸得胤国王子赏识,难得世间如此知己,与其把酒相交,这样的明主方值得叶某鞠躬尽瘁,马首是瞻!而今日向公主进言自然是有私心,但是叶某所言绝无半句假话,还清公主明断。”   “原来叶先生还是这样胸怀大志的人才?”抬头直直看着他,我的声音陡变凌厉,“难道你就不怕本公主将今日你所说的话上报给父皇,治你死罪?”   叶卿尘怔了一下,却道:“公主不是这般鲁莽任性的人。”   我定定瞧着他,他面色坦然,毫无心虚与迟疑,眼底更无一丝狡黠与算计,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撇开头对着他挥手道:“你下去罢!我今日乏了,不与你计较。”   “那子允就先行告退,还望公主好生考虑一番,告辞!”他恭敬的向我作了一个揖,方才翩然离去。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兀自出神,轻声念道:“胤国质子胤城?胤城……胤城……”   黄昏的天际,天边的云霞烂漫多姿,橙黄、青紫、金粉、靛蓝……一片片,一团团,煞是耀眼夺目,五皇叔的书房门外,我独自徘徊着要不要进去,心头几许迟疑,几许彷徨,事到如今,到底该作何选择?是走?还是留?   门忽然被打开,小厮恭敬的向我行礼道:“王爷让奴才请公主进去呢!”   书房里,五皇叔依旧如昔日般背对着独自坐着下棋,听到脚步声响,他淡淡吩咐道:“你们都下去,本王要和公主叙话。”   房内侍立的众人纷纷低首退下,书房里只剩下我与五皇叔两人。   我细碎的脚步声在静谧的室内各位响亮,缓缓走近,在他对面坐下。   棋盘上黑白两色的棋子零星分布着,我轻轻地扫了一眼,强自淡笑着,“说起这么多年来,夙嬛都没有好生陪皇叔对弈一局。”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二十章 心字成缺(五) 五皇叔也温文的笑着,“好,今日你这丫头就陪我一战到底如何?”   我笑着点头,伸手落了一棋。   “前日我跟你说的事情,你可考虑好了?”   “嗯,想好了。”   “皇兄让我问你,这几人之中你愿意选谁?”   “夙嬛钟情于胤国王子胤城!”   五皇叔执棋的手势停顿了一下,“你当真选择好了?”   我笑了笑,“我已经连累的很多人,不想再留在这个是非之地,也许离开,对我,对他都是最好不过,再浓的感情,时间一长,兴许,也就淡了……”   手心紧攥的那枚光洁如玉的棋子“啪”的一声放在棋盘上,“王叔,你输了!”我抬起头笑看着他,他眉头微皱,“夙嬛,这一落棋之后,你就再无转圜之地。”   我点头,“夙嬛此意已决,王叔请祝福我吧!也不知今后再陪王叔下棋是在何年了!”   红袖低头立于一旁,身形微微动了动,见她神色略带僵硬,我吩咐道:“红袖,去告诉叶卿尘,明日,我自会成全他和他背后主子的心思!”   红袖愣了愣,慌忙低头应是,匆匆退出了门外。   见红袖出门,五皇叔这才道:“北疆传来消息,拘押楚煜的宅子于七日前走水,火势太大,楚煜早患腿疾,被困在房内……”   他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哀愁,“虽说心术不正,做了很多恶事,可到底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皇上今日提起也颇为伤怀……对了,忘记告诉你,过几日我便会辞别皇兄,前去游历四海!”   “王叔要走?”   他点头道:“我早年便由此心愿,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而今一身清闲,也算难得任性一次!夙嬛,你也即将远嫁,今后好好保重吧!”   廊下的鎏金雀笼里彩色的鹦鹉还在窸窸窣窣的上窜下跳着,室内唯剩一片深沉的静默……   次日的宫里,阖宫上下都能够听到建章宫传来的喜乐声。   右丞相是当朝权臣,位列三公,父皇自然不会亏待这样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臣子,楚煊已于几日前被父皇下旨亲封为广平王,右相之女自然就是广平王妃。   广平王妃梁紫珺辰时由大兴门乘盘金绣凤鸾轿入宫,朝中命妇皆按品级着朝服于宫门迎候,数百名内侍宫女前呼后拥着那大红的鸾轿鱼贯前行,震天的喜乐声映着四下众人喜气洋洋的笑颜。   我站在人群中,不去理会周遭众人偷偷看我异样的眼神,面上始终保持着端庄秀雅的笑意,不露一丝情绪,唯见头顶湛蓝的天际被飘飞的大红红绫映得霞光绚烂,楚煊在内侍宫女的簇拥下,从远处大步向着新娘的鸾轿走来。   今日的他一身大红喜服,那样俗艳的颜色穿在身上,却不见半点浮华与平庸,更显隽秀清逸,他挺拔的身姿在耀目的碎金色阳光下渐渐变得模糊,终成一抹看不见的光影!   未央宫的正殿,父皇与皇后高坐于主位,皇室各位亲王皆列坐左右,楚煊与王妃在宫女与喜娘的簇拥下并肩齐步进殿。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二十章 心字成缺(六) 父皇微笑颔首,皇后眼含泪光,我坐在右首静静的看着楚煊与一袭红妆的新娘并肩向大殿中央走来,新娘大红盖头上堆绣着精密繁复的如意合和锦绣云纹,衬着那夺目的殷红,竟是如斯美好!   内侍官一声声唱讼着,楚煊与王妃齐齐向父皇皇后下跪行礼,起身的刹那,他的目光却猝然穿过众人直直看向我,眼里有着无尽的痛苦与无奈,却又带着那么浓郁的哀伤,仿若是从四肢百骸中散发出的伤痛与愧疚直直地刺进了我的心里。似要将我戳穿,四目相对,却只剩下一片什么都没有的苍白。   我的唇角轻轻一勾,假作不见撇开眼神,尽量扬起一个最恬淡的笑意看向别处,却见殿下熙攘人群中一双犀利的目光忽地落至自己身上,放眼看去,正是胤城!他站在人群中,眼神在我身上一扫而过,目光里带着探究与一丝不明的情绪。   我与他视线交错的那一刹那,心底忽地生出一丝嘲讽,淡漠的看了他一眼,就徐徐垂下了眼睫,我这样放逐了自己,又何尝不是为了他人做嫁衣裳?   这边的父皇眼神飞快扫了一眼楚煊的方向,唯见他站起身负手站于原地,正声道:“朕今日亦有另一道旨意,朕之第四女夙嬛,已到适婚年龄,一月后下降于胤国皇子胤城,由朕亲自送嫁!”   字字句句声声入耳,满堂唏嘘,父皇亲自送嫁!本朝自开国以来,没有任何一个远嫁的公主能够享此殊荣!众人惊异于父皇忽然而来的这道旨意,纷纷低声七窃窃私语着,胤城大步从人群中走出,拜身谢道:“胤城谢过周国皇上恩典!”   我款款走上前,站于胤城身侧,淡笑福身,“儿臣夙嬛谢父皇成全!”   伏地拜倒的瞬间,背后那道来自于楚煊的灼灼目光如同芒刺在背,心头却生出一种奇迹般的释然,满堂大红色的喜绫被外头吹来的风吹的簌簌作响,我与胤城并肩跪在殿中,地上我与他身影成双,原是如斯和谐,却渐渐模糊成两个氤氲的点,再也看不清,看不清……   婚期极是仓促,内务府一时措手不及,宫里四下慌乱的张罗着我的出嫁事宜,冷清很久很久的明华宫也在这个时候热闹起来,各宫的妃嫔娘娘都前来为我祝贺,门庭好不热闹!我厌极了这样迎来送往的客套,每日早早关门拒客。   朝霞漫天,方才是黎明,天色将明,静静的明华宫,一切的景致仿若被晨间的雾色掩上了一层灰霾,我早早的披衣起床,轻轻呼吸着黎明清新的空气,院落里寂静无声,陈夫人去后,这里愈加清静了。这里,有着我成长的七年漫长记忆,那朱红的廊下,嬷嬷曾为我做精巧的香袋,那院里的落英树下,陈夫人曾为我轻轻绾发……过不了多久,我就将永远离开这个地方,嫁去另一个遥远的国度,此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坐在这里看花开花落?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十一章 此去经年(一) 红袖迎了上来,笑道:“公主,司衣局的内侍将嫁衣送过来了,公主要不要试试合不合身?”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我并不答话。   “公主,今日是八月十三了。”   “八月十三,八月十三……”我低低念着,“我们去佛香阁那里走走吧!”   天色还未亮开,御花园里,青石小道旁的花圃里新植的月季含苞待放,枝头的团团簇簇的金桂带着晨露的清香徐徐绽放,馥郁的香气与雾气相凝和,带着一种几近蛊惑的清雅味道,静谧的园林间,不时几只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清脆悦耳。   一路的奇花灼灼,曼妙生姿,佛香阁越来越近,这里是宫里举行道场法事的地方,宫中众人要祭拜已故的人皆是来此,素日只有几个闲杂的宫人搭理,宫中妃嫔皆是厌弃此处晦气,极少前来,现下晨雾朦胧,更是人迹罕至,还未到近前,就已闻檀香缭绕,院墙的角门竟是半开着,红袖诧异道:“想不到这么早就有人来这里了,今日可真是巧了呢!”   绕过了前面的影壁回廊,就见雕花镂空的院墙那头湖畔的梅树下一抹白色的身影娉婷而立,心头略一了然,挥手对红袖道:“你不用跟来了。”   脚步渐近,绕过院墙,那道身影也愈加清晰,听见我的脚步声,她也转过脸来,面上的悲伤之色还未散去,却没有一丝诧异与不解,犹自对我淡淡笑着,“你来了。”   我点头,轻轻走了过去,“今日是豫亲王的忌日,我理应来此祭拜。”   她垂下眼睫,将手中的白瓷酒杯中的清酒缓缓洒向湖面,低语道:“难得你有这份心思,也算是替你母亲代劳吧,他在天有灵,若是知道了,定会甚感安慰!”   我走上前,将地上食盒里的瓜果糕点轻轻摆在地面,她微笑看我,弯身与我一起拜访杯碟,我看着她美好的侧颜,记忆却在不经意间将当年我第一次见她时悄然重合,她依旧如斯年轻,美丽,高贵呵!   忽然想起了那时倔强而桀骜的我,我有些惭愧,忽然开口道:“其实,以前我一直替母后不平,一直记恨着你抢走了她的幸福,对不起,我……”   她云淡风轻笑着摇头,“傻孩子,我怎会怪你!”   “那你恨我的母后吗?抑或是,嫉妒?”我忽然开口,问出了这样一句自己一直没有问出口的话。   她的背影略略僵硬了一下,却拉着我的手扶我起身,我低头站在她的身旁,终于轻轻握紧了她微凉的指尖。   “我对洛鸢,谈不上是恨,更算不上是嫉,只是她拥有了那样多,却一生都处在混沌迷茫中,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到了生命最后,方才真正明了了自己真正的心意,到那个时候,一切却早已没有转圜之地。而他,是隐忍又坚贞的男子——对自己的信念是,对情谊,亦是。到了最后,洛鸢终是负了他,害了他。”   她那双瞳凝秋水的眼睛,此刻带了些许迷离的苍凉,映着远处冉冉升起的朝阳金黄的光泽,渐渐变得朦胧不清,“只不过,他们两人始终都是幸运的,可以早日解脱,也未尝不是一种福气,如若不是那年,有人让我答应他,今后无论做什么,都要让自己快乐,都要好好活下去,恐怕如今的自己,早已是行尸走肉般在这个宫里活着罢了!”   内侍官有序的击掌声自远处传来,我与皇后不约而同转过身,唯见那青色衣袍的中年男子正向着这边走近,眉目依旧如旧时般冷峻,现下却又荡漾着一种奇异的温和!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二十一章 此去经年(二) 湖畔极其的安静,只余下被秋色染红的枫叶簌簌落到湖面的声音,父皇走了过来接过皇后手中的酒杯,轻轻将酒水洒进湖中,“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能够好好生存下去,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安慰!”   叮咚!溅起的水花轻跃的上下翻腾,正是晨雾朦胧之际,雾霭重重的湖畔前,父皇一身青衣负手而立,皇后站在他的身侧,也轻声道:“世事难测,总是这样无常的变迁,有的时候,能够想到这里,也就什么都看开了!”   父皇回首看向她,唇角扬起一丝极淡的笑意,“你最近瘦了很多。”   她亦是淡然一笑,“你政务繁忙,不也是没有好好保重自己。”   两人对视的目光中此刻流转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采,仿若相知多年的老友,在品茗对弈后相视一笑般自然和谐,无关风月,无关情爱,只道是为知己!   这样的一副画面,让人不忍心上前去破坏一丝,我退后几步,轻轻走远。   远处的朝阳从云端处升起,刹那间,光芒万丈!金黄的光泽轻跃的洒在脸上,四下的景致都仿佛被这一层光芒镀上了迷离的金色!白翌与红袖站在前面远远躬身相迎。朝阳的光泽洒在白翌腰间的佩剑上,反射着雪样的寒光,他的面上犹带着当年的几丝羞怯寡言,远远对着我无比恭敬却又憨厚的颔首,“公主!”   我点头上前,红袖与白翌二人也随之在身后跟上我的脚步,道旁青草上的朝露被阳光染成七彩的颜色,绚丽而俏皮的在叶尖上滴落。脚下的步子忽然止住,我道:“白翌,明日起就去畿辅驻军的张将军那里报道吧!你是不可多得的将才,跟在我身边做一个小小的侍卫,是埋没你了!”   白翌愕然,愣了许久,却忽然倔强跪地,语气也生硬了几分,“属下的命是公主给的,愿意永远效忠公主!”   我失笑,“现在这也是我的命令,我命你留在帝都,相助我的哥哥,难道你要违背我的意愿吗?”   白翌的神情僵了一下,终于按剑欠首,一字一句字字分明,“属下遵命!”   我释然点头,语气似悲似叹,“似乎我总是将你拱手支往别处,当初让你跟了子墨,如今又要让你效忠哥哥,白翌,好好建功立业,你的前途一定会无可限量!”   “只要是公主的吩咐,属下都会一力做到!公主今后也要保重!”他低头闷声道。   我点点头,“你先下去吧!我有事要与红袖说!”   白翌怔了怔,旋即恭敬点头退下。   见他走愿,我看着一旁愕然的红袖,含笑开口,“红袖,在你心中,大殿下是怎样的人?”   她面色瞬时泛起一片隐隐的羞红,却又赶忙低下头,“大殿下龙章凤姿,文武双全,待人和气,自然是大周最好的男子。”   “若是我这次将你留在帝都,以后让你代我来照顾他,你可愿意?”   红袖大惊失色,“公主,你要丢下奴婢?”   我静静看着她,却道:“几月前通明殿上的事已是他人生中的污点,我知道,他有着最伟大的理想与抱负,却要因这件丑闻而留下污点,如今我要离开了,身边唯一能够说得上话的人也只有你,以后我只希望你能够代替我,留在他的身边,在他失落的时候鼓励他,安慰他,在他快乐的时候,陪他一起分享快乐!你可能做到?”   红袖的眼眶里泪光盈盈,双膝一软徐徐跪地,也顾不得主仆礼仪,紧紧攥着我的衣袖,仰面哭道:“公主,不要丢下奴婢,奴婢愿意一辈子永远跟着你。”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二十一章 此去经年(三) 心头难过至极,我弯身拉起她,强笑道:“你已经陪了我整整七年,女子的一生总是要有一个好的归宿,我不想再耽误你,你也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好好爱他,代替我好好爱他!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   她脸庞的泪肆意流下,使劲点头,“我知道,我都知道。”   秋风渐凉,红袖凝噎无语,瑟瑟秋风中,唯剩天边南飞的大雁声声长鸣……   秋雨淅沥,雨声淙淙,御花园里的九曲回廊上,刚从甘泉宫回来的我与楚煊不期而遇,对面的他正好淡笑着与自己的妻子梁紫珺并肩而行,猛地看到几步之遥的我,脸上有些许波澜划过,也怔在了原地。   梁紫珺眼神迅速在我与楚煊之间一扫,开口笑道:“倒是忘记了,殿下,我刚才还有一样东西落在了御花园了!去去就回来!”   言毕她就对着身后跟随的一帮奴才吩咐道:“你们全都随我回去找!”   一众人纷纷随着梁紫珺鱼贯退下,我身后的红袖也伶俐的退至远处。   静静的回廊上,顷刻间只剩下淅沥的雨声,极其的安静静谧。   这边的我终于深吸一口气,唇角扬起一丝笑意,“恭喜哥哥大婚!”   他带着勉强的笑意回应着我,涩声问,“过几日你就要远嫁,一切都筹备好了吗?”   “嗯,都准备好了,也祝哥哥和嫂嫂和和美美,白头偕老。”我笑着点头。   他略带苦涩的抿了抿唇,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一时间,四下静的只余下檐下的滴滴答答的落雨声,这样尴尬的气氛,我与他许久都不曾言语,都静静的并肩看着廊前的秋雨滴落。   “胤国地处西北,那里气候寒冷,你身子不好,以后去了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吗?”许久,他终于开口说话。   “劳烦哥哥关心,我一定会好好保重自己的。”说完抬眸看向他,轻声说,“你也要好好保重!”   他微笑看我,笑意依旧温煦,神情却极是复杂。   低头思忖了片刻,我又道:“方才在甘泉宫,我已经跟姨妈提了红袖的事情,姨妈也已经应允,红袖是很好的女子,我看的出,她待你的心思,不必任何人少,望你今后能够好好待她。”   楚煊双眉紧拧,眸中的痛苦与隐忍之色愈盛,沉默片刻方道:“你当真要如此决绝,连红袖也要留在帝都,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嫁去那异国他乡吗?”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既然已经选择,就早已没有留给自己反悔的机会,哥哥,我会在异国一直祝福你,一直,永远!看着你成家立业,看着你将来君临天下!”   廊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我勉强笑着踟躇道:“时辰不早了,我还要回去试凤冠霞帔的尺寸,这就走了,哥哥保重。”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十一章 此去经年(四) 我一说完就快步的狼狈走开,却在跃过他身侧的时候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轻轻地挣脱却被他越攥越紧,我愕然抬头看他,视线交错的瞬间,他浓眉下灿若星辰的眼眸里无边的伤痛顷刻间疯狂蔓延,他深深的看我,仿若一辈子再也看不到一般眷念与不舍,心头猛地一股撕裂般刺痛,我咬唇撇开头,竭力自持,用着最淡然的语气,“哥哥与嫂嫂新婚不久,这个时辰,哥哥应该多陪陪她的,夙嬛还有琐事在身,告辞!”   有风拂过,吹来落花无数,缭有幽香,伴随心中的那一抹忧伤,久久弥散不去,衣袂被吹的轻轻飞扬,身后那道目光仍在,我快步向前走着,没有一丝的犹疑与不舍,前面湖畔的秋海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静悄悄的开了,纤细而娇艳的花蕊犹带着雨后晶莹的水珠,在这样宁静而美好的初秋静静绽放着她的美丽,是那种悲凉,孤寂与缠绵带来的美丽,却美的如此凄凉!   前面的落英树越来越近,手心一直紧紧攥着的那支点翠镶珠石比翼蝴蝶簪被缓缓松开,我轻轻踮起脚尖放在那高处的枝头,那簪子终于脱离了手心。   “白首齐眉鸳鸯比翼,青阳起瑞桃李同心。”我轻声念着,却笑了起来,它早已经不属于我了!   昔日的这里的承诺犹在耳际回荡,   ……我要一直保护弦歌,不让她受任何人欺负,让她每天都开开心心!……   眼角终于热泪涌动,终是被我仰头忍了回去,原来那昔日的誓言,不知何时却早已被时光悄然风干,转眼之间演变成了昨日的一场美丽而忧伤的梦境,却又温暖得让人流下泪水,而流泪,不是因为今日的逝去,只是因为曾经的拥有。   子墨,我答应过你,就一定会好好活下去!不再让你为我担心!   楚煊,再见!我在心底对自己轻轻说着。   八月十六,是我十六岁的生辰,亦是我出嫁的日子,铜镜前,身后是皇后与赵夫人两人在为我梳发,梳的是最最繁复的望仙髻,一缕缕的发丝交相缠绕,盘成了高贵而典雅的发式,璀璨精致的鎏金缠花戏珠步摇轻轻被赵夫人的纤纤素手轻轻插在乌鬓间,皇后拿起叠金累丝耳坠戴在了我的耳间,上面细碎精致的镂空雕纹映着雪白的肌肤,摇曳生姿,别样妖娆。   她含笑看着镜中的我,“我的弦歌终于要嫁人了!洛鸢在天有灵,看到也定会很开心!”   我笑着点头,她徐徐弯下身来,眼神直视着我,又轻声道:“弦歌,你是个个性强的孩子,以后嫁去胤国,虽说你是大周天朝公主,可是嫁去了别人的国家,一切兴许就由不得你任性了,你再怎样坚强,再怎样聪明,可毕竟是女人,一个女人的长处在男人面前就变成了短处,没有了夫君庇佑的女人就什么都不是!你可懂了!”   抬头看着她眼底的郑重,我轻轻点了点头。   “上阳公主到!”内侍通禀声传来。   呼吸一窒,懵然回头间,就见夙缡自门外走进,她目光复杂的看我,欲言又止。 第二十一章 此去经年(五) 我亦怔在了原地,心底又有期许,又有害怕,对面的她先是恭敬的向皇后与赵夫人请礼一番,这才对我终是甜甜一笑,恍如旧时一般亲热,“弦歌,今日是你出嫁,我这个做姐姐的也没有什么好送你,这个香袋是我昨日去相国寺特地为你求的,里面装有智承大师开过光的平安符,愿你今后平平安安,一世无忧!”   我双手微颤的接过那香袋,抬眸看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谢谢你,姐姐!”   她眼底的泪再也抑制不住,一把揽过我的肩,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少林说的对,你是我最亲的妹妹,我怎能永远怪着你,弦歌,是姐姐不好!”   我紧紧抓住她的肩,闭眼一声声唤着,“姐姐,姐姐……”余下的话,似乎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这样的情景,一旁的皇后与宫女们皆是泪光盈盈,满面感慨!   夙缡收起脸上的泪意,拉过我的手,依旧如旧时般明媚的笑意,“都是做新娘子的人了,今日哭了可不吉利!”她说着取来丝巾为我小心拭去眼角的湿意,莞尔道:“这样才是我最美丽的妹妹!”   我咬唇点头,就见门外的宫女进来催促道:“时辰到了,请公主移驾去未央殿,皇上那里还等着呢!”   皇后闻言连忙取来头冠为我带上,银质的流苏绵密的在额头前细细垂下,遮住了我的面容,将眼前的视线渐渐隔的朦朦胧胧,满室的华彩渐渐匀染成一片模糊的红晕,再也看不清楚!   夙缡含泪笑着拉着我,徐徐起身,皇后紧随其后,一行人在宫女内侍的前后簇拥下,向着未央殿行去。   远处的宫门上旌旗迎风飘扬,远远就听见了那殿上传来欢喜庆的喜乐声,今日皇族宗亲齐聚此地,为我送别,未央宫前,天边的朝霞还未散去,羽林卫身着玄色铠甲,分布在玉阶两旁昂首侍立,手中的长戟被那云霞匀染,艳红欲滴!高高的台榭上,汉白玉雕刻的台阶两边垂首侍立着宫女内侍。   见我走近,众人尽皆低首向我行礼,脚下的步子无比坚定的走向玉阶高处,大红嫁衣的衣摆在那台阶上轻柔拂过,上面金线织成的五彩绣凤也随之翩翩起舞,几欲腾空而飞!鬓间的金钗步摇在行走间在额头轻轻划过,金银相错间,唯剩四下一片低低的赞叹*之声。   脚下的玉阶上铺着朱红的地毯,上绣蹙金蟠龙金凤,缀以七彩祥云,与两旁的汉白玉护栏上浮雕云龙图案遥相呼应,父皇负手站于大殿门口微笑遥遥看我,他身后九龙壁上狰狞而威武的五爪金龙盘旋云端,与衣摆上玄色丝线堆绣而成的夔龙衬在一起,更显睥睨天下的君王气度!   夙缡一步步挽着我走近,在丹壁前止步,我恭谨伏地对着前方的父皇与皇族众人拜倒,朗声念道:“儿臣夙嬛今日远嫁胤国,特向父皇和众位皇室叔伯辞别!愿我大周百年基业,四海归心,万世宏昌,永享太平!”   话音刚落,身后玉阶之下的群臣与羽林卫尽皆伏地跪拜,无数个声音混合在一起,齐齐高呼,“愿我大周百年基业,四海归心,万世宏昌,永享太平!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响彻山河,在重重宫殿间来回起伏,余韵悠长!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二十一章 此去经年(六) 父皇上前几步轻轻扶我起身,隔着额前的细密银色流苏,我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能感觉到微凉的手心与身上那淡淡的龙涎香气息。父皇转过身,对着玉阶下伏地拜倒的群臣扬手,“今有朕之皇四女,德贤聪淑,恭言慎行,今下降胤国,朕特赐幽州三百里封地,牛羊三千,黄金千两陪嫁!”   幽州紧领胤国西北边界,那里漕运发达,民风富庶,是我大周西北的鱼米之乡!一颗极大的泪终于从眼眶不争气的流下,我含泪抬头看着父皇,“谢谢您,父皇!”   他亦是温和点头,执起我的手一步一步走下玉阶,跃过罗列两旁的群臣,向着远处宫门前的大红鸾轿走去,身后的众人徐徐拜倒:“恭送隆裕公主下降,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莞自转过身,我深吸一口气,最后回首看了一眼熟悉的未央宫,远处丹壁上,皇后、赵夫人、夙缡、红袖遥遥向我挥手道别,唇角努力抿出了一丝笑意,我轻轻挥手向她们最后致意,终于转身任由宫女将我搀上车驾,那道一直死死追随着我的眼神终于渐渐远离,在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渐渐变得模糊,再也看不见!看不见……   司礼内监长喝一声,“隆裕公主出降啦——”   霎时间,号角、鼓乐齐鸣,队伍随之启行,父皇的御辇走在最前方,我的鸾轿紧随其后,队伍徐徐驶出最后一道宫门,车驾两旁身着茜红色喜服的送嫁侍卫手中所执的大红喜帐迎风烈烈飘扬,满目都是那鲜艳夺目喜庆的红,身后的王宫轮廓渐渐变得模糊,当年初回宫廷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一年的自己,带着满心的陌生与惊惧踏足于这个地方,如今的我却早已不是昔年的九岁幼童,我早已长成娉婷而立的妙龄少女,是帝都最高贵的帝姬,只是那风姿翩然的岁月却早已在一路的炫目繁华中幻化为蔓延的心疼!   身后沉重的朱红宫门吱呀一声无声关上,里面红墙绿瓦,雕梁画栋,锦绣亭台再也看不见,终成了一片不可触及的伤痛,此生再也无法靠近!   队伍在十六那一日启程,经过半个月的路途颠簸,终于到了大周的边境永州,就在明日,父皇就会将我送至周胤边境的灞河河畔,到了那里,胤国的迎婚使臣就会前来迎候我前去胤国王都永昌!   永州的行宫,漫天的繁星,虫鸣声声,边塞的秋夜,还带着夏日的炎热之气,随行的女官伺候我梳洗完毕,卸了一身冗重繁复的发饰,我一身素衣,无心睡眠,举步走至廊前,彼时院里的石桌旁,父皇独自一人背对着我坐在月色下,清冷的月华光辉迷离的洒在他颀长而清瘦的身畔,孤冷而落寞。 第二十一章 此去经年(七) 见我走近,刘公公赶忙欠首行礼,父皇并未回头,“这么晚了,怎么不去休息?”   我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强自笑道:“这么晚了,父皇不是也没有休息。”   父皇淡淡一笑,就着青瓷托盘里的瓷杯满满斟上一杯酒,挑眉道:“明日就要送你走了,再见你也不知是在何时,弦歌,今晚陪爹痛饮一番如何?”   眼角忽地一热,“爹”这个字对于皇族儿女来说是多么不可及,现下父皇如此淡然说出,心头唯剩惶恐莫名,我伸手颤抖接过父皇递上来的瓷杯,咬唇笑着点头。   刘公公伶俐的挥退一旁侍立的内侍宫女,众人尽皆退下,一时间,庭院里顷刻间寂静无声,满地似被那明月清辉撒了一层薄薄的清霜,带着冷寂与萧瑟。   父皇端起酒杯仰头看着天上的皎皎明月,兀自念道:“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这样的月色,此生不知见到过多少回,却再也没有当年美丽了!”   心知父皇又想起了母后,我笑了笑,仰头饮尽了杯中辛辣的酒液,却被那刺鼻的味道呛的不停咳嗽,父皇扬眉一笑,“你这孩子,不会喝酒还要那么逞能!”   我讪笑伸手拭去唇角的酒渍,“这个世上,总会有那么多我们做不到的事,可是只要一旦下定决心去做,也就做到了。”   父皇定定看我,“说得好,不愧是朕的女儿!来,今晚我们父女俩不醉不归!”   四下有低低的虫鸣与风吹动花草树叶的沙沙之声,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的山岗上传来断断续续的洞箫声,呜咽而哀戚,好似是民间最为常见的悼亡曲,这样静谧的夜,这样凄凉的箫声,人的心情仿佛在那一刹那间也莫名伤感起来,我与父皇一时都没有再说话。   一阵清风徐徐吹过,身旁花圃里的玉簪花被吹的簌簌摇曳,几片花瓣脱离枝头,随风轻扬,莹白纤细的花瓣荡悠悠的落至父皇青色的衣摆上,衬得对面朗目星眉的中年男子更是清俊出尘,这样一种极致而迷离的*下,唯见他凝眉沉默许久,终是深吸一口气,狠狠喝尽杯中的残酒。   月光下,他鬓角几丝银亮的发丝闪烁着异样的色彩,心头一悸,我的父皇,终究还是老了!   “弦歌。”   父皇忽然唤了我一声,我怔了一下,就见对面的他缓缓放下酒杯,却轻叹着自怀中取出一方素白的丝帕伸手递给我,“这是苏嬷嬷当年嘱咐一定要交给你的,现在,朕想也应该是把它给你的时候了!”   我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我所熟悉的一方白玉佩,玉质莹洁,触手生温,上面刻着几行细小的字迹,借着月光定眼一看,正是:红颜韡烨,云髻嵯峨,弹琴抚节,为我弦歌。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二十一章 此去经年(八) 出自曹植的《闺情诗》,看似是男女的定情之物,记忆中,这个物件对我来说并不陌生,我的小名“弦歌“二字也是取自于此!看到的那一瞬间,心头瞬时疼痛至极,我艰难的伸手捂住胸口,抵住那股蔓延的疼痛,身子也踉踉跄跄滑座在地上,缓缓伏倒在父皇的膝间,声音酸涩,“父皇,此生弦歌唯一庆幸的是拥有您这样的父亲!”   呼吸哽咽间,胸口间残留着一丝疼痛,一丝由衷甜蜜和莫大悲凄交织着的痛楚。   “素来女子出嫁依俗礼本是应该由长兄送嫁,这次没让楚煊送你,你可怨怪过我?”   我摇了摇头,“父皇的心思我已了解,怎会怪您?这样对我和他,也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父皇仰面看着天际,轻叹道:“你要记住,无论你嫁到何处,你都是我大周的公主,是我的女儿,今后若是遇到什么难处,做爹的都会毫无犹疑的给你最大的支持!”   我用力点头,月光下,父皇深沉的眼底有些许悲悯轻轻漾过,却又瞬即毫无踪迹,我与父皇间多年的心结在那一刻终于无声愈合,这一刻,是我十六年来从未体会到的脉脉温情,原来,我一直都没有失去过,一直都始终拥有,自己却在那一路繁华中被乱花迷蒙了双眼,现今终于可以拥有的时候,却已是时光不再!   静谧的夜里,月朗星稀,庭院里寂寥无声……   翌日黄昏的灞河河畔,旌旗飘扬,号角齐鸣,胤国来使早已再次列位迎候父皇的圣驾,对面迎候的人群中,胤城大步与一须发尽白的文官向着这边走来,良久未见,他的眉目依旧深邃锐毅,看不清楚那底下的藏匿的神色。   我冷然看了他一眼,不再去细细思量,唯是立于父皇身侧,一番繁琐的礼仪过后,胤城跪首与父皇身前,郑重道:“胤城在此立誓,有生之年,一定不会薄待隆裕公主,谢周国皇上恩典!”   父皇颔首,“夙嬛是朕最小的女儿,望你此生能好好待她!”   胤城郑重点头,这边的父皇转过身,再次看了看我,这才挥手道:“去吧!朕在这里看着你走!”   眼角一阵湿热,我努力笑着对他点头,身边的胤城已经向我伸出手来,牵着我转而缓步前行,向着对面的胤国众人走去,胤国的宫女内侍上前簇拥着我们走至对面的河畔,再一回首间,就见对面的九龙旗迎风烈烈招展,父皇负手立于人群之中,微笑的看着我,陌生的宫女恭敬上前递上了斟满酒的玉杯,我接过一口饮下,继而徐徐跪地,手背交叠于地,额头轻轻触在那上面,对着故国的方向深深拜首。   天边云霞绚烂蔚然,映得我大红的嫁衣愈加鲜亮艳红,华丽精致的高大鸾车前,我终于忍不住驻足回首,远处的父皇背手站在原地遥遥向我挥手道别,清瘦颀长的身影在秋日的残阳下别样萧索,心头难以言喻的酸楚蔓延袭来,我竭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弯身任由宫女搀我上了鸾车,苏绣锦缎的车帘挡住了我的视线,远处父皇的身影再也看不见。   辘辘车轮声中,鸾车晃晃悠悠带着我远离故国,踏上了他乡的异土。天边的晚霞被斜阳染成七彩绚丽的颜色,明媚生姿,妖冶迤逦的在天际漫开。   而此刻,我的另一段人生才刚刚开始…… 第一章 只影谁倚(一) 凉风凛冽,霜冷寒凝,窗纸被吹的扑簌作响,屋里被炭火烤的暖意融融,却令人烦躁不安,婢女茗烟极是伶俐,察觉到我的不适后,上前轻轻打开了窗,一股凉风挟着刺骨的寒意瞬时迎面扑来。   微微一侧目,就见雕花窗棂外的树枝枝桠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白雪,几只越冬的鸟儿叽叽喳喳飞过,枝头不时簌簌落下颗颗雪粒,外面天寒地冻,房里却是温暖如春,重重锦帘内,檀木桌上的紫铜熏炉里散出淡薄的轻烟徐徐,有淡淡的白芷熏香气息轻轻慢慢飘来。   这里是胤国王都永昌城郊的别苑蘅芜台,自我嫁来胤国已经三月有余,胤国不比帝都的气候,现下方才十月底的天气,就已是白雪皑皑,当日远嫁一路的颠簸,身子虚弱的我在路上就受了风寒,病来如山倒,几个月来心头的郁结一时齐齐发作,还未抵达王都永昌,我就已经病倒,就连大婚当日,也是被婢女搀着才勉强拜堂行礼。   那日的我极其狼狈,洞房之夜自己一副病恹恹的身子,却极尽倔强坐于床边,我那陌生的夫婿神色淡淡,见我冷眼看他不肯言语,亦只吩咐婢女好生照料我的身体,他在房里独坐了一宿就起身离去,不出几日,我的病情猝然加重,太医称我的病情需静养,不宜在喧哗吵闹之地久留,胤城亦在此时被皇帝派去西界的岐州犒军,临行前将我挪至别苑蘅芜台养病,差了数十人在此照管,自那以后,亦再未踏足这里。   身旁的水晶帘忽地叮叮咚咚响起打断了我的沉思,是婢女蓉儿怯怯上前,小心问道:“王妃,药熬好了,请王妃喝药。”说罢她就端起药碗,高举至眉间,恭敬递给我。   腥黑的药汁泛着苦涩的热气,那味道却让此刻的我莫名的烦闷,“端下去!我不想喝!”   蓉儿垂首立在面前,怯生生一双眼不敢直视我,惊恐道:“殿下吩咐过,如果王妃的病迟迟不见好,就要责罚奴婢们照顾不周。”   我侧过头看着窗外的皑皑积雪,却轻声问道:“这蘅芜台附近可有替人做法事的地方?”   蓉儿皱眉低头踟躇着,却见茗烟迎了上来,笑着回道:“蓉儿刚进府没多久,对京城不甚解,还是让奴婢来为王妃回话吧,这蘅芜台附近约五里处有一法华寺,寺中香火虽不甚鼎盛,却是景色雅致的很,方丈智恩大师佛法精深,佛缘广布,极是受人敬仰呢!”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一章 只影谁倚(二) 我略扫了她一眼,大婚当日我就已经注意到她,茗烟生得很是清丽,秀雅的面庞上一双眸子神采熠熠,举止言行极是妥帖,比起稳重慎密的红袖更是不相上下!   这样精明伶俐的女子,是敌是友我暂时还分不清,略一思忖,我站起身,“我想出去走走,你去为我打点行装罢!”   茗烟与蓉儿对视一眼,这才齐齐福身,“是!”   法华寺在永昌城的西郊的永山东麓,雪后晴了几日,道上的积雪已然融化的所剩无几,所幸上山的路全是以青砖铺成,倒也不甚难走。我一身寻常女子装扮,仅带了茗烟与蓉儿同行,待得到上了山腰的寺庙已是正午时分,山顶上的积雪还未融化干净,点点如碎银般点缀在漫山的墨绿松柏间。   进了大殿,就有一小沙弥迎上来,双手合十,问道:“这位女施主是进香还是还原?”   我道:“我想为一位故人超度。”   小沙弥会意,却欠首致歉,“阿弥陀佛,今日方丈不在寺中,施主请改日再来可好?”   我淡淡哦了一声,道:“无妨,我改日再来便是!”   见他转身进了后堂,蓉儿不满的嘟嘴嚷着,“亏得我们还一大早就舟车劳顿上山,竟是白跑一趟了!”   茗烟含笑嗔她一眼,“王妃都没说什么,倒让你这个妮子在这里抱怨了!”   蓉儿调皮的吐吐舌头,见我神色淡淡,亦不敢再多做言语。   “你们先去下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我兀自走至大殿中,对她二人吩咐到。   茗烟与蓉儿齐齐福身退下。   见她们走远,我方才转身细细打量起大殿四周的景致,正中立着一座高大的释迦牟尼佛像,眉目慈和,宝相庄严,因不是初一十五,前来进香的人不是很多,悠远沉静的钟声在山林间悠悠回荡,檀香缭绕间,心头的所有烦忧也似被抛开,我站在原地定定瞧着那佛像,心思千回百转。   信步出了殿门,绕过环境清幽的花圃小道,一路的雅致园林,拱翘廊檐的庙宇皆隐入山石园林间,自有一番别致风景!   这里已是寺庙的后山,唯见不远处一九层白塔高耸而立,塔顶的铜制佛像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烁着熠熠光芒,这样的风景宁静而悠远,远处僧人呢喃的梵唱萦绕耳际,让人心旷神怡,诸般俗尘杂念尽皆抛去。   苍山渺渺,大雪皑皑,心却不自觉间飘到了那千里之外的南方,父皇、楚煊、姨妈、夙缡、红袖、一张张熟悉而亲切的面孔在面前不断回旋,往昔的一幕幕此刻涌上心头,而今,我独身一人站在这异国的苍山雪海间,谁又能来抚平我的忧伤?   “万丈红尘,芸芸众生,苦难多厄,谁又能来渡我?”我轻声自语道。   “佛经有云,众生平等,佛祖慈悲,渡众生一切苦厄,姑娘年纪轻轻何出此言?”一温和却不失低柔的声音响起。   回身一看,身后不知何时已到来一青衣中年女子,她一身莲青色素衣,鬓间未着钗环,极为素雅的妆扮却将她莹润白皙的脸庞衬得如新月清晕,花树堆雪,记忆中,这样淡定温雅的女子,让我忽然想起了已故的陈夫人。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一章 只影谁倚(三) 我愕然看向她,“您是?”   她身后的婢女嘴快回道:“我们夫人是——”   话还未说完,却已被她扬手制止住,她笑看向我,“婢子不懂事,姑娘见笑了!”   我笑着摇摇头,“夫人也是来这里进香的吗?”   她颔首道:“方才见姑娘面相生得亲近,就冒昧上前打扰了。”   她笑起来极美,娴静的气质如与生俱来就有,举手投足间莫不是高雅端丽,让人愈加觉得莫名亲近熟悉。   我有略略的尴尬,“方才只是有感而发,夫人不要见笑我才是。”   她摆手淡笑,“这世间哪个人没有自己心中烦乱之事,只是姑娘你正值芳龄,却是满面惆怅,又说起那样怅惘凄凉的话,就着实不该了。”   她语气恬淡,看我的眼神更是出奇的亲近温柔,心底那一瞬间,有一种极其熟悉却又陌生的感觉轻漾开来,此刻四下极静,冬日的寒风瑟瑟袭来,山林间的树木随之窸窣摇曳!   她见我沉默不语,亦是温和问道:“可是心间有郁结未解?”   我不自觉低首点头,“今日来这里本是为了超度一去世半年之久的故人,因我本是俗人,半年前因一己俗念,连累了他失去性命,心头魔障难消,每至午夜梦回时忆起此间种种,唯觉心头痛悔愧疚,本想亲自抄经诵佛,为其超度,可是又在想,我毕竟是个凡俗之人,恐怕难以做到六根清净,潜心修佛,怕会亵渎了佛祖。”   她静静听我说完,转过身看着远处山野间缥缈的轻薄雾气,道:“记得这寺里的方丈大师曾经跟我讲过这样一个故事,是说摩呵男释的族人被琉璃王追杀,摩呵男释就对琉璃王说,请你让我跳入水中,放我的族人逃命,在我跳出水面之前,你们不能追杀我的族人。”琉璃王认为他在水中呆不了多久,就同意了,可是时间过了很久很久,一直到摩呵男释的族人已经逃离了敌人的追杀范围,摩呵男释都还是没有浮出水面,琉璃王派人下水查看时,这才发现他把自己的头发缠在水下的枯树枝上,早已溺毙身亡,他没有给自己浮出水面的机会,也就不给敌人追杀他族人的机会了!”   见我懵然,她继续道:“佛曰大慈大悲,是为心中一善念不曾泯灭,故众生虚象皆入法眼,摩呵男释尚能如此,可见姑娘那位朋友当日在选择牺牲的时候,心头亦不会对施主有任何的怨念,姑娘也毋须自责,善护念,如何护念,就是要心里平静。一切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三心不可得,也就是过去之心不可得,现在之心不可得,未来之心不可得,佛法无边,佛理亦无边。因而解脱生死,远离六道轮回,有能力者自能领悟,无能力者遵照即可。当作如是观也!”   我坐在原地听着他的话语,暗暗惊异,心境却渐渐明晰,继而双手合十,无比感激道:“多谢夫人今日的点悟!我懂了!”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一章 只影谁倚(四) 她温和看我,“姑娘你悟性极佳!”   心头一窘,我抿唇笑了笑,她的唇角亦扬起温娴笑意,“我虽是红尘一凡俗之人,生平却是几经曲折,而今不过想借着佛祖的点化,但求得一个心平气和!所谓得人身难,失人身易。人生苦短,轮回深邃!懂得了个中的道理,今后,人亦不会拘泥在能辩及所辩而执迷不悟!”   我静静听着她的话,心头渐渐清明,无比真诚的说道:“夫人,谢谢你今日的开解!”   她笑笑摆手,看我的目光却渐渐出神,许久才道:“看到你我就觉得格外的亲近,不自觉今日就说了这么多话,可不要怪我恬噪才是。”   忽有淡淡的失落,我轻声问,“那以后我还可以来这里见你吗?”   “每个月的初一十五我都会来这里进香,以后若是得空,多来这里走走可好?”她含笑看我。   我点头,“我一定会来!”忽又想起什么,我又问,“夫人,那我该怎么称呼您?”   她怔了怔,“叫我岚姨吧!”   “岚姨?”我侧头想了想,笑着点头。   她眼底的温和之态更盛,伸出手轻轻握住我的指尖,心疼道:“今日上山怎么也不多穿些衣服,这山上风大,若是得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她的手很暖,带走了我指尖的冰凉,这是一种我从未体会过的感觉,即陌生,却又很熟悉,仿佛失去多年却又失而复得的东西一般珍贵!   山间的寒风阵阵袭来,竟不觉得冷。两人就这样沉默着看向远处的山野,很久很久,直至天边的那雪珠子又下了起来,她的婢女不放心前来催促,我与她方才互相道别。   我站于原地看着她远去的清瘦身影,心头莫名的情怀轻轻荡漾,终是会心一笑转身离去。   一路轻车从简,下山的路途自是通畅无比,待得黄昏时分已然到达蘅芜台大门。门口今日出奇般多了几个面生的侍卫,见我的车驾到来,亦是警惕喝道:“来者何人?”   茗烟道:“王妃去寺庙还原归府!”   那人这才躬身抱拳道:“卑职唐突,王妃赎罪!”   心头略微惊疑,倒也不做过多思虑,我的手伸出车帘微微一摆,马车方才驶入洞开的大门。   刚一下车,外面呼啸的寒风就迎面吹来,方才一路的山道颠簸,头间略略有些发晕。现下被冷风一吹,那晕厥的感觉愈是明显。鹅毛般的雪花如撕棉扯絮一般凌乱飘着,落在眼睫上迷蒙了我的视线,茗烟欲来扶我,被我挥手制止,风吹着雪珠子直打到脸上来,竟有些生疼,记忆流转,忽然记起在帝都时,冬日极少会下雪,每到这样的天气,明华宫里的小宫女们闲暇时就会相邀去院子里玩雪仗,而红袖就会去御花园采集雪后梅蕊上的积雪,攒存下来为我泡茶,还有那帝都皇宫中的棠园里,我与楚煊一起种下的梅树,今年应该也会开花了吧……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回头一看,对面徐步走来的青衣男子,宽袍广袖,金冠博带,却是眉目清冷,他远远的瞧了我片刻,眼底有一丝探究的意味,淡淡问,“这么冷的天你杵在这里干什么?”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二章 陌路柳暗(一) 这是自大婚一来,我第二次见到他,京中人尽皆知,成王抛下新婚不足一月的王妃主动请缨前往边疆犒军,而女子最大的耻辱莫过于被夫君如弃糟粕不闻不问撂至一旁!唯有我知道,我因着先前他对我的利用而愤怒,而他亦是因着我对他的不屑与冷漠刻意冷待于我,再次见到这个骄傲而敏感的男人,我明明应该极是愠怒的,现下的心头却是淡淡然然,我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今日这么来这里了?”语气不冷不热,极是生疏。   胤城略一沉吟,只对蓉儿道:“扶王妃进房歇着!”   蓉儿小心上前搀起我,却被我轻轻撇开,“殿下的好意恕我承受不起!”   刚一说完,脑海里却忽地一阵眩晕,我一时几乎站立不稳,好在及时扶住了身旁的树干才不至于摔倒,胤城眉头一皱,瞬时大步走了过来,在我的惊呼声中不由分说将我一把拦腰抱起,他的力气很大,手臂搂住我的肩头就向屋里走去,我挣扎着死力的对他捶打,“你个疯子,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他神色不变不发一言挑帘进房,在茗烟与蓉儿惊异的目光下将我猛地放倒在床上,陌生而强烈的盛年男子气息让我莫名惊恐,手臂却在此刻的挣扎间被黄花梨木床头的雕花床架擦伤,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自手臂传来,我倔强的咬住唇忍住那刺疼,恨恨的睁大眼睛瞪着他,却又骤然大笑,笑得不可自持,“这便是你们胤国男人的作风么?没有了利用价值的女人,在你们眼里就变得一文不值?好比为糟粕?”   胤城怔了怔,却定定看我,含着几许探究,我怒目相对,与他就这样静静对峙着,房里静的只余下我大口的呼吸声。   他看了我许久,却无奈的轻叹一声,湘妃帘被挑开,是茗烟低着头小心端来药酒,正欲上前却被他伸手接过,“我来吧!你们都退下!”   他拿过我的手臂小心的为我擦方才被擦伤的伤口,那药酒极凉,浸在伤口上让我疼的不禁吸了一口气,手臂也不自觉的缩了缩,却被他一把拽住,声音平静的无一丝波澜,“坐着不要乱动,否则会更疼!”   心头莫名的怒意,我漠然撇开头,“今日你来这里干什么?”   “是父皇昨日问起过你,太医也说你的身子已经痊愈了,明日一早我会过来接你回府,顺带进宫向父王请安吧!”胤城波澜不惊的答道。   “请安?”我愣了愣,却失笑,“罢了,你放心,明日必定不会让你出丑,不就是演戏么?你会,我也未必输于你!”   他凝眉看了看我,站起身上前随手关上窗户,又对外面的茗烟吩咐道:“明日回城收拾妥当一些!”没有回头,就负手出了门。   湘妃帘一阵哗啦啦的轻响,他的身影也随之消失不见,我靠在床架前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有一瞬间的出神。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二章 陌路柳暗(二) 蓉儿喜孜孜的挑帘进门,手里正捧着一盆开的正盛的花卉,竟然是六月雪,纯白色的花瓣上面犹带着晶莹的寒露,那底下是青瓷花盆,匀染着淡雅的紫色丁香,两者衬在一起带着一种熟悉而悸动人心的美丽!   我不自觉从榻上坐起身,声音有些许的哽咽,“这,这是哪里来的?”   蓉儿笑回道:“是殿下方才来的时候一并带来的,护卫曹洪说是这是殿下在岐州孙大人府上时无意中看到瞧着好看,就吩咐带回来给王妃赏玩!”   我怔怔起身,一步步上前小心的伸出颤抖的手去触碰那白色的花瓣,有淡淡的香气自指尖传来,如夜色下迷离的月光,清冷而缠绵,这是帝都的气息,是故乡的味道,六月雪是大周特有的花卉,记得昔日每至夏日,御花园里就开满了这样的花朵,团团簇簇,花蕊含露,如新月清晕,六月飘雪!   呼吸几欲哽咽,我小心的嗅着那花香的气息,虽是冬日,寒气正盛,心口却如海潮汹涌,热浪滚滚,重重复杂的心情刹那间交织糅合在一起,我竭力平复面上的情绪,“把它放在窗台前罢!”   蓉儿应了一声是,这才将那花盆置于窗台底下,窗外青白的雪光映了进来,那六月雪娉婷的身姿在冬日里带着一种奇异的美,静静的绽放着它的馥郁芬芳,如花树堆雪,风致娟然!   次日的晌午,许久未曾见到的阳光也从云层里钻出来投在地上的厚厚白雪中,满目都是炫目的雪白,昨夜一整夜的大雪过后,远处的宫阙绵延起伏的金黄琉璃瓦上积了厚厚一层雪线,那雪白的耀眼,如金银相错,熠熠耀目!   马车一路辘辘的向前行,这里已是永昌城的内城,胤国国都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平民百姓尽皆居住在外城,内城为王公贵族,最中央的才是胤王居住的王宫,放眼看去,唯见着街市道路横横纵纵,天气虽是极其寒冷,街道两旁仍有行人来来往往,我微微掀起帘子看向外面,却不经意间对上了胤城的目光,他也正看向车外的街景,目光略带一丝恍惚。   我顺着他的视线抬眸看去,就见对面街头的雪地上,一个姐姐模样的小女孩正蹲下身小心的为一正哭着的小男孩擦拭身上的雪沫,皑皑白雪地上,那样的一福画面莫名的熟悉温暖亦随着马车的前进一闪即逝,再也看不到。   回过头,胤城的面色已然恢复如常,方才那抹恍惚的神色已不见踪迹!   掀起的帘子外透来了刺凉的寒风,我抬手轻轻放下那,声音很轻,“昨日的六月雪,我很喜欢,谢谢!”   他一笑,“在岐州瞧着喜欢,就顺带捎回来了!”   说话间,远处的宫门越来越近,守卫的侍卫恭敬上前请礼,一见是成王府的车驾顿时慌忙请安,“参见五殿下,参加王妃!”   宫门缓缓打开,因皇帝胤邠正值礼佛期间,今日唯有皇后代为召见,外面的茗烟恭敬道:“殿下,王妃,到了顺义门了!”   胤城侧目看了看我,“我们先去瓴华宫向皇母后请安吧!”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二章 陌路柳暗(三) 我点了点头,顺着他的手势下了车,道旁路过的路过的宫人皆是用极其陌生眼光看着胤城身边的我,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扬起一丝飞扬的笑意,极其自然的挽起他的手,“我们走吧!”   他低眉看了看我搭在他臂间的手,双眉一扬,唇边溢开一丝淡淡笑意,不做过多的言语与我并肩向前走去,他的手不同于子墨与楚煊,虎口处有持弓磨出的细细的茧,掌心带着凛冽的纹路,我微微皱了皱眉头,却很快的平复了缭乱的思绪,脸上笑意未变,随着他一路行去。   瓴华宫是胤国皇后薛丽华的寝宫,薛氏乃胤国除却皇室外的第一姓氏,家族势力极其强大,就连皇家都要忌惮三分,皇后薛丽华天成丽质,明艳动人,当年凭着姑姑康惠太后的一力栽培,在父亲太师薛谡支持登上凤位,掌管六宫凤印,国人素闻薛皇后手段狠辣,做事雷厉风行,在她的震慑下,宫中女子莫不服服帖帖,而皇帝胤邠素来心性淡薄,崇尚礼佛,对薛皇后的作为也不闻不问,任其横行六宫。   这就是我对这个陌生的国都,陌生的皇后婆婆所有的了解,瓴华宫越来越近,台榭下,已有一宫装打扮的女子笑迎上前,来人约十*岁的年纪,眉目婉转,姿容脱俗,身量纤长,一双莹亮双眸里盛满了笑意,对着我和胤城欠身一福道:“皇后娘娘方才还提起呢!殿下和王妃就到了!”   她在胤城面前举止随意自然,更无一般宫人的惶恐恭谦,身上的穿戴比起其他宫女也更是精致了些,显然是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女。   胤城颔首,说话的语气竟是出奇的平和亲切,“若菡你前面带路吧!”   若菡莞尔微笑,“殿下和王妃请随奴婢来!”   往前紧走几步,就见前面的瓴华宫红墙黄瓦,画栋雕梁,金碧辉煌,殿宇楼台,高低错落,壮观雄伟,自是富丽堂皇,有别于其他宫房。   若菡当先不紧不慢的走着,朱红的殿门旁两派侍女垂首侍立,门口的内侍官手执拂尘躬身而立,若菡进门通禀道:“成王殿下携新王妃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传他们进来吧!”殿内一个慵懒而妩媚的贵妇声音响起。   若菡这才步出门外,“娘娘让殿下和王妃进来呢!”   胤城当先进门,我紧随其后,重重锦帘被宫女挑开,唯见里面明黄花梨六方扶手椅上斜斜坐着一个盛装贵妇,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却丝毫不减她的气度风华,她单手支着额头若有所思的看着我与胤城走近,头上挽着雍容华贵的飞凤髻,赤金步摇在鬓旁簌簌摇曳,一股慵懒与妩媚杂糅在一起的韵味浑然天成!正是皇后薛丽华!   皇后的右下首懒懒歪坐着一名年约二十七八的华服男子,那人狭长的凤眸饶有兴味斜睨着我,眼神带着几丝不羁与玩味,头戴赤金簪冠,一身宝蓝色团福缂丝云纹常服,突显他的不凡身份。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章 陌路柳暗(四) 男子身旁还坐着一位身着绛紫繁复衣裳的盛装女子,女子身量修长,满鬓的珠翠环绕下,显得那姿色愈加平平,看向我的目光却倏地一敛,眼底的妒意毫无掩饰的直直向我逼来!   其余陪坐的数名女子皆是一般宫嫔打扮,满目的莺莺燕燕,钗环耀眼,众人看我的目光各异,无不窃窃私语着。   我垂下眼睫,熟视无睹的缓步走上前,身旁的胤城当先一步叩礼道:“儿臣给母后请安!给太子请安!给太子妃请安!给各位母妃请安!”   皇后率先开口,抬眉含笑看着胤城,“老五快些起来罢!”她妩媚的眼角飞快扫过我,“这便是周国嫁过来的公主么?病了这么久,可算是大好了!快抬起头让本宫好好瞧瞧!”   言罢,众人的目光已经尽数移至我身上,太子此刻的目光更是肆无忌惮的在我身上扫来扫去,心头厌恶无比,我面上笑意犹在,自若的福身请安,“夙嬛给母后请安!给太子殿下请安!给太子妃请安!给各位娘娘请安!”   话音刚落,那胤彻已从座位上起身,一把上前扶过我的手臂,“弟妹快些起来!”   他侧脸离的我很近,热热的呼吸若有若无的扫在我的颈脖,借着宽大袍袖的遮掩,那手也不老实的在我手背上揉捏,自小从未有人胆敢这样轻薄于我,心头大怒,我反应极快的一掌挥开他的手。   胤彻显然是未曾料到我会有这般举动,他的手尴尬的伸在半空,面色刹时变得极为难看!眼角的余光仍可看到一旁静默坐着的胤城,他目光正淡淡看向别处,太子妃坐在原地双拳紧握怒目看向我,却仍是不敢有任何的动作。一时间,在座众人无声说话,皆是静静沉默等待着事态的发展。   心头冷然,我竭力遏制心中的怒火与愤恨,深吸下一口气,咬唇不动声色的垂下眼睫,“谢太子殿下!”   “弟妹客气!”太子冷冷说道,径直回了座位。   皇后涂着殷红的蔻丹白皙修长手指在座椅的扶手上懒懒的摩挲着,显然她也是瞧到了刚才的一幕,却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神色没有任何变化,自顾自的坐在一旁低头品茶,没有瞧我一眼,更没有示意我起身。   我顿时了然,这样的一个下马威又是何意?不过就是她要以婆婆的尊贵身份来压一压我的锐气么?我平息下呼吸,跪正了身姿静静等待。   一时间,室内的空气好似凝滞了,众人沉默不语,太子幸灾乐祸瞧着我,太子妃妒意愈盛的眼神,胤城满面的漠然沉静,皇后的别有用心……墙角的熏笼里弥漫着氤氲的温暖气息,膝盖渐渐被那坚硬的金砖地板硌的生疼,我依旧保持着端正的姿势福身在地。   却在此刻,一个低柔的女声响起,“姐姐,不如让王妃站起来回话吧,这天怪冷的,地上还凉着呢!” 第二章 陌路柳暗(五) 说话的正是右下首坐着的一女子,看到她的容貌那一刻,我忽然愣住了,竟是岚姨!   今日的她,一身头上仅绾着简单的发髻,发鬓上插着一支紫菊簪,身上披着木兰青锦缎夹袄,领口雪白色的貂鼠毛皮衬得那手臂愈加白皙如玉,她盈盈笑道:“五王妃身子骨瘦弱,这病刚好的,跪得久了仔细要受风寒的!”   皇后细长的眉微一蹙,这才假作恍然,“瞧本宫这记性,方才只顾着想旁的事,倒是忘了公主还跪在地上呢!幸好静岚你提醒了,若菡,还不快扶公主起来!”   静岚?心头暗暗揣测,莫非这陌生女子这便是皇后之亲妹薛静岚?岚姨竟然是皇后的亲妹!现下仔细一瞧,她们姐妹虽是年纪相差七八岁,眉眼间的确有几分相像。   来不及我做过多思虑,若菡已福身应了一声是,盈盈上前扶起我落座,那膝盖方才跪得久了酸麻无比,现在乍一站起身膝间瞬时一软,我猛地趔趄了一下,却被胤城眼疾手快扶住了,我冷冷大睨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抽回手臂,淡漠坐下。   陪坐的一宫嫔掩唇笑言,“周国公主名誉天下各国,臣妾也早早就听闻其美名,今日才得以见到庐山真面目,果真是如同传说中的姿容绝代,让臣妾一等庸俗之姿黯然失色呢!”   皇后面带温和,“周国乃南方强国,公主乃周国帝姬,老五如今因着质子的关系婚事也一拖再拖,如今能够娶得公主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胤城也低眉回道:“母后说的是。”   我侧目看了看他,心头几丝暗嘲,却道:“娘娘说哪里话,夙嬛既然嫁来胤国,就只是胤氏的儿媳!”   底下的太子妃就冷笑一声,“贵嫔你说的正是,这天底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周国公主姿容绝代,颠倒众生,就连那卫国的皇子也……”   太子胤城肃了神色轻咳了两声,太子妃见势不妙,这才止住了话头。   皇后面色一沉,冷眸瞪了她一眼,她这才假作意识到自己失言,恍然捂唇道:“儿臣失言了,母后恕罪!”   皇后对我道:“芷姗素来不会说话,夙嬛你莫要和她介意才是。”   忍住心头的森森寒意,我淡然一笑,“母后言重,太子妃乃家嫂,一时失言夙嬛怎会介意!”   皇后面色稍霁,转而看向胤城,“你媳妇的脸色可是不太好呢,本宫这里还有几副血燕,待会儿带回去好生养养身子罢!”   恰在此时,若菡含笑捧着茶盘上前向众人斟茶,从我的方向看去唯能见那莲步姗姗,身姿俏丽,自有一股旁人没有的风韵!她手势轻巧的为在座众人一一斟茶,行至胤城身旁时,眼神微不可察的飞快看了胤城一眼,却与胤城的目光不经意对上,若菡飞快的垂下睫,神色中有一抹娇俏的羞怯,很快的消失不见!   皇后的眼神在胤城与若菡间游离片刻,笑意愈加高深莫测,淡笑不语。一旁的另一妃嫔小心的察言观色一番后,适时开口笑道:“算算年月,这若菡呆在娘娘身边也有些年头了吧!若不是当年五殿下被皇上指派前去周国,指不定现在早就不是简单的宫女了!”   话音刚落,满堂人的面色都变得郑重起来,连太子妃也敛了神色,众人的目光尽皆向早已羞怯低头的若菡看去。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章 陌路柳暗(六) 皇后的目光扫过我,温和道:“夙嬛刚刚嫁来,本宫还忘记将此事说与你听,这若菡本是当年就是端太妃身边的人,而后又打算赐给胤城做通房丫头的,城儿多年在周国,怕是这永昌城是生疏了,夙嬛你又是刚刚嫁过来,旧疾未愈,对京中人事定是不甚熟悉,成王府上上下下也需要人来打理,本宫的意思——”   她微一侧眸,眼神落至若菡身上,若菡立时低下头,皇后淡笑道:“若菡跟在本宫身边也有些年月,性情也是乖巧的很,现在年岁大了,本宫也不忍心委屈她,城儿,这本就是端太妃当年的意思,你的意向如何?”   心头一沉,我侧目看向身边神色淡漠的胤城,他紧拧的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正欲言语,我却强笑着开口,“夙嬛身子弱,若菡姑娘若是能来王府帮忙担待,自然是最好的,谢娘娘美意!”   胤城神色一边,看了看我,方才躬身谢道:“儿臣谢过母后!”   若菡闻言脸若灿霞,神态尽是羞窘;太子满面的不以为然;岚姨略一惊愕,却又低头不再言语。倒是太子妃冷笑,“这也是啊,若菡是母后身边最得力的人儿,和当年的栖霞又情同姐妹,这样五弟不上心才是怪事了!”   室内的气氛一时间渐渐变得怪异,胤城原本淡淡的神色也渐渐有些僵硬了。皇后蹙眉看着太子妃,“芷姗,今日的雪山银芽味道很是不错,你方才话说的太多了,现在就多饮几口罢!”   太子妃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忐忑低下头不敢再有言语。皇后的唇角牵起明艳笑意,“夙嬛是周国嫁过来的帝姬,城儿你素来性子淡,以后可要好好待她啊!”   胤城亦是淡淡应了声是,语气虽是恭谦,却毫无一丝的亲厚。   见此情景,我不禁暗暗揣测这对母子之间的怪诞关系,胤城自幼生母欣嫔早年失宠,郁郁而终!皇后亦等于是他半个娘亲,可是现下看来这对母子并不是传言中的那般和睦亲厚,今日皇后特意将自己身边的宫女赐给胤城又是做何用意?是眼线还是什么?太子妃口中的栖霞又是谁?而温娴端雅的岚姨,在这之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一番寒暄后,天色已然不早,我与胤城方才起身告退回胤城的延庆宫。皇后见目的已然达到,亦不多做挽留。   出了瓴华宫,外头已是日渐西斜,满目莹白的积雪厚厚铺在地上,衬着昏黄的斜阳带着一种凄绝的美丽,若菡在皇后的示意下送我与胤城出宫门。前面的胤城一人当先大步走着,我随后而行,若菡倒也是规规矩矩敛首不语,三人之间,一种微妙的气息悄然流转,谁也没有打破这片刻的沉默的意思,直至行到外宫宫门处,若菡却忽地神色一定,紧走几步恭敬上前对我道:“奴婢有言向单独向王妃讲,还请殿下和王妃成全!” 第三章 花影几重(一) 我怔了怔,眼神不自觉看向胤城,他眉峰微微拧了一下,看着我微一颔首,“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若菡粲然一笑,犹自欠身道:“谢殿下!”   长长的宫墙夹道上,两边的青砖地上的积雪已被内侍扫至道旁,地上带着潮湿的寒意,行走在这上面,足尖生寒。走在前头的我缓缓驻足回首,目光直直看向身后跟随的若菡,“有什么话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闻罢此言,她亦缓缓抬头毫无畏惧的迎视我的眼神,现下的她少了方才的内敛含蓄,姿态不卑不亢,清亮的目光中多了一层异样的神采,“早就听闻大周隆裕公主大名,今日若菡有幸一见,当真是三生有幸!”   “哦,此话何意?”我微眯起眼定定的瞧她。   她飞扬一笑“闻名不如见面,公主果然如传说中的姿容绝代,若菡跟随皇后娘娘多年,这胤国上下的贵族千金自是见的多,唯有公主这气度胸襟让若菡佩服!今日公主的成全让若菡更是感激不尽!”   “是吗?那是不是我还得深感荣幸,能够让若菡姑娘看得起我这周国公主?今日你恐怕不单是来谢我这般简单吧!”   我淡言冷笑间,若菡却是笑的愈加明媚,“若菡岂敢逾越,难得皇后娘娘与成王殿下抬爱,王妃与若菡不久之后就将共侍一夫,就是亲伦不是吗?到时候若菡还要多向王妃请教呢!”   她毫无畏惧的迎视我的眼神,脸上犹自带着浅浅笑意,美眸中有丝丝利芒飞快划过,瞬即又毫无踪迹,我静静与她对视,唇角的笑意未变却道:“素闻皇后娘娘身旁的若菡姑娘行事谨慎,言辞有理,昔日端太妃娘娘尚健在时就对姑娘多有照拂,可见姑娘亦是有过人之处,如今姑娘既然有幸入我成王府邸,往后就是姐妹一场,可谓是缘分,亦是天意,大家既是同一屋檐下,日后定会常往来,我自会待姑娘如亲姐妹一般。”   我这样不变的笑意,让她渐渐有些不自在,乍一闻言,犹自浅笑福身,柔声道:“若菡身份低微,蒙皇后娘娘不弃厚待于我,今日又得王妃眷顾,日后自会好生服侍五殿下,效心劳力于王妃左右,定然不会辜负皇后娘娘与王妃的一番栽培之意!”   言毕,她似笑非笑的抬头看我,慢慢凑近我耳边,声音低的只有我与她才能听见,“你放心,我手中还有另一张王牌,你,永远也赢不了这场仗!”   心神一凛,我蹙眉看着她,本是气极,面上却笑的愈加粲然,只如姐妹之间闲话家常的语气,“是吗?那我今日亦送姑娘一句话。”微一凛神,语气中已现凌厉之态,“那便是,剃人头者,人亦剃其头!”   若菡一愣,笑意亦不自觉淡去,“那若菡日后定会谨记王妃方才之言!”她恭敬福身拜倒,又道:“如此,若菡也不叨扰王妃,若菡告退!”   她朝我轻轻一福,莞自翩然走远,黄昏的斜阳洒在她的身畔,娉婷的身姿在雪地里渐渐远去。我独自一人站在原地,仰头看着面前的重重宫阙,袖陇间的手指悄然握紧,兴许,这世间原本就是处处有争斗,处处有不平,即便是在这异国王宫,陌生清冷的夫君,一心刁难我的皇后,心怀叵测的太子,还有面前这犀利妩媚的若菡,她口中的王牌又是什么?一个个迷局环环纠结……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三章 花影几重(二) 夜幕降临,满目都是耀目的青白雪光,整个成王府里沉浸在一片深沉的静谧中,天际新月如钩,廊檐外积雪仍在,依旧是寒冷彻骨,成王府是胤城大婚之后皇帝钦赐的宅子,这里原本是前朝亲王旧居,虽是年代久远,倒也是布局典雅,自有一番别样景致!   从茗烟与蓉儿素日的闲谈中,我大致了解,而今宫中,后妃以皇后为尊,皇后素来跋扈,加之皇帝心性淡薄,宫中得宠的妃嫔甚少,皇帝膝下有七子,前三位皇子尽皆早殇,四皇子胤彻因是嫡后薛丽华所出,自然被立为储君,五皇子胤城又因生母原因早年被遣至大周做质子……   天际残星点点,冷月光华,有瑟瑟寒意袭来,烛光昏黄,映在纸纱窗上,氤氤氲氲,时幻时灭,我摇了摇头停止自己的缭乱思绪,这边的茗烟早早打来了热水服侍我梳洗就寝梳洗。   我一身素衣坐在镜前,任由茗烟麻利的为我散了头发,蓉儿端来药碗回道:“殿下今日特地吩咐,说王妃脸色不好,许是受了回宫的一路上风寒,让煎药的内侍多放了川芎、白芷、葛根几味药材!”   我怔了一下,低头看着那青黑的药汤,却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镜中的脸孔是寡淡的,低沉的,有心事的,笑与不笑间,透露出一丝迷茫。一头青丝缠绵的披在肩头,映着那几近苍白的面颊,眼眉间亦不再是旧时明媚飞扬的模样,竟然有点陌生苍凉的意味,想来好似如今的自己方才十六岁的年纪吧,为何心境就已是这般苍凉?掌心悄然抚上自己的脸,我忽有瞬间的黯然失神……   蓉儿刚刚打起了帘子准备出门倒水,却惊呼了一声,“殿下?”   我与茗烟皆是一惊,回头一见竟真的是胤城。   今夜的他未着朝服,仅一身石青缎织常服,神色尽皆掩在低敛的眉目下,踏着满地清冷的月色挑帘进来。   茗烟与蓉儿两人立时退出房外,我侧身坐在原地看着他走近,淡淡一笑,“有事么?”   胤城自顾自的坐在一旁窗下的紫檀木座椅上,倒是很闲适的样子,拿起案上的一本书随意翻了翻,挑眉问道,“药喝过了?”   我并不答他的话,“若菡的事,你不必谢我,今日的事我更没有怪你的意思!”   他极是诧异的抬头,与我的视线在不经意间对上,迷蒙的橘红烛光里映着他坚毅的侧脸,漆黑的眸子里有着一种我看不明的深沉意味,却忽然开口,“嫁给我,是委屈你了!”   心头微晒,我道:“何来委屈的呢?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亦不会有后悔的那一天!”   他淡漠笑笑,“你瘦了很多!”   “可能是病了太久吧!”   “胤国的冬季极是漫长,你在南方长大,自是不能适应!等过了开春,就会好了很多!”他的声音依旧沉郁,如初见那晚一般隐在了那橘黄的摇曳灯火下,虚幻而不真实。   “还记得我们在御花园遇见的那一夜吗?”我忽然轻声开口,他怔了怔,继而拧眉自嘲一笑。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三章 花影几重(三) “那一天,我们好像聊的很开心,我,不知道你就会是我未来的夫君,你,兴许也不知道我一定就是你未来的妻子,如今,我们成为了夫妻,倒是生疏了!”   他的话含着浓浓的自嘲,“当日我到底是存了私心的!”   蜡烛的光线渐渐暗了下去,光影飘渺,我缓缓起身,拿起案上的轻轻剪刀剪去那烛花,“私心也好,无心也罢,我只是很怀念那一个夜晚,能够有人如此心平气和的与我谈天说地,解我烦忧,可如今想来,到底是自己误会了!”   夜里的风极大,透过门帘吹了进来,室内虽有熏炉的暖意,仍是有一丝凉意。   “是我有愧于你!”他摇头长叹,眼神看向那飘摇的烛火,“其实你本可拥有更好的男子!”   “这句话你是在讽刺自己还是在羞辱我?”我抬头定定的看他,“帝都谁人不知我周夙嬛不过是一个克死夫婿,与兄长乱仑的放荡女子,成王殿下,那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你,能够在我人生最艰难的时候施以援手,不顾世俗偏见娶了我这样一个声名俱毁的女子为妻?”   他蓦然转过身,也定定看我,因是逆光,我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唯能感觉到那投注在我身上的视线此刻挟了些莫名的复杂意味。   更漏声声,我与他一时间都忽然静默下来,摇摇欲灭的烛火忽地被风吹得灭了,房里一下子暗下去,昏暗的瞧不清楚,唯剩外面的月华清辉如冷霜薄雾般洒在身侧。迷离而旋旎!   那一个男子的身影离我不过几尺的距离,却与我静静相对而坐,两人都没有起身燃上灯烛的意思,任由房里被一片淡淡的昏暗笼罩。   他静默许久,“我从未这样看待你!”   我低下头,声音极轻,“事到如今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我就要从未想过要向命运屈服!”我停了停,又道:“你放心,既然我已嫁与你为妻,你的心思我既已明了,今后也定会相助于你,不要忘记了,我还是周国的隆裕公主!我的父亲,是周国的王!”   一阵凉风透过门帘吹了进来,激起一股寒意,肩头不由得略略瑟缩了一下,对面的他轻叹起身上前,解下自己身上的外袍轻轻披在我的肩头,那衣衫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气息,淡淡的,暖暖的,好像是冬日午后阳光的味道。   昏暗的光线中,我怔怔的抬头望着立于我身前,比我高出一个头的他,心思千回百转,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黑暗里,他悄然失笑,“我只希望你用一个女子的身份在这里好好生活下去,你是我的妻子,我总要护你周全的!”   闻罢此言,心底不知为何泛起一丝酸楚,鼻头间有些发酸,我背过身抬手捂住面颊,克制住心头满腔的凄凉与落寞,“夜深了,我累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他“嗯”了一声,转身随手燃上了灯烛,屋里顷刻间光亮大盛,昏黄而温暖的光线在房间里静静流动,一切物事都被明晃晃的烛火照的如初般通亮,恍若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第三章 花影几重(四) 待我回过身的时候,胤城早已挑帘而出,房里安静的只剩下我轻轻地呼吸声。   这样的静谧的夜,那烛火明光也似无比柔和温暖,手腕上碧玉钏子的清冷光辉也不被那柔晕的光线染上了一层迷离之色!   皇后赐下若菡为成王府三品侧妃宣仪的旨意来的极是突然,若菡的身份只是宫女,原本用不得如此大费周章,睿智如斯的皇后这次却出奇的指使了太子妃认了若菡做义妹,如此一来若菡的身份就变得很微妙。   此间胤城并未多做言语,每日王府中也很少看到他的人影,自那夜之后他每夜倒也会来我的撷芳阁小坐,偶尔我们也会聊天,但是我与他之间似乎仍旧隔着一层怪异的膜,却谁也不愿意去挑破,在人前,我们依旧是恩爱的夫妻。   腊月十四,是若菡进门的日子,胤国皇室素喜铺张奢靡,胤城身为皇子,即便是娶侧妃,也不能落了排场,此日,皇后就有懿旨传来,晌午在宫中摆了一桌家宴,皇亲贵族,各府家眷都会前来参加,这是我第一次公开面对胤国的王室宗亲,自然也不能太让人小瞧了去。   发髻是最为繁复的凌云髻,鬓旁戴着玳瑁点翠金簪、金丝缠花步摇熠熠耀眼,额前贴着镶金花钿,原本苍白的指甲也涂上了艳丽的蔻丹,看着镜中珠翠环绕的自己,明眸皓齿,明艳中带了几许妩媚的意味,这样的自己,应该是不会输了半分气势的吧!   晌午的瓴华宫里,胤国皇族各府亲眷尽皆齐聚此处,满目的环肥燕瘦,脂香扑鼻,钗环步摇,莺莺燕燕!面前的金案上杯盏层叠,百味珍馐,宫女内侍捧着托盘来回布菜斟酒,众人尽皆含笑而谈,好不热闹!   皇后坐于主位,今日她一身家常打扮,藕合色的苏绣缎裳,鬓上仅着几只珠玉钗子,虽是简洁,却仍是挡不住她那与生俱来的明艳气息。门外忽有内侍前来传皇帝的口谕,说是皇帝今日身子不适,让皇后及诸人自便,皇后闻言,面色有些许黯然却又很快被无双的风华笑意敛去,颔首示意众人继续。   我坐在胤城身旁,看着皇后依旧骄傲的身姿,有些许的出神,这样张扬敏锐的女子,与温娴的岚姨一般,时光仿佛在她的脸上留不下任何痕迹,依旧是光彩照人,却叹其虽有高贵的身份,却一直未曾谋得夫君半点的真心疼爱,这帝王家,又有谁不是被权势阴谋所禁锢一生?   皇后左首依次是太子夫妇,余下的皆是陌生的胤国皇室亲眷,众人聚在一处高声谈笑,时而眼光莫名在我身上来回,若菡则是一身碧青色衣裳,梳了雅致的流云髻,现下的她一袭华服,钗环云鬓,姿态端庄,唇角含笑,却比平日备添妩媚别致,任谁也瞧不出曾是宫女出身。 第三章 花影几重(五) 太子妃今日一反常态的满面融融笑意,执起若菡的手温和道:“若菡,现在嫁出宫了,以后若是得空你得多进宫来陪我坐坐才好,若是有个什么难处的也尽管说给姐姐听!纵是我做不了主的,还有母后在呢!”   说话间,她的眼神有意无意的瞟向我的方向,其间深意不言而喻。略带轻嘲的一句话,让满场悄然寂静。其余人异样的目光此刻亦假作无意的落至我身畔,或惊异、或好奇、或探究、或哑然、或窃笑!悉数被我看在眼底,一时间我只觉得好笑,在外人看来,今日宴席的主角应是若菡无疑,而我,又在何时权当做了这个笑柄,新婚未足半年,夫君已然纳新欢入门,而我,是不是应该作出所谓的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样,博众人同情,而不是此刻的若无其事,仿若置身事外一般淡漠冷然?这,是属于他们的合家团聚,而我,不过是一个局外人一般!罢罢罢!我亦并非那般自讨没趣之人!   “汉阳王到!汉阳王妃到!”正欲起身借故离去时,就见外传来了内侍的通传声。   瞬时间,殿内众人纷纷敛了神色,肃穆看向殿外,就连皇后也收起笑意。转头一看,门外大步走来一对华服男女,中年男子一身绛紫色长袍,身躯凛凛,相貌堂堂,锐毅的眼神自有一股沙场大将特有的摄人威仪,正是当朝唯一被封为异姓王的汉阳王萧寰,萧寰此人军功极高,十四岁从军至今建下了无数赫赫功勋,更得太师薛豫提拔,受封武尉将军,而后又迎娶皇后亲妹薛静岚,统领北疆兵马,南北征战,横扫沙场敌寇,手握雄兵,更得封异姓藩王,这样显赫的功勋,就连权倾朝野的薛皇后也得顾忌其几分!   岚姨一袭藕合色广襟长袖袍服与萧寰含笑并肩进门,当先就向皇后及太子行礼叩首道:“拜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及诸位娘娘!”   皇后则含笑示意二人起身,萧寰一步当前,对着我身旁的胤城拱手施礼,“殿下今日纳妾之喜,本王特携内子前来恭贺!”   胤城挑了挑眉,客气笑道:“王叔客气了!”   萧寰笑着颔首,眼神却迅速在四周一扫,视线忽地落至我的身上,与我的目光不经意对上,他略怔了一下,却又迅速移开目光。继而朗声笑道,“今日这瓴华宫好生热闹啊!”   厅内众人纷纷向萧寰问礼,“见过汉阳王!”   唯见萧寰眼中的精光迅速敛去,微一抬手,“今日是成王殿下纳妾之喜,大家都不必过多礼数!”   见此情此景,厅内众人亦是客气赔笑。皇后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极是温和道:“汉阳王说的正是,今日只是家宴,毋须这么多礼数,大家都是同宗同族,且随意一些,入座就席罢!”   早有宫女恭身领着萧寰与岚姨落座,岚姨却绕过了一脸笑意的太子妃,径直在我身旁的空位上落了坐,见我怔然,她却毫无诧异的转头对萧寰笑道:“王爷,这成王妃生得很是面善呢!我看着就觉得亲近几分!”   萧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和咱们的芊羽倒有几分想象!”   皇后细眉微挑,也笑道:“静岚不说本宫倒未曾在意过,夙嬛和芊羽的确是有几分想象呢!咦,静岚,芊羽那丫头今日怎么没一起进宫啊?” 第三章 花影几重(六) 岚姨笑回,“那妮子最近又寻到了新鲜玩意,今日怎么哄也不肯出门,改日妹妹再带她来陪姐姐说话!”   皇后此刻的神色却是出奇的温和,又似半分恍惚,“这丫头古灵精怪的,静岚你也不必太过苛责于她,能够有芊羽这样的心境,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岚姨看了看对面盛装的若菡,啧啧称赞一番之后又抬头对萧寰笑言,“王爷,若菡这样一打扮出来果真是个妙人儿,看来姐姐没有为五殿下选错人呢!”   萧寰低头看向她,虽没有言语,那神情间却是无尽的怜爱。   若菡满面巧笑嫣然,“王妃谬赞,奴婢哪里当得起!”   岚姨眉头却微微皱起,“你如今既已入了成王府门,虽只是庶室,算不得嫡房,可好歹也算半个主子,哪里能在人前自称奴婢,往后规矩上的礼数可要牢记着,何谓尊上,何谓礼下,时时刻刻都得记住自己是什么身份,万万不得有半分越矩!”   不冷不热的语气却带着若有若无的警示之意,若菡本是聪慧之人,岂会不理解这话中真意?她极是恭谦的低首小声回道:“王妃提点的是,若菡记下了!”   “今日我不过是代姐姐提点你一二罢了,如此甚好!”岚姨淡淡一笑,却亲热的执起我的手,好似第一次与我絮叨一般,“夙嬛你刚刚嫁来胤国,今日我一见你就觉得甚是亲厚,现下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送你做见面礼!”   我正欲言语,就见她伸手褪了腕间的一串艳红欲滴的珊瑚手钏拢至我的手臂,“这手钏还是我及弈礼时娘亲送的,若不嫌弃就当是我的一片心意收下可好?”   一席人皆是惊异的看着岚姨将自己甚是钟爱的首饰赠于我,来不及我过多思虑,岚姨话已至此,我亦不好再行推脱,心头感动莫名,我抿唇点了点头,“谢王妃美意!”   她抬手揉了揉额头,声音带着疲倦,不大不小,正好让众人都可以听到,“方才这酒饮得多了,现下有些晕晕沉沉!成王妃,陪我出去醒醒酒如何?”   殿内的谈笑声就此戛然而止,满座的人不约而同尽皆抬头看我,目光愕然。   皇后目光复杂的看了看岚姨,“看来静岚你对夙嬛很是上心啊,如此——”她细眉微颦,笑意愈加高贵而得体,“如此甚好,夙嬛你就陪汉阳王妃去罢!”   我怔了片刻,应了声是,任由岚姨携了我的手,在众人窃窃的打量下,唇角犹带淡淡笑意,翩然出了殿门。   岚姨的手很暖,一直紧紧握着我的微凉的手指,行至偏殿的回廊下,她终于缓了步子,侧身看我,伸手替我轻轻捋开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   我呆呆看她,许久未曾有言语,手指却紧紧攥着她的掌心,她微微一笑却轻叹着揽过我的肩头,温声道:“你这孩子,若是苦就讲出来,憋在那心里头该有多难受。”   心绪凄苦如晦,我摇了摇头,想要说什么,却好似又无从说起一般,终是静默了下去。   有风从廊檐底下吹来,虽未下雪,却也是入骨的阴寒,口中呼出的白气仿若与那寒气凝结在了一起,淹没了心头那稍瞬即逝的微澜。   “男人三妻四妾是极常见的事情,更何况是在这帝王之家,五殿下虽是性子淡,但我看得出他并非是个忘情薄幸的男子!”耳畔有呼啸的风声,她抬头看了看廊前檐柱下凝冻而成约莫一尺长的冰柱,午后的阳光照在那上面,隐隐有七彩的光芒盈盈流转,那冰柱末端亦殷殷融化,正滴着水珠。   “这雪下的再冷,再厚,也终有一日会被阳光融尽,就好比如我们这一辈子,就算再苦,再难,也得咬牙坚持走下去不是吗?要不然,他日再转世为人也是一种枉费!”   我回过头看她,苦笑了一下,许久,轻点了点头。   “我这就回去了,这御花园雪后的景致很是美丽,若是心情苦闷就多去走走吧!那边的宴席上自有我为你回话!”   言毕她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这才转身走远。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近期读者留言及回复】 2009-05-03 12:26:09 新浪网友(上海)   太过分了,作者不可以让胤城心有旁属,弦歌的感情之路折腾到现在,也该歇着点了,你要开虐,还是那政治、命运入手吧,别拿爱情。这个胤城我还蛮喜欢的,此前那几个太文弱了 。   2009-05-02 03:08:59 新浪网友(*)   今晚真的生气,作者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喜欢的弦歌。我的弦歌,我从第一眼看这个小说就喜欢弦歌。他倔强,他为了爱可以放弃一切,多么像现在80后的女孩子,为了爱可以放弃一切,其实弦歌是苦的,幼年嗓母,一个人在皇宫里张大,看到她不得不用与自己年龄不相符的心计去赢得别人的卑微的尊重,心是苦的,一直以来,陪着弦歌哭,陪着她笑,看她因为楚煊放弃了自己本来可以得到的爱情,看到子墨为了她放弃了生命,总有些怨作者,这样一个感爱敢恨的女子,为什么作者要这样对她/直到现在,这个冷宫长大的公主,为了自己心爱的人,远嫁他乡,不知道,以后还有什么样的命运等着它,我只希望,弦歌。能有自己的幸福,就算是简单的,也希望她幸福,有个好的结局   ===============回复   嗯嗯,大家的意思我了解,面包会有的,爱情会有的!哈哈,虐才是王道!!!偶奸诈滴笑ing~~~~~   2009-05-04 20:30:24 新浪网友 tracylau_ren   很喜欢作者的文,但提个小建议,总感觉作者的描写功力胜于对人物语言的勾勒,也就是说,作者的情节安排、描写我觉得都不错,但惟独在人物间对话、人物语言的表现上有些贫乏 和流俗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见解,瑕不掩瑜,还是非常追这个故事的,哈哈   ===================回复   谢谢你的点评,俺文笔水准的确有点欠缺的说,呵呵,以后有问题也请指出哈!我会慢慢努力改进的:)))   2009-05-04 20:56:42 新浪网友(福建厦门)   1\2\3\4\5,我们等的好辛苦;1、2、3、4、5、6、7,我们等的好着急!!   ======================回复   强人啊,您编的还真顺口!嘿嘿   2009-05-04 13:21:16 新浪网友 happy1992sky   感觉不太理解。   胤国是一个小国,应该根本惹不起大周,要不干嘛要皇子到人家那里做质子呀。   可是大周公主刚嫁过来,皇后就给弄了一个妾,感觉与常理不符呀。   而且那个太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做出那种事,觉得真奇怪呀。   他们怎么那么不把大周公主放在眼里呢,替女主感到郁闷。   ========================回复   出嫁从夫,这句话懂不,弦歌既然现在已经嫁到别人的地盘,管她以前是什么身份,有多尊贵,有多骄傲,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无亲无故的女人罢了,况且那是她的婆婆!   2009-05-04 20:28:36 新浪网友(江苏苏州)   以这种速度,真的没兴趣再追下去看了。以前看了好几部小说都是这样。   =====================回复   呃,我不是专业写手,本人还是学生,写文只能是拿课余时间来写,我并非能够一天二十四小时抱着电脑码字,最近有个很重要的专业考试,写作也不是很顺利,先说明一下,我是工作日保持二更,周末一更,貌似别的文每天一更,或者几天一更呢!俺虽然不算快,但貌似也不是最慢的,呵呵,还是谢谢你对本文的关注!再说吧! 第四章 今夕何夕(一) 正是雪后初晴,空气中带着淡薄的阳光温暖气息,我看着岚姨远去的身影,深深的吸下一口气,唇角终于扬起了会心的笑意。胤国王室素喜奢靡,御花园中的景致自是精雕细琢,一路的锦绣亭台,石桥回廊穿插其间,汉白玉雕栏上犹带晶莹的积雪,煞是好看。道旁嶙峋假山布局精巧,松柏环绕间,竟有淡淡香气传来,心头一喜,再往前数步,那香气愈浓,绕过前面转弯处,眼前一亮,面前的风景让人不由的啧啧赞叹,冬雪后的淡薄阳光下,莹白的花瓣在雪后的寒风中静静的绽放着它的洁秀风姿!   我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寒风阵阵,吹的衣袂飘飘,却感觉不到一丝寒意,岚姨方才的话语犹自在耳际,心头忽然有莫名的释然,嘴角淡淡一笑,信步向梅林深处行去,因是雪后初晴,软缎鞋尖走在湿滑的地面上仍带着寒意,置身林中,芬芳浓郁,暄香远溢,唯见梅蕊横枝疏影横斜,如盛装妙龄女子翩然而立,百态尽羞!   前方的一株老梅后有人影绰绰,心头一奇,这样冷的天难道还有人也在这林中?我抬手拨开眼前的一截梅枝,就见前方不远处,几个仆从模样的人正恭谨的随侍在一男子身前,正欲瞧个仔细,哪知脚下正巧踩着一截枯枝,声响惊动了那人,他转过身诧异看向我,不经意的一瞥,我就再也移不开目光。   对面的雪地里侧身坐在木轮椅上的白衣男子正不经意侧首看向我,如画般的姿容徐徐展露在我的面前,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明亮面孔,以及在他俊美无铸的面颊上徐徐绽放的柔和笑容。一双黑玉般眸子轻盈的毫无杂质,眸光澄明,唇角带笑,依旧如幼时一般的出尘淡然风姿,高贵清华!   他向我微笑颔首,那唇角徐徐绽开了温和笑意,“你是?”   眼泪那一刹那间忽地迷蒙了视线,全身的血液几乎在一时间汇集于头顶,我的唇中艰难的吐出沙哑的字句,“子墨,是,是你吗?”   话还未说完,泪已滚滚而落,我的脚步踉踉跄跄的向着他奔去,双腿一软,跪倒在他的轮椅前,他身后的仆从亦警惕的上前欲图阻拦我,却被他扬手制止,他低头看我,隽秀的面颊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墨如黑玉的眸子里满是惊疑与不解,我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子墨,是你回来了吗?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他愣了愣,却伸手温柔的为我拭去腮边的泪珠,“别哭!”   我愣愣抬头看着他唇角的温煦笑意,子墨的脸与面前男子的清润眉目渐渐重合却又渐渐模糊,分明又不是子墨!   我的手飞快缩回,尴尬道:“对不起,我,我认错人了,公子不要见怪!”   他的眸光如玉似水,抬手挥退了身后的仆从,等到众人避至数十步之远,方才温和开口,“我很像姑娘的朋友?”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四章 今夕何夕(二) 我苦笑,“你的眼睛和他很像,加之气性举止,就有五分相象了,可再像,你也不是他,因为,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男子眉头随之微蹙,神情却带着淡淡的哀愁,仿佛是被积年的往事绊住了思绪,他良久才回过神来,“真是抱歉,是我的出现引起小姐的伤心事了!”   我摇头,“怎能怪你,对了,公子今日怎会出现在此处?”   他凝神思忖片刻,“今日宫中盛宴,着实喧哗,听闻这里的梅开了,一时心动就过来了,不想竟遇见了小姐!”   我的唇角扬起一抹笑意,“这雪地里湿冷,我扶公子去旁边亭子里做可好?”   他微笑点头道:“好!”   我上前极其自然的推着他的轮椅向着那亭子走去,他静静坐着,唇角依旧带着闲适笑意,仿若我与他生来便应该如此亲密,我推着他走到亭中坐好,就见亭外几只飞鸟时而扑腾着翅膀飞过,林间落下白梅点点,与那晶莹的雪衬在一起,早已分不出哪里是雪哪里是梅。   这样静谧而空明的环境下,我静默而立,他亦沉默坐着,看着面前的梅林兀自出神,最普通的衣衫亦不能掩其那抹浑然天成的高贵风姿,俊美无铸的眉头间一分几乎不易察觉的伤感划过,许久才轻声道:“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这梅是高洁的象征,凡尘的污浊亦不能沾染上半分,难得世间还有这等清静之地!”   “任他桃李争欢赏,不为繁华易素心。”我接道,“世事多舛,又有几人能够不为权欲而心动,改变自己的初衷!”   “此言甚得我意。”他颔首一笑,见我站在原地恍惚出神,挑眉问道:“在想什么这样出神?”   心头一窘,我回神讪笑道:“方才只是忽然想起了一点旧事。”思及往事,心头有淡些许微澜,却又遥远的好似不曾真实存在过,我忽而无声微笑出来,“曾经有过这样两个人, 他与她自小一起长大,他对她很好很好,每次她被别人欺负的时候他都会来保护她,每次她不开心、或是难过的时候,他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安慰,逗她开心……”   我忽然的沉默让他微微皱了皱眉头,“那现在呢?”   手心随意捧起阑干上的一捧白雪,任由指尖被那冰凉浸没入骨,“可惜,这样的时光终究是回不去了!他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她亦远离那曾经青梅竹马长大之故地,远到他们彼此穷尽此生的努力也触及不到的地方!”   他略一怔忡,目光远远的投向迷蒙天际,也淡笑道:“这个世界上,也有这样的一种感情,即使身在天涯,那颗心也永远系在所牵挂的人的身上,不会因为时光的逝去,亦不会因为人世的变幻而去改变!”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四章 今夕何夕(三) 我惊异了回过头,颤声问,“真的吗?”   他微笑颔首,又问,“你的家乡是哪里?”   我低头想了想,“我的家乡在很远的南方,我有一个世间最好的父亲,有一个最疼爱我的姨妈,还有一个最好的哥哥,一个最美的姐姐,还有……”我顿了顿,神情似笑非笑,“可惜,女子总是要出嫁,故地再好,也是要离开的!”   他低低一叹,声音轻柔的如同夏日里一缕凉凉的风,“人的回忆总是美好的,可惜,时光荏苒,再美的年华也是终究要过去。”   我微笑听着他的话,他的神色看似平静无波,那随意搭在轮椅扶手上的白皙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却暴露了他的情绪,心中暗自思虑,这残疾男子到底是何许人也?能在宫中行走的必不是普通人,见他穿戴虽是普通,那衣衫布料却非凡品,举手投足间自有一派高华气度!而那清逸出尘的眉眼下又有着怎样一段不为人知的心酸往事?   见我的眼神不经意落在他的双腿上,他却笑了起来,“我这腿是幼时落下的病根,这么多年来,虽是不能随意下地行走,好在还有个能够供我懒散随性的出身,倒也不至于流落街头!”   他语气闲适,丝毫不在意我方才冒失的举动,心头的尴尬之态现下竟奇迹般的平复,我顺势坐于一旁的石凳之上,托腮笑问道:“这里景色很美,你是不是经常来这里?”   “这里不失为一个避世的好地方,每到心情烦乱的时候,我就会寻一个清静的地方一个人坐一会儿,凝神静心,倒也极为管用!”   他的眼神澄明而柔和,毫无一丝的杂质,唇角的笑意与记忆中的子墨不经意间重合在一起,我不禁脱口道:“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弦歌!”   他愣了愣,眼底的笑意渐渐氤氲开了,却向我伸出手,我怔了片刻,旋即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他含笑用着指尖在我手心一笔一划写了一个“汐”字,“这是我的名字!”他抬眸看向我,轻声说道。   这是除却楚煊外,我头一次和陌生男子这样亲密,心念一起,脸上不仅带了几分热意,四下此刻极静,只剩下亭外落雪的簌簌之声,天地间静谧无声,静的只剩下我与他两个人淡薄的呼吸声。见时辰不早,那边的宴席恐怕已近尾声,茗烟怕是会过来寻我了。   我站起身对着他道:“今日天色已晚,我要回去了!”   他也笑,“弦歌,能够认识你——”他顿了顿,“我很高兴!”   我闻言止步,回头看他,“我也一样!”终于匆匆远去。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第四章 今夕何夕(四) 是夜,前院的家宴闹了半宿,因是心绪不佳,我亦是多饮了几杯薄酒,酒过三巡,面上已带几分醉意,额头间略略有些晕沉,胤城许是察觉到我的不是,立时遣了蓉儿扶我回房歇息,席间各人心思各异,一张张奉承的笑脸在面前环绕,心头早已烦倦,我亦不做多推辞,匆匆披了一件斗篷离席而去。   外头残冬的雪粒和着夜风砸在人脸上,有轻微的疼,蓉儿在前边小心的为我提着羊角灯引路,蓉儿生来便是性情天真烂漫,心思也很是伶俐,跟了我几个月下来,渐渐也不见初时的惊惧与胆怯,极是活泼,我看着她娇俏的模样,心头微晒,这样烂漫年华曾何几时我亦曾经拥有过,而那样的笑容亦只属于楚煊一人,那一个身影此刻在心间忽地渐渐分明起来,心口又是一番隐痛。   刚一绕过抱夏厅,有闻见里头耳房里婢女的声音隐隐传来,“照我说呢,新进门的宣仪不愧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得脸的人,今日皇后娘娘赏的那嫁妆可真是丰厚,依我看那风头简直是都快超过王妃当初嫁来的阵势呢!”   “说的也是啊,王妃是周国公主,若菡姑娘不过是皇后娘娘身边得脸的婢女,这下可当真是长脸了!”   “那也得殿下喜欢才行,嫁妆再怎么丰厚,若是殿下不喜欢,那还不是什么都算不上!”   茗烟淡淡的声音却在此际响起,“王妃如何,宣仪怎样,那是主子们的事情,自有她们去揣摩,去谋算,咱们做奴婢的,只管埋头伺候好主子就是正理,莫要等到哪天引火烧身,那时候可就悔之晚矣!”   婢女们忙赔笑道:“茗烟姐一向都有见地!”   我驻足站在门外,心口微微的起伏,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身前的蓉儿接着灯光小心的看了我的神色,踟躇道:“王妃——”   我淡淡看了她一眼,轻轻颔首,莞自抬步进门。   院子的耳房门前,几个婢女聚在一处烤着炭火正高声谈笑间,乍一见忽然提前回房的我进门的身影,众人莫不面色大变,纷纷起身齐刷刷跪在地上叩头请安,战兢兢不敢言语。   我没有说话,也不看他们,静静站在原地任由蓉儿自身后为我解下斗篷,房里异常的安静,只剩下屋角铜盆里火炭哔哔啵啵的爆开声,眼光倏地落至一旁跪在地上的茗烟身上。众人皆是面色惊恐,唯剩茗烟面色平静无波,本是带了浓浓倦意,却忽然来了几分兴致,我悠悠坐于案前,抬眸扫了方才说话声音最大的婢女一眼,“都在说些什么?这般的热闹?” 第四章 今夕何夕(五) 众婢女小心的看了我一眼,复又惊恐的低头不敢言语。   这边的茗烟清浅一笑,恭谨回道:“今日是奴婢们多嘴,不该在此私下议论主子,此乃奴婢一人之过,奴婢甘愿受罚!”茗烟深深拜倒在地,额头在地板上磕出响亮的声音,其余人见状也皆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等待我的发落。   心头忽地莫名的薄怒,我本不是那般计较之人,今夜乍一看到茗烟淡然的神情,她既有心替他人掩护,对我的威仪视若无睹般漠然,我轻笑一声,随意道:“既是如此,茗烟身为众人之中最为年长者,没有管束好底下的人,就在此自省两个时辰再起来吧!”   我说完便拂袖起身进了内室,蓉儿匆匆看了外面跪着的茗烟一众人等一眼,也不敢多做逗留,亦步亦趋随我的脚步离去。   房里寂然无声,蓉儿轻轻推门进来,许是被我方才的严厉锁摄,她迟疑问道:“王妃今夜宴席劳顿,可要奴婢服侍安置?”   我坐于书案前,单手支着额头,懒懒道:“蓉儿,来陪我说说话可好?”   蓉儿略一惊愕,福身道:“奴婢遵命!”   外边院落里积雪仍在,寒风刺骨,唯剩那月华如流殇般柔美迷离,衬得满地枝横影斜。   “蓉儿,你家在哪里?”心知她定是被我方才的冷酷所疏离。我有意缓了神色,带着几分闲话家常般的口吻问道。   蓉儿看了看我,这才撅唇思忖道:“奴婢先祖因戴罪在身,族人亦因此没为官奴,奴婢自六岁就进宫伺候各宫娘娘了!”   “那你进宫岂不是有些年头了?”   见我面带笑意,蓉儿也渐渐没了先前的拘束。亦是絮絮叨叨打开了话匣子,忙不迭点头,“是啊,奴婢先前本在殿下的生母欣嫔娘娘的承澜宫中伺候洒扫上的事务,后来欣嫔娘娘没了后,承澜宫中的奴才都被遣至其他宫房,奴婢则被指派去浣衣房,直至殿下要大婚的消息传来,上面的管事公公念在奴婢先前伺候过欣嫔娘娘,总算与殿下有些渊源,就将奴婢遣来成王府了。”   她说话的语速极快,耳旁垂着的珍珠耳坠亦随着她的动作而玲玲摇晃,圆润的面庞上微微有红晕,煞是可人!有风透过未掩好的窗户间吹来,烛火轻轻摇晃,手臂上戴着的红珊瑚手钏映着光晕更是艳红如血,熠熠夺目,煞是耀目。   蓉儿的目光落至我的手臂上,啧啧赞道:“汉阳王妃赠予王妃的手钏真是漂亮!”   我略作诧异,“哦,你们怎么知道这手钏是汉阳王妃送的?”   “现在大家都在议论这事呢!汉阳王妃是皇后娘娘亲妹,很少亲近皇族女眷,现在难得她能与王妃交好,当然是喜事了!”蓉儿一脸的喜色。   我又问,“你对汉阳王妃可了解?”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四章 今夕何夕(六) “汉阳王妃?”蓉儿诧异,凝眉道:“汉阳王是当朝权臣,王妃是皇后亲妹,他们结发多年,伉俪情深,虽膝下只有昌邑郡主一女,未有子嗣,但汉阳王也没有因此再纳侧室,是朝中一美谈,汉阳王妃性子恬淡,喜欢研习佛经,奴婢知道的也就这些了。”   我凝神略一思忖,努力将脑海中那个淡若云烟的女子与权臣萧寰系在一起,萧寰此人,我尚在帝都就有所耳闻,虽是文韬武略,却是锋芒内敛,心机深不可测,忆起那日他看我的莫名眼神,揣测几番仍是不得其意!   蓉儿见我蹙眉不语,却未对她的恬噪表现出不胜烦燥之意,神色间却也并不害怕,杏仁大的眼珠犹如两丸漆黑莹亮的墨玉般,骨碌碌一转,又脆生生笑道:“王妃还不知道如今宫中人事吧,如今宫中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自皇后下还有芸妃、瑜妃、慧贵嫔等宫嫔,而皇上崇尚佛法,很少宠幸妃嫔娘娘,如今宫中妃嫔中的高位都是初年甄选进宫的!”   “为何会如此?”我诧异问道。   蓉儿抿了抿唇,四下看了看,这才压低声音向我附耳道:“是因为琴妃娘娘!”   “琴妃?”   她点头道:“琴妃娘娘是当年皇上最宠爱的妃嫔,艳冠六宫,哪知十年前琴妃娘娘的叔父太傅杨大人谋反一事被人揭发,杨氏一族被满门抄斩,琴妃娘娘亦因此受到牵连,没过几日就在自己寝宫关雎宫中悬梁自尽,获悉娘娘死讯的时候,皇上虽无大悲之色,自那以后,却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一心潜习佛学,政事也不再打理了。”   略一思忖,脑海里忽然浮现皇后那妩媚高深的笑意,我一笑,眸光看向别处,蓉儿见我不说话,也低头不敢再言语。   房里忽然间就静了下来,院子里树梢上的积雪不时簌簌落下,这样的寒夜,依稀可见远处的西院微朦烛光,是淡薄的暖红,犹记当日楚煊大婚时,建章宫的上空也被这样的红色笼罩,那一夜的自己,独自一人在那高台上站了很久很久,而又是这样一个夜晚,我却已是身在异国他乡!   坐得久了,背心处漫起一股寒意,蓉儿试探着问道:“夜深了,不如奴婢服侍王妃就寝吧!”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你先下去睡吧!”我揉揉额头,又道:“夜里凉,把房里的手炉给茗烟送去一个罢!不要对她说是我的意思,你可明白了?”   蓉儿闻言虽是面色甚奇,却也不敢多问,便躬身退下。   灯火摇曳,我摊开手心,静静看着自己白皙的肌肤,上面犹带着白天梅林中男子的淡薄气息,他是谁?他是谁?是上天派来让我为子墨赎罪的使者吗?   天际的明月此刻不知躲到了那片云层中,一片混混蒙蒙的黑暗,只剩下那落雪的簌簌声,手指悄然握紧,却信步推门而出。一路缓步行至花园中的九曲回廊,檐下垂有紫铜祥兽,夜风吹来,有玎玲之声响起,和着落雪之声很是动听。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四章 今夕何夕(七) 星辰暗淡,寒意凛冽,四下万籁俱寂,青白的雪光映得人面庞也似被染上了一层莹白,思及往事,当初,是多么美好的年华啊,而今,到底是时光不再了,前尘既已成过去,我今后的岁月,便是要在这异国都城陌生人事中好好地活下去,而我的人生,只是要延着这样一条漫漫长路破荆斩棘一路前行,直至生命凋零、直至老去……   天际忽有焰火凌空绽放,已至年关,京中商贾贵阀素喜放焰火庆祝新年,那烟花在空中绚烂绽放,如霞似锦,很是绚烂。   心头忽地一丝悸动,我倚着廊柱仰头看向漫天的焰火,食指在朱红的柱头间叩响,以此为节拍,借着酒劲轻声和唱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一曲唱罢,心念早已随着思绪飘移至遥远的记忆中,快要过年了,帝都的宫中定是很热闹罢!方才的宴席上酒饮得有些多了,额头此际阵阵晕沉,蹙眉的扶住额,正欲转身,就察觉到身后一阵细碎的脚步。   茗烟此刻还在外头的耳房罚跪,蓉儿已经被我遣下,心头一警觉,我忽地转身,果然是他,他一袭墨色风氅踏着满地雪光向我走来,天际的焰火映在他坚毅的面庞上,素日淡薄的神情间竟也有了些许的温柔之色。   “前头的宴席结束了?怎么不去西院歇着?”念起方才自己的吟唱定是被他听了去,面上倒也无羞窘之色。   他笑了笑,却自顾自一掀衣摆坐于檐下的回廊围阑上,“方才路过,见这边还有灯火,就顺带过来瞧瞧了,果然是你!”   我亦笑笑坐于原地,低头不语。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他低低念了一遍,眉头间若有所思般恍惚了一下,却又念道:“花萼楼前雨露新,长安城里太平人。龙衔火树千灯艳,鸡踏莲花万岁春,帝宫三五戏春台,行雨流风莫妒来。西域灯轮千影合,东华金阙万重开。”   心头极是诧异,不想他竟有了这般的雅兴,唇角不自觉间已带了笑意,“好一句‘长安城里太平人’,只不过现今正值乱世,各国各自分据一方,连年的战火,又有谁能够是那真正的太平人呢?”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幼时上书房的师傅常常这样谆谆教导,我等即逢此乱世,黎民百姓颠沛流离,身为皇子更是义不容辞要为众兄弟乃至朝臣典范,为国分忧方是男儿所为!”胤城的眉目亦是随着他此刻的话语而渐渐变得肃穆起来,映着漫天的璀璨焰火,带着一种笃定与执着。   天上的烟花正苒苒绽放,檐下的我与他并肩而立,这样的夜,这样的男子立于身旁,心头忽地漾起莫名情怀,我抬头静静看了看天际,笑着说了一句,“你看这天上的烟花,虽是短暂,却总算能够拥有一瞬间的绚烂,如果换作你,是要选择做平平淡淡默默无闻,还是要像这焰火一般总算拥有一刻的风华,虽是很快就将消失?”   “如若是我——”他低头看了看我,眼光里有些许暖意,却忽然间沉默了,天际璀璨的焰火映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明明灭灭。   我抬头与他对视,仿若想要就此砍头他心底最为隐秘的角落,火树银花,璀璨如霞,檐角悬着的羊角灯的光芒却渐渐昏暗了下去,一片昏暗中,我仿佛看见他眼眸的深处,燃烧着一抹淡淡却耀目的光亮,这是一种奇异的神采,却是我从未曾见过的,不是楚煊眼底的那种澄明清朗,不是属于子墨的脱俗的高贵与轻盈,亦不是父皇神情中的那股不可测的深沉孤冷……出了片刻的神,忽然又察觉到他略带探究的目光,我赶忙收回眼神。   心头一窘,他的眼却含了丝丝笑意,语声中带了关切,“夜里凉,这外头还在下雪,总是湿冷了些,早些歇息罢!父皇今日吩咐了差事,我这就走了!”   他顿了顿,又似想起了什么一般,低头附在我耳边,心头懵然间,却闻他压低声音道 “京中人事复杂,这府里的人万万不可全信!切记!”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他就转身便走。   “今夜,你,不去若菡那里?”见他就要离去,我站起身对着他的背影诧异问。   胤城转身,抬眉看了我一眼,却说:“于若菡,我不曾有过男女之情。”   只这样简单明了的一句,他就已不再多言负手走远,直至远处浓黑的夜色将他挺直的身影吞没。   我站于原地,抬手轻倚着廊柱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唇角也扬起一丝清浅笑意,霜寒凛冽,夜风扑簌着吹在脸颊,带着奇异的凉寒,我不再多做停留,转身回房。 第五章 初见机锋(一) 这一夜,竟睡的异样踏实,就连清晨茗烟进房为香炉里加香料我也未曾惊醒,直至窗外天光大盛,方才悠悠转醒。乍一睁开眼见到的就是和暖的阳光照得屋子通透明亮,帐顶的繁复的如意和合祥云纹亦被那光亮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暖色,有风从微开的门缝中吹了过来,窗前那一株六月雪迎风独立,因气候严寒,那于温室中烘培而开的花朵早已凋谢,剩下的碧绿叶片簌簌摇曳着,如青黛含翠,莹然生光。   茗烟与蓉儿挑帘进来为我梳洗,茗烟今日面色稍带了几分倦意,忆起昨夜罚跪之事,我虽有一时的赞叹,兴许自己果真是一时较真与她计较,稍有不平间,我正欲开口相询,外头就有仆妇进门叩礼道:“姚宣仪娘娘一早就侯在门外,等着给王妃请礼呢!”   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心下了然,若菡行事谨慎,自是不会让人落了口实,今日她一大早就过来向我请安,此番用意自是明了。   “让她进来罢!”   茗烟打起了帘子,外面一身烟色锦宽摆曳地长裙,上身着粉色貂裘小褂的若菡就已由侍女搀着低头而入,今日的她许是特意妆扮过,面上略施粉黛,绾的是雅致的螺髻,鬓上斜斜插着几只简易的珠钗,底下垂着颗颗圆润的珍珠,隐隐有萤光流转,领口雪白的长毛迎风微颤,衬得姿容甚是绝代。   “妾身若菡见过王妃,王妃安好!”她款款上前弯身对我福身请礼。   “宣仪多礼,起来罢!”我端坐于正厅主位,犹自把玩着手心的碧玉镯子,并不看她。   若菡问得我叫起,这才盈盈起身,见我不言语,她亦是沉默着躬身而立,安静等待。   “宣仪且入座吧!不必拘礼!”我抬头看她,语气淡淡,辨不出喜怒。   若菡笑着应了声是,神色依旧恭谦,顺着侍女的搀扶落了座。   一番客气寒暄之后,自有蓉儿捧了托盘上茶,若菡自若的以纤指托起茶盏轻抿浅饮,手势极其优雅,举手投足间莫不是翩翩风情,我一时间有了些许的出神,这样姿容曼妙的女子,又生得那番慎密的心思,想要取悦一个男人,得到一个男人的心兴许不是难事吧!   若菡浅饮了几口茶水,复又抬眸在房里四下的摆设略略一扫,遂嫣然笑着絮絮说道:“王妃这里果真是好东西甚多,价值连城的鲛绡纱,一两千金的雪山银芽!而今若菡有幸在王妃处品到,也算是沾了王妃的光了。”   见她的言语间貌似谦卑恭谨,却句句含意,字字有味,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之意,纤长的手指有意无意的轻拨钧窑瓷盖碗,心下倒也不急于于她计较,我淡然道:“宣仪昨日进门,一番繁文缛节下来,晚上又要侍奉殿下,必是辛苦了,难得今日还这么早过来请安,倒是让我过意不去了!” 第五章 初见机锋(二) 我明明知道胤城昨夜并未去她房中,却仍旧这样说,果然,若菡神色有些许的黯然颓意,却又很快被笑意掩去,“王妃哪里的话,王妃身居王妃嫡妃之位,身份自是尊贵,若菡理当如此!”她含笑将手中的茶盏置于案上,姿态间又见了几许恭谦。   茗烟挑帘而进,手中正端着药碗,轻轻放到案前,只道:“王妃今日该吃药了呢!”   黑苦的药烫散发着清苦之气,冉冉而升的热气氤氲在身畔,见我眉头微皱,茗烟亦是笑着道:“这药很苦呢,不如奴婢为王妃取蜜饯来吧!”   “罢了。”我略一摆手,自顾自似叹非叹道:“如今人道说是风光了,可偏生在命里的苦着,本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自己的身子到是越发的不济,整日里到要为喝下这满盅的药而苦恼,旁的事竟也无甚心思打理,更莫说这价值千金的雪山银芽了。”   若菡淡笑着看我言语,思忖了片刻,神色已然郑重了几分,亦道:“若王妃自认用不着这茶,妾身便厚着脸皮向王妃讨了可好?”   她言罢轻笑,抬起头与我对望。与我的视线相对霎那,有机锋似要破土而出!继续道:“王妃总道高处不胜寒,即是喝药的身子,用不着茶水,倒是可惜了这千金一两的好茶,不过这茶若菡心头倒是喜欢的紧,既然王妃现下用不着,何不就此借若菡一个人情?”   她言辞犀利张扬,厅内气氛也渐渐僵硬了几分,各人的神色皆被我尽收眼底,我做无意状托起手中的药碗,一口饮尽那热气腾腾的药汤,唇间一阵难言的苦涩,视线却不经意落至身旁一直静静站着的茗烟身上。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茗烟果然轻声开口,声音不大,正好让若菡可以听到,“恕奴婢逾越,奴婢不才,昔日曾在宫中教习嬷嬷麾下办过几日差事,对宫规虽算不上深谙,到底也略有所知,奴婢今日斗胆进言,宣仪方才的言辞,似有几分不当!”   若菡一时忽地怔住,细眉微颦道:“素闻茗烟姑娘能言善辩,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只是方才姑娘的一番谏言,可叹我生性愚笨,实在是不曾知晓,我姚若菡自问向来说话做事表里如一,尽守本分,怎么到姑娘这里倒都成了那不知礼数,忤逆王妃的恶妇了?敢问今日我哪里又有几分不当了?还请姑娘指点一二?”   “指点不敢,茗烟只是斗胆进言,并无其他心思,只是王妃身份尊贵,望宣仪在王妃身前说话亦要拿捏好分寸,不然让别人瞧见定会以为是是昔日皇后娘娘调教不当!”   “今日我不过是略略多问了几句,姑娘就顶撞到如此地步!看你这舌如那些巧言令色的妇人,真真是让我心痛不已!姑娘屡屡强辩,又该当何罪呢?”若菡从座位上站起身,横眸看向茗烟,眼光中已见几丝狠厉意味。   茗烟还欲再言,却被我挥手制止,只对着若菡闲闲道:“茗烟不过口齿伶俐了些,宣仪是皇母后身旁的器重之人,又是太子妃之义妹,亦是熟捻胤国宫中人事规矩,又怎会为了区区小事与茗烟一介婢子计较一番呢,这茶不过是昔日远嫁自大周带过来的,虽说只是区区茶叶,可到底也是来自故国,放在身边,一可慰藉我思乡之苦,二则——”   我注视着若菡的神情,淡笑着恍若无事一般缓缓道:“说来也是奇了,我自幼便落下个怪毛病,喜欢的东西总爱收着,就当是应个景的放着,即便是一年半载未必会用到,可到底是自己的东西,放在身边看着也还踏实些!”我顿了顿,语气中已然带了一丝凌厉,“可若是这东西不安本分在身边碍手碍脚的,我亦不希望看到它在眼前晃着让人心烦!”   说话间,手中的青瓷药碗被我漫不经心随手一挥,哐啷一声滚落至青砖地上,摔得粉碎!乍一声刺响,惊破了满室的宁静!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五章 初见机锋(三) 若菡愣了一下,敛了眸子里的笑意,素手轻撩了一下耳侧的皎色珍珠耳环,那珍珠坠子随着她的清浅笑意轻轻曳动,竟是妩媚至极,“既然王妃不愿割爱,倒是若菡今日僭越了,还望王妃不要放在心上。”   言毕又对我盈盈福身道:“今日一大早,叨扰王妃甚久,若菡这就告退了。”   见她走远,蓉儿早已按奈不住,“这新进门的宣仪言辞真是嚣张至极,仗着有皇后娘娘和太子妃的撑腰,就这么的目中无人了!”   茗烟以眼神制止了她的抱怨,蓉儿才吐吐舌头乖乖闭口不言。   我看在眼里,忽然忆起胤城昨夜的话,心念一起,碎对蓉儿吩咐道:“蓉儿,外头后园的白梅昨日新开,你去为我折几枝好看的回来罢!”   蓉儿自是笑着应承下来,欢天喜地出了门。房里忽然少了她的说笑声,一下子忽然安静起来,我前看着身后仍在忙碌着的茗烟,忽然开口问,“方才你为何要冒然开口顶撞她?”   茗烟依旧继续坐着手中的事,淡笑回道:“奴婢的主子的王妃,王妃的威仪奴婢理当维护。”   我笑了片刻,抬头看向窗外的风景,“那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很失败,如今新婚不足半年,夫君就已另娶新欢,我还得强颜欢笑打扮的这般隆重去接纳那新人进门?”   茗烟的手停了停,却是转过身自若的看我,“王妃做事自有自己的打算,奴婢怎会有这样的念头!”   “罢了,在我面前你不必这般作态!”我站起身面对着她,轻声道:“你刚刚的神色已经出卖了你自己!”   茗烟的眉头蹙了蹙,极力避开我的目光,莞自福身,“王妃的心思奴婢不敢揣测!”   “我的心思你揣测不到,可你是心思我可是清楚的很!”   茗烟神色稍变,眼眸底下一抹亮色倏地顿显,唇角的笑意犹在,姿态却恭谨了几分,郑重道:“奴婢只是觉得王妃眼下正限于困局之中,您与殿下之间奴婢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也猜得到几分,为何殿下每日只是过来小坐,却并不留宿,相信王妃应该比奴婢更加清楚,王妃虽是强国公主,可是嫁到这胤国来,您就只是成王妃,只是一个女人,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孤立无援,此番若继续下去,如果连自己的夫君怜惜都失去了话,那么王妃以后的境遇可好不了多少?”   她的神态不卑不亢,语气平缓,眼中更无异色。恍然间,我却忽然忆起了在帝都出嫁之前姨妈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第五章 初见机锋(四) “你再怎样坚强,再怎样聪明,可毕竟是女人,一个女人的长处在男人面前就变成了短处,没有了夫君庇佑的女人就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呵呵,我自嘲笑笑,抬眸看着茗烟,赞赏道:“你是个敏慧的女子。”   茗烟会心一笑,弯身对着我再次一福,“奴婢惶恐!”   我起身走至她面前晚上扶她起身,“不必这么多规矩!”   茗烟抬眸看了看我,眼中隐隐有光亮,却低头恭谨回道:“奴婢不敢。”   “可是在介怀我昨夜罚你?”   茗烟唇角带笑,摇头道:“奴婢本不是那般小性之人,王妃是主子,自然要有主子的威仪,若是以奴婢的卑微之身来全了王妃的颜面,也总算没有白白受罚!”   闻得她的话语,眉头间的凌厉之意渐渐弥散,我转身走至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致,“你可看见那院子里那开的正盛的孔雀草?这名贵的花儿草儿一多,加之冬日严寒,花匠们便忘了打理这外表普通的孔雀草,这杂草虽尚有几分姿色,但生在这花圃里总归是碍眼的,扰了人赏雪的兴致,不知茗烟你是喜爱那富贵庄重的芍药、牡丹?还是这土生土养的孔雀草?”我说完已然转身含笑看她。   茗烟神色微一敛,“若是论起欣赏,茗烟两者皆不喜,倒是爱极了那常青的松柏,茗烟本是淡薄之人,不敢仰望那芍药牡丹之贵气,而孔雀草虽是生性坚韧,迎寒盛放,有几分性子,可到底也不过是被人弃如草芥的杂物罢了。”她笑了笑,又道:“朝华之草,戒旦零落,松柏之茂,隆冬不衰,松柏虽是形态朴拙,却可四季常青,如是亦已!”   心神一凛,我静静看她,继而举步在她身边绕了两圈走至窗台前停驻,声音带了几分亲和,“罢了,今日我也乏了,你先下去罢!”   茗烟应声福了一福,挑帘出门。   我转身侧目看向她的背影,心念千回百转,茗烟,原来你亦不是一个甘于平庸的女子呵!   紫铜香炉中有淡淡的白芷香气萦绕在鼻尖,我深深呼吸一口,眼光落至窗前那盆六月雪上,原来,它开的这样美好! 第六章 陌上花开(一) 自那日的一番警告,若菡倒也是规规矩矩的再无任何越矩行为,大家相处一番相安无事,而胤城,亦是未曾留宿过若菡的房,府内上上下下虽有惊愕,却碍于我的威仪,不敢再大肆议论。   一日晨起后,于房内打点妥当妆容,挽好了发髻,眼光忽地落至手臂上艳红的珊瑚手钏上,念起许久未曾见得岚姨了,微一沉吟,便差了蓉儿传了车驾,只带了茗烟一人一路匆匆向汉阳王府行去。   汉阳王府大门前,茗烟上前叩响了铜环,自有门丁前来应声开门,一见是成王府的车驾立时躬身相迎,倒是我,不喜这般张扬,只在小厮的引路下向王府后院岚姨的居所行去。   一路的风光处处曼妙,各色稀有的花卉草木尽皆点缀于锦绣亭台之间,其间又设有温泉池水注成的水榭楼台,那温泉水原本带有地热,池心氤氲的水面上更开有朵朵风姿娉婷的白荷,如斯严寒的冬日,还能在此看到夏日才有的荷花,可见汉阳王府的奢侈,其间花费的一番心思自不必说。   绕过嶙峋的假山,前面一处水榭楼台,午后淡金色的阳光下,岚姨一身瑞香色流霞窄袖软缎长衫,随意雅致的如意髻间斜斜插了一只白玉簪,正斜斜坐于亭中的软椅上,摆弄着石桌上的白釉匀染山茶花图样花瓶中的花枝。   “王妃,成王妃来了呢!”婢女上前禀道。   岚姨应声抬头,唇角已带了笑意,“是夙嬛来了!”   我笑着缓步迎上前,她已在仆妇递来的铜盆里的清水中净了手,又取来锦帕拭了手上水迹。   “岚姨好兴致,这插花本是下人的分内之事,倒要岚姨亲力亲为了!”   岚姨轻轻一笑,“我素日反正也是闲在府中,妇道人家,读书写字疲倦之际就喜来此料理料理这些花花草草,倒也是惬意的很!我好些日子不曾见到你了,近来可好?”   我笑回道:“日前天气寒冷,我素来在南方长大不适应那样的天气,也极少的出门走动,让岚姨见笑了!”   她含笑饮了一口杯中的茶水,“有空多出门走动走动也是最好不过,宫里头你也适时多去走动走动才是,毕竟都是你的长辈,再怎样也不能落了礼数!”   我一一用心听下,点头道:“过两日就进宫向皇后娘娘请安问礼!”   岚姨微笑颔首,伸手握了我的手背,“好久不见,你又清减了几分,膳食上可要注意一些。”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六章 陌上花开(二) 寥寥数语,却好似寻常人家的母女唠叨家常般亲近,心头感念间,岚姨敛了几分神色,挥退了一旁侍立的婢女,等到众人退至远处,这才压低声音问,“我听底下人说五殿下不曾在那姚宣仪房里留宿,可有此事?”   脸上有些燥红,我点头轻声道:“殿下每日公务繁忙,确实不曾在宣仪房中留宿过,至于旁的,我也是不太清楚。”说到最后,已是带了窘意。   岚姨一笑,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这姚宣仪的事你可以装作不知情,可是你和五殿下的事,我到底也听人私下议论过,成亲这么久了,总这么下去也不成个样子,若是风声传到宫里头,可又有一番官司说不清,道不明了,让外人知道岂不是要闹出笑话,夙嬛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该怎么做,心里头自然是清楚不过,我也不多言此事,你自己好生思量一番罢!”   我窘极,低头应了一声是。   远处的婢女请礼的声音传来,“叶先生好!”   回过头看去,远处春日的阳光下,叶卿尘一身淡青色长衫,步履匆匆,唯见其丰神朗朗,面目极是清俊飘逸。   乍一见此人,心头忽地有莫名的怒意,只隐忍不发坐于原地,看着叶卿尘向着这边走来,他定是也认出了我,唇角噙了一丝清朗笑意,自若走近对着我和岚姨福身道:“见过汉阳王妃,见过成王妃!”   “叶先生请起吧!近日要先生教习芊羽琴艺,倒是劳教先生了!”   叶卿尘侧目看了我一眼,方摆手笑道:“王妃言重,郡主天资灵慧,学琴艺颇有天赋,今后若是在琴艺上多加造诣,定是不可限量!”   “叶卿尘,原来你跑到这里了!”他的话还未说完,不远处就已经有一个清清脆脆的少女声音响起。   回过头一看,就见一黄衣少女蹦蹦跳跳朝着这边走来。她梳着娇俏的堕马髻,一袭鹅黄色锦纱绞纹花宫裙,衬得娇憨的面庞宛若初升新月一般惹人怜爱,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这样炫目而璀璨的明媚少女,如一汪清泉潺潺流动,让眼前这个犹带冬日严寒的午后亦仿佛变得明媚如花!   想来,这应该便是岚姨与汉阳王的独女昌邑郡主萧芊羽了吧,她眉宇间还隐隐有几分稚气,正是豆蔻年华,那样的烂漫风情直叫人心神向往。   这边的芊羽一上前就扑向岚姨,缠着岚姨的手撒娇道:“娘亲,今日叶卿尘又惹我生气了!”   叶卿尘无奈抬手叩礼道:“郡主今日心情不佳,在学琴时大发脾气,在下只是适时提点,还望郡主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第六章 陌上花开(三) 岚姨唇角的笑意敛去,对着芊羽正色道:“定是你学习琴不专心,叶先生悉心教导你是应该的,怎么这般的无礼,先生的名讳也是你能够直呼的。”   芊羽撅着嘴哦了一声,偷偷瞄向一旁面色淡淡的叶卿尘,带着几丝促狭笑意,眼珠骨碌碌转了转,很快落至我身上,惊异道:“呀,这是哪位漂亮姐姐?”   岚姨无限怜爱的看着赖在自己怀中的芊羽,道:“芊羽,还不快来见过成王妃!”   “成王妃?就是五皇子新娶的王妃吗?”芊羽好奇问道。   岚姨笑着点头,芊羽这才笑嘻嘻的起身对着我煞有其事的福了福身,“芊羽给成王妃见礼!王妃安好!”   她的声音如出谷黄莺,清清铃铃,极是动听,我赶忙起身拉起她,“郡主不必多礼,若是不介意,就叫我一声姐姐罢!”   芊羽闻言一喜,嬉笑着点头,冲我眨了眨眼睛,朗声道:“夙嬛姐姐好!”   这样明媚烂漫的少女,好似那天边皎皎明月光,照透人心的每一个角落,她的光芒,似能感染每一个人,融化心头那点滴阴云!   岚姨含笑看着芊羽与我,嗔道:你呀,没一个姑娘家的样,先陪你夙嬛姐姐坐坐,你爹爹那里还有事,我先去去就来!“立时就有婢女搀起岚姨起身离去。   见岚姨走远,坐于一旁的叶卿尘对我拱手请礼道:“许久不见,王妃别来无恙!”   现下的他无了在帝都之时的不羁倜傥之色,倒是多了几分沉稳之态,我看了他一眼,方道:“叶先生不必多礼!先生不愧是聪慧之人,改口也改的这般快,当日还是口口声声的公主,如今叫起王妃来也是这般顺口!就好比是现在,叶先生先前方还是成王府的幕僚,现下一转身就成为汉阳王府的人了,不是么?”我的语气中带着几丝轻嘲。   叶卿尘面带了几分讪讪之色,“当日只是权宜之计,王妃乃天朝金枝玉叶,定然不会与子允一般见识!”   我瞥了他一眼,遂淡笑不语。   芊羽托着腮若有所思的看着叶卿尘与我谈话,问道:“叶卿尘,你以前就认识夙嬛姐姐吗?”   我回身笑看她一眼,方道:“芊羽,这位叶先生可是好生了得,学富五车,又八面玲珑,有他做你的琴师,当真是你的福气呢!”   叶卿尘素来舒展的眉头渐渐皱起,摇摇头却并不言语。   芊羽并不领会我话中的暗嘲,小巧的唇角微微一弯,眨了眨眼颇为不服气,“叶卿尘,改日我总会把琴艺学好,免得你又在爹爹面前说我坏话!”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六章 陌上花开(四) “子允啊,芊羽这丫头又在折腾你了么?”说话间,一豪气男声传来。来人紫袍冠带,气宇朗朗,行走之间自有一股寻常之人没有的气势,正是汉阳王萧寰!岚姨与他并肩行来,两人郎才女貌,极为相配。   萧寰本是享亲王级别的俸禄,现下见他到来,在座众人莫不是起身行礼,芊羽伶俐起身,“爹爹,我可没有欺负叶卿尘啊,是他在和夙嬛姐姐闲叙呢!”   萧寰的目光随之看向我,颔首笑道:“原来成王妃今日也在这里,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我笑道:“王叔言重了,今日趁巧无事,就来叨扰王叔与王妃,还望王叔不要介意才是。”   萧寰朗声一笑,随即对着众人挥手,“大家且坐罢!不必拘礼!”   岚姨亲热的挽起我的手,道:“夙嬛你且随意一些,叶先生是教习芊羽琴艺的师傅,亦不是外人,你把这当成自家便是!”   我点点头,勉强一笑。   “芊羽最近听说你每日苦习琴艺现在成绩如何啊?”萧寰宠溺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和声问道,神色间更是少有的和蔼。   芊羽娇憨低头笑道:“爹爹,叶师傅琴艺高超,才华无双,女儿有他的教导进步很快呢!”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自卖自夸了,当心你爹爹现在就叫你马上现学现卖,看你还怎么下得了台面!”岚姨掩唇看着芊羽柔声嗔道。   芊羽羞窘一笑,发髻旁细小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玲玲摇晃,玎玲作响,很是娇俏可人。   萧寰对岚姨摆手笑道,“静岚你就别为难她了,这丫头还有什么招数是我没见过的,她哪跟脚趾头在动我也一眼能够瞧出来!”   芊羽面庞一红,伸手捶打着萧寰的肩头,“爹爹你就知道取笑我,不玩了!我不玩了!”   满座的人皆是哈哈大笑,就连一旁随侍的婢女侍卫也是强自忍住笑意,众人的融融笑声中,我亦是配合笑着,看着对面芊羽烂漫无邪的笑颜,心头忽有一丝恍惚,我开始有些羡慕这样一个被众人捧在手心中的娇俏少女,她的天真,她的烂漫,是我所不曾拥有过的,抑或是,那样的年华,一直以来都是我所渴望拥有却一直得不到的!   岚姨见我面色不佳,亦细心问道:“夙嬛可是哪里不适了,面色不是很好呢!”   我赶忙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岚姨这才放心下来。   倒是一旁的萧寰不动声色的打量了我一阵,继而状似无意好似闲话家常般问道:“不知成王妃在此之前有无来过我胤国,抑或是有亲人与胤国有些交情?”   话音一落,身旁坐着的岚姨身形略略一动,目光飞快瞟了萧寰一眼,神色也随之紧了紧。   萧寰这一问,我亦是惊愕,不知其中所含之意,思忖道:“我母后是大周帝都人氏,夙嬛九岁之前都是在大周的平邑长大,九岁后回了帝都,自此也再未去过别处,更别说是这千里之外的胤国了!” 第六章 陌上花开(五) 萧寰若有所思点头,“今日只是随口一问罢了!呵呵,说来也是,你是周国公主,身份尊贵,若无旁的事,自然不会千里迢迢来胤国了。”   芊羽眨了眨眼,疑惑的看着我与萧寰的对话,好奇道:“周国,就是那个南边的周国吗?以前就听爹爹说过,周国是天底下最强大的国家,它的京城街市富华,商贾往来,很是热闹,么时候若是我有机会,一定要去周国的帝都瞧瞧!”   芊羽一脸的向往,绘声绘色的说着,心口却渐渐黯然,帝都,远在千里之外的帝都,那里才是我的故土啊!   我站起身,“今日天色不早,王叔、岚姨、芊羽妹妹我这就先行告辞,改日再来叨扰!”   岚姨起身欲留我,见我面色不佳,也不再强作挽留。   出了院墙的拱门,茗烟被我打发前去前门准备车驾,我独自一人踱步而行,一阵凉风徐徐吹过,满树梅花簌簌而落,彷若一阵急雨而下,连带肩头都落了几片花瓣,正出神间,就闻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转身侧目一瞧,正是叶卿尘,对面的他站在阳光下,远远的瞧着我,却不再走近。   “汉阳王位高权重,又如此厚待先生,先生先前不得志,现在不是有了这样的一位伯乐,几欲能够比得上昔日渭滨访贤的文王了,先生还跟着我来做什么?”我问道。   叶卿尘摇头无奈一笑,自怀中取出一封信笺,道:“这是月前从大周来胤国离京之时有人托我带给公主之物!今日特地当面交给王妃!”   心头极是惊异,我上前颤抖接过,就见那信封上熟悉隽秀的笔迹让心头某个早已风干的伤疤立时大痛,眼眶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已带了湿意,强自忍住心口的暗潮汹涌,我勉强开口,“谢谢!”   他失笑,“带信之人当日尚无旁的话要在下带给公主,只道公主看了心中所写,自会明了。”   我静默片刻,开口问:“我父皇可好?”   “周国皇上身体安好,王妃毋须挂心。”   心头乍一释然,喉头间似被什么哽住了,想要说问的话终究还是咽了下去,我道:“我知道了!你回去罢!”   叶卿尘退后一步,对我躬身欠首,“恭送王妃。”   回去的车驾上,我的手心一直紧紧攥着那信封,是楚煊的笔迹,楚煊,楚煊……事已至此,你又何必……心口疼痛愈盛,我艰难的捂住唇,转目看向窗外。   茗烟见我神色有异,试探问道:“王妃脸色不太好,可是方才受凉了?”   我凛了凛神,方才不动声色将信封收回怀中,摇头自持道:“我有些不舒服,你叫车夫快些吧!”   茗烟不敢多问,只应声挑了帘子吩咐车夫速度再快一些。   车窗外的风景一闪即逝,街道两旁的瓦檐上铺着一层莹白的积雪,耀目的让人几欲睁不开眼! 第六章 陌上花开(六) 王府前,刚刚下车,一路的颠簸,脑海里微觉晕沉,遣了茗烟与蓉儿先回去为我打点沐浴用品,时近黄昏,天色隐隐带着灰霾般的暗淡,我独自一人漫不经心在小径上走着,思忖着今日岚姨的话。   正欲行进大门间,就见前面的回廊尽头处,几名寻常打扮的随从模样的人正恭着身亦步亦趋跟随于一人身后,胤城亦在一旁跟随,记忆中,这陌生的人似乎从未见过,心头好奇,我疑惑着走了过去。   脚步渐近,这才看清那人竟是一老者,他一身灰蓝色的寻常服饰,头冠仅用一根银色丝带系住,瞧不出是什么身份,头部微微扬起,正出神的瞧着院里的西府海棠现下光秃秃的枝桠。胤城站于他的身后,也是低头沉默不言。   湘绣的软缎鞋底踩在地上软绵无声,却还是惊动了他们,有随从喝道:“何人来此?”   老者闻言转过身,目光落至我身上,他面容清瘦而平凡,气质有几分儒雅,眉宇间却带着一抹让人琢磨不透的愁绪,眼神中瞬即顿显的犀利之色在我身上迅速一扫,胤城眉头一紧,正欲开口,却被老者挥手制止,语气极是温和,“你是谁?”   心头略作惊奇,我笑道:“前辈又是谁?前辈为何会盯着一棵残冬的海棠树出神?”   胤城见我如此说话,面色已然渐变,老者的嘴角却噙起一抹笑意,“好一个机灵刁钻的丫头!那你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卑不亢答道:“我是这府里的女主人,自然会在这里出现了!”   老者了然,摇头笑笑,“原来是周国嫁来的公主!”   我从容郑重拜身,“臣媳拜见父皇,父皇万福金安!”   老者深湛的眼眸微眯起,饶有兴味问道:“你是如何猜出朕的身份?”   我回道:“臣媳虽未见过父皇,但今日父皇微服出宫来府上,臣媳虽是眼拙,方才不小心就瞧到了父皇腰间忘记摘下来的九龙玉佩!加之能够让我家殿下这般恭谨的人,在胤国恐怕也只有父皇一人了!”   “你这个精灵的丫头,起来罢!”皇帝低头瞧了一眼腰间垂下的九龙玉佩,合掌一笑,又对一旁的胤城道,“老五,你可是娶到了一个精干聪敏的媳妇了!”   胤城低头恭谨回道:“父皇言重!”   皇帝略作颔首,又对我道:“前些日子事情多,你嫁过来这么久,朕都还未见过你这个媳妇,今日恰巧路过老五门前,就进来坐坐,这府里住的可还习惯?”   “劳父皇关心,臣媳一切安好!”   皇帝颔首淡笑,遂自顾自坐于一旁的石桌上,对我和胤城挥手,“今日就当一家人闲叙家常,你们夫妇都过来坐着陪朕聊聊罢!”   我与胤城对视一眼,他对我点了点头,我笑了笑,随即不再拘礼,与他齐齐上前并肩坐好。   皇帝道:“朕听闻皇后前些日子为老五指了一房侧妃,皇后也是念在夙嬛你刚嫁过来,对这府里人事不甚了解,指派了一个伶俐的人从旁协助于你!”   皇帝话中的意思我已然明了,倒也不愿去计较,唯是摇头,“母后的盛意臣媳感激不尽,这姚宣仪进门也是极为得力,与臣媳和睦相处,如此甚好!”   胤城乍一闻言,微有惊愕的看了看我,这边的皇帝赞许的点点头,“和当年的端太妃身边的栖霞一样聪慧,倒是个识大体的丫头。”   皇帝的话音刚落,胤城手中的茶杯一抖,杯中滚烫的茶水险些洒了出来,我侧目看他,他已然低下头,声音辨不出情绪,“父皇言重!”   皇帝颔首一笑,“罢了,这些旧事不提也罢!扰了兴致!” 第七章 当时明月(一) 说话间,已有一内侍模样的侍从躬身上前,“皇上,这时辰可是不早了,若是回去晚了,宫门一下钥,到时候又要惊动各宫娘娘呢!”   皇帝皱起眉,“好容易今日出宫走走,你就来催着朕回去,罢了,这就走吧!”   那内侍笑着搀着皇帝起身,我与胤城齐齐叩首,“恭送父皇!”   皇帝转过身,瞧了一眼,方道:“你们两人不必送了!这么多人送来送往,倒是麻烦了!”   我与胤城方止步在原地,见皇帝在内侍的簇拥下缓步远去,我方才小心的打量了一下胤城的神色,自方才皇帝提到栖霞的时候,他的神色就已经有些失常,有一抹若有若无的愁绪而黯然混合的淡漠神色,却又很快敛去。   心头暗思,皇帝今日态度虽是温和,待胤城的言语间却不似父亲待儿子的态度,处处透着疏冷和淡漠。早已有闻胤城的生母欣嫔初年本是皇后身边梳头的宫女,因一次无意间被皇后责罚,此事传到了皇帝耳中,皇帝却破天荒宠幸了欣嫔,这一次阴差阳错就有了胤城,方才得以晋为嫔位,赐号为欣,本该就此青云直上,哪知皇帝却待她不甚眷顾,至此再无恩宠,直至在承澜宫郁郁而终!   生母是宫女这样的出身,一直以来使得胤城在众多皇子中略略失色,兴许他那淡薄的性子也是就此养成了罢,懵懵然时,我却想起了幼时平邑离宫中母后落寞的容颜,心中忽有淡淡哀伤划过,直至树梢上的积雪忽地簌簌落至衣领,激起一股寒意,我瑟缩了一下肩头,轻声道:“改日——”   “怎么了?”他略一惊异,转头看我。   我侧目看向他,继续道:“改日若是得空,我想去妃嫔陵寝拜祭你的母亲。”   他静默片刻,点了点头,笑意中带着些许苦涩,只说,“好!”   凉风凛冽,天际已带了淡淡暮色,朔风卷地,满地轻寒……   夜色迷离,小轩窗前,烛火摇摇舞动,茗烟与蓉儿早已被我遣了下去,房内寂然无声,长夜百无聊赖,我一时也不习惯早早睡下,索性捧了一本书斜斜坐于软榻凝神看着,夜凉如水,烛火的光线也渐渐暗了些,房门忽地吱呀一声响动,心头只当是蓉儿进门来加炭火,我头也未抬,就吩咐道:“把蜡烛的灯芯再拨亮些!”   片刻之间,屋里的光亮大盛,我这才察觉有些异常。   “这下还嫌暗么?”耳边传来胤城的声音。   心头大窘,我慌忙抬头,哪知他竟站在身前,起身间,额头却不经意的撞到他的胸口,只闻得面前男子身上陌生的气息拂面而来,唇上殷红的唇脂亦是在那一瞬间触在他月白的衣襟上,是一道极其浅淡的红痕,如同豆蔻少女面庞上色泽润滑的胭脂,洇洇晕开,极是暧昧!   我愕然抬眸,就对上了他同样惊异的神情,他目光亦定定看着我,神色莫测,不知怎的,此刻我竟忽然莫名记起白日岚姨的话,思及此处,脸庞瞬时发烫,烫的似是要燃烧起来般,只得赶忙狼狈低下头不敢让他瞧见。   两人各怀心事默默站于一旁沉默不语,室内只剩下彼此清浅的呼吸声。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第七章 当时明月(二) 许久,我咬唇打破沉默,“怎么来了也不开口说话,方才,方才我只把你当蓉儿了!”   他笑了笑,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只是一事无事,就过来瞧瞧你!”   我点头勉强微笑,鬓旁一支蝴蝶穿花珠钗上翕动的羽翅随着我的动作簌簌摇曳,恰如此刻的心情,心思千回百转,岚姨的话还在耳旁响起,我轻轻抿了抿下唇,心神乱作一团,心头唯剩尴尬与局促。   “今日父皇对你印象似乎很好!”默了片刻,他又道。   我寻思了一下,方试探道:“今日,你的父皇看起来也不像是传闻中的待人冷淡啊。”   他却摇头,“父皇有他自己的心思,除却每日处理政务,素日都在宫中崇佛殿礼佛,今日为何会忽然出宫来府里,原因我也揣测不透,兴许今日是恰巧路过的罢!”   我低下头,忽然忆起今日胤城古怪的神色,心下好奇,却也不好多问,到底是没有说出口。   “在琢磨什么?”他问。   我忽然暗暗恼怒自己现今的胆怯,一时倔傲心起,仰头道:“我方才是在想——在想一个问了你未必也会回答的问题。”说话间,我小心的注意着他的神色。   胤城微一错愕,皱眉思忖了片刻,却失笑,又似想起了什么一般,恍惚道:“你不说我倒是忘了,其实很多年前我们曾经见过的。”   这下换作是我惊奇了,“很多年前?”   他点了点头,眼神落至我眼角的鸢尾刺青上,恍惚说,“说来已经是将近八年的时间,那一年我刚刚去到周国,有一个对于我很重要的人遭到不测命在旦夕,所有的大夫都说已经无力回天,我偏偏不信,在别人的指点下,找到了京郊的一女神医,此人心高气傲,自然是不肯轻易为我医治——”   话及此处,我已猜出了几分,接着他的话,“于是你就在门外跪了三天三夜,想要求那神医出山,而后来,又被恰好去那里的我遇到,那神医送了我一块玉牌,承诺会助我达成一个心愿,而我一时恻隐,就将那玉牌顺手送给了你,对吗?”   灯光下,他深深微笑,眼中却有莫名的失落,迸出几分伤感之色,“可惜,我终究还是迟了,救不了她……”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直至再也听不到。   一时间,两人都极有默契的沉默,我一时语塞,沉吟良久,终于娓娓问道:“她,就是你们口中的栖霞对么?”   他略略沉色,眉目亦隐在了朦胧的灯光下,对我点头。   “‘孤栖怅望层城霞,’栖霞,倒是个好名字。”我若有所思。   窗外有轻薄的月光透过窗棂无声洒了进来,满地清霜般的月色和着灯火的橘色光芒,顿生一种奇异的迤逦曼妙景致,却又带着极淡的冷涩意味。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七章 当时明月(三) 我低头轻轻拨弄着腕上的玉镯,那镯子本就极其通翠,在烛火的暖光下呈现着一种极其温润的光泽,恰如此刻胤城的神情,有些怅然的萧索,带着些许对往昔的追忆与感怀!   “你对我和她的事很感兴趣?”他问。   我愕然抬头,却摇头笑言,“这是属于你与她的回忆,我何必要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因为,我只是自己。”   他眸中闪过一丝淡淡光芒,继而顿首,亦道:“你到底是不一样的!”   “哦?怎么个不一样法?”   他沉吟片刻,“一直以来,我自认为能够猜透身边诸人的心思,可唯独你,我一点也不曾了解,有时候,你是偏激的,颓然的,又有的时候,你又是睿智的、从容的,我很是好奇,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你。”   “如果我不是周夙嬛,兴许我可以活的很简单,但是,正因为我是,所以我就可以是任何一面,女子本就是善变的,不是吗?”我淡笑说道,面前烛泪堆积的鎏金烛台上烛火的潋潋光晕盈满了整个脸庞,有淡薄的暖热气息。   “说得好!”胤城合掌点头,含了几许笑意看着我,眼波似不定的流光轻轻慢慢的溢开,黯然叹,“可是身在在天皇贵胄之家,谁又能够希冀活的简简单单?所谓的简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言罢,我与缓缓他相视一笑。   这一刻,面对眼前这个素日寡言的淡漠男子,我名义上的丈夫,我忽然发觉,也许,在此之前,我与他并未相互试着了解,而这一刻,我们的心才是最近的!兴许是有了所谓同是天涯沦落人,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罢!   那一夜,胤城并未早早离去,我与他对坐而谈,絮絮说了很多很多,曾何几时,我都不曾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说过这样多的话了,更深漏残,冷月光华清辉如流水轻泄在地,缠绵而迷离!烛泪堆积,灯火飘摇,直至我渐渐困倦伏在案几上睡去……   翌日醒来时竟已是日上三竿时分,外头的阳光轻轻慢慢洒在帐顶,我努力揉了揉额头,理清凌乱的思绪,明明记得昨夜自己是在书案前,和胤城一起聊天的,现在又怎会躺在床上?身子猛地一紧,昨夜!   猛地一掀身上盖着的丝缎棉被,就见身上衣衫齐整,并无不妥之处,心头大大松了一口气,却在此刻,房门被推开,是茗烟与蓉儿进来,见我神色惊异,茗烟面带喜色,忍不住偷偷掩嘴轻笑。   心头大窘,我失声问道:“昨夜?我……”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第七章 当时明月(四) “回王妃,殿下昨夜留在这里的!”茗烟忍住笑意回道。   蓉儿颇为不解,“殿下以前不也晚上来过这里吗?为什么茗烟姐今日这般高兴?”   茗烟笑嗔了她一眼,又对我笑道:“殿下是四更天的时候回去的!”   心头这才好似松了一口气般,我咬了咬唇,“知道了,你们为我梳头吧!”   茗烟与蓉儿对视一眼,这才齐齐福身,“是!”   见她二人忙忙碌碌的身影,我轻轻垂下头,心头点点涟漪泛起,昨夜,他——怎会……   一番梳洗完毕,我方才遣出了茗烟蓉儿,房里只剩下自己一人,很是安静,我静默着坐了许久,终是取出尚在袖中的那信封,里端的信笺上面几行清俊飘逸的自己跃然纸上:   燕燕子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仲氏任只,其心塞渊。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   信封里还夹着几朵梨花花瓣,那花瓣早已干枯,失去了往昔的润泽,却依旧是旧时的脉脉风情,恍惚间,我几欲能够看到御花园里那一片莹白如雪的梨园,那一年,梨园前被罚跪的我,撑着伞翩然而来的楚煊、他存心的一番促狭戏弄、我的胆怯惊惧尖叫、他侧身笑睨我时唇边的朗朗笑意……一切的一切,恍如发生在昨日,顷刻间却又遥远的好似在云端,远的我再也不能去触碰!   这一刻,是一种渗入骨髓的痛,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楚煊,你又何必如此?何必如此?   新年一过,春日姗姗来迟,永昌城的郊外处处新绿茂发,红花绿柳,碧堤春晓,簇簇盛放的桃花如丹云灿霞,习惯了冰天雪地终日严寒的京城,现下春日一来,反倒有些不甚适应。   从蓉儿口中得知,京城每至四月,就有拜祭百花娘子的盛会,届时各地人士都会齐集京城,又有杂耍、庙会。场面是极其的热闹,乃京中每年少有的盛会。   念起自己的确是许久未曾出过门,遂简简单单梳了一个寻常女子的堕马髻,鬓旁只簪了朵浅粉色的山茶花,再无其他钗环佩饰。蓉儿前日患了风寒,歇在房中,我亦不喜出门随时跟随之人众多,只带了茗烟一人随行。   才一出门,就见到了桃树下一袭淡纹双蝶云纹千水裙的若菡,有微风徐徐吹过,满树的桃花瓣纷纷扬扬如急雨纷落,若菡盈盈站于树下,转身冲我嫣然一笑,衬得那绚烂的簇簇桃花尽皆黯然失色,她弯身朝我欠身一福,“王妃今日好兴致,这是要出门么?”   我抬眸看她,“宣仪今日这身打扮可真是娇俏,倒让我想起了那句“人比花姣”呢!”   若菡含笑低头,“王妃谬赞,若菡蒲柳之姿,怎当得起王妃这一句‘人比花姣’。”   她顿了顿,眼神又看向茗烟,“倒是王妃身边的茗烟姑娘生得国色天香,想来当初那么多的皇族王爷公子想要从皇后娘娘身边将她讨回去,难得之后太子殿下抱得美人归,最后还是咱们殿下一句话就向娘娘将她讨回来,如今做了一个丫头倒是委屈她了!”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她又幽幽止住话语。   我疑惑着侧目,就见身旁垂首侍立的茗烟身子一震,面色蓦地变得惨白,下唇被她莹白的牙齿死死咬住,几乎要渗出血来。   若菡了然一笑,徐徐摇着手中的泥金茜纱纨扇,状似无意说着,“差点忘了,昨日进宫向皇母后请安时恰巧礼部何大人刚从周国回来,倒是讲了很多稀奇的见闻呢!王妃本是周国人,恐怕现今还不知道这些事儿吧!” 第七章 当时明月(五) 见我沉默,她略一低首,手中的扇子遮住了唇角的嫣然笑意,“听闻周国那广平王侧妃前阵子怀了身孕,皇宫上上下下很是热闹了一番,听说这侧妃还是宫女出身呢!这可真真是好事成双啊!”   心间随着她的话渐渐蔓起了森森的疼痛,一点一点的侵蚀着我的理智。   “叭嗒!”   是指甲被掌心的力气生生折断的声音,我深深吸下一口气,抿出了一丝笑意,“难得你今日这番热心肠特意来与我说这些事。”   心神微凛,我似想起了什么恍然道:“宣仪今日不提皇后娘娘我倒还忘记一件事了!”   见若菡愣了愣,我道:“近日皇后娘娘头风之疾复发,卧病在床,宣仪先前亦是娘娘身边最得力的婢女,现下娘娘缠绵病榻,我前日曾听闻抄经可以为身陷病痛之人祈福,说来我到底是一个俗人,怕到时候会怠慢了佛祖,反倒弄巧成拙就不好了,因而此事当然需要宣仪这般聪慧的女子来代劳才行!”   若菡的眉头极不自然的皱了皱,怔怔看我,我笑意未变,定定的看着她,“宣仪怎么了?可是不愿意替皇后娘娘尽一份心力免?”   若菡咬着唇,良久方才徐徐欠身,“王妃有命,若菡自是愿意代劳!”   心中深以为然,我极是温和的笑了笑,“那就劳烦宣仪将《地藏经》、《维摩诘经》、《消灾吉祥咒》《大悲咒》等经典各抄习十遍,以为娘娘祈福罢!”略略思忖了一下,我又道:“旧时宫中的老人都说抄经要在佛门清静之地进行才算得上十分虔诚,这王府到底是喧闹了些,既然如此,也就劳烦宣仪前去京郊的明月庵来完成此事!如此一番来,倒真是辛苦宣仪了!娘娘与殿下若是知道宣仪的此般孝心,也定会感慰!”   据闻明月庵中佛舍简陋,膳食等更是清苦,又地处深山,若菡此番若真是要去那里,定是要吃得一番苦头,心下虽有些不忍,到底也还是被心头那股恶气给抵了回去。   若菡的唇角蓦地颤动了一下,眼眸中一丝精光瞬即而过,她站于原地,胸口微微起伏,半响方向我叩礼道:“若菡明日就打点行装去明月庵为皇母后抄经祈福,这就不耽搁王妃出门,若菡告退。”   她转身款步走远,心头隐隐有些疑惑,方才我提起胤城的时候,若菡神色里瞬即之间有了一层不明的情绪,像是毫无在意,更像是不屑……   敛了神色,方挑眉看着身旁死死低下头的茗烟,心头蓦地窦疑,而她似是在躲避我的目光,慌忙别开头抹了抹眼角,声音中已带了些哭腔,“奴婢伺候王妃出门罢!”   话已至此,我也不好多问,淡淡点头,“走罢!”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第八章 霜影乱红(一) 百花会不愧是京中一年一度的盛事,举办百花节的东仓门外的大街上人头攒动,其中不乏自外地特地赶来的商贾,街道两旁有小贩摆起了摊位,大声的吆喝着招揽声音,男男女女尽皆穿插人群中,胤国国风豪放,倒也没有女子深养闺中的现象,现下唯见那街头女子莫不是极尽妍态,衣香鬓影,莺莺燕燕,好不繁华热闹。   一路颠簸前行,我的心情忽地沉闷了起来,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马车前行的轨迹,待得行至一处地势较为偏僻的街巷时,心头猛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犹自记得这里是冷巷,本该冷冷清清,而现下,唯见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小贩。   此刻却是极其的诡异,就见几个前方迎面而来的几个身着青衣的男子面色有异,再一环顾,就见街道两旁的路人、小贩皆是各自散落着行走于各个角落,眼神却是不约而同的朝着马车扫来。车窗外的凉风乍起,巷子里里竟异样的安静,安静的有那么一丝不对劲!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悄然流转!   身旁的茗烟似是察觉到形势不对,压低声音对我道:“王妃,外面的这些人——”   我抬头定定看她一眼,哑声道:“吩咐车夫绕出巷口,去外面的大街!”   茗烟应了一声是,遂躬身撩起车帘对着车夫一阵耳语,身下的马车忽地转了方向,然后猛地一阵加速对着远处的巷口急速驶去。   刚刚行了数十步远,道旁三位头戴斗笠,边沿垂着黑纱的红衣女子断然上前,一步拦住马车的去路,领头的少女娇笑,声音如黄莺出谷,极是动听,“车里的贵人姐姐这么急着走干什么?”   整个街道上立时安静了下来,余下的“小贩”也纷纷起身,不动声色向着我们这边靠近,情势一触即发,杀机崩现!马车外随身护送的几名王府便装侍卫面色一紧,腰间的佩剑瞬时出鞘!杀机顿显!   我深吸一口气撩开车帘的一角,“家中还有急事,出门在外,还请几位姑娘让道!”   少女藏在斗笠下的容貌瞧不清楚,那声音却带着冷笑,“若是今日我们不让呢?”   “放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车外的侍卫厉声喝道。   “取你们性命的人!”话音未落,红衣少女手中的长剑已然出鞘,正欲向马车内的我刺来,就被车外的侍卫飞身而起以剑相格,瞬时间,伴随着刀锋破空之声,只在片刻之间呛鼻的血腥气息和着血肉被钝器刺破的声音充斥着耳畔,惨呼声、刀戟的碰撞声纷乱如雨。   茗烟面色倏地一变,到底也是从宫里头来的,现下她也是镇定有余,道:“王妃,刺客人数众多,咱们恐怕是抵挡不了多长时间,奴婢先行护送王妃撤离!”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八章 霜影乱红(二) 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大方才还装扮为小贩、路人的男男女女现下手持长剑,身手极其的利落狠辣,几乎是招招毙命,那长剑犹带阴寒的光亮在午后的阳光下银光交剪,灼亮的人的眼睛。   一片混乱中,我与茗烟携手匆匆跳下了马车,绕过了厮杀的刺客,正欲向远处的巷口疾奔去时,就见其中一人森寒的目光倏地落至我身上,随即飞身而上,挟着风雷之势,雪亮的剑尖直直向我逼近!   “王妃小心!”茗烟大喊一声,欲图飞快将我扑倒在地,却被欺身上前的黑衣人一掌击开数步之外,立刻又有侍卫上前与那黑衣人缠斗在一起。侍卫此刻已经死伤大半,眼前一片刀剑寒光,形势已经泾渭分明,刺客的目标赫然是我,此地已经不宜久留,我忍住呛鼻的浓重血腥气息快步向着巷口的大街上死力大步跑去。四十步!三十步!还剩下二十余步的距离,我就可以化险为夷!   牙关紧咬飞快奔跑的时候,却闻身后有嗡嗡的刀戟劈面而来飒飒声响,飞快转身就见一黑衣人飞身逼近,手中的长刀直直向着我的后背刺来,心头巨震,我想也未想就飞快反手一把抓住那即将就要砍向我眉心锋利的刀刃,伴随着手心出一阵刺疼,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蜿蜒流下,汩汩浸在那雪亮的刀背。   那刀的主人加重的手上的力气,我死力握住刀身,手心处钻心的疼痛阵阵,不远处侍卫已然死伤所剩无几,数名黑衣人身手极其利落的向着我的方向急速逼近,顷刻间,我就已经被重重包围。   额前的碎发被剑气拂开,剑锋逼向自己最后的一刻,只闻“叮”的一声,面前持剑的黑衣人就已被弹开几步之远!   诧异望去,一身着玄色衣衫的男子已然在面前的屋顶处飞身而下,手中的长鞭唰唰劈向众人,众人下意识的避开,玄衣男子面上戴着与衣衫同色的面具,看不清楚他的样貌,那背影却是我有些熟悉的,唯见他身形轻灵如燕,飞快的纵身跃上前,跃过我身旁时长臂猛地一伸,我已被他揽至腰间,脚尖已然离开地面,身后的刺客匆匆追上前,奈何轻功不是玄衣男子的对手,早已被远远甩在身后。   有风轻轻吹过,衣袂轻轻飞扬,我仰头看着紧紧揽着我快步奔跑在重重的屋檐间的陌生男子,面具下他璀璨如星辰的眸子一边紧紧盯着前方的路途,一边又要不时的回头查探有无追兵前来。   缭乱的风中,我的发丝被风卷起,轻柔的拂在他颈项间,远处的郊野漫山开着不知名的野花,红红白白的极是美丽……行至无人处的街巷时他方才揽着我轻灵落地,这样旋旎而奇异的境况下,我问道:“我好像认得你,你是谁?”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八章 霜影乱红(三) 他低头看了看我,放在我腰间的手臂紧了紧,“我——”   我的眼睛睁大了几分,正欲开口询,就闻远处隐隐约约有脚步声传来,男子的深瞳中却有异色划过,我蓦地警觉,后背就已一麻,耳畔的人声渐远渐杳,旋即已然失去了知觉,身子一软瘫倒了在他的怀中。   这一觉睡的极是迷糊,悠悠转醒时,我已经身在一陌生房间的床榻上,微微动了动手臂,手心处就已是一阵刺痛,我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原来那一场血腥的屠杀真实发生过,不是梦境!   手心的伤口已被包扎好,我疑惑抬头,唯见几步之遥的屏风上映出窗边一男子的剪影,他侧身坐于窗边,静静看着外面的风景,一动未动,仿佛世间万物都不能惊扰到他,不是汐又是谁!   “汐,是你吗?”我低低唤了一声。   外面的他身影动了动,立时身后的随从就已推着他过来。   “弦歌,你醒了!”汐淡淡微笑。   我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斜阳西下,竟已是黄昏时分,努力揉了揉额头理清凌乱的思绪,上一刻,我明明还在那玄衣男子的怀中,现在又怎会在这里?   见我面带疑惑,汐神色间带了几分肃穆,道:“方才路过那里,就见你被一神秘人挟持,我们上前时他就点了你的穴抛下你绝尘而去!这里是我的一处别苑,不会有危险的,对了,你可认识今日那戴面具人?”   我凝神想了想,终是摇头,“今日我回府的路上遭人刺杀,是那个人救的我,他戴着面具,恐怕是不想让人认出他的身份罢!”   汐若有所思点头,“为何会有人刺杀于你,你可是与人解仇?”   我摇头,“我在胤国认识的人不多,更未与人结怨,今日的刺客之事,着实有些蹊跷!”   “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时候,不是你不主动与人结怨,对方就不会寻滋的!再加之,你的身份极为特殊,若是你有了什么差池,牵一发而动全身,直接影响的就是周胤两国的邦交!”   汐的话我何曾没有思虑过,可到底这幕后又是什么人在操控这件事?要利用我的性命挑起周胤两国的矛盾,而他们又能从中得利?   “半月前,北境边界又起战事,领国齐国犯兵挑衅,驻边守将奋起反抗,周国本与胤国的邦交,当今王上已向周国修书求周国从中调和,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今次的刺客必是齐国人,意图行刺于你,到时候周国必会兴师问罪,最后从中得利的便是齐国!” 第八章 霜影乱红(四)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也只是我的一个猜想,说不定刺客也另有其人!”   我坐于一旁静静听着他的分析,此刻的他,似是与初见时的温润男子有了几分不同,双眼中有一抹睿智的光芒时隐时现,正出神间,察觉到他疑惑的目光,我立时反应过来,摇头一笑,“这个设想我方才也想过,不管是不与不是,今后看来我是要小心一些了。”   他微笑,“以后若是有什么麻烦,可以遣人来这里找我,我定会尽全力帮你的。”   我有一刻的动容,却又很快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糟糕,现在天色不早了,若是我不早些回去,他们会担心的。”   汐皱了皱眉头,“你一个女子,身上还带着伤,不如我吩咐人送你回去?”   手心被刀锋割出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我思忖半响,点头算是应承。   “弦歌!”他忽然叫住了我。   “有事吗?”我看向他,淡笑问。   汐静默了半响,他深吸一口气,好似下定什么决心一般,轻声道:“其实我是七皇子胤汐。”   七皇子胤汐,已逝的琴妃杨氏所出,自幼落下腿疾之症,腿残至今,这本是我一早已经暗暗猜想到的答案,对于汐的身份,我不是没有怀疑过的,他到底是何人?能够在内宫中行走,见他举手投足,谈吐不俗,身边跟随的侍从虽无过多言语,但明眼人一看那步法便知是身怀绝技的武功高手,现下听来仍是有些讶然,心头略有尴尬,我带着几分取笑之意道:“原来我竟是你的五嫂!”   “五哥,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能够娶到你这样的女子是他的福分!”他平静的说道。   “那你是什么时候猜出我的身份?”我挑眉笑问。   汐皱眉思忖半响,唇角有了极淡的笑意,“也许是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也许是和你谈笑间你的不俗言辞,也许是——”   “好了好了,左一个也许,右一个也许的!”他仍要故意说下去,却被我笑着打断,“时辰不早,我得回去了,不然成王府今夜怕是要人仰马翻了!”   胤汐含着笑意,“那今日就让胤汐恭送五嫂归府罢!”   已有侍从进来,躬身候命。   一番忙碌下来,天色已暗,黄昏的风徐徐吹来,数十名护卫严阵以待,护送我回府,刚一出门,就见对面的街角马蹄声响铿鸣齐整,靴声阵阵,有滚滚烟尘腾起,火把的耀目火光在暮色下如同一条盘旋的火龙张牙舞爪徐徐靠近。 第九章 莫待西楼(一) 细看竟是一路铁骑亲卫向着这边策马赶来,地面的尘土被马蹄溅起在空气中飞扬,当先一骑是太子胤彻,借着火光,旁边的人深沉的眉目在夜色下飞扬的尘土中愈加明晰,目光穿透众人落至我的身上,正是胤城。   胤汐面上云淡风轻,任由身后的侍从推着轮椅上前,抬手施礼道:“今日难得两位哥哥驾临汐的偏宅!”   胤城兀自翻身下马,走至我身前,却并不与我说话,转身即对胤汐道:“今日有劳七弟了!”   太子懒懒的自马上翻身而下,不以为然道:“今日本是听闻五弟妹遇刺,父皇下了旨要追查弟妹下落,有农妇说见过七弟你的车驾载过一貌似五弟妹的女子,果不其然,还真的是弟妹,如此甚好!七弟你出行不便,倒是有劳你奔走了!回去后我定向父皇禀明七弟的此番功绩!”   太子言罢,目光略带几丝玩味看我,道:“弟妹果然好运气,每至危难关头总会有惜花人出手相救,真乃五弟的福气啊!”他目光带着几丝暧昧的意味看向胤城。   一阵诡异的沉默,胤汐开口,“今日有刺客欲图谋害五嫂,五哥回去后好生彻查此事!今次虽是刺客未曾得手,以后的日子总要小心为妙!”   胤城点头,“今日有劳七弟了,哥哥在此谢过。”   灯火下,我对胤汐道:“七弟好好保重!”   胤汐颔首道:“天色不早,五哥先带嫂嫂回府罢!我这里一切安好,不碍事的。”   太子看了看胤汐与我,“七弟,看来五嫂对你可是上心的很呢?对我这个做哥哥倒是生疏的很,难得难得!”   我强自忍住心头的不屑,淡淡道:“亲君子,远小人,圣人亦有此言,七弟与我家殿下是嫡嫡亲的兄弟,既是一家人,更是理当如此,莫非四哥对此有异议?”   太子怔了怔,讪讪止住笑意,不再言语。   气氛有一刻的尴尬,却见胤城道:“今日时辰不早了,七弟你好生保重,改日得空再来看你!”   胤汐笑着点头,“两位哥哥慢走!”   胤城略一颔首,遂翻身上马,因是策马赶来,此刻并无车驾,胤城未过多言语,一把揽过我的腰际,携了我共乘一骑,心头一紧,我低头看了看他置于自己腰间的手,想要说什么,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第九章 莫待西楼(二) 队伍随着太子一声令下启程,我忽地意识到什么,匆忙回首间,就见不远处人影幢幢,火把的灯光下,胤汐静静坐在轮椅上对我挥手道别,夜幕沉沉,那身影此刻竟带了几分孤寂意味!胤汐,他应该是一个寂寞的男子吧!自幼母亲离世,又失去下地行走的权利,而琴妃罪妃的身份,又带给他怎样的阴暗童年?   一路策马疾奔,行至一十字路口前方才停住,过了前面的街口就是前去王宫的官道,太子亦在此带上自己的人马回宫复命。胤城勒住缰绳,遥遥对胤彻拱手道:“夙嬛已然平安无事,父皇那里就有劳哥哥去回话了!”   太子点了点头,微眯起眼,“这是自然,不过弟妹今日受惊了,五弟你回去可要好生安抚一下,莫不要重蹈栖霞当年的憾事啊!”   腰间蓦地一痛,是胤城的手应声箍紧,太子看了一眼胤城的神色,得意的朗笑一声,对着一众亲卫挥手道:“回宫!”   众人得令,尽皆策马随太子胤彻绝尘而去。   腰间的力气渐渐加大,我几欲能够听到他手指指节紧握关节间咯咯作响的声音,心神一凛,我略略偏头小心打量他的神色,火把的光芒下,他目光如炬,双眸间越发幽暗,眼神死死的盯住胤彻远去的身影,似笼罩了一层嗜人的寒冽,有那么一种几近于杀戕的恨意在他眼底转瞬即逝!心头大骇,唯见胤城冷冷对身后的人马挥手道:“回府!”   话音一落,他已扬鞭催马,身下的马匹扬踢疾奔,我一时还未回过神,若不是腰间被胤城揽住,此刻定是落马摔伤无疑!身后他的神色此时似笼罩了千年寒霜般凛冽,迎面而来的刺骨凉风灌入衣领间,激起一股瑟瑟寒意,这个时候,我不便与他多做言语,只得默默随他一路策马疾驰!   成王府门前,灯火通明,大门洞开,一众仆役早已在此列队相迎,胤城勒缰驻马,不发一言抓住我的手翻身下马,对门口仆妇随从的恭迎视而不见,唯是沉着脸一路大步而去,穿过重重回廊水榭,我的手仍被他死死拽在手心,夜里的风极凉,吹在面颊上有轻微的疼。   手背被胤城紧紧勒住,伤口许是在挣脱间裂开了,有温热的液体涌出,带着火辣辣的刺痛,欲挣脱,奈何他神色森然,我不好发作,只得一路踉踉跄跄跟着他前行。   到了房门,蓉儿早已在此相迎,见我与胤城二人面色不豫,她亦不敢多做言语,连连退开。   房门被胤城猛地推开,我脚步踉跄随他进房,手臂上早已被他勒出了道道红痕,疼痛的愈加厉害,我狠狠抽回自己的手,气急道:“你疯了吗?”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九章 莫待西楼(三) 胤城转过身,静静瞧着我,眸光一点点暗沉起来,却冷如寒芒。   我撇开头,“你今晚是疯了么?你要发疯的对象不是我!”   他面色蓦地一寒,却一把拽住我的手臂,迫的我不得不迎上他的逼人的视线,我亦不甘示弱仰头迎视他的目光,许久,却极其妩媚一笑,声音出奇的甜腻,“怎么,你胆怯了?”   眼光所及之处,他幽暗的眼底有簇簇凌乱的火星在妖冶的燃烧着,那是一种几近诡异的光芒。心神骇然,我还未来得及回过神就已猛地被他一把拦腰抱起,狠狠扔在旁边的软榻上。   背脊处一阵酸麻的疼痛,唇中的惊呼声尽皆被淹没在俯身压来的他铺天盖地疯狂迷乱的吻下。心跳在那一瞬间陡然加速,我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素日清冷的男子此刻眼中的浓烈情绪。却又很快反应过来,几番死力挣扎,他的力气却愈加大了几分,灼热的呼吸喷在我露在衣领外的颈项上,带着一种几近蛊惑的诱惑,我的手臂在空中胡乱疯狂的挥舞了片刻,终于无力的垂了下来,却转而揽住他的肩头,仰头启唇迎上他浓烈的吻,彼此炙热的呼吸妖异的纠缠在一起!   心头忽然升起一丝悲悯,我的喉头间发出一声闷哼,转而攀上他的颈项,在他肩头狠狠咬了下去,他身子一震,却更加抱紧了我,我尖利的指甲不甘的、狠狠的,在他脖颈间留下了道道血痕!这是一种绝望到骨子里的嗜人悲伤,也许这样的我们才是最相像的,这样的彼此互相纠缠折磨,唯能用这样的方式,才能发泄出心头最隐秘的悲哀与不甘!浓厚的血腥味道在唇齿交缠间充斥着我的口腔,两人互相死死扣住彼此的后背,在榻上无声的纠缠、啃咬着、撕扯着,像两只疯狂的小兽,彼此相互折磨,余下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和面前的罗帐暧昧而旋旎的晃动……   衣襟半敞间,肩头*的肌肤被凉寒的空气激起一阵凛冽寒意,眼角忽然一阵酸热,一滴泪轻轻而缓缓的流了下来,和着唇齿间的悲凉气息,我揽在他颈脖间的手臂就那样缓缓地滑落,无力的,轻轻地搭在榻上,如同一条失去了生气的死鱼,身上的他片刻之前还疯狂的动作忽地停了,也呆呆的看我。   我仰着面,眼神空洞的看着他,冰凉的泪却不停的一滴一滴流下,顺着眼角、耳际落至发根,洇湿了苏绣软缎枕头,他眼眸中的疯狂晦暗之色渐渐褪去,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平复,却带着一种近似于愧疚的神情看我,两人就这样无声的对视着,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面色惨白,眼神空洞的自己。 第九章 莫待西楼(四) 那一瞬间,心头有什么东西好似轻轻碎开了,很疼,疼的不可抑制,只剩下“广平王妃、身孕、宫女、侧妃、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这一个个字眼在脑海中不断盘旋,似一把啐着毒液的利刃,一刀一刀在心口狠狠割下,那嗜人的毒液一寸寸浸透骨骼筋脉,痛断肝肠!   清冷如斯的夜,一片几近压抑的沉默后,我终于痛哭出声,由最初的低咽变成最后的嚎啕大哭,泛滥的热泪模糊了视线,面前他如刀削般深邃的容颜亦随之模糊,却缓缓伸手极其笨拙的为我理好衣衫,他略带薄茧的手指轻抹着我眼角的泪,小心翼翼揽我入怀。   心中悲绝难忍,我被他揽在怀中,眼泪汹涌漫出眼眶,洇湿了他衣襟上的蟠龙云纹,我第一次卸掉了伪装坚强的面具,在旁人面前这般的无助,这般的脆弱,只一味的放声大哭,哭得累了,喉头间只剩下抽泣声,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身影,模模糊糊,渐渐被迷蒙暧昧的雾色所遮挡,直至什么也看不到   重重倦意袭来,我在他的怀中沉沉睡了过去。   晨间的阳光细细碎碎洒在榻前的地板上,有点点光晕轻灵的跳动着,透明的霞影纱帐被放了下来,遮住了在霞影纱间绚烂交错的明媚春光,衬在一起极是好看,一夜的沉睡,我轻轻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这般景象。   枕畔犹自带着那人淡薄的体温,人已不在,昨夜的记忆却在此刻涌上心头。   烛影憧憧,我凌乱的发丝缠绵的铺在他的肩头,他的手心轻轻地拍着我的背脊,无声安慰着我,直至我悄然入梦,而他,又是何时离去的?懵懵然间,房门被蓉儿推开,见她手中端着洗漱用的铜盆,看我的眼神却带了一丝暧昧,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我的面色也有了些许的不自在,干咳了两声问道:“茗烟可好?”   蓉儿笑答:“茗烟姐昨日只是受了些轻伤,昨日多亏了她冒死赶回王府告知殿下王妃遇刺的情况!”   忆起昨日那千钧一发的时刻,若不是茗烟冒死推开刺客,恐怕现在的我已经不能坐在这里说话了,而那个孱弱的女子,是需要怎样一种勇气方能在生死一刻护我周全?   沉吟了片刻,我哦了一声,“待会儿我过去瞧瞧她罢!”话一说完,喉头间就是一阵干涩疼痛。   蓉儿笑道:“殿下今早走的时候吩咐,王妃昨夜受寒,嗓子定是不舒服,吩咐奴婢熬了清音开嗓的药汤送与王妃服用呢!”   我点点头,眼神习惯性的落至窗前,却发现那里已然凋零的六月雪现下竟不见了,窗叶打开,唯见外头廊檐下开的正盛的贴梗海棠,花蕾红艳,似胭脂点点,有如晓天明霞,迎风峭立,楚楚有致!   见我愕然,蓉儿亦道:“殿下今早走时说,六月雪总归是已经凋谢的植物,冬日已过,现下春日到来,外面风光正好,采蘩祁祁,这贴梗海棠本是海棠花中的四品之一,王妃若是心绪不佳,闲暇时亦可赏玩一番。” 第九章 莫待西楼(五) 闻言我有片刻的出神,那贴梗海棠开的正好,灿烂了几树,炫目耀眼!原来,他也有这样的一番细腻心思呵!   用过早膳,蓉儿见我神色不豫,亦是试探着劝慰我出门走动走动,念起茗烟的伤势,我思忖了片刻,遂信步出了房门。   王府的后花园桃柳夹岸,百花齐放,正是春日的大好风光,不远处的湖畔水榭处,胤城与一青衣男子并肩而行,似是在议事的样子,胤城一身墨色常服,眉头紧锁,我仔细一瞧,方才看清那人竟是许久叶卿尘,心头一奇,想不到他竟然当真如此守诺,此刻的叶卿尘也敛去了素日闲散之态,正低头同胤城絮絮说着什么。   隐隐可闻,“汉阳王”“太子”几个模糊的字眼,我止步在原地,正思忖着要不要继续上前时,就已被抬头的叶卿尘看到我的身影,他脚步一顿,胤城也抬头看到了我。今日的他神色与日常无异,倒是我,忆起昨夜之事,心头忽地有些尴尬之态,慌乱间,赶忙敛了神色不再看他。   胤城身旁的叶卿尘稍一低头,“前边还有事,这就告退了!”言罢,他转身避开,湖畔只剩下我与胤城两人遥遥而立。   心知现下遮遮掩掩反倒不妥,索性举步上前,对着胤城略一点头,极不自然的岔开话题,“你这位幕僚不是在汉阳王府教习昌邑郡主琴艺么?何时回来的?”   “汉阳王府门庭高广,我素来不喜强人所难,子允自有他自己的打算!”胤城半是感慨。   乍一闻言,心头怔然,看来当日当真是自己错怪叶卿尘了,士为知己者死,这一句话,大抵能够用来比喻他对胤城的忠心罢!   我走至他身侧,看着面前碧波如顷的湖面,笑道:“能得这样的一位贤士,倒是你的福气了!”   胤城唇角微一扬起,眼神依旧看着前方沿岸的随风款款摇曳的婀娜柳枝,只问,“与六月雪相比,贴梗海棠如何?”   不经意一瞧,他的脖颈间依稀有昨夜被我指甲抓出的伤痕,我怔了怔,淡笑,“冬日酷寒,我宁愿欣赏着大好春光,亦不愿拘于昔时凉寒之境!”   和风袭人,处处鸟语花香,他负手立于我身旁,神色在初春明媚的阳光下有些模糊,唯见那眉头间乍一抹笑意浮上,兀自道:“弃我去者,昨日之事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事多烦忧!这句话正合你现今的心思。”   头顶晨间的阳光正是明媚,耀目的让人几欲睁不开眼,这样的大好春日,心情亦在那一刻间放开,我笑着点头,方忆起自己这番出门是要去探望茗烟病情的。   正欲转身,却又记起那日若菡别有深意的一番话,茗烟与胤城又是怎样的关系,胤城为何要开口向皇后讨她回来,心头忽有淡淡酸意,咬唇间,已计上心来,我似做无意道:“倒是忘了,昨日可是茗烟于危急关头救下我一命呢!这回我定要好生谢她一番才是!” 第九章 莫待西楼(六) 言罢,我已抬眸,不动声色打量着胤城的神情,他眉头微微皱起,只微叹道:“茗烟不过是个可怜的女子,此番受了刺客一掌,大夫昨日说以后恐怕是不能做体力活了!”   我惊愕问道:“不是说没有大碍么?怎么又这般严重了?”   “宫中早有规矩,侍婢若是患了什么顽疾之症,按例是要赏些银钱遣送出府的!上次她当庭反驳若菡,翌日就被传进宫招太子妃训斥质问。”   心头一震,此事我竟然全然不知情,茗烟她竟一直隐瞒着,喉头有些发酸,我哑然道:“那我先去瞧瞧她罢!”   “夙嬛!”转身欲走的瞬即,却被他叫住,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愕然回神间,我止住脚步不解的转身看他。   胤城站于原地,眸子里有那么一丝光芒顿显,炫目的让人睁不开眼,遥遥对我道:“昨夜——是我对不住你!”   我怔了片刻,定定看他,却摇头。   那一刹那,湖畔的桃红柳绿,融融春色尽皆黯然失色,这个素日淡漠的男子那一刻间内敛的锋芒在他的言语间尽皆表露,心头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刻悄悄融化了,一点一点、一寸一寸的化开,暖了心房。   我静默了片刻,对着他粲然笑了笑,旋即转身走远。   身后的那道目光犹在,头顶的天际湛蓝澄明,空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花草香气,我禁不住深深的吸下一口,身后跟着的蓉儿笑着上前道:“王妃今日有些不同了呢!”   “哦,有什么不同?”我挑眉问道。   “就是王妃方才的笑容啊,简直比那园子里的花儿还要好看!”蓉儿嬉笑回道。   “是吗?”我愕然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暗自出了神……   茗烟的房门前,婢女挑了帘子,我站于门前,念起方才胤城的一番话,终是深吸了一口气举步走进,里间榻上的茗烟还在低低咳嗽,见我进来的身影慌忙下床欲向我行礼,却被抬手制止,“你身子不便,这些虚礼就免了罢!”   茗烟素来了解我的脾性,遂轻咳着应了声是,屋内光线极暗,唯见她面颊惨白,毫无血色,心头暗叹,我握紧她微凉的手,“昨日的事,是我应该感谢于你!”   茗烟低头轻轻咳了几声,强笑道:“王妃言重了,奴婢保护主子安危是分内的事,怎能担得起一个谢字!”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九章 莫待西楼(七) 她笑意晏晏,眉目间不带一丝愁绪,好似自此释然。   我肃了肃神色,压低的声音问道:“想必你的情况你自己心头也已清楚,我听蓉儿说起,你父母早亡,家中更无亲眷,我今日只问你一句话,你此次当真是一心想要出府归乡?”   茗烟愣了愣,眼眸底下有些许不甘,她看着我半响,却起身下床,跪于我身前,无比郑重道:“京城人事繁华,茗烟乃一卑微婢子之身,实在不习惯这里的尔虞我诈,但求王妃成全奴婢的心思,放奴婢归乡!”   言毕她轻轻叩首,只等我发话。   凛了凛神,我抬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温声道:“养好病再跟我提此事罢!”   茗烟乍一惊愕,似是想要开口说什么,却静默了下来点头应是。   外头的阳光透过窗棂的缝隙洒下,跳动的光晕中有乱尘冉冉飞舞,亦是被那阳光染成了极淡的金色。   我不做过多停留,只吩咐了与茗烟住同一屋的婢女好生照看她的病情,方才徐步出门。   出了拱门,行至中庭,就见前方的落英树下站了一青衣男子,手摇折扇,翩然而立,正是叶卿尘,心下了然,我挥退了身后跟随的蓉儿,这才上前。四下极静,只剩下春燕叽叽喳喳盘旋低空的叫声,道旁的古木郁郁葱葱,佳气暗浮,我缓步上前, “侯在这里可是有事?”   叶卿尘双眉一扬,站于原地,笑意甚是清朗,只道:“王妃近来可安好?前些日子事情多,还未来得及向王妃见礼,真是子允的失礼!”   我淡淡笑了笑,忽又记起了什么,“我听殿下说过你精于医术?”   见叶卿尘点头,心头一喜,“若是腿风之疾,不知叶先生也有良策可医?”   叶卿尘皱眉思忖,“那要看是何种腿风,须得望闻问切四法方可断症,王妃可是有亲眷患了此症?”   他眉目清朗,眸中更无一丝狡邪敷衍之态,我咬唇思虑半响,终道:“我知道你素来心性高,这次若是我劳烦你得空去七皇子府上为他诊治腿疾可行?还有这件事,只你我两人心知肚明即可,毋须让旁人知晓不知叶先生可做得到?”   “七皇子?”叶卿尘略一惊异,却也极其不再多问,爽快的点头应承了下来,“子允并非无信之人,自然不会向他人提起此事!”   见他应允,我方才暗自松下一口气,胤汐,这也只是我唯一能够为你做的了,但愿你能够早日摆脱腿疾的折磨。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第十章 前尘异梦(一) 叶卿尘见我沉默,打量了我的神色片刻,开口道:“子允今日还有一事,特来征询一下王妃的意思。”   我愕然挑眉,“哦?什么事?”   近来听闻周国广平王代周帝前往北境冀州巡视边防,不知王妃可知此事?”   呼吸轻轻一窒,我却只笑道,“是吗?”   “那王妃也必当知道朔阳紧邻胤国,若是自京城永昌骑快马启程至朔阳,来回也不过五六日的脚程!”叶卿尘轻摇手中折扇,仰目看着头顶密密匝匝的枝叶下透来的淡薄阳光。   和暖的风吹得林间的树叶婆娑作响,恍若被吹皱的一池潋滟春水,如同我此刻的心情,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地绞痛着,昔日浮华迤逦的记忆趁势狠狠袭来,我哑然道:“今日平白无故的,你与我说写这些做什么?”   叶卿尘转过身,看了看我,道:“前日我得了一封信,写信之人不方便在京城露面,昔日与其也曾有过几日的交情,特地让子允代为传话。”   脑中一片空白,我的呼吸也急促了几分,“你说什么?他,他来胤国了?”   叶卿尘点头。   我转过身,目光微垂,心头却猛地掀起滔天巨浪,楚煊!竟然楚煊!你竟然真的来了么?而如今的我们,又如何,如何能够再见?   出神许久,念起叶卿尘还侯在一旁,我慢慢道:“劳烦先生替我传话给那人,就说——”深深吸下一口气,咬唇继续道:“就说,‘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苇一时韧,已作旦夕间!’这其中的意思他自会懂!”   叶卿尘凝神想了想,遂道:“王妃的意思我懂了,自会替王妃传此话于那人!子允告退!”   言毕他转身走远,恰在此时,有薰暖的和风微微吹过,一旁开的如火如荼的桃树花瓣纷纷扬扬的自枝头落下,薄如鲛绡的花瓣轻盈落至肩头,待到繁花落定,叶卿尘的身影已然渐渐远去,风声乍起,回旋在茂密的树林间,婆娑作响,呼啸声声,却似夜深人静时女子的凄婉低咽!   我站于原地,唇角却渐渐溢出一丝酸楚笑意……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章 前尘异梦(二) 临近五月,就是子墨的忌日,子墨的灵柩早已由皇姑姑带回卫国,我自是不能再去拜祭,念起昔日在法华寺未了的法事,遂在这一日带了茗烟蓉儿二人一路轻车从简上了永山。   因是晨间,山间的雾霭还未散去,氤氲缥缈在漫山的参天古木间,置身其间,只觉身在云端般奇异!   进了寺门,就有僧人迎来上来,一切事宜交代打点完毕,自有须发尽白的老僧领着众僧摆了道场焚香念经,为子墨超度。   众僧徐徐梵唱,站得久了,我原本尚未痊愈的风寒之疾又袭上心头,茗烟见状亦赶忙扶着我走至一旁偏殿内稍作歇息,此处供奉的是观音佛像,殿内檀香缭绕,那观音菩萨宝相庄严,慈眉善目托着白玉净瓶含笑看着众人,我抬头上前出神许久,不禁苦笑,这佛陀素来只道是普渡众生,可到底,又是普度了谁?普天之下下至黎明百姓,上至天皇贵胄,又有几人当真是活的顺尽心意?   香案前摆有签筒,密密匝匝的竹签置于其中,见我神色,一旁屏风后有一清朗的男子声音响起,“女施主若是遇上烦心之事可在此求得一签,我佛慈悲,定会为施主化解不顺心意之处。”   因今日我是以成王妃的身份驾临此处,寺中上下僧人尽皆需要避嫌,连带解签之人也不得例外,在此处设了一素素纱屏风,闻得此言,我笑笑摇头,却上前拿起那签筒置于掌心,抬头望了望面前的观音佛像,心头若有所思般沉吟片刻,随即轻摇签筒,一阵杂乱之声响过,只闻“劈啪”一声,一支竹签掉落于足边,我蹙眉片刻随即弯身拾起。   那屏风后的人又道:“女施主可将求得的签递于贫僧,好为施主解签。”   声音低哑,却有些许的熟悉,我疑惑了片刻,身边的茗烟已然上前接过我手中的竹签,递给了屏风之后的人。   殿内有片刻的沉默,那人方才娓娓念道:   “近来凡事觉蹉跎,   却到新春又成初。   意得君心方得意,   鸳鸯锦前情脉脉。   恭喜女施主,施主今日所求的是一支上上签,敢问施主是替自己还是为他人所求?”   我愣了片刻,却道:“自己也好,他人也罢!大师但讲无妨吧!”   那头的人默了半响,终道:“照此签文来看,女施主前段时间虽是受俗事所困扰,不过好在已至春回大地之际,一切也归于原始的平静,从来再来,在今北方将大有转机,适时女施主身边自有贵人相互协助,所谓良缘天成亦是如此!”   他的声音本是不平不缓,此刻说到最后几个字时竟带了几丝莫名的急促,我大觉讶异,方强自稳定心神,对茗烟道:“茗烟,你去前边的大殿里瞧瞧法事做的如何了?”   茗烟躬身领命退出了殿门,顷刻间,四周立时静了下来,静的只剩下我渐渐急促的呼吸声,目光倏地看向屏风那头,那人亦是沉默,素白的绡纱朦朦胧胧,将他的身影隔的看不清楚。 VIP上架公告+充值说明 一、读者问答   1、你为何要加V?你凭什么加V?你想钱想疯了?   答:本人只是一学生,写文是挤出课余时间来完成,人皆爱财,俺也要吃饭穿衣,也免不了是俗人一个,惭愧惭愧~~~~在此感谢各位大大一直以来的支持,对加V不满或是对俺深度鄙视的朋友请加我QQ:123375071尽情来谴责:)))   2、如何收费?   答:每千字2-3分钱(白金VIP读者2分/千字,普通VIP读者3分/千字,平均每天不过1毛钱),以四舍五入方式计算。,普通会员:每千字3分钱,比如:3000字收9分钱,3499字9分钱,3500字1角2分钱,4000字1角2分钱。(在上传时只会四舍,绝不会五入!)   3、加V后,更新速度会不会更快?   答:这是必须的,最近因为存稿,因为这个月我要期末考试,时间有点紧,不过每日保证最少三千字的更新:)) 保证完本。   4、是否出版?   答:出版正在联系中,如不出意外应该会出的!对于那些因为充值麻烦而不能看VIP章节的的亲可以等本文出版后买实体书!   二、下面是关于VIP如何充值的,现仔细介绍一下VIP充值的办法(已经会充值了的朋友请直接略过,点下一页看正文,第一次充值的朋友请看看,希望对您有所帮助):   步骤一:注册新浪帐号,注册的地址是:http://login.sina.com.cn/cgi/register/reg_sso.php?entry=vipbook   步骤二:进入新浪读书个人中心,地址是:http://vip.book.sina.com.cn/userinfo/myhome.php   点左边第一栏的充值付费   步骤三:在右边的页面中选择充值付费的方式,有以下方式:   1、网银充值:网银充值无手续费,但需要预先开通网上银行的户头。   通过云网用网银进行充值,已开通的银行卡有:工商银行 建设银行 农业银行 中国银行 交通银行 兴业银行 招商银行 华夏银行 广东发展银行 深圳发展银行 民生银行 (注意:浦发、中信等银行的的支付未开通)   2、短信充值:移动或联通的手机可发短信1元、2元充值,方便快捷,但要收取50%的手续费(手续费高,不建议这种充值方式……)   3、手机钱包充值:开通手机钱包后,移动和联通都可以一次充值5元或15元,每个月限充2次,同样要收50%的手续费(一样不建议,理由同上)。   4、###固定电话充值:按新浪的提示,拨打电信服务号码16839918,根据语音提示操作!使用电信固定电话新浪读书账户充值,支付平台会扣除55%的交易手续费。(手续费更高,建议大家谨慎选用)   5、神州行手机充值卡代支付:买张神州行充值卡照页面上的提示输入卡号和密码就可立即充值,非常方便,手续费是15%或19%,还可以接受。   6、新浪读书点卡充值:新浪商城已有10元面值的点卡出售,无手续费,可到以下地址购买,即买即用:   http://mall.sina.com.cn/P/4/3103/8688/1333731.htm(购买方式按照新浪商城的提示进行)。   三、用手机直接看VIP章节的方法(已经充值拥有VIP账号):   手机直接登录book.sina.cn/79434就直接进入到《冷宫公主倾乱世:朱颜劫》的页面了。   当然也可以先进新浪读书页面,点“原创”,进入之后,再点“收费阅读”或者“VIP阅读”进去之后找到《朱颜劫》就可以看了。   或者再出现新浪读书之后,进入VIP阅读上线公告那里,直接点进去,再往下,看到《朱颜劫》这本书,然后点进去,再点本书目录,然后就可以订阅想要看的VIP章节了。   操作很方便。价格跟网上一样,千字三分钱,万字三毛钱。   也可以手机上了新浪读书之后,点“原创”,进入之后,再点“VIP阅读”进去之后找到《朱颜劫》就可以看了。   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选择充值方式,充值时请记住自己的订单号,有问题可直接打客服电话95105670。   四、积分不够的用户如何增加积分   ■ 新注册用户   直接获取100积分   ■ 登录书架   获取10积分(每日仅限一次获取积分机会)   ■ 给作品投票   获取5积分(你可以点击作品首页“给作品投票”来推荐你中意的作品,每投一票将获取5积分,日推荐票数可以在管理中心查看,每升一级可以获得不同的日推荐票数)   ■ 与朋友分享作品   获取9积分(你可以点击作品首页“与朋友分享”复制作品链接,将作品推荐给好友,当好友按你提供的链接访问该作品时,你将获取9积分,积分总数可以在管理中心查看,积分将与你的等级直接相关)   对充值程序不了解的朋友请可以加本人QQ:123375071了解最简单便捷的充值方法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一些不得不说明的问题 2009-06-08 15:03:31 新浪福建厦门网友   栖霞不是死了吗? 怎么又出来了?   之前城小时候不是背着她求医,结果死了吗?   怎么又有火灾????   ================================   这个原因在“栖霞旧事,面具男子再次出现”那一章里有提起过,亲是不是没有仔细看啊,呵呵   2009-06-08 14:46:47 新浪新疆网友   最近的更新很慢,请问到底是每日几更,也好安心等待。   =================================   最近我要期末考试,所以时间有点紧,抱歉抱歉,准确来说,还是每天至少保证三千字的更新,有可能大家习惯性的会去数章节,认为章节越多更新的越多,但是也看一下字数啊,但是现在的一章是四千至五千字啊,汗了   2009-06-08 07:59:08 新浪浙江网友   这两天更新很不正常.能否和以前一样固定时间更新.因为太喜欢所以才会有要求.   ================================   如无特殊情况,早上十点之前一定会更新:)) 玄冰刻悔风吟起,璞玉藏玄机【免费章节】 不好意思,刚刚VIP章节不小心复制错误,多粘贴了一遍,多发了两千字,特发免费章节两千字补偿大家   ——————————————————————————————   叶卿尘唇角的微笑愈加清朗,点头称是。   我笑了笑,面色却肃重几分,“一直以来,我都是拿芊羽当妹妹看待,今日只想问你一句话,求娶芊羽是出自你对当前形势的权衡,还是当真是你对芊羽的真心!如果是前者,那么我希望你就此打住,不要作出欺瞒伤害芊羽的事可好?”   叶卿尘默然片刻,却扬眉抬头坦然迎视我的目光,他脸上笑意温朗,露出的洁白的牙齿,这是他在我面前第一次这样泰然的笑,却如天际醉人的柔软月光,虚幻的不真实,“子允对芊羽是出自真心,愿意呵护照顾她一生一世,永不离弃!”   他目光坦荡,神情真挚,我悬着的一颗心此刻终于放下,只起身就着案几上的茶壶斟满两杯清茶,郑重举杯道:“今日以茶代酒,我祝你和芊羽今后白首偕老,恩爱不移!”   叶卿尘似有动容,也举杯与我相向,两人相视一笑,方才举杯饮尽杯中清茶!   冬夜,残烛。   京城中一间普通的茶庄雅间内,我静静端坐,面上虽是平静,心头却越发的忐忑,对面的叶卿尘悠然品茗杯中香茶,今日我与叶卿尘暗约汉阳王来此一会,目的自是劝服汉阳王归顺自胤城麾下,时间一刻一刻的过去,汉阳王依旧未曾出现,心头惶惶然,忐忑不安。   直至门外有脚步声渐近,我与叶卿尘不约而同站起身,眼神齐齐落至门口,夜色下,一人身着暗色长袍低头进门,叶卿尘上前恭谨拱手,“子允见过王爷。”   汉阳王抬起头,若有所思看了我与叶卿尘一眼,方问道:“王妃今夜力邀本王来此可是有事?”   我淡笑,“王叔日前领兵夜袭薛延叛军大营,在铲除薛氏乱党一事上立下大功,如今父皇亦对王叔越发看重,这朝中又有谁不仰慕王叔大名,就连夙嬛一介女流也莫不佩服王叔您的英雄气概!”   汉阳王抚须大笑,“王妃今日暗中邀萧某人来此,应该不是说这些话的吧,若是有事,但讲无妨!”   他如此说,我倒是心头一定,只对叶卿尘略使眼色,叶卿尘会意,旋即上前叩首道:“子允今日恳求成王妃帮忙从中拉线,约王爷来此,是斗胆想向王爷讨一样心爱之物,请王爷成全!”   汉阳王微眯起眼,“何物?”   “是王爷的爱女,昌邑郡主!”叶卿尘不带一丝迟疑答道。   “哦?那你可知芊羽是本王的掌上明珠,皇上亦有心撮合她与宣王殿下,本王又怎会轻易将爱女许给旁人!”   我低首看见叶卿尘眸中的黯然,暗暗替他捏了一把汗,叶卿尘无比郑重跪地拜首,正色道:“子允虽是出身商贾之家,素日举止轻狂,难以入得豪门之眼,自问难以配得起郡主高贵出身,但子允与郡主是真心相爱,今日王爷若能成全,子允日后必当以十二分的真心呵护郡主!在此起誓,我叶卿尘今生今世叶卿尘妻室只会有萧芊羽一人若违此誓,他日必当不得善终!”   汉阳王并不说话,手指轻轻叩击着案几,放出杂乱无序的声响,我亦是暗暗着急,终道:“王叔,你很爱你的王妃,很爱你的女儿芊羽对吗?”   汉阳王愕然,旋即毫不犹豫点头,“这是自然。”   我又道:“那么王叔你自然是明白当今圣上的心意,圣上亦有心偏爱七皇子,如若王叔当真将爱女嫁与胤国未来的储君,须知,后宫佳丽三千,芊羽本性纯良,天真无邪,难道王叔愿意看到她今后被重重宫墙所困住,要终日与众多的女人勾心斗角,争抢一个丈夫,失去了往昔的烂漫情怀,变作一个整日守候在红墙之下,哀哀戚戚的等候君王有朝一日能够想起她,方才回来看她一眼的深宫怨妇?这就是王叔你为自己女儿所选的路?抑或是,王叔你本就是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奸险之人,你真正在意的其实是权利,为了攀附皇家,不惜拿亲生女儿做筹码,牺牲她一辈子的幸福?”   我一口气说完,叶卿尘与汉阳王二人皆已变了脸色,叶卿尘大惊,汉阳王眸光晦暗,神色不明,室内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的安静过后,汉阳王终于抬头,双眸中精光内敛,凝视着我眼睛,“丫头,你这招釜底抽薪极是高明!”他徐徐站起身,叹道:“罢了,我本来也无意让我的芊羽去贪图那中宫后位,她只应是天空中的皎皎明月,我做父亲的又怎能忍心让她嫁与薄幸君王为妻明珠蒙尘,今日应允了你们便是!”   我大是惊喜,叶卿尘面带喜色,犹自叩首谢恩.   汉阳王自嘲笑着,弯身虚扶起叶卿尘,故作严厉道:“以后你若是敢薄待我的女儿,我萧寰第一个不饶过你!”   叶卿尘连连点头,倒是我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汉阳王容色肃然,对叶卿尘道:“今夜城东护城河有放莲花灯许愿的灯会,芊羽也随本王来了,现在就在楼下的马车上,还不快去!”   叶卿尘闻言无比欣喜,忙道:“子允先行告退!”   话音甫落,他的人影就已经急急消失在门口,汉阳王见状朗声大笑,“果然是小儿女情怀,看来老夫是真的老了啊!”   我笑道:“王叔太过自谦了,您叱咤沙场二十余载,风采依旧不减当年!”   汉阳王若有所思,唏嘘道:“当年,前尘旧梦而已,不提也罢。倒是你这丫头,眉间郁结于心,是有还有话要与我说?”   我惊愕他敏锐的洞察力,终是晒然一笑,“如今薛氏已除,朝中大局初定,可仍是有许多悬而未决的事情尚未明了,王叔以为如何?” 情至深,奈何不相守 一開始看到阿錦說有新作的時候,很想看一看,但一想到帝女花給我的感覺太好了,擔心會讓人失望,所以遲遲未閱,後來實在奈不住,就跑來看看,沒想到竟是越看越喜歡。看來阿錦寫的也越來越好了。一口氣從頭看到最後一章,很是大了了一番癮,可惜這一看就著了魔,天天跟著阿錦轉,一來就要看更新,好辛苦,但比起阿錦,這點辛苦算什麼呢。   與帝女花而言,這個也很好,應該說兩者都一樣好的,給人的感覺是不一樣的情節,有不一樣的享受。   余音緩緩,歲月無聲,且看且行,別有一番情趣在心頭。   對於子墨的死,感覺很心痛。   到目前為止,他是除卻楚煊之外,唯一愛弦歌最深的人。然而,天意弄人,情至深,奈何不相守。   從開始,他就知道弦歌不會愛上他,但他還是沒有選擇的愛上了弦歌。   用自己的生命換得弦歌生命的延續,對他而言,理所應當,只因為,他對弦歌的愛,並不比楚煊少半分。最終,在確定自己無法再保護弦歌的時候,他還給她自由,他的愛很深亦無私,只要弦歌幸福,便是他的幸福,所以,他最終選擇放手。   子墨的愛讓人感動,讓人不由落淚,這一份愛如辰星,永遠會在弦歌的記憶裡閃著光輝。   自古紅塵有情痴,落葉飛花雖無意,終卻付盡心中意。   作者:yaoyaocaoxiang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亲篮子童鞋的书评【恩怨】 看到这里,忍不住想要发表一下小小的想法了,嘿嘿,弦歌一代的事后续尚有很多,不想过早的说了,说说上一代的人事吧。   这个皇帝一直以来是我所憎恶的不能理解的,真的不懂哎,那么平庸无能的皇帝,竟然叫弦歌的母亲又爱又恨,他保护不了陈夫人,他害得弦歌的母亲··,总之好多人的不幸是因为他。 很难接受 这样的皇帝,那么多人爱···其实真的很想知道皇帝哪一点吸引人了。   当然了权术他很在行,否则也不可能在他爹都不看好的情况下登上宝座。我们看不到他在政治上是怎么做的,但看后宫,他几乎识穿了嬷嬷和弦歌的一切计谋,心思之密旁人难以匹敌。他为了权力,为了实现自己的抱负,他舍弃了她,娶了她的姐姐,是他先放弃了她,却无法放弃自己心中的执念,疯狂的做了那么多害人害己的事,到最后苦果却要大家来分享,这很不公平很不公平。他一心想要补偿洛鸢,可是有用吗?人死如灯灭啊,把陵寝修的再豪华,也换不回生命,换不回幸福。   但是对洛鸢而言,皇帝是她的初恋,初恋是不可能忘记的,是最刻骨铭心的。试想一下,明媚灿烂的少女洛鸢,和皇帝两情相悦,沉浸在爱情带来的甜蜜中,然而,他却为了权力,放弃了他们的山盟海誓,,她心里的痛苦可想而知,这时候,王爷出现了,像骑士一样,在她身边安慰保护她,感激之情自然是有的,于是乎,没有了王子,那就骑士吧。可惜天不遂人愿,一切一切的变数都是因为皇帝,或许,如果不是愧对王爷的话,洛鸢是愿意的,愿意和皇帝长相思守,只可惜她视王爷为恩人,皇帝却害了他,她情何以堪?可悲亦可叹!   不过,最可怜的该是皇后吧,错综复杂的感情,都与她息息相关,却像是局外人一样,安静的接受一切。她是清醒的。在四人的感情中,她仿佛没有出场的机会。其实也是没有必要,她有她的感情,也有她的理性,她的光芒丝毫不逊于任何人。   细想想,在发生那一系列的事情以后,皇帝仍然能够坚信洛鸢真爱自己,能够如此明白她的心,仅凭此,也难怪洛鸢会那么爱他了。何况本文并不是讲政治的,他的表现机会就大大降低了,皇家既重骑射,他的功夫自然不会差,他教洛鸢写字念诗,可见文采也是不错的,至于后宫嘛,呵呵,后宫乱自古有之,即使英明如康熙,也一样的无奈,他有他的苦衷,生在皇家,多少的身不由己···   到后来,看到帝后一起祭拜已逝的人,竟是那样和谐平静,该遗憾吗?两个人都失去了挚爱,是一生中最痛苦不过的事了,然而他们却以知己知音的姿态生活在一起,皇帝早在遇到洛鸢之前就已知道皇后心里爱的是别人,可是他能够容忍,且又有青梅竹马的感情,世间最无奈,配错了姻缘。   上一代的恩怨,至此,算是一个结束了吧,该去的去了。留下的互为知音,唉。   作者:倾蓝紫 我有話要說 我希望这一篇跟之前的帝女花是不同的.   当然弦歌的出身与遭遇,美貌与机智都更不同,除此之外弦歌的临危不乱与谋略,稳定与气度还有文韬武略,   怎摸看都是超过一个当公主的料,如果她是皇子,是不是大周的继位者会更易呢??   当然这是我作为一个对公主的期许的旁观者角度来说的.作为公主弦歌超过太多,古时女人命如浮萍,像弦歌   这样的公主,配谁都是屈就.当然子墨的早殇似乎应验弦歌多舛的命运.尊贵骄傲却似乎要与悲运画上等号.   胤城会有心上人我不意外,但那位若涵我想应该是弦歌初来胤国的第一个考验.   人家说过五关斩六将,弦歌怎样都是大国的公主,如果若涵都无法摆平,那应该是弦歌变善良了吧   但无论如何从弦歌的成长过程来看,这些胤国的"咖"-皇后.太子妃.太子.若涵等,哪一个不是弦歌从小就   经历过也时有所闻的手段.嘴脸呢??   比之董夫人,弦歌都能假他人之手轻易除去,我想虽然目前弦歌在这人生地不熟也未带贴心心腹,但立于不败之   地不是太难的   临行前弦歌的父皇不是有赐封地与黄金牛羊吗?这代表什摸?弦歌在大周朝的尊贵地位阿.   胤国会什摸会是小国?朝政由这样的皇后把持,太子不谙朝政似乎爱好渔色,太子妃又是此德性,那各若涵一直   在皇后跟前,什摸样都跟皇后学的处处像,今日这样对弦歌,只能说她们就是太白目太自以为是,像井底蛙   胤城会去大周当质子,除了出身无奈及政治逼迫,但我个人觉得最重要是他去大周对他只有好没有坏,学的   经历的还有得到的总比在胤国多的更多.我个人觉得胤城应该是逃避伤心往事所以远走大周吧是栖霞吗?   那各若涵说的王牌是什摸?是她跟栖霞情同姐妹吗??   总之,我期待后续发展   希望作者秉持主干/分枝的发展,就像一篇文章中的红花与绿叶一样,虽然偶尔会有黄花橘花的出现,但只要清楚   让读者看出哪各是主干就可以了.   虐的话也不是不行,人生中哪有顺遂的呢?但是太夸张的疟是很奇怪的,至少一般正常人的思维会不会这样做?这   点也请作者考虑进去.   之前的帝女花,我觉得不错看,但牵扯内容很庞大,至少明明是配角的似乎像是主角一般,比如那各番邦王子,   后来娶了女主姐妹,但后续发展就不了了之,那番邦王子他出现是来乱场充数吗?   不是批评的意思喔,我觉得如果番邦王子要出现,至少他有一定程度的功用这样.   不过作者写的是超越一个学生的文笔程度的.我拜读过很雷的文,看完后心已经绝望到一种   很累的程度.有的读者说人太多,碍手碍脚的感觉,但我个人觉得人多不多是看作者文笔功力安排情节,就像   公司老板请很多人然后让他们各司其职依样,人多作者安排的好就是篇旷世巨作.   我看了作者的文很久,今天第一次留言,我是台湾人所以只会繁体文.   希望作者文笔越来越洗练,真的      作者:kristenathena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楚煊成不了男主的原因 楚煊成不了男主的原因(即使他们俩不是真的兄妹)   1、开场的次序:作为言情小说,女主基本是一开始就出现,而男主很少是一开始就出场的。   2、不够腹黑:弦歌可不是善类,像楚哥哥这么光明磊落的大英雄是降不住她的。腹黑女配腹黑男是绝配。   3、性情:楚哥哥身上背负着太多的国家重任,在国家和民族大业面前,肯定会抛下女主的,在他的心目中,女主非常重要,但是涉及到家族利益时,还是很难取舍。即使选择了女主,良心上可能过不去,生活得很累,不好不好!   4、神秘感不够:男主肯定要神秘嘛,楚哥哥实在没有什么秘密可言。本文绝对是神秘女配神秘男噢。   5、作者不允许:如果楚哥哥真成了男主,接下来的剧情无非就是两人如何如何私奔、逃离到某个不知名的地方隐姓埋名,故事到此结束(因为神仙般的日子语句描述起来是比较空洞和乏味,而且也不实际;而柴米油盐的日子太罗嗦啦)。而目前本文明显还没有过1/3,如何赚稿费,如何养家糊口涅?   6、读者不允许:女主有且只有1个,而男主必须百花齐放(这个比较符合广大女读者的心情)。   7、女主不允许:我才16岁,大好人生才刚刚开始,怎么能就此在1棵树上吊死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还没过够呢?   8、楚哥哥不允许:我也好赖是个帝王的接班人,没开始享受三妻四妾的生活,一旦娶了女主,我连别的念头都不能想了。   9、近亲结婚不允许:纵然两人不是亲兄妹,可是是表兄妹这点毋庸置疑,近亲结婚不利于优生优育,为了后代着想,不妥不妥。   作者:* 往事恍如昨日夢 對於弦楚之戀極為不贊同,但因為她不同常人的經歷,   幼年時候,除了這個哥,再無什麼人可以給她真正的溫暖,   可以想像,對於一個幼小的心靈而言,是何等的殘酷?   然而這一段情,只能如煙花,在她的生命中美麗的綻放,卻不能陪她一生一世,   經曾的點點滴滴,猶如夜空星光點點,怎能說放就放的?   欲愛不能,欲得不可,唯有放棄,因為只有這樣,對他們現兩個人來說,才算是最好的結局。   人生自古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他們的愛如此之深,實在叫人感嘆,奈何情緣錯,枉自叫人悲。   看到弦歌即將離去,亦喜亦憂,喜的是她總算可以始一種新的生活,   希望時光能把那深深的痛漸漸磨去,讓她真正的快樂,   憂的是去到那麼遠的地方,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不知道又會是什麼樣的命運等著她,   萬一他不是真心對弦歌可怎麼辦?   不過想阿錦最後可以給弦歌一個美好的結局,於是很期待她去了以後是怎樣的生活。   但願她能得到真愛,快樂幸福。   作者:yaoyaocaoxiang 恨上这个“一月之赌” 弦歌是个比较有个性的女主,她有点小狠,心机颇深,年纪小小就懂得为了生存而想方设法去争宠,去自保。她痴情,为了所谓的“哥哥”的爱,可以放弃所有。懂得自动出击,也懂 得放手,也因此,她的感情生活可能也波折多多吧。   楚煊,因为他是最先出场的男子,对弦歌给予了人生最温暖的关怀,这样的男子想让人不爱上也不行了,何况他身上还闪烁了那么多的优点,可是,他们终究还是没能在一起。阿锦,   我有点恨上这个“一月之赌”,既然不能相守,又何必再让这对苦命鸳鸯相互折磨呢?   再说说二皇子楚煜,其实作为反面人物,他应该是让人反感的,可我偏偏对他恨不起来。关于他,没有太多的笔墨,但是可想而知,他的童年是在一种怎样阴暗的环境下过来的。这样的人,其实是最悲惨的,他恨弦歌,因为她的出现,他失去了母亲,也失去了父亲的疼爱。他的人生和弦歌很像,都是可怜的人。他的报复是疯狂的,但是这种敢爱敢恨的个性,恰恰 也是迷人的。   说说子墨,寥寥几章,却把一个情深意重的男子烘托了出来,他是一个真正无私的人,特别感动他和弦歌的一段话,“弦歌,我喜欢你的笑……”写到这里,竟然眼有湿意。   上面的几位是弦歌人生中的匆匆过客,她真正的主儿就要出现了,不知他又会是怎样的男子?因为这几位都很优秀,希望阿锦能再多点我们惊喜。   作者:七夕1981 非1号苦情男配-子墨 我非常认真严肃地宣布:我将在1个月内不看本书,原因就是非1号的苦情男配—子墨。   其实他最大的错误在于,在女主爱上楚宣之后才认识女主的。   但何时认识女主不是他能选择的,明知女主的心中没有他,还是痴痴地爱了,傻傻地爱了,不计回报地爱了。   今天我才认识到阿锦是真正的后妈,连子墨的离去都是这么的苦情,捐血给女主,自己体力不支而去了,   更让我们受虐的是在弥留之际还生怕女主顶着遗孀的名头,硬要取消婚约。   子墨决定是我们心目中完美的男人,需要的时候出现,不需要的时候选择离开,   而且还为你扫清一切后路的离开,尽管他的出场不多、笔墨也不多,但是我憎恨阿锦给了他这样的结局!   至于非1号的男配,我认为凭此书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子墨决不会是1号的男配,男配的角色还有那个侍卫,   还有今后一些不知名的人物……   至于女主对楚宣的感情发生变化,畸恋的结束恰恰正是子墨终结了,恐怕也是子墨在本书中的另一作用吧。   作者:*inf789 书中的感触 很喜欢此文,没有过于华丽的辞藻,也没有过分矫情的对白,   但就是这样,让文章感觉很充实,很能感染读者……   弦歌:真的很替她不值,明明属于她自己的爱情、幸福为了楚煊就那样放手了,   为了楚煊她牺牲太大了。但我想,她永远也不会后悔这样的决定“只要他(指楚煊)好就好。”   但我真 的希望弦歌可以自私一点,狠心一点,为自己多想想,她从小到大已经受了太多的苦了。。。   楚煊:他和弦歌是互相喜欢的,但他们输给了现实,被迫放弃了自己的爱情,但是只要曾经拥有过,就不会有遗憾,伤口总会流血,然后结疤,最终回首,往事依旧……   胤城:属于“表里不一”吧,有着自己的野心和抱负,但给人的印象却是清冷、淡薄的。   希望他真的是一个有雄才伟略的人,要不然,会觉得他有点配不上弦歌。   (以上皆是我的个人看法!)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渐行渐远的爱 看者这样的弦歌与楚煊,有种心伤的感觉,他们真的不可能了,其实不太喜欢这样的情节,为了所谓的前途,就这样的放弃了,以后的他们应该是越来越远吧,那个男主角也该慢慢的出来了吧,又是一段这样的情节,真的不知道该说女主角是幸运还是不幸了,幸运的是那么多人那样的爱她,可是又感觉她很辛苦。   啊,我要加油啊,我要写多点,好想看下面的啊   弦歌啊,快点好起来啊,变成骄傲而自信的。   楚煊啊,你也可以实现你的抱负。这样就可以了吧   突然想如果拍成电视剧的模样,应该会少了文字的深入,但会多了些表现吧(不知道怎么说了。哭死)   哈,还有也代表为更多的人知道。   写下这么多的文字,我这个人比较懒,字又打得慢,还有思绪也乱乱的。所以说是很不容易的。   真的很用心了啊,阿锦啊,快点写啊,加油加油,我支持你,越写越好啊   哈,写一下我的希望吧,希望弦歌快点边强,希望她不再受欺负(其实我个人比较喜欢她强大的样子,汗)我希望夙缡出来了,我个人也蛮喜欢她的。   还有云萝喜欢的人是不是皇上啊,要不就是弦歌她父亲,我个人比较懒,不喜欢推敲。   皇上和弦歌她母亲的故事也好感人啊,特别喜欢,那时候弦歌说的时候,我都以为她母亲还是爱着皇上的,不知道她母亲是怎样看待的,如果有她母亲的日记就好了,这个不太实际,那有一封信或者自述也是不错的,嘿嘿-   作者:*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文看了一半了,该写点什么 弦歌,本是大周高贵无比的公主,却因为母亲,一出生便生活在一个极其凄凉的环境里;   在那样一种环境下长大的她,不得不学着用心计,一开始我认为一个才9岁的孩子,不应该有那样重的心计,但事实证明,如果太过善良,那她的人生真的没希望了~~   从她一进宫,便受到夙缡跟楚烨的欺侮排斥,而在这个时候,楚煊出现了,他的出现,带给了弦歌快乐与希望,可能也就是因为这样,弦歌才会爱上楚煊的吧。   我认为他们应该只是表兄妹,而且弦歌知道,楚煊却不知情,因为感觉阿锦在文里多处有暗示。   到后来看到那个“一月之约”,便知道他们的缘分是尽了,皇帝看似在成全他们,却不过是让他们自己去结束这段孽恋而已。。   因为楚煊是那样一个有抱负的男子,不可能真的就这样丢下江山不顾,弦歌也不可能看着自己心爱的人过得这样痛苦,而这些只有在真的去体会了这样的生活之后,才更容易下决定吧。所以,皇帝才是这里面最聪明最有心计的人。。。   最后弦歌决定远嫁,看得我好难受啊,自己心爱的人就在身边,却不可以与他相厮守,还要看着他跟别人成亲,这是种怎样的煎熬啊。。   不得已只好选择远嫁他国,却不知未来又有什么样的苦难在等待着她。   (其实,远嫁他乡的滋味我深有感触,因为自己就是嫁到他乡之人)   作者:咚儿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胤城 弦歌——千帆过尽,方显真情 對於胤城,第一次出現,直覺告訴我他就是男主。   雖然他對弦歌似乎並不在意,但想一想那復雜的皇家種種,誰能說不是在保護她呢?   到目前為止,他出現的次數並不多,但每次,都會讓人留下印象,他是在不知不覺中關心著弦歌。   看到今天這一節章,更加確定了想法,如果他真的對弦歌除了冷漠還是冷漠,那他就不會對她說出那一句話。   似有情卻無情,似無情 卻有情,   而且,他曾經給弦歌一盆六月雪,說起來似乎很隨意,但如果不是出自關懷,他根本就不需要送的。   他從小失去了母親,而父親對他而來,也很疏遠,   相比弦歌而言,成長中會更加孤獨,可想而知,一個小孩子,沒有父母的關愛,一個人在並不快樂的環境中的成長著,是怎麼的弧寂 ?   所以,他比弦歌更懂得保護自己。   胤城與弦歌其實有很多相似之處,這會讓他們的心走的更近,在以後的相處中,也更能理解雙方的作法。   所以,相信他們會走到雲開霧散的一天。   作者:yaoyaocaoxiang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问世间情为何物 读了今天的更新,心情愉快了一天。   好欣赏作者敏锐深刻的洞察和出神入化的描写,把一份爱写得如此美好;   更佩服作者对真爱的感知和向往,给我们创造了一个联想的空间和身临其境的体验。   问世间情为何物,亘古以来人们一直孜孜以求。女主弦歌身处异域,形只影孤,她渴望一份真正的爱情。   她和诚在感情上走过了一条曲折的路,新婚之初,诚心中放不下已经逝去的红颜知己,无法接受弦歌的进入;   随军出征的经历,让他渐渐感觉到了弦歌的可贵与可爱,刚刚敞开心扉之际,已故的情人又再度复出并成为她的侧妃,   两月的离别,当他认识到弦歌是他生命中非常重要的女人时,他已经摆托不掉栖霞一份贪婪且自私的情感。一路踏着弦歌的苦乐行来,如今总是为她的命运担心。诚在感情上究竟值不值得相信?   因为我们和弦歌一样的期待,期待一份天长地久的专一的感情,没有一个女孩儿愿意同别人共同分享自己的老公!   多少无奈,多少悲凉,多少委曲,只能放在心里;   诚爱她,却无法割舍对栖霞的眷恋,尽管出于感恩;   这对弦歌是不公平的!   所以,总是期望他们有幸福快乐的生活,又总是担心,这份感情蒙上其他的阴影。   期望弦歌以自己的才华和谋略助诚登上王位,期望栖霞和若涵以自己的算计和妒忌而走上不归路,期望女主和男主有一份完美无瑕的真爱!   谢谢作者,给我们这样一份美好的精神大餐,愉悦我们的生活,感受生活的美好!! 性格控制命运,却无法阻挡感情线的延伸 性格控制命运,却无法阻挡感情线的延伸   作者:kristenathena      今天的文真的很振奋人心,不论如何,应该死于八年前的栖霞又回来,很难摆脱阴谋论.   子允的话似有大道理在,可仔细的推敲默想,却感到一丝丝的伤痛隐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回像弦歌的个性,因着母后关系长于冷宫,后因母后的死而接回皇宫,她知道没有退路,唯有坚强自己而后壮大自己才能有活路.   母后在世时的一言一行,甚至弥留时的点点滴滴,弦歌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可心是痛不可当吧   弦歌是过早的体验爱情~体验爱情带来的无边无际伤痛,有开始却注定到不了美好的未来,唯有自己的心是可以自我控制的,付出多少爱与爱的深或浅,唯有自己完全的掌控才不会走上母后的后尘.   不管怎摸说,作者此次的女主弦歌,我是打从心底很欣赏赞同她的才貌与性格.   我听过一句词,即使当奴才,心志上不是个奴才,总会有翻身明朗的一天,但要是整各身心都当成奴才,一生便是奴才命.这句话意义很深,讲白点就是自己要对自己有信心不能任命运随波逐流.   所以,我想到年幼的弦歌初回皇宫,对着瞧不起她的人自信又气愤的说;她是皇后嫡出公主.对一个年幼孩子,过早尝尽冷暖悲辛,母后的死没让她萎缩,多的是更谨慎仔细一步步利用自身最有力的价值夺回她与母后应有的位置与权力.   可是,最难能可贵是,她有着不同于公主的远见目光,有着王子的气度心胸,有着不被权利迷惑的淡薄心志,最大的满足其实是自己内心心灵的平静吧这个公主注定是要长成一个美好的完人.   这个感觉,我像起弦歌很像一位历史名人-武则天.   毕竟是出身环境与性格控制命运,弦歌没有过多的权力控制欲,没有像武则天那般强烈男子心性.   回首前尘,那十几载的岁月竟是蒙上淡淡的尘的明珠,带着美好的隐约的透着不大强烈的亮度一直一直的照亮着深宫岁月.   公主的命运都是可悲的,若说王子的命都是因着权力斗争一步步死于迈向王座的阶梯,公主则是有利于国家宗室的棋子.   弦歌要是像子允说的那种,温柔婉约显著面较多的个性,那么她的一生大抵是蒙上越来越多擦不完的灰尘的明珠,再亮永远都有挥不尽的尘埃.越明媚风艳的才貌,越温柔和顺的待见身边的一切人事物,可心却非如此所想如此所当,不需要危机逼近,就容易在岁月中萎谢凋零了.   我要说的是,因为弦歌就是这样心性的女子,她处事大度遇事临危不变,或多或少是天性,更多是从小生长环境磨练出来,成长环境中因着爱而体会身不由己,再尊 贵如公主没有夫君爱情的眷顾待见便会早夭,在尊贵如公主,不是所有事务包括爱情都能顺利的得到,即使两情相悦但不容于世俗,便是伤害一世.   她因着这样的心境个性对待周遭面对未来,虽然不是很多事都能顺如己意,可是她从不违背己心,无论怎样心都是自己的.拿现代话来说,如果你爱我应该是连着我就是这样的个性一一并爱着,如果硬要我去变成骨子里外温柔的女子,那真的做不到还是请另找他人爱吧   子允的话会让我感伤是,他与胤城熟识长久,启不知栖霞旧日点滴于胤城是多摸重要甚至无可取代,毕竟栖霞是如此个性女子,无论再大错处念着旧日的点滴,很难撼动胤城的内心占据分量.   胤城对弦歌的改变子允是否知道无从得知,但就他这样的提点,很多事情隐隐的淡淡的存于大家心中就好,却是硬生生拿了出来.   有一点我一直觉得,很强烈觉得,弦歌远嫁胤国是一种自我放逐自我放弃,绝了生念的生存.当初的一月之赌打碎心中残存对爱情的想望,她只想他能对她好只对她 好这样一辈子,但事与愿违,她不带任何侍女就这样到了异国落地生根,我想当时的弦歌大抵觉得自己也许会这样凋零在异国,早早的~   因着弦歌与兄长的畸恋,所以导致她在胤国不受待见?不然以她大周国公主又是大周皇帝爱女皇后嫡出,现任皇后又是亲姨母,这种冷落的待遇时非常人能所想.胤 国皇后的对待非我所理解,伦理上是婆婆没错,可是胤国是高攀大周,假如公主有任何闪失,胤国自行处决,大周会不闻不问嘛?   不是低估瞧不起弦歌,就是胤国皇后一族实在白目过头吧   弦歌身世我记的非常显赫,母亲与姨母是皇后,外婆是大夏国皇后,这样的欺到头上好难理解皇后一族的行为.   胤城的心思果然也是深沉善于忍耐的,即使她对弦歌说了那些话,我都觉得少了真诚的真心.我想应该是胤城与弦歌当初结合方式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在怎样美好的话语都抵不过楚煊的寺庙相见说的那番,既绝情又辛酸.   弦歌的身分我想胤城是知晓了,这是最好的选择,大周皇帝与弦歌两人最好的选择,身为父亲对爱女的保护与选择.只是于楚煊不敢想象日后若知道实情,应该是痛不欲生甚至会不计一切将弦歌夺回嘛?   弦歌与胤城,两人淡漠与淡薄的心性,因着出身的环境塑造成长后的既定性格,也敲敲谱好一切的命运,如果万事皆逃不过性格控制命运,那感情是不是也能因着性 格去发生或阻挡?万般道理皆有因缘二字,便如感情一样,性格只能控制爱的深或浅,却逃不过挡不了某一瞬间的动情,放了真心动了真情,不论命运当时如何,有 因便有缘,便是这缘字,硬求不得却也难逃缘份安排了命运.   很多地方弦歌与胤城是相像的也是互补的,命运安排这样的情况下弦歌远嫁给胤城,但缘份早已牵了红线,如果胤城不在乎弦歌,不会记得多年前便已见过弦歌.娶 了弦歌是胤城福份,嫁了胤城是弦歌的最好归宿嘛?这些词都很表面,我深深希望这样美好的弦歌是真的打动胤城的真心,这分真心是超过其他人超过其他就日恩情 旧事,很独一无二的执子之手共度白首.如果有着过去那段不算圆满爱情的弦歌遇见重感情却从未有过任一女子走进他名为爱情的心底,希望这是一段亘古佳话,一 段名为永恒的爱情. 心有所感 作者:kristenathena   无论如何,帝女花的青涩感在这边已不复见,更多是专业作者的洗炼与质感..   我也希望人生犹如倒吃甘蔗一样,就像弦歌的人生,少年的苦不是苦,唯有心智心灵的磨练成长才是最重要的.   弦歌的幸福与好运,不是因为她是大国公主皇帝的掌上明珠,而是她接受人生里命运的艰难磨练,愿意用心用智慧去解决去改变去影响,这样讲很简单,可是真正在吃苦时,就会像我现在一样天天"靠腰".哈   台湾话的"靠腰"指的是烦躁悲叹的抱怨,可也带有一点自嘲或嘲人的态度.   阿对了,弦歌有一点非常好,就是她不端架子.   虽然与生俱来的气质与气度,还有摄人的端凝姿态与不怒却威的神情气势只是恰巧展现她的尊贵身份.   可是越是这样的人,越不端架子,越待身边的人极和气.   看茗烟就知道了,茗烟并非一般宫女,如果有什摸坏水也能飞上枝头成凤凰.   可是因着弦歌的智慧与细心谨慎,同理心看待了解宫中稍有姿色宫女可能会发生的污辱.   于是弦歌四两拨千金的将茗烟收归其下,当然除了早先胤城将其调至王府些许有所用途,但我认为胤城是可怜同情茗烟,就像是早年的栖霞那样,不希望茗烟再受到折磨.   弦歌也聪明的顺水推舟用奴才能感动的话语拢络茗烟,不好意思,那句话讲现实点的确是主子兴许这样一时出口,但会说话会说适当的好话就是成功的一半,能让自 己成功,能让对方有好感.现代的人也是这样,上司如果能用这样的话来对员工表达,那公司一定有员工的拼命工作来报效而业绩成长.   我只能说弦歌实在是太厉害,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中人.(她已是人上人啦~现在要学习的是如何将自己心境变成一般人一样,这样才能有另一番气象)   另一方面,茗烟被弦歌以这样的方式保护着,不能说是完全现实观点态度,而是我想弦歌看到茗烟的身不由己与遭遇,多半想起自身所遭遇之苦(强褓琦遭下药后入 宫又遭多次大祸)还有想起红袖,当然一定有身为女子惜女子的心态,能这样大度的对待身分低的人(如茗烟蓉儿还有白翌),即便不是为了他日的结草衔环报恩, 也是弦歌本是心地善良的女子.这一点很难能可贵阿~~~ 弹琴抚节,为我弦歌 我觉得胤城外型是出色的,但更重要的是他娶弦歌回胤国是要夺帝位,这些都是重点过程.   对于胤城详细的正写与侧写隐略提到,倒是与胤城悲凉身世相呼应.自己出身不被欢迎才会变成第一个去周国当质子的人选,不管长相个性好不好都不重要,因为自 己存在几乎是多余,现在甚至连从小照顾自己的栖霞都是皇后派来的,这种活了20几载被人忽略的日子,自己真心相待信任的自己人也都是盯着自己的暗桩.   胤城的春天很迟,一开始的孤寂落寞然后间接被弦歌选中成为驸马,以为大抵人生就是这样,但是与弦歌开始越来越多时间相处越来越熟稔,看到彼此的真心与彼此想要的是什摸.   如果说胤城偶尔的淡笑,很短暂很冷傲像是碰触不到内心的样子却令人想多再看几眼,是否如同严冬的一株梅花,因为孤寂的快要凋零,偶尔的微冻笑容不过是几许留恋人世间的悲凉无奈.   弦歌的笑容像是四季的花朵,心如止水时的微笑像是映日碧莲窈窕的白荷.动心动情的笑容像是羞涩的桃花,不是很妖娇但却引人止步驻足,愿一亲芳泽.孤傲冷静 的时候像带刺的蔷薇,美艳大方却不能任入花丛.历经诸变故的弦歌跟胤城一样,只是一片绽放英姿的默林梅花与雪日孤单的一株白梅这样的差别.这两人很般配 的,性格互补又相像,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能在这摸短的时间令弦歌是胤城刻骨铭心的爱,而弦歌对爱情的要求与想望就是一直把她永远放在心上永远是第一 位,两人感情没有其他人的介入,就连昔日人物也不行.   这样的爱情真的是难得一见,有时候的意外却是自己曾经千方百想的梦,春风十里扬州路愿胤城的帝王之路弦歌一路相伴即使未来有若干变故,两人对视的姿态神情依旧是对方心中春风都比不过的笑容,不离不弃永远只有无可取代的弦歌与胤城.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风华 引子   夜半,我再一次陷入了可怕的梦魇。   良久,母后低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安阳不要怕,母亲在这里,母亲在这里。”   我睁开眼,便看到灯火中匆匆赶来,仅着寝衣的母亲,“母后,我又梦见柔婕妤了,我害怕。”   母后纤长的眼睫微微一颤,却极其优雅地笑,“有母后在,她必不敢再来扰你。”   分明是极致温柔的安慰,却无端激起了心中最恐怖的回忆。   两日前的那个黄昏,风雨大作,倾盆如雨。   就在御花园九曲回廊的角落里,本是无意中追着小兔子的我寻路至此,却看到了那恐怖狰狞的一幕:   几个身强力壮的内侍拽着一个华衣女子的手臂将她往荷塘里推下,她不断死力挣扎,到了最后终是渐渐瘫软了下来,华丽繁复的衣裙散在湖水中,犹如一张巨大的羽翼,终于成为池塘里一具冷冰冰的浮尸。   她的眼睛睁得极大,却一直瞪着我的方向,正是新晋嫔妃柔婕妤,而那样怪异凄绝的眼神自此成为几日以来我无端的梦靥……   就在今日,母后的生辰之夜,颐华宫中灯火辉煌,父皇与母亲对饮正酣,却有内侍官禀来柔婕妤赏花之际不慎失足落入荷塘溺毙的消息,面对父亲眼中一闪即逝的惋惜,宫女内侍尽皆低低唏嘘,唯有母亲依旧是如初的端雅笑意,一瞬间,我仿佛明白了什么……   见我怔愣着不说话,母后淡淡微笑,“睡吧,母后守着你。”   我咬着唇缓缓躺下,思绪纷乱无章,终是渐渐坠入沉酣的梦境……   1   我出生在京都永昌,在大胤国繁华盛世中开出的最灿漫的一朵花儿,身份是大胤国的皇家帝姬安阳公主。寓意安泰平和,如初升的朝阳一般充满朝气。   十四岁那年,在母后钦点,父皇的旨意下,我被许婚给当朝大司马杨烨。   身边的人莫不以艳羡的目光告诉我,母后为我择了怎样的一位好夫婿,将来必是金玉良缘,佳偶天成。   对于忽然到来的婚姻,我是新奇而惶恐的,对于那位传说中叱咤疆场的铁血男子,我仅仅从大捷归京的军队队伍中远远看到过他策马驰骋的模糊身影。关于他的传奇,总会不断在内闱女眷之间流传,出身沂水贵阀杨氏,十四岁毅然抛下名利生活从军征战,十年喋血生涯,大胤的国土不断扩张,成为天下第一强国,四海臣服,而他亦褪去贵族公子纨绔气息,成长为横空出世震慑列国的旷世神将。   赐婚的旨意甫一传出,边疆战火未歇,他依旧在领兵在外,我依旧每日漫无目的游走在大胤宫华丽奢靡令人眩晕的宫殿回廊中,陪着父皇下棋,陪着母后听琴练曲,随师傅习文写字,与小宫女们一起玩乐嬉戏……而时光流逝间,那战马上骁勇战将的形象却渐趋模糊……   我也曾满怀希冀,试图站在皇宫最高的城墙遥望西北方向,企图能够从中找寻到关于他的一点点气息,回应我的却只有一望无际的连绵群山。   春去秋来,大胤宫朱红宫墙下花开花谢,我已从懵懂少女成长为大胤宫最尊贵的公主,却依旧不闻他的归期。   2   当春日里的微雨淅淅沥沥下起来的时候,庭院里的海棠静静的灿漫了几树,无声的昭示着又是一年的过去,而我十六岁的生辰也随之到来。   象牙雕花妆台前,母后含笑为我梳着一头及腰的长发,“时间过得可真快,我的小安阳也十六了,当年母亲如你这般大的时候,可都已成为你父皇的妃了呢!”   我抿唇看着镜中的母后,她还那样的年轻,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都是极尽的优雅与动人,这便是我的母亲,大胤宫中最尊贵的女人,万千荣华恩宠集于一身,风华无双的皇后。   攒花点翠步摇,秀雅静婉的朝云近香鬓,秋香色连襟齐胸襦裙,皎色珍珠耳坠,妆点妥当,我起身,便看到镜中的少女睁着眼睛正新奇看着我,从未如此刻意精致的装扮过,这一刻自己的面貌竟有些陌生。   “母后,好看吗?”我提着裙裾在原地轻轻转了一圈儿。   母后坐在原地,眼神中有着一种近似于恍惚的神采,“真好看,我的安阳穿什么都这样美。比母亲当年好看多了。”   我想,我是幸运的,即使我的父皇有着那样多的皇子公主,皇子们文韬武略,英勇朝气,公主们天姿国色,风华万千,而在这其中并不是很出挑的我,却从小到大一直拥有着兄弟姐妹们艳羡不已的宠爱,我的父母总是这样怀着包容一切的微笑宠着我,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我低着头想了想,又问,“母后,为什么今日要这样给我打扮?是要见什么人吗?”   “傻丫头,大司马回京述职,今晚紫宸殿的夜宴,便是你一个人的舞台。”   几乎是在一瞬间的怔愣,心中的某一个角落开始不安的跳动起来,我有了莫名的忐忑,就在今夜,就在今夜,那个我等待了两年的良人就将与我见面,我无法让自己刻意淡然处之,那个与我今后的命运就将维系在一起的年轻男子,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是鲜衣怒马的冷毅将军?还是儒雅清俊的温和少年?他会喜欢我吗?   我这样患得患失的黯自思量,如此,便是半日的光景。 拒婚(上) 3   是夜,紫宸殿。   万盏灯烛熠熠摇曳,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皇族亲贵们齐集于此,杯觥交错,歌舞升平。   歌姬妍丽的裙裾晃花了人眼,各宫妃嫔无不极尽妍态列席,满堂朱罗玉翠,衣香鬓影,极是悦目。在很久很久之前我就发现,父皇的妃嫔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甚至包括我的母后,她们的眼睛都很美,丽眸明亮而清澈,笑起来唇角有着浅浅的酒窝,神采飞扬,顾盼生姿。而我的母后在这之中犹为出众,她的眸如星海,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有浩瀚星海于其中璀璨流转,安静的时候却又有着淡漠出尘的清傲与决绝。这样的眼,这样的莞尔笑意,于记忆中似乎有些熟悉,而我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曾在何处见过。   酒宴正盛,父皇身侧的皇贵妃笑靥如花,不断向父皇指着底下的杂耍,言谈甚欢。我又看了看母后的,一抹寒色自她眸底飞快闪过,下一刻,已经是如旧的从容笑意,仿佛什么也没有在她脸上出现过。   却在此际,内侍官遥远的声音响起:“大司马到!”   殿下的大臣、公侯们不约而同看向门口,众人齐集的目光下,殿门走来了一个高大的男子身影,重剑配甲,步态轩昂,不同于皇族哥哥们的温沉含蓄,只有这方是征战沙场的喋血将军应有的骄傲与风采,举止干练利落,不带一丝迟疑之态。   隔着万顷灯火,我似乎已经看不见他的神容,唯一能够感觉到的,便是那道灼灼的目光越来越近。   “臣杨烨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他在殿中掀袍而拜,声音温沉平和。   父皇朗朗而笑,挥手示意他起身,母后亦是以一种打量未来女婿的眼神看向杨烨,“大司马为我大胤征战疆场,这番归来,皇上定要好生赏他才是。”   父皇道:“大胤幸有杨卿家这样的栋梁之才方有今日盛世之景,朕甚是慰怀。”   我侧过头好奇看去,台下的男子微垂的侧脸,他的眼睛带点儿淡淡的茶色,清澈得如一汪静潭,深湛无波,仿佛蕴藏着无数的心事。棱角分明的眉眼却又是沉稳犀利的。   短暂的打量,他已恭谨俯身谢礼,随即起身入座。   众臣一番寒暄过后,犹自暗暗查探着父皇的神色,果不其然,待得歌舞罢,父皇已有了三分醉意,一向最擅察言观色的礼部尚书捋着花白的胡须慢慢道:“如今大司马年少有为,正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大司马与安阳公主的婚约亦定下两载有余,前日钦天监择了几个黄道吉日,老臣以为,不如就此将婚期定下,一则安阳公主出降乃普天同庆的喜事,二则先帝驾崩时,皇上匆忙继位,皇族许久未办庆典,也可借此良机共贺我大胤盛世!”   话语甫毕,满堂人极有默契的肃了神色,父皇笑了笑,便朝杨烨问,“杨卿以为如何?”   与之同一时刻,我端着杯盏的手犹自轻颤了一下。   殿中静了一刻,方见杨烨自席间起身,慢慢走至殿中慎重叩礼,“其实臣今日也想有要事启奏,万望皇上成全。”   父皇问,“哦?那杨卿便说无妨。”   杨烨道:“正如尚书大人所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臣以为,如今北方边疆未平,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臣之职责乃是尽臣子本分,边疆未平,实不敢妄图贪慕儿女私情……”   言及至此,我忽然有了强烈的不安,果然,下一刻,殿中的年轻男子忽然抬首,目光遥遥看来的却是我的方向,他道:“微臣大胆请求皇上收回赐婚的旨意,臣如今尚无成家立室之念,更不敢蹉跎公主的青春年华,请皇上成全!”   话语决绝而坚定,随之而来的便是满殿大臣的唏嘘,有人不可置信,有人幸灾乐祸,父皇满面的愕然,母后惊怒交加,我坐在原地,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冷,身上繁复精致的华裳,鬓旁新摘的花儿,明媚如星闪耀的手镯现在生生成为一种可笑的讽刺。   作者题外话:本文人物关系:皇帝——胤汐   皇贵妃——若菡   皇后——没有在朱颜劫里出场过,是另一个和弦歌相像的女人,貌似她对感情有一点执着的说。   这一篇其实和朱颜劫没有多大的关系,只是借朱颜劫的背景的另一段故事,不会有太多的阴谋啥的,结局一定是温暖的。后面俺会适时让前传里的人出来跑跑龙套:))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拒婚(下) 手背忽地被母后握紧,我抬眸看去,已见父皇一脸怒色,母后拍案而起,“杨烨,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推辞皇上的赐婚,你视皇家的威严于何处?”   一向仁厚的皇贵妃欠身解围道:“皇上喜怒,皇后娘娘息怒,大司马为我大胤建下功勋赫赫,好男儿志在四方,有这样的臣子方是我大胤之幸,此事还望皇上圣裁。”   母后怒目而视,眸中锋芒呼之欲出,“杨烨当庭毁我安阳声名,皇贵妃当下之言是何意?照你的意思,莫非杨烨悔婚在先,本宫和安阳还应感恩戴德的赏赐他么?”   “民间亦有俗语,强扭的瓜不甜,娘娘已为人母,自然希望安阳余生的幸福不是以皇族天家权威逼压所得,再说我大胤京都贵族公子人才济济,非杨烨一人能匹配安阳,安阳天成之姿,必能另择一门佳婿。”皇贵妃神色从容,目不斜视。   皇贵妃追随父皇多年,在宫中更有同母后协理后宫之权,一向疼爱我的父皇这一刻极是为难,终道:“杨烨,朕的安阳乃天家公主,如今你当庭拒婚,罔顾我皇家威仪,现下你有何话可说?”   “回皇上,圣人言: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不诚,未有能动者也。臣自知己短,无德承公主天家之尊,亦不敢欺瞒于公主,请皇上与娘娘圣裁,请,公主责罚!”那人再次深深拜首,声音并无一丝惧怕。   满堂的人目光随之落至我身上,我愣了一刻,然后缓缓起身走下玉阶,满殿鸦雀无声,我一步步走至那个男子身前,我与他的目光在空中一分分交汇,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清晰回响:“将军大人,我既无法了解你的抱负,亦无权左右你的选择。只是在这之前,我以为,两年的等待,你定然不会推辞这桩婚姻,但显然,是我太过自负了。可是,我还是会继续的自负。因为,我是大胤宫,最尊贵的安阳公主,亦不会任由一个男人来左右我的情感与骄傲。”   一语言毕,我慢慢走出紫宸殿的大门,一步一步走得极稳,脑海中不断回响的却是母后昔日的话:无论什么时候,无论输得怎样惨烈,都不允许输掉一分属于皇族的自尊与骄傲。   一出正殿,我就扯下头上冗重的珠钗,把它们狠狠摔在台阶上。身后的迷蒙灯火、繁华人声渐渐远去。   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向我说起,为什么,从未有人告诉我,那个男人原是如此的冷傲,如此的决绝,这一场两年来我一直的信仰,却从没有到来过的爱情。当最后残酷的现实露出原本的狰狞面目。我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一切终究是褪去浮华,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4   一路小跑回我的寝殿,却在路过莫晚台时停住了脚步,月色正好,伴随着微寒的清风,莫晚台上昌王郅哥哥独自凭栏临月吹箫的身影在这一刻显得无比沧桑。   吹的正是悲伤凄迷的《钗头凤》: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丑闻(上) “郅哥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我提着裙裾登上莫晚台。   不远处的心事重重的优雅男子回身看我,“安阳怎么来这里了?今晚紫宸殿不是有夜宴么?”   我叹了口气,“你没有去紫宸殿,自然不知道刚才的事情了。那个杨烨向父皇请旨收回赐婚的旨意,他不要我了。”   郅哥哥沉默一刻,语重心长道:“人世多变,男女之情,不是安阳你所能把握的,大胤还有比他杨烨更好的男儿,失去了杨烨,以后一定会还有比他更适合你的男子。”   深藏心底的颓靡与沮丧在这一刻终于不再伪装,我委屈道:“那郅哥哥你还不是一样回拒了父皇的数次赐婚,难道你也不能把握世间男女之情吗?再说那个杨烨为什么要这样羞辱我,当着满朝大臣的面拒绝娶我为妻,难道我就这样丑陋吗?丑得他都不愿意娶我?”   我留意到郅哥哥握着玉笛的手指忽地攥得很紧,骨节突兀的凸起,似在隐忍心中什么样的情绪。良久,他淡淡地笑,“连父皇也说安阳是我大胤最美的一枝花儿,怎会有貌丑一说?”   我撅着嘴,“最疼我的父皇,刚才也不狠狠惩罚那个杨烨,连姚母妃也替他求情?”   他道:“父皇虽为天子,亦有不可为之事,杨烨出身尊贵,家族势力盘根错节,且此人军威极高,为我大胤立下无数功勋,而当初的婚约亦只是父皇所下的口谕,并无圣旨记录在册,这也是为什么他今夜胆敢当庭拒婚之礼,安阳一向最识大体,这次也必然会懂父皇的苦衷了不是?”   郅哥哥是皇贵妃膝下唯一的儿子,文韬武略,谦恭识礼,一向深得父皇倚重,这一刻我终于了会几分,却慢慢踱步数落起:“我肯定不会怨怪父皇了,只是那个杨烨,他有什么了不起,板着一张脸,还凶巴巴的,谁也看不起的样子,幸好他今晚拒婚,否则我才不愿嫁给这个冰块脸。”   一语毕,郅哥哥苦笑摇头,“我大胤的旷世神将,在你口中也变得这么不堪,让军中将士听到当真应该哭笑不得了。好了,气也撒过了,夜里凉,早早回寝宫,不要让皇母后为你担心可好?”   我破涕为笑,“郅哥哥再见!你也早点儿回宫吧!”   语毕,这才提着裙裾一路脚步轻快的跑下台阶。   行至远处,我忽地回首,远处高台上的清雅男子依旧背对我站在原地,夜色正浓,他寂寥的白衣迎风翻飞,竟无端生出彻骨的伤感,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郅哥哥的眼底深处就是带着那样一抹挥之不去的伤感与愁绪,他是寂寞的,亦是悲伤的。   我看不懂,也辩不明。   4   退婚一事在宫闱之间闹得纷纷扬扬,皇后最宠爱的女儿被人当庭拒婚,这件宫中女眷们茶余饭后的新鲜谈资尚未正式开始,就在第二天,又发生了另一件大事。   变故发生在翌日晌午,父皇因着昨夜的事情,特意传我前去陪他一起说话,静养许久的父皇难得出门走动,我自一旁扶着他漫步在午后的御花园。父皇脸上有着淡淡的苍白,眉宇间依旧可见当年的清雅俊美。   母后穿着天青色的家常缎服伴于父皇身侧,越发显得淡雅端庄,她道:“皇上您看,这园子里的花都开了呢!花开好合,万物复苏,皇上的龙体必能早日康复。”   父皇摇头置笑,“早年隐疾罢了,如今哪怕是华佗再世也治不好了啊!”   我插嘴道:“母后你不是说过,先帝时有个尚书令叶大人医术了得,父皇现在为什么不召他回朝医治呢?”   父皇道:“叶子允习性闲散,如今带着妻女游历山水,只怕是无人知道他的行踪。”   母后也似有感慨,“叶尚书不愧是我大胤奇才,只可惜自先帝驾崩,他就辞官归隐,未尝不算是一桩憾事了。”   一语言毕,我却惊奇的发现一向淡定的父皇这一刻脸上竟有一抹怪异的悲怆,仅仅是那么一瞬。身边的母后也与之同时噤声不语。   “父皇,母后,你们怎么不说话了?”我不解的问。 丑闻(中) 父皇最先回过神,却失笑,“父皇只是思及先帝的丰功伟业,如若无先帝呕心沥血整饬治理,我大胤今日必还是昔时偏安一隅的北境小国,又何来今日的盛世!”   先帝,那位我从未见过的皇伯父,我仅仅在太庙的列祖列宗画像里见过,是一个眉目沉肃,略显清瘦的中年男子,旁边昭敬皇后的画像与之并列,帝后龙章凤姿,宝相庄严,万千风华在画师的神来之笔下展露无余,足矣让人如瞬间亲临到那个烽火狼烟,充满传奇色彩的年代。   而关于先帝与昭敬皇后的传说如今依旧在大胤国土上流传,先帝即位之初,胤国吏治废弛,贪污*已然成风。在昭敬皇后的辅佐下,先帝对内克服各方面的阻力,在全国上下大规模的开展清查亏空,惩治贪赃官吏,对外积极培养军队,四处征战*,开拓大胤疆土,在他态度决断,雷厉风行的铁腕政治下,昔时偏安北隅的胤国在短时间内迅速崛起。而先帝在位期间,也仅立昭敬一后。内闱妃嫔的空虚,致使先帝生后无皇储继承基业,方才下诏由自晋阳封地迎回我的父亲当时的宣王登基继位。   春日午后的阳光越发的灿烂,却在此时,匆匆赶来了一内侍朝徐福一番附耳,敏锐的父皇察觉到徐福神情中的震骇,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徐福迟疑了半响,小心翼翼道:“内侍监来禀,柔婕妤身边的宫女佩容找着了。”   我的身子一震,蓦地又想起了那个风雨漫天的下午荷花池中那个眼神狰狞的冰冷女尸,就在她被打捞起来的当日,验尸的太医意外发现柔婕妤腹中已有两个月的身孕。而柔婕妤失宠已久,父皇亦有半年未曾踏足她的寝宫!这样的丑闻当前,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失足溺水抑或是担心身孕暴露投湖自尽。只有我知道,她是被人推下水溺死的,而这,亦是我与母后之间永远也不会说出口,心照不宣的秘密。   父皇的眼睫依旧微微阖上,“柔婕妤的死,她是怎么交待的?”   “佩容说……她说……”   “她都说什么了?”一直沉默的母后问道。   “她说此事和昌王殿下有关系。”   四周的声音几乎止住,极其的安静,很久很久,我正犹自不解,只闻父皇淡淡说了一句,“把胤郅给朕叫过来!”   徐福弯着腰匆匆退下,我愣愣看着一向温和儒雅的父皇这样压抑不住怒意的神色,自觉的噤声不语。耳边只剩春日的鸟儿鸣叫,在这一刻宁静的御花园却显得格外刺耳。我终于明白,即将要发生什么事情。   6   郅哥哥很快匆匆赶来,与之同来的,还有柔婕妤的贴身侍婢佩容。   佩容在内侍的推搡下仓惶跪下,父皇只问,“柔婕妤溺毙当日你为何失踪?”   佩容嘤嘤哭着,小心偷看了郅哥哥一眼,“那天婕妤娘娘说房里闷得慌,就让奴婢扶她去荷花池散心,娘娘又说想一个人静一静,打发走了奴婢们,一盏茶的时辰还未过,娘娘就溺水身亡了。”   母后厉声逼问,“柔婕妤溺毙之后,为何你会无故失踪至今?柔婕妤有孕两月有余,为何一直无人上报给本宫?” 丑闻(下) 佩容再次看了看一直沉默的郅哥哥,战战兢兢说,“奴婢该死,娘娘有了身孕这件事奴婢也一直不知道,那天午时,玉笙殿忽然来了一个小太监,娘娘就把奴婢们都打发出去,等那小太监走了,奴婢进殿就发现娘娘很伤心的在哭,然后娘娘就吩咐奴婢,让奴婢暗中去找一剂滑胎药,奴婢自知此事事关重大,正迟疑着要不要去办,下午就传出娘娘溺毙的消息来。”   “这可就巧了,柔婕妤既然有孕在身,为何又要命你去寻滑胎药,莫非这腹中胎儿另有蹊跷?那小太监又是哪个宫的?”母后连连发问。   佩容眼神躲闪,一直偷看着郅哥哥迟疑着,“奴婢……奴婢……”   “那小太监是儿臣宫里的,是儿臣让他去玉笙殿送信。”一直沉默的郅哥哥在此时忽地开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他身上,郅哥哥原本平静的脸庞上这一刻泛起了深重的悲伤,他极其郑重的朝父皇磕了一个响头,“自婕妤娘娘入宫伊始,儿臣便倾慕于她,那日见面是儿臣主动写信与之了断往昔情愫,不想她竟会投湖自尽,是儿臣失德,儿臣有损皇家风仪,求父皇惩治,求父皇降罪。”   父皇的胸口剧烈起伏,指着郅哥哥霍然冷喝:“混帐东西!给朕滚回去!滚!立刻!”   御花园内一片慌乱,羽林卫上前架走了郅哥哥,父皇一番惊怒之下早已说不出话来,母后依然是如旧的沉稳与干练,一面吩咐人传太医,一面小声在父皇耳旁低声安慰。   我静静站在一旁,静静看着我的母亲此刻几近完美的表现着一个端雅贤良的皇后角色,心中却是一阵阵寒冷的颤抖。   多么周全而精密的布局,完美的毫无一丝破绽!而我那睿智敏锐的父皇,对于这深宫之中瞬息万变的一切,你究竟是大智若愚故装不知,还是当真不知道你心爱的皇后端雅笑意背后的所作所为?   7   黄昏时,忽地一个响雷打过,滂沱大雨就哗啦啦下起。   我害怕这样的雨天,每至这样的夜晚,风雷闪电中,夜色下皇宫巨大的宫殿也就显得越发狰狞。而今夜的皇宫注定不会安宁,郅哥哥被父皇软禁的旨意一下,皇贵妃匆匆赶至紫宸殿外苦求,父皇避而不见,皇贵妃痛心疾首,伤心欲绝,终究被宫人劝了回去。   从这个时候开始,我开始有意识的疏远母亲,我害怕看到她明媚的笑容,害怕她温柔的眼神,我害怕有一天她也会如同除掉柔婕妤一般杀掉我。   而母亲也似乎隐隐意识到了什么,每日开始抽出更多的时间陪我玩耍。   楠木案桌上摆着各式丰盛悦目的精美玩具,雕刻精致的江南空竹,憨态可掬的吹糖人,栩栩如生的泥塑公鸡,鲜红润泽的红珊瑚珠链……   “这些都是母亲特意吩咐人从民间寻来的,安阳喜不喜欢?”母后在身旁几近讨好的哄着我说话。   我依旧伏在案上练字,许久才抬起头看她一眼,“叫他们拿走,我都不喜欢,丑死了。”   母后脸上的笑意渐渐僵住,却竭力保持着仪态,“安阳以前不是最喜欢这些了吗?”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倏地丢下笔,一把将桌上的事物挥开。   一阵乒乒乓乓的杂乱声响,殿内的宫女立时呼啦啦跪了一地,安静了很久很久,母后的语调微微颤抖起来,“安阳,难道这就是你作为一个女儿对母亲应有的态度吗?”   外头的夜风轻轻吹来,烛火摇摇欲灭,对面的母后全身渐渐陷入浓稠的夜色中,被同样黑暗的夜隐去了身形,只剩下一张依旧美丽的脸庞清晰可见。   我抬起头一动不动直直看着她的眼睛,“母后,我讨厌这样的你!我讨厌这样的你!”   母后的脸色慢慢沉下,“你太让我失望了!”   她起身一挥袍袖,头也不回朝宫女吩咐道:“公主这几日偶感风寒,不宜出门,给本宫好生看着她,若有差池,拿你们是问。”   我坐在原地看着母后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浓黑的夜色中,终于委屈得哭出声来。 落难(上) 8   末春午后的阳光已经有些热烈,晒得人身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远处高大的华美宫门巍峨而立,门口的守卫甲胄在身,格外英武。   小宫女粗糙的衣饰穿在身上还算合身,我低着头猫着腰在宫门守卫的眼皮底下大张旗鼓的出了宫门,心中的紧张尚未退去,已然有了莫大的如释重负。被母后禁足几日,我终于还是离开这个我成长的地方,我想,我必须要远离,远离这里,远离我的母后。   京城的街头,人头攒动。   我出生在这里,却一直被皇城的高高宫墙圈住了十六年,直至今日才真正的走出被母亲无所不在的权利所保护的范围,真正接触到外面的广阔世界。   街头百姓们脸上所跃动的淳朴笑容,举着糖葫芦嬉戏的顽皮幼童,还有碧蓝无垠的天空,飞翔的鸟儿,都是我从未如此近距离接触到的新奇世界。我一路欢喜的在街市间轻快奔跑,拥抱着从未拥有过的莫大自由。   路上的行人尽皆不解看着我的欢呼雀跃,却在此际,乐极生悲之下,迎面的路人忽然混乱的向两边涌去,来不及站定,就见对面急匆匆驶来了几匹高头大马,驾车的马夫大呼道:“马受惊了!快让开!”   路边的小摊尽被撞翻,马匹冲撞而来的正是我所站的位置,行人中一片混乱,大家都纷纷惊慌的向路旁涌去,再无人会如宫里的内侍宫女一般前呼后拥着护着我离开,混乱间,我被拥挤的人群挤到安全处,后背却被人轻轻一拍,竟是一个年迈的老婆婆,她枯瘦的手抓着我的手,颤巍巍道:“姑娘,我这眼睛不太好,能不能麻烦你扶我回前边的巷子?我这腿脚也不好,这街上乱哄哄的,一不留神就摔倒。”   这样的老者,总会让记起了我已经过世的外祖母,没有太多的犹豫,我点头,搀着她向那巷口走去。   到了巷口,那里头冷清幽暗,竟有些阴森气息。   老婆婆感激连连,“姑娘你真是个好人,人又长得俊俏,菩萨会保佑你的。”   我只含着笑,全然未曾发觉她眼角一闪即逝的狡黠。   须臾间,后颈处猛地一股闷疼,耳后传来男人粗嘎的声音,“又捉了一个,这样貌生的真俊俏,定能卖一个好价钱了!”   面前是老婆婆依旧慈和却带着一丝狡邪奸猾的笑意,我想要开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就闷声倒地……   9   昏睡了三天三夜,当我再次醒来时自己已身在一辆破旧的马车上,身边是一群满面惊恐的陌生少女,惊疑之下,四周环顾,我便看到了车窗外飞快闪过陌生的乡野农田……   整整三日,除却每日送来的几口冷饭,我未曾吃到其他的东西,衣衫单薄,一到了晚上就冷得厉害,自小娇生惯养的我,终于是吃到了苦头。   浑浑噩噩中,有人喃喃说着梦话,含糊喊了一声“娘。”   一想到母后,我就蓦地难过起来,现在的她一定是急坏了的吧,自小我从未与亲人分开过,而我只从外头赶车的车夫口中得知这里已经是胤国的边陲,距京都有足足半月的脚程,而我如今身陷囹圄,又如何逃脱?心头越发难过,夜里的风吹来,激起一丝冷意,又饿又冷下,只有强迫自己睡着,睡着了才不会觉得冷。   这一觉睡的极是难受,全身上下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头也疼得厉害,口干舌燥中,想要喝一口水也是极大的奢望,再一想从前的锦衣玉食生活,唯觉得遥不可及,好容易挨到了翌日晌午,胳膊上竟无端长出了密密麻麻的红疹!   作者题外话:本文人物关系:皇帝——胤汐   皇贵妃——若菡   皇后——没有在朱颜劫里出场过,是另一个和弦歌相像的女人,貌似她对感情有一点执着的说。   这一篇其实和朱颜劫没有多大的关系,只是借朱颜劫的背景的另一段故事,不会有太多的阴谋啥的,结局一定是温暖的。后面俺会适时让前传里的人出来跑跑龙套:))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落难(下) 红疹越长越厉害,奇痒难忍,而那日骗我进巷的老婆婆,现下已经是押着众人凶神恶煞的海大娘,海大娘发现我身上奇怪的红疹,生怕我这样的怪病会传染给其他少女,就在一处偏僻小镇将我如弃草芥般毫不留情赶下马车,带着剩下的人扬长而去。   陌生的城镇,身无分文,衣衫破旧,饥肠辘辘,道旁来来回回的行人无一人驻足瞧我一眼,种种狼狈的遭遇让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巨大沮丧与不安。   在很多年以后,严冬温暖的火炉前围坐着我天真可爱的儿孙们,当我慢慢讲起他们的祖母昔日这段狼狈而失败的逃亡时,嘴角却是挂着幸福的笑意,如果没有那段肆意而惊险的日子,兴许我仍旧是关在皇宫中永远看不到外面世界的公主,更不会邂逅生命中那样多原本不会经历的美丽故事!   10   日正中午,满身狼藉,腿脚酸软的我依旧在街头漫无目的游走,肚子也在这个时候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我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定是与村妇并无多少区别,蓬头垢面,衣衫破旧。堂堂的皇家公主,竟也会沦落至如斯境地,如果被宫里那些娇生惯养的皇姐们知道,她们该会怎样来取笑于我?   身后的酒楼门口小二热情的招呼着客人进门,遥遥飘出了诱人的饭菜香气,在这一刻成为了让我垂涎三尺,梦寐以求得到的东西。所有的顾虑与羞怯在这一刻早被饥饿打败,饿极之下,我终于起身壮着胆子进了那酒馆大门。   门口的小二立时殷情招呼:“这位姑娘,不好意思,现在小店没有位置了,并桌可好?”   身无分文,心中本就没底,现下心中惴惴不安,听闻此话我连连答应,任由那小二将自己引至靠窗的一个座位落了坐,“小姐要吃些什么?”   我故作镇定,“把你们这儿所有好吃的东西都给我端上来!”   伙计满脸堆笑,立时一路小跑下去传菜。   对面坐着一位白衣少年,低垂着眉目,面前的杯盏中酒菜未动,他似是正出着神的样子,也瞧不清样貌。   等那饭菜甫一端上桌,我早已食指大动,再也无心顾及应有的仪态,我这样的吃相,引得邻桌的食客纷纷侧首议论纷纷,连带着对面那陌生少年也带着几分惊愕与鄙夷的表情看着我的狼吞虎咽。   酒足饭饱之后,面前早已摆满了高高的碗碟,伙计陪着笑迎上前来,“姑娘,谢谢你一共是五两银子。”   勉强让自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打着哈哈笑道:“真是对不起,我……我的钱被人骗走了。能不能通融一下,以后,以后我一定十倍奉还。”   那伙计立时沉下脸,“你是不是想白吃啊?”   我大是羞窘,赶忙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以后一定十倍奉还你们好吗。”   “废话少说,居然敢来这里吃白食,没钱就留下来做苦工!还够了银子再走!”   言毕店堂里另几个伙计挽着袖子上来,自小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我起身惊慌地后退,下意识抓住对面少年的胳膊遮挡,又怕又急之间,腹中却一阵猛地不适,一股酸热的东西蓦地自喉间涌出,下一刻,它们已经尽数吐在身边一直沉默,坐得稳如泰山的少年衣袖上,黏糊糊的向下淌着。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少年(上) 那人原本漠然自顾自吃着酒菜,一见此状蓦地抬头皱着眉,狠狠地瞪着我,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   我窘迫的无地自容,只暗怪自己的笨拙,这一刻连道歉的话也不知从何说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对面的几个大汉很是不耐烦,口里直嚷嚷:“臭丫头少废话,吃白食想不给钱,还弄脏了客人的衣服,要是不想做苦工就把你卖到妓院去还债!哈哈!”   身边的少年冷着一张脸,极不情愿的挣脱我依旧扯着他衣袖的手,“伙计,她的钱算在我的里面!”   那几人连忙换上笑脸,又是上前拿着帕子替少年擦去衣袖上的狼藉,又是赔笑,“还是这位公子爽快慷慨!”   见他取了银锭放在桌上,我惊愕抬头看面前这个素不相识的陌生少年,真诚道:“谢谢你替我解围,今日之恩,来日必报。”   他斜睨着眼打量我一眼,挑眉轻笑一声,头也不回的大步出门而去。   围观的人渐渐散去,我怔愣了一刻,方才想起什么似的急急跟出了门。   外头已是黄昏,街上行人渐少,察觉到我跟了上前,他倏地回身,漠然看我:“钱已经帮你付了,还跟着我干什么?”   “那个,那个……我……”我期期艾艾道:“我的钱被人骗走了,你可以借我一百两银票吗?到时候我一定十倍偿还。你若不信,可以告诉我你家住何方,我现在就可以写下字据为凭!等我回家之后自会遣人把钱还给你!”   他蓦地抬眼,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却冷笑,“借你银票?等你回家后还给我?”   心中大喜,我连连点头,又低头作无辜凄惨状,“求公子你大发慈悲,我与家人走散,如若公子今日襄助,他日必定重谢!”   “你我素不相识,我凭什么帮你?”   我哀声求,“求你了!要不,你带着我上路也成,我保证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抱歉!我还有正事要办。这些钱够你好好吃一顿了!”简单而断然的几个字毫无一丝商量的余地。他随手丢给我几两碎银,自顾自头也不回离去。   见他要走,我赶忙跟着他的脚步追上,他走的很快,我一路急急跟在后面,几日的奔波,从未这样狼狈的我脚底也起了水泡,苦不堪言,行至一小巷转角处,他忽地转身,一眼就瞧到了躲避不及的我,“你还跟来做什么?”   我小心看了他的神色,见他转身加快了脚步,也快步跟上,他停住转身,又大步走远,我又快步跟随,如此反复再三,他终于无奈回头瞧着我,眼底依旧没有一丝的恻隐之心,“你我素不相识,一路我若是带上你一个女的,碍手碍脚,让我怎么做事?”   我沮丧说,“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在这里无亲无故,盘缠又被人骗走,家乡还有千里之遥,求你了。” 少年(下) “我讨厌得寸进尺的女人,送你四个字——见好就收!”他再不看我,大步而去。   天色慢慢暗淡了下来,几声轰雷滚滚而过,还未及人反应,就已经哗啦啦下起了雨,摆摊的小贩匆忙收起摊子,街头只剩匆匆赶路的行人,衣裳被雨淋湿透,我只得瑟缩在街角的屋檐下,全身上下狼狈不堪,身无分文,更无钱投宿,脚底的水泡又被磨破,疼痛难忍。   狰狞的闪电一道道划破天空,闷雷声震得人两耳轰鸣。风雨滂沱,雷电交加,阴暗的天地间,似乎只剩下我一人,从未狼狈至此的自己今日方知流落街头的滋味,心中委屈愈盛,终于抱紧双膝埋头呜呜咽咽的抽泣起来。   又一道闪电如狂龙金蛇划破暗沉的天空,忽而有脚步声渐近,一抹暗影映入眼帘,我几欲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再一抬头瞧去,连绵雨幕中,一人一手撑伞,一手执剑,面上无一丝表情,站在原地静静瞧着我。   “你怎么还没有走?”我满面愕然,抬头愣愣看他。   他沉默片刻,却一步走了过来,在我面前蹲下身,“上来吧!”   我愕然,“什么?”   “不上来我怎么带你走!”   这一刻,脸上明明泪迹四溢,我几乎是谄媚的笑着起身厚着脸皮趴上他的背脊,任由自己被他背起。   “你家乡在哪里?”   “家乡?我家在……京城啊!”   “我先说好,我只能与你同路你去襄州,到时候你再自己乘船北上吧!”   “谢谢你,你是南方人吗?听你的口音不像是胤国人呢!”   “嗯!”   “你刚来这里?”   “嗯!”   “你只会说‘嗯’字吗?对了,我叫……璇玑,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嗯!”他默了片刻,方道:“我叫成宇。”   “成宇,这个名字很好听!”   “……”   几乎连我自己也快要忘记,我还有着璇玑这样一个小字,听老宫人说起,当年我出生时,正是父皇登基继位的第二年,宫女抱着襁褓中的我请父皇赐名,父皇沉吟片刻,赐下“璇玑”二字。   “璇玑者,谓北斗星也。”北斗七星,璀璨明亮。原本是极其好的喻意,可是我的母后却一直反感这个名字,她依旧坚持唤我的封号安阳,而我一直不曾晓得其中深意。   直到后来,我方才在教习皇子功课的师傅那里得知,璇玑二字还有另一层喻意——权柄。 争端(上) 回到客栈时,外面的雨仍旧在下,甫一走近大堂便见三四个华衣贵族少年吵吵嚷嚷上楼,我正疑惑不解,对面的伙计一见成宇回来忙不迭招呼,成宇朝那伙计问,“还有空房么?”   伙计为难道:“公子回来的可不巧,刚刚来了几位客人,把剩下的房间全都包下了。”   成宇皱皱眉又看我,又问,“这镇上还有其他客栈吗?”   “实在是抱歉,我们这是镇上唯一的客栈,不如公子和姑娘就将就一晚上如何?”   “那怎么行,男女授受不亲!我们两个人不能住一个房间。”我急急脱口道。   成宇轻笑睨我一眼,对伙计问,“可否能同刚刚那几位公子商量一下,由我们出银子,他们让出一间?”   伙计一闻此话,赶忙低声道:“这话可说不得,刚刚那几位都是得罪不起的主子,他们来头不小,祖上是昔日皇后娘娘家中的管家,谁得罪了他们就是死路一条。”   “一个皇后娘娘家的奴才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是——”意识到自己说溜嘴,我赶忙噤声不语。   成宇轻挑眉看我一眼,那伙计继续道:“姑娘你这话说不得,如今天下谁不知道皇后娘娘家族傅氏权倾天下,和穆宗皇帝爷时候的薛皇后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谁要是得罪了傅家的人就是死路一条。就拿去年曹淮大人的事来说,因为上疏说国舅爷克扣河工,国舅爷还没怎么着,倒把他自己先送进了牢房……请两位今晚就将就一下……”   我有些惊愕,原来母后的家族在天下人的眼中是这样的跋扈嚣张,再一想起昔时宫中所见舅舅金冠博带,举止温和的模样,唯觉此刻所听到的话是那般不真切,却隐隐又是真实发生过的。   “在想什么呢?”正出着神,成宇却猛地一个爆栗打来,不待我反应就当先上楼而去。   我回过神,掩去面上的惊慌,吐吐舌头匆忙跟上他的脚步。   -----------------------------------------------   客栈的房间,四周井然有秩,倒还算干净整洁。   成宇自顾自放下包袱长剑,我还在琢磨方才的事,“现在是盛世天下,胤国皇上治下严谨,傅家怎会如此跋扈,会不会是那伙计弄错了。”   成宇冷笑:“北地之人素来阴险狡诈,忘恩负义,以胤人最为犹盛,想来这也并不是什么奇事,朝有妖后正位中宫,傅家的人擅权奸险,也不必追根究底。”   听他出言辱没我的母亲,我立时反驳:“仅凭你今日所见所闻,就判定胤国人的品格,你不认识大胤皇后,就凭一言之词说她是妖后,天下人心各异,难道你能保证南方诸国的臣子人民就能如一的淳朴善良?”   成宇轻笑一声,眼中已见鹰隼之色,“那你可知当年胤国羽翼未丰之时遭齐国挑衅,险些全军覆没,幸得周军慨然赶赴援助,而后胤国又是如何回报周国的?嗯?”   周胤二国各自盘踞南北,多年来却未有任何的邦交,两国百姓商贾亦是打死不相往来,见他如此问,我亦道:“那也是他们周国人不仁在先,联合七国侵略胤国,胤国亦是不得已而为之!对不仁者,自当以不仁之法回敬!” 争端(下) 成宇握着剑柄的手倏地握紧,冷峻的脸上这一刻无一丝表情,从唇间轻轻吐出几个字句,“出去。”   他这样的眼神让我有些害怕,方知自己一时失言已经得罪了他,果然,下一刻,慑人的眸子已经牢牢盯着我,语气又加重几分,“马上给我出去!滚!”   被人当头辱没我的母亲,我的国家,气极之下,我再也顾不得其他,气哼哼夺门而去。   客栈的回廊,暮雨已歇,天色将晚,万家灯火,心中对母亲的思念愈盛,而这一刻,我已经置身于偏远边陲,举目无亲,又如何回京?   一想起身后房里那个家伙,心头就怒火大作,“什么东西,不过是有几个臭钱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等本公主以后回宫,谁还稀罕跟着你!”   我低低咒骂着,肩头却猛地搭上一双手,“小姑娘长得不错啊!来陪大爷玩玩!”   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还未及我挣脱,已被人大力一揽,几个面相猥琐的男人嬉笑着朝我靠近 。   “你们不要乱来啊,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信不信我砍你的头,把你满门抄斩,再过来我就要叫人了!”我一面挣脱腰间的桎梏,一面向后退。   “够泼辣,我喜欢!哈哈哈,在这里谁还敢得罪我们!你叫一万次也没用!” 几人淫亵笑着向我逼近。   我拼命向后退,朝身后放声喊,“房里那个家伙,你还是不是男人啊!忍心看着我被人欺负!”   里面的人依旧未有任何动作,恐惧真正的降临,身后早已退无可退,我瑟缩在墙角,绝望的闭上眼睛。   却在同一瞬间,忽有劲风袭近,面前猥琐的虬髯大汉已被人一掌劈倒在地,虬髯大汗怒骂道:“臭小子,你知不知道爷是谁?敢坏爷的好事!”   成宇冷笑一声,“你们是谁,我没有任何兴趣知道!”   剑势骤起,夜色下成宇的身形矫健如猎鹰,转眼之间,几人已将他团团围住,刀光倏闪,只闻长剑出鞘之声,片刻间,打斗之势已起。   “有人在那边闹事!”不远处有人高呼,立时又有数十人赶过来。   人声、呼喝、脚步响作一团!见势不妙,成宇一把拉起我,还未容我回过神,他却已迅速揽住我的腰,纵身跳向楼下。   我被他拉扯着轻巧穿过客栈大门,解了门口马匹缰绳,上马疾驰而去,身后的喝骂声渐渐模糊。   ------------------------------------------------   镇外的树林,一路飞奔至此,惊魂未定的我再一看身边的成宇,老老实实垂着头等他来教训我,却许久不闻他说话。   沉默,还是沉默,我只得怯怯打破尴尬,“谢谢……你刚才出手救我。”   他依旧板着一张脸,“见死不救,非君子所谓,若非道义,你以为我会救你这个倒霉鬼?”   我不再与他磨嘴皮子,试探着问,“现在天就快黑了,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先在这儿露宿一晚,明天再继续赶路。” 成宇自顾自取了包袱里的火折子和水袋。 初识(上) 见他的样子,似是已经习惯了常年这样露宿荒野,反倒是我,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一时站在原地不知该干什么似的。我知道若不是方才自己的缘故,现在大家也不用沦落至露宿荒野,只得识趣闭嘴,沮丧看着他四处寻找水源。   又过了一会儿,他自远处的林间走了过来,竟然*着上身,从未见过如此情状的我我慌忙捂住眼睛背过身,骂道:“你这个流氓!干什么不穿衣服就走过来!下流卑鄙无耻!”   “洗完澡当然不用传衣服了!”他挑眉回答,随后就传来穿衣的窸窣声,过了好久,我小心看了看,见他已经穿好了衣服方才转过身,上衣襟上已然浸出点点血迹,我惊呼,“你受伤了?要不要紧?”   他摆摆手,“一点小伤而已。”   知道他又在逞强了,我撇撇嘴,又问,“这附近有水?”   “那边再往左拐有一条河。”   两日的赶路,汗浃流背,满面风沙,衣裳上已经有了汗味,现在这里又无换衣洗澡之处,身子极其的难受。现下听到不远处就有小河,我亦动心想洗去身上的汗迹,却又顾忌着他在面前,终还是不知如何开口。   却听他道:“如果想去河里洗澡呢就现在快去,否则天黑了有个什么蛇虫鼠蚁的别怪我不出手相救。”   我羞得满面通红,“那你不许偷看。”   他微眯起眼,竟抬手托着下巴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了一遍,“放心,像你这样骨瘦如柴,又矮又凶悍的女人我可没有任何兴趣。”   我气结无语,念起现在自己终究是有求于他的,只好忍住心中的怒火,转身大步跑开   -------------------------------------   夜愈加深重,山谷中遥遥有野狼的嚎叫声传来,听的人毛骨悚然,匆忙洗去了一身的尘垢,再将头发草草挽起,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整个人神清气爽,身子也仿佛轻了许多,甫一回到原地,就见成宇已经将篝火升起。   待我在对面坐下,他却抬起头如瞧一个陌生人般看着我,我被他这样异样的目光瞧得不自在,“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他轻笑移开目光,“看你的穿着用度,倒不像是普通人家,你说你是京城人氏?”   我飞快思索,砌词道:“家中世代经商,所以家境还算殷实。对了,我还不知道你是哪里的人?”   “我?”他挑眉思忖,“自由父母双亡,家中还有一个祖父,这次出门是找寻一位失散多年的故人。”   “故人?那你有他的消息了吗?”   成宇并不理我,却顺手朝我扔来一个红红的果子。   我接过一瞧,皱眉道:“这是什么?”   成宇依旧低头缓缓擦拭着手中的三尺剑锋,看也不看我就答道:“野果。”   “难道,今晚就用它来充饥?”我试探问。 初识(中) “不然你以为这荒山野岭还能像前几日那样给你大鱼大肉吃?”   我一窘,现在这样的境况自己如何也不能挑三拣四的,只好试着咬了一口,那野果又酸又涩,咽在喉头让人几欲有呕出来的冲动,禁不住捂住嘴一阵干呕。   自幼便怕酸,现下这样一阵折腾,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连肠子也快吐了出来。   他好笑地看着我伏地呕吐,“还以为你是多么逞能,看来也不过如此。这里有馒头,还不拿去!”   原来一早就备好了干粮,现在又骗我吃野果,竟然这样捉弄我!我大喘着气看他,只恨自己现在没有力气,否则定要将面前这可恶的家伙狠狠揍一顿,“不必假好心,不就是野果吗?你吃得下,我也吃得下。”   言罢强自忍住腹中的不适,在他诧异的目光下几口就将那果子吃下,倒头就睡。   迷迷糊糊的睡梦中,大抵是因为晚上仅吃了几个野果,又吐得厉害的缘故,肚子竟不争气的叫了起来,胃里好似被掏空了一般,难受得紧,辗转几番终究难免。   篝火对面那个家伙早已熟睡,而那唯一可以吃的馒头又被他放在身边的包袱里,忍耐了许久,残存的骄傲和矜持终究是被难捱的饥饿所尽数驱走。   待我小心翼翼走至成宇身旁,仔细查探一番,他紧闭着眼睛,眼睫轻颤,呼吸平而稳,并无异样,这样瞧去,似乎他也是个美男子呵!和我的英武骄傲的皇子哥哥们比起来,似乎又带了点儿桀骜和不羁。   我这样想着,直至确认他是真的睡着了,方才猫着腰如做贼一般一点点拨开那包袱、油纸、里面白花花的馒头终于被我一把抓住,忍耐了许久,腹饥如火,终于有东西可以吃下肚。   自己现在这幅吃相定是与街边的乞丐一定没有多少分别吧,就在我大口大口胡嚼猛咽毫不顾忌吃相之际,身后忽然传来翻身的声音,担心他会醒过来看到我的糗样,情急之下赶忙几口将剩下的半个馒头塞进口中囫囵强行吞了下去,喉间干涩,那馒头卡在那里却怎么也咽不下,哽得我不住死力捶着胸口,满脸胀得通红,呼吸困难,几乎快要死去一般的难受。   面前却出现一只水袋,一抬头,就看到背后那人此刻正噙着一丝狡黠笑意,以一种看好戏的姿态睨着我,喉头那半个馒头还卡在那里,难受到极处,我早已顾不得那么多,一把接过水袋就大口大口喝下,过了许久方才那将馒头勉力咽了下去。   哽住许久的呼吸终于顺畅,长长吐出一口气,见对面那人还坐在原地瞧着我,我没好气丢给他一个笑脸,“你看着我干什么?我半夜有些渴,就来你这边找水喝了,怎么,很奇怪吗?”   他若有所思四处随意打量一番,却忽地失声道:“遭了,刚才你有没有看到老鼠?包袱装馒头的油纸好像被老鼠弄破了!”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初识(下) 我一愣,赶忙点头,“是啊是啊,刚才好像是看到有老鼠在你包袱面前爬过,怎么了?”   他立刻做庆幸状,懊悔道:“还好是老鼠,你不知道那馒头之前我不小心和包里的暗器铁蒺藜碰上了,本来打算明日一早扔掉的,许是现在已经沾染上了毒气,将老鼠毒死了不打紧,若是人吃了那可真是死得冤!”   方才的那一番惊慌尚未退去,我一慌,顾不得细想立时失声呼道:“什么?那馒头有毒?”   成宇点头,“怕什么,你又没吃馒头,死的只会是那偷吃馒头的老鼠。”   “你怎么不早说!这次要被你害死了!”我急得不知道该怎么说好,赶忙抠住喉头想将刚才那馒头吐出来,他则在一旁不慌不忙看我,神色中暗带一丝狡黠笑意。   而我也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瞬时抬头怒目看他,“可恶!你是存心捉弄我的!”   “哈哈哈!偷吃东西被哽住的滋味如何?”他在面前环抱着双手坏笑问道。   我气极,面上羞得如火烧一般烫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随手抓起身边的小石头朝他扔去,他一面避开,失声叫道:“你就是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么?也罢,我暂且忍你一回,明日一早各自分道扬镳!”   听他如此说,我心中越发委屈,“什么救命恩人,你是我认识的人里面最可恶的人才是!你不知道我的哥哥们比你懂得体贴人多了。”   他耸耸肩,挑衅的目光直直看来,“还有呢?”   “他们待人接物温谦和气,从不生气骂人。永远都是谦谦君子的形象。”   “还有呢?”   “他们哪里像你,老是板着一张脸,又喜欢捉弄人……”我这样自说自话,终于沉沉睡去,梦里,我似乎看到了宫中庭院前的满枝繁华盛开的海棠树……   翌日清晨上路之时,两人各自默默收拾着行李,我偷偷瞥了一眼成宇,他神色如常,并无不悦之色,似是对昨天的事未曾芥蒂。   见我跟于他身后,却见他轻哼一声,理也不理我,转身就要离开。   我又试着小步跟上,他转过身叹了口气,却道:“倒霉鬼,还不走快一点!”   心中暗喜,我雀跃地跟上他的脚步,“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   “记住,下次不许再给我惹出麻烦来!”   “知道了啦!就你这么凶!”   “……”   与成宇的相遇,便在这样打打闹闹磕磕碰碰中开始,一路上有他的照顾,我倒也再无先前的狼狈。这是一段我从未有过的奇异经历,在这段疯狂而惊险的日子里,我抛弃了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应有的矜持,笑得肆意,玩得肆意,闹得肆意,每一个肆意都可以让我忘记一切,没有纷纷扰扰的琐事干扰这难得觅到的一方净土。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良人(上) 奔走了数日,脚底早已酸疼难耐,全身累得几欲快要虚脱,而前面的成宇依旧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喂!能不能休息一下再走?”   “又怎么了?”前头的成宇不耐烦地停住脚步。   “我们已经连续走了几个时辰了?我的脚底都磨起水泡了,还要走多久啊?”   他果然转过身,“才走几个时辰就要死要活的,你又不是金枝玉叶,哪有这么娇贵?”   “那也得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才能走啊!”我小声哀求。   他无奈妥协,“好了,那就在前面的镇上歇息一晚再走。”   连日郊野的路途颠簸,好容易来到一处像样的城镇,镇上民风富盛,街市繁华,更有许多我从未见过的北地美味小吃,成宇也出奇的大方掏腰包请我吃东西。   “快看那边的杂耍!好精彩啊!”我一路扯着成宇的衣袖惊奇叫道,“那个人好神奇,居然能把一把剑吞进肚子里!咦?嘴巴里怎么能吐出火来呢?”   成宇漫不经心睨我一眼,“土包子,真不知道你是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这么平常普通的杂耍也如此大惊小怪。”   “就你见多识广!”我朝他扮个鬼脸,却被身边小摊上的一阵异香所吸引,“这是什么?”   见我的神情,小贩殷情道:“又香又甜的糖葫芦咧!姑娘,来一个吧!”   成宇却说,“几岁小孩吃的东西你也稀罕!”   我撇嘴,“可是看起来真的很好吃啊!”   他依旧一副不驯的模样大步往前走,“少说一些有的没的,我说了不准就是不准!现在我说了算!”   见我垂着头沮丧的模样,他又忽然改口:“算了,下不为例啊。”   我破涕为笑,还来不及说话,转头看向成宇,却见身后不远处一阵喧哗吵闹之声。   “老家伙,快交保护费出来!不然就拆你摊子。”几个男人骂骂咧咧,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当中的年迈老者不住的哀求,“我就剩这个摊子维持生计了,几位行行好,我们实在是没有那么多钱啊!”   “少废话,没钱就滚远点!……”   我急怒之下正欲上前,却被成宇一把扯出了衣袖,“不要多生事端。”   我急道:“这样的恶霸,难道你能够任其横行街头?”   他并不理会,一脸的漠然,“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胤国人。现在即便是这些围观的胤人,也未必会出手相救。”   “难道就因为你对胤国人存有的偏见,现在有人欺辱良民,你就可以以此为借口冷眼旁观?那日你不也出手相救于我,今日再破例一次也不行?”我望住他苦苦求道。   成宇冷笑,“你以为你是谁?任性刁蛮,笨嘴拙舌,带着你这样的人上路,可笑,我怎么会做了这样愚蠢的事情。”   我终于不再抱一丝希冀,径直后退一步转身走远,“如此,我亦不会再厚颜麻烦于你,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告辞。”   身后传来那人依旧冷漠的声音,“话不投机半句多,很好,走了就不要再回来!”   我回头看了他远走的背影一眼,心中只剩愤慨与鄙夷。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良人(中) 道路两旁的小摊尽被那群蛮横男人冲撞的东倒西歪,老者依旧在苦苦哀求,百姓们怨声载道,却无人敢站出来指责。   我上前怒斥,“光天化日之下,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老者,算什么好汉?”   几人回过头大笑,“哟,又来了一个管闲事的,还是一个小美人,哈哈!过来给大爷笑一个。”   我气极,望向身边围观的人群,“你们都是铁石心肠么,眼见着恶霸欺辱老人,都无人出来伸张正义?”   回答我的只是众人麻木的神情,我霍然明朗,似乎成宇的话真的是对的,是我太过天真,我把这个世界想的太单纯,这个世界并不是我自幼所接触到了琉璃宫阙中锦绣盛世,一旦脱离了父母的羽翼,这个世界便在哺乳所想象的那般美好。   尚未回过神,街道上又是一阵喧哗,只听背后一个声音朗声道:“何人在此地放肆!”   伴随着阵阵蹄声,道旁的人群迅速拥挤避开,我转过身,就看到拥挤的人群中缓缓打马过来一队兵卫,为首之人黑盔白羽,眉目温沉。   人群拥挤间,我来不及避开,眼见队伍逼近,却在同一时刻,马上的身影飞身而起,一阵劲风袭近,我被人拦腰一抱,天旋地转之中,我已随那人落身于街道一侧,我睁开眼,便看到那张虽是匆匆见过,却记忆犹新的面孔又一次出现在面前,金銮殿上那个男子,英武如神祗,却又有着好看的眉眼,温沉如冰塑的容颜,英挺如山脉的身躯,凌厉仿若嶙峋横亘的绝壁,冷峻而清傲,让人自此心系。   是他,真的是他!   一年未见,他依旧是旧时的模样。我痴怔看着他的目光亦不经意朝我瞧来,定了一刻,先是平静,然后是惊愕,最后是恍然。   这一刻,天暖气清,炎阳高照,那日当庭拒绝娶我的男子,就这样戏剧般的出现在我面前。   在我还未回过神间,杨烨已经收手将我放开,眉目冷毅,似有怒火抑制于眼底,不多时,已见几名兵士押着方才追击我们的几人上前。   他问道:“你是何人?竟敢集市伤人扰民?”   那少年依旧是洋洋得意的姿态,“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我表舅是这里的参军,更是国舅爷的门生,谁敢动我一根汗毛!”   杨烨一笑,“天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况你一郡县参军之子?来人,传县丞来,依律将此人廷杖四十,一下也不得少!”   廷杖乃酷刑,廷杖四十即便是盛年壮汉,也会伤得半年不可下床。   立时有兵士上前架走几人,那少年仍在高呼,“你动了我就是和国丈大人皇后娘娘做对,姓杨的,你跟我记着……”   杨烨置笑,“今日本将此举,乃依照大胤律例,有本可循,若你得理,尽可上京呈御状,金銮殿上一辩分晓。”   身边的百姓无不拍手称好,无人不称赞杨烨此举,我站于人群,午后的阳光下,那道背影有些模糊。   我完全无法静下心,思绪一直飘到向杨烨身上,就连脚步也差点克制不住地要往他的方向走去。我又有些慌乱,忽然意识到自己跟着成宇风风火火赶了几日的路,都未曾好生梳洗妆扮过,我现在这个样子在他看来会不会很狼狈?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良人(下) 他走到我身前,朝我微微鞠了一躬,声音很轻,“属下保护不周,请小姐降罪。”   心中忽地记起那夜金銮殿上的境况,所有的心思就此打住,我收敛起脸上的慌乱,撇过头说:“将军认错人了。”   他不慌不忙,态度仍旧是恭谨的,“认错也好,没有认错也罢,小姐奔波已久,不如回驿馆饮盏茶再走也不迟。”   他眼角微抬,只闻瞬息的甲胄与兵铁碰撞之声,便见数十兵士齐齐拥至我身前,我气结无语,杨烨依旧在面前没有移开一步的意思,我道:“可是我还想在这里玩一会儿。”   “那属下便在此保护小姐安全。”   “可是我还有一个朋友,刚刚走散了。”   他停了一会儿,并不让步一丝一毫:“属下会吩咐人在此接应。”   气馁之下,心中打定主意,我理了理裙角,自有兵卫牵来马车恭身引我上车。   -----------------------------------------   驿馆小厅的圆桌上,早已摆满满桌的山珍海味,芙蓉大虾、糖醋鱼卷、如意竹荪、炸鸡葫芦桃仁兔丁……这一个月在在外四处奔波流离,再一看面前满目的百味珍馐,方对那一段噩梦般的日子心有余悸。   身边仅一位陌生的婢女恭谨低着头为我布菜,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我打量着四周的景致,试探问,“大司马素日都是在这里暂居的吗?”   那女子微笑答:“回公主的话,大司马素日军务冗重,并不曾在边塞另辟府邸,仅在驿馆这里暂居。”   我似是了然,又打量了她几眼,眉目娟秀,身段如柔柳般窈窕,侧影落落动人,这般瞧去,竟让我有几分自惭形秽的感觉,“平常这里都只有你,一个人伺候?”   她微笑,“奴婢叫澜衣,是大司马乳母之女,自幼随于大司马身边伺候,公主但请宽心,奴婢自幼失明,得将军怜惜,一直以义妹之礼相待。”   心事被人看穿,我尴尬莫名,再一看澜衣笑盈盈的神情,她低头斟茶盛饭自若,眼神却始终落在一处,我方才恍然大悟,她竟是盲人。   澜衣察觉到我的想法,恬然道:“奴婢自幼失明,是母亲教会奴婢凭着触觉去感应周围物事,小小拙技,让公主见笑了。”   去想起她方才之言,原来她与他竟是如此的青梅竹马?心头晦涩莫名,赶忙羞窘地低头囫囵吃了几口饭。   沐浴更衣过后,澜衣拿着玉拨子勾着药膏笑道:“刚刚无意碰到公主的手臂,听到公主不适之声,想必是手臂上碰着了淤青,奴婢为公主敷药吧。”   那伤本是前日跟随成宇时不小心摔着的,成宇不以为意,我亦懒得包扎,现下看着澜衣娴熟的手势,我惊奇道:“你敷药的手势很老道内行,碰在伤口上一点也不疼。”   她笑说,“公主不知道,别看将军如今一派稳重沉着的模样,其实他小时候很顽皮的,喜欢爬树爬山,舞刀弄枪,每次都在外面弄得满身是伤,回到家又不敢告诉侯爷,每次都要奴婢和母亲为他包扎伤口。”   我掩不住惊奇,原来那个面貌看似沉肃的人,小时候竟也是这般顽劣。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初情(上) 洗去一身疲累,外面初夏已至,换了一身鹅黄绢纱衣衫,我从房间里走出来,便看到夕阳下杨烨遥遥而立的身影,他的背挺得很直,让我想起了边塞上迎风沙傲立的胡杨树。   察觉到我的脚步,杨烨转过身,毕恭毕敬朝我鞠躬行礼,“属下杨烨叩见公主。”   我并不应他,慢慢踱步上前,打量着地上的年轻男子,他还是那样的年轻,神采夺人,光华万千。举手投足间,自有慑人夺目光彩。不同于自幼身边皇子哥哥们的锦衣华裘,有的只是仅属于边塞的刚毅清冷,依旧是那一夜金銮殿上风姿卓然的年轻将军,即便是这一刻如此恭谨在我身前,也未减一份风姿。   我想,我是喜欢这样的男人的。   两人心思各异沉默良久,我终道:“免礼。”   杨烨起身,态度不卑不亢,“今日让公主受惊,乃属下失职,方才属下已经上呈密报进京,禀告公主已经找到的消息,不日便可遣人护送公主回京。”   我歪了歪头,目光却不敢对上他的眼,“可是我喜欢这里,暂时不想回宫。”   他声音依旧温沉,“公主出走多日,皇上想必甚是担心,边塞风光虽好,早日归京方是良策。”   我懊恼于此刻自己在他面前的紧张羞怯,努力克制住心中的忐忑,“你一口一个属下,却无视于我的意愿,这又算什么?”   他微垂下眼,口中只道:“属下不敢。”   这样与陌生的他独处,我竟有些忐忑,兀自扯了扯臂弯间的碧纱披帛,“算了,我也乏了,你跪安吧!”   见他离去,我长长叹出一口气。想起他方才的神情,心底暗忖,杨烨,你到底是这样的一个男人?   -----------------------------------------------   这一夜,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驿馆的小院遍植碧竹,风声渺渺间,别样静谧,我却睡得极不踏实,脑海里想着那样多的事,今日奇迹般的见到杨烨,而我亦要因此再度回宫,与母后隔阂早已在近一个月的奔波流离中消散无踪,我想念慈爱的父皇,想念永远疼爱我的母后……   忽地没有了素日吵吵闹闹的生活,我竟有些想念。而成宇,这一次他是真的生气了吧,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又要这样讨厌胤人?脑海中想着许许多多的事情,直至沉沉睡着。   -----------------------------------------------   许久未曾理妆的缘故,铜镜里的自己面色有些苍白,澜衣一面为我挽着发,一面道:“医官说公主脚伤再吃几剂药就可全好。”   澜衣的手很巧,为我挽的发髻亦有别于宫中是侍女,说不出的灵巧别致,我带着赞赏的目光看她,“澜衣,你生得这样好看,手又巧,我若是男子,一定娶你为妻。”   澜衣淡淡微笑,神情中未见得意与惶恐之色,“公主谬赞,奴婢自幼失明,若不是母亲谆谆教诲,只剩这双手可以做些小事,恐怕如今仍旧是自暴自弃的废人一个。”   我看着镜中她的模样,“你为我梳的发髻很别致,这次回京,澜衣你便跟着我回宫好不好?”   她惊慌地跪下,“奴婢惶恐,奴婢双目失明,恐是照顾不好公主,怎能随于公主身侧。”   我起身扶起她,“这么说,我可就当你答应了,对了,大司马这几日在做什么?”   “大司马每日除却处理军务,就是与几位将军喝酒练剑。”   “就这些了?”我惊异于他如此简单枯燥的生活。   澜衣点头应是。   我想了一想,却起身朝门外走去,驿馆的景致虽是简易古朴,倒也蔚然大气。 初情(中) 穿过回廊荷池,便见一处两进院落,门口守卫的兵士尽皆向我行礼,见我进门,忙道:“大司马正与几位将军商议军务,请公主留步。”   我侧首睨他一眼,“谁敢拦我?”   那小兵赶忙惶恐跪地,便见杨烨自院里走了出来,隔了数步,他拱手朝我施礼,“公主金安。”   我懊恼看他,“你的手下倒是忠心的很。”   他略一沉吟道:“下属冒犯公主,自是该罚,请公主降罪。”   看他如此气定神闲的姿态,我咬唇拨弄着腰间垂下的流苏,立时计上心来,“那好,冒犯公主,本就是罪无可恕,那便——”我略一停顿,却忽地指着方才那小兵大声说,“将他拖出去斩了。”   四下顷刻间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怔怔地位立,无不惊愕看我,那小兵跪地呼道:“公主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杨烨单膝跪地求情,“此人初进军营,军纪尚不严明,还请公主饶他一死。”   我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得意看他,“既然有大司马为他求情,那,死罪便免了吧。”   杨烨如释重负,“谢公主不罚之恩。”   我抿嘴笑,恣意刁蛮言语,“慢着,我还没说完呢!既然大司马如此紧张你的部下,那我便要你今日代其受罚。”我低头想了想,“幼时在宫中,师傅只教了琴棋书画,女诫女德,却从未教习我骑术射猎,我要,你教我骑马。”   他愕然看我,愣了半响才低头应是。   -----------------------------------------------   碧空无云,烈阳当头。   城郊马场上,军士们牵着一列列形色各异的马匹供我挑选。   刚入马场,脚步还未站定,便听到一阵喧闹声四起,“臭叫花子,快点滚开!”   我和杨烨齐齐回过头,便见一年迈的老道士道士衣衫褴褛,形容狼狈,却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在那里闲闲道:“本仙人五行八卦易经,星相占卜,无一不精,无一不晓。”   昔时在宫中,父皇笃信道教,亦经常邀道士入京讲道,我日日耳濡目染,亦有些记忆。   老道士远远看了我一眼,大声道:“铁口直断,不灵免卦金。这位姑娘是要卜卦还是测字?”   我问,“你自称仙人,有何本事?”   那老道士抚须而笑,“贫道能够预看穿一个人的心中所想,还能预知过去未来。”   “那你猜猜我现在心中想的是什么?”我脱口问,却又立刻后悔起来。   果然,他眨了眨眼,“小姐你瑶光聚顶,灵气逼人,实是世间少见。如今身份尊贵,吃穿不愁,现下心中所想不过是亲人平安,现世安稳,至于自身嘛——”他停了停,目光在杨烨身上一瞧,“你无非是希望能够有一位两情相悦的爱人与你长相厮守,共度余生罢了。”   我大是羞窘,道士的眼睛已经落至身后杨烨的身上,“让贫道来猜猜这位公子心中所愿。” 初情(下) 他停了停,“公子你亲缘极淡,自幼丧母,却年少得志,意气风发,如今心中似有诸多愁绪,又苦于现状,踌躇于宿命桎梏,无处向人倾诉心中烦恼。”   老道士又咕噜咕噜喝了几口酒,“不过公子须得好好把握住眼前的东西,否则他日失去之时,想要留住怕是再无机会了呢!”   杨烨眸中似有极大诧异,径直伸手奉上银锭置于那道士手中,“多谢道长指点,不知可有破解之法?”   我正兀自不解,老道士已经懒懒起身拍去身上的尘土,“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似水流年等闲度,如花美眷何处寻,明天的酒钱已经赚够,我可以继续喝酒了,哈哈哈!”   老道士不再理会我们,径直起身走远。   我回身看了看杨烨,他的神色竟有些莫名的怪异。   气氛渐渐沉闷下来,我琢磨着方才老道士的话,杨烨虽是如旧的沉默,神情中却带了另一种深沉的晦涩。   身后的兵卫恭谨道:“启禀公主,马匹已经备好了,只等公主挑选。”   这匹是汗血马,皮薄毛细,步伐轻盈,力量大、速度快、耐力强。”   “这匹是伊犁马,体格高大,结构匀称,四肢强健。”   杨烨向我一一介绍各式马匹,我自挑了一匹通体雪白的大马,“就这匹了。”   杨烨阻止道:“这匹马颇为不驯,公主初学马术,恐是难以驾驭,不如另选一匹性情温顺的小马。”   我回头看他,我讨厌他这样自以为是的神情,“千里马即便难驯,亦总会有伯乐驯之,难道大司马就如此轻看女子,以为我没有那个本事?”   他恭身道:“属下并无此意,公主初学马术,谨慎为好。”   “不必了,我今日就要证明给你看,你的想法是错误的。”我挑衅一般仰头看他,回身轻轻朝那白马的耳边低语,“马儿啊马儿,今日我就要靠你为我出这一口气了。千万不要出岔子。”   兵士扶着我攀上马背,我抓紧缰绳小心翼翼试着溜了几步,马儿慢悠悠走了起来,我兴奋地大喊,“快看快看,我也可以骑马了。”   马儿似是了解我的心意,不紧不慢地缓缓前行,我回身得意看向远处的杨烨,一路林间落叶簌簌,马儿扬踢慢行,穿花逐柳。   蓦地,前头的丛林中忽地蹿出一只山鸡,嘎嘎叫着飞向高处,马儿乍然受惊,嘶叫一声,已然飞奔起来。心里分明怕得厉害,自尊心的作祟下,我硬是没有扬声求救,马背上颠得厉害,耳边风声呼呼掠过,发髻也被吹得散了,迎面的树木枝桠刮在脸上,生生的疼,我害怕的抱紧马背,紧紧贴在上面,只求奇迹出现,让这匹烈马快快停下来。   身后隐隐传来人声,那匹属于杨烨的枣红大马渐渐越过面前,他远远朝我伸出手来,“快把手给我。”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倾怀(上) 我迟疑一刻,慢慢朝他伸出手去,身下的白马却又是嘶叫一声,越发癫狂地向前狂奔。   从未体验过这样快的速度,我只觉得身体一瞬间都不是自己的一般,五脏六腑都快要随之悬空起来。   一瞬间,手上一滑,我凌空自马上摔落,半空中,我惊得不敢睁开眼,腰间被人一揽,有陌生的男子气息凛然逼近,我已落入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   重重跌落在地上,我睁开眼,便看到一双深邃的眼眸,以及里面我惊慌失措的面孔,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张面孔啊,沉静的眉目间是一种清雅与温柔混合的一种俊美,眉锋隽秀,鼻梁挺拔,嘴角微微上扬,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底眉间似有淡淡地清贵光华流转,又似是包容了太多的东西,深邃的让人快要透不过气!   眼前纷乱的闪过一些画面,温言而笑的他,皱眉沉肃的他,云淡风轻的他……他的手还揽在我的腰间,这一刻,神志遽然清醒,我惊呼着坐起身,方才发觉脚踝剧烈疼痛,疼得几乎落下泪来。   察觉到我的异状,杨烨再无顾忌,将我一把搀住,低头仔细查看我的伤势,“是这里疼么?”   脚踝上的疼痛愈盛,我咬唇沮丧摇了摇头,“我是不是很没用?”   他哭笑不得微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回去找医官敷药吧。”   我试图挥开他的手,他却皱眉,微一思量,俯下身子说:“别乱动,我背你回去!”   语气分明平平淡淡,这一刻听来,却让人说不出的莫名感动,我点头,伸手扶着他的背便轻轻趴在他背上。   林间有风轻轻吹过,如幼时母亲的手,轻轻慢慢拂过面颊。刹那间,仿佛有什么什么,突然间就触及心底最深处的涟漪。   从未想过,终有一日,我和他也可以离得这样近,我靠在他宽阔的背脊上,心中一直困扰着我心结不断作祟,终使我轻声问,“杨烨,有一个问题,我一直便想问你。”   他的脚步停了停,“公主请问。”   “当初你为什么不愿意娶我?是因为你不喜欢我的任性刁蛮,还是因为你也如其他人一般不喜欢我的母后,不喜欢傅氏的人吗?”那日杨烨当街怒罚恶霸时,神情中的薄怒与厌恶一直被我铭记在心。   作者题外话:请支持新作:《两朝皇妃:凰歌》   两年前,她是江南王府被夫君刻意冷待的清冷女子,宠辱不惊,淡漠繁华。   那一夜,红鸾帐中奋力一刺,剑锋染血,前缘湮灭;   断肠崖上,情绝恩断,她决然纵身一跳,两颗心自此零落天涯两端;   再相见时,她是京都皇城身份神秘的绝色盲女,朱颜已改,生死茫茫,   纵是相逢却不识,曾经西窗共话的情谊不再,那段未了的情缘又该何去何从?   禽兽王朝中百折千回的阴谋与爱情,动荡乱世里矢志不逾的承诺与守护。   敬敏皇妃,身侍两帝,短暂相拥过后,又该执谁之手,与谁偕老?      http://vip.book.sina.com.cn/book/index_118095.html 倾怀(下) 静默了一瞬,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却听他道:“当日拒婚,并非因公主不够貌美,亦全非因为傅氏的跋扈,杨烨一心忠君报国,无心于儿女私情,大胤的好男儿不止杨烨一个,杨烨非公主良人,公主以后定会遇到更好的人,那日公主的解围之恩,今日杨烨在此谢过。”   如此,这个男人又一次的回绝,我又一次的受挫,我不怒反笑,有意消遣于他,“你不说我倒要忘记了,你上次欠了我一个人情,连一句道谢也没有,现在,又再一次回绝于我,那你可知道,自小身边的人无不对我奉承逢迎,从来没有人胆敢如你这样对待我。”   他依旧低头往前默默走着,“公主是明断是非的慧性女子,公主日后若有差遣,杨烨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我不再刻意为难他,方寸之间,自己却忽地迷茫了,搭于他肩上的手微微蜷曲,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抓住什么。   -----------------------------   回到驿馆时,已经是临近黄昏。   医官为我包扎好脚踝的伤口,澜衣静静上前扶过我,杨烨又叮嘱了一些事宜方才离去。   澜衣掌着灯烛进来,笑言道:“公主怎么还未歇着,公主的脚伤医官也说无大碍,不会耽误几日后的回程。”   我回身看她,“我睡不着,澜衣,你陪我说说话可以吗?”   澜衣恬静微笑,上前坐在我榻前,“公主从回来到现在,一直就未曾好生笑言过,是今天出门习马,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我点头,却又摇头,“算了,我这样只会是自寻烦恼而已。”   她笑了笑,“其实公主不说,奴婢也会明白,澜衣与将军一起长大,他上阵杀敌,攻城破池也从来都是指挥若定,澜衣只知道何谓关心则乱,因为,我从未感觉过他如今天这样失态的样子。”   我愕然抬头看她,这一刻她的目光澄明,似有夺目的光芒顿现。   “是吗?但是他……”我欲言又止。   澜衣摇了摇头,“在外人看来,沂水杨氏是名门贵阀,风光无限,他从小本可以拥有小侯爷的身份锦衣玉食,毋须从军杀敌这般辛苦。”   “这样不是很好吗?”我忍不住问。   “原本的确是如此的,可是……”澜衣长长叹了口气,“可是就因为他出生的时候,侯爷请来一位相士为他卜卦测字,相士说他是命中带煞,注定会克身边的人,侯爷原本对此一笑置之,可是几个月后,侯爷夫人因为生产时落下病根逝去,侯爷伤心之下多年来一直寡居,未曾再纳妾室,他亦一直因此自责,十四岁那年,侯爷为他定了一门亲事,可是那位小姐在定亲的第二天就暴病身亡,于是相士预言的传言再一次兴起,这一次,连他自己也开始坚信不疑,不顾着侯爷的阻拦,毅然从军。”   澜衣静静说完,语气平静。   我一怔,忽然想起了白日那位乞丐一番言语之后杨烨怪异的眼神。   澜衣但笑,“今日是澜衣自作主张,说了这么多的话,还请公主不要怪罪澜衣失言。公主这一次应该会明白为何将军当日会当庭拒婚了吧。”   我道:“澜衣,同样身为女子,有你的这份心意,许是杨烨的毕生幸事。”   她怔愣片刻,却笑,“只可惜澜衣太有自知之明,知道什么会是自己的,什么不会是自己的。与其刻意强求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尚不如把这份心意藏在心中,看着他快乐,陪着他担忧,也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这一刻的澜衣,安静坐于烛光下,却美得绝伦绝焕,我感动于她这样的情感,如六月御苑墙角的蔷薇,安静的,恬淡的,默默的绽放,然后默默的枯萎。   一时间,二人相对无语,唯剩潋潋烛光映得满室生辉……   -------------------------------------------------------   我被找到的消息传回京中,父皇大喜过望,当下密旨命杨烨即刻派人送我回京,临别再即,心里却忽然有了那样多的不舍。   临行前夜,却辗转难免,那日澜衣的话还犹自在耳,驿馆的夜,依旧的静谧,天边的雨不知何时已然停了,唯剩皎月朗朗,星辰漫天,原来快到十五了呵!   我正一面前行,一面哀声叹着,却见身后一盏朦胧的灯光,月色下杨烨仅着绛色衣袍,独立湖畔。   他朝我躬身,“明日就将回京,这么晚了公主还未歇息?”   我本就怀着少女心事,现下再一见他,越发的窘迫,“我习惯晚睡,一时烦闷,就索性出来走走!怎么样,明天我就要回京了,这些日子脚伤的缘故都没有好生逛逛这驿馆,陪我走走好不好?” 莫忘(上) 他一怔,然后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漫漫而行,月华轻笼,晚风飒飒,空旷的后园,只剩下墙外碧冷修竹颤颤轻响,天际圆月高悬,时而有夜风袭来,吹得人衣袂飘飘,偶有凉意。   整个后院极其的安静,安静的只剩下我们两人的脚步声。仿佛是不真实一般的触觉,我不敢抬头看他的神色,不敢说话,生怕会惊破这一刻绮丽的曼妙梦境,唯有死死低着头与他一路前行,心头却如有一只小兔子在不安分的跳动。   后院设有一处荷花池,池上有一石桥,通向池对面,岸旁各处早已悬着一溜的琉璃宫灯,映着池水,恍若天际璀璨星辰,虽是夏日,池里的荷花还未完全盛放,唯有片片荷叶层层铺开,荷叶田田,流水潺潺。   “想不到北地的景致,竟毫不逊色江南三分!”我就着台阶坐下,这样感慨。   “论大气,当属塞北景致,论婉约,当属江南风光,公主自小在京城长大,自是甚少能看到这北方的景色了。” 他也随我一同坐下,姿势极其自然,仿佛我们两人生来便应该如此。   “从小就听父皇感慨,他身为九五至尊,御极四海,却未曾亲自走遍自己的江山,思及此处,我现在是不是也算替父皇愿了这个心愿?”我托着腮侧头看他。   他嘴角微微一牵动,颔首应是。   远处的灯光映着他的眼睛,深瞳反射出熠亮的光华,似乎带着那样多的情绪,让我看不清,看不懂。这样的情形下,我终究不安起来,心头几许彷徨,几许失落,我低头轻轻道:“澜衣很聪明,做事灵巧周全,这次我想带她回京跟随于我,你不会不舍得吧。”   “澜衣自幼失明,幸在伶俐聪慧,能够伺候公主,是澜衣的福分。”   我手上一顿,却笑说,“我看得出,澜衣是喜欢你的,你舍得,她不一定舍得。”   他怔愣一刻,只说,“澜衣是我乳娘之女,自幼便以兄妹之礼待她。更不愿误她年华,惟愿在京城,她能够找到属于自己可以依靠的人。”   “那你呢?难道你就从来没有为自己想过?”   “我?”他笑,“我是个不详之人,出生后就克死了母亲,父亲因为我的缘故多年卧病在床,与我定亲的女子也因此横死,我如何为自己想?”   我急道:“人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你并非听天由命之人,难道就如此相信宿命?”   他良久无言,终道:“是的,曾经我也这样认为,堂堂男儿,原本没有什么可怕的,但经历了很多事,由不得人不去相信,我会发现,自己忽然会害怕很多事,害怕亲人离世,害怕自己所关心的人因此遭到不幸,我只是凡夫俗子,生老病死,因缘际会,冥冥之中恐怕已有天意安排,而人,又怎么与天争?” 莫忘(下) 我心中难过,却一时相对无语,所有的千言万语,此刻尽皆默然。   一刻间,耳边静的只剩下轻轻的夜风声,夜空繁星点点,我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自取了香袋中一个纸包递给他,“送给你。”   “这是?”他愕然。   “是向日葵的种子。”我无比真诚的微笑,“我听母亲说起过,向日葵代表着希望,而人只要在这世上活着,就总会有希望,有的时候,我们只能祈求所谓的天意,那么,便等到这向日葵开出花儿的时候,你也许会改变自己的看法。”   他伸手接过,将那纸包攥在手心中久久不语。   天边的和星辰,湖畔的灯火,璀璨生华,交相成辉,渐渐化作朦胧的雾海……   ----------------------------------------------------   翌日,我携了澜衣回京。   等到我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盛夏。   母后亲在宫门处迎我,甫一见我下得马车,立时不顾皇后风仪上前抱着我哽咽不语,太久未见,我竟在她乌亮的云鬓间看到一丝银白,心间涩然。   我垂着头老老实实道:“母后,是我的错,让您担心这么久,以后安阳再也不顽皮,再也不忤逆你的心意了。”   母后含泪浅笑,“傻孩子,母亲怎会怪你,快随母亲来,一路上许是颠簸太久,宫里备好了你爱吃的点心菜肴。”   我粲然笑,扯着母后的衣袖一路说说笑笑而离。   回宫的日子仍然如旧,每日有澜衣陪着我一起玩耍,讲讲而是趣事,却也多了几分生气,独自一个人的时候,脑海里却总会不自觉想起出逃的那段日子,和成宇的斗嘴,和成宇的打打闹闹,还有边塞的那个身姿如胡杨树一般挺拔的男子,那双夜色下的落寞眼睛,而今天各一方,我在京城,他在漠北,日后还会再相见吗?我送他的向日葵种子,他真的会一直留着吗?   ……   而这个时候,我因杨烨退婚而意外夭折的婚事,又一次被提到台面上来。我已经十六的年纪,所有的皇家帝姬在我这个年岁时,早已出嫁。父皇母后黯自伤神,唯有我不以为意,每日依旧闲散度日,我开始变得出奇地勤奋,每日用心向澜衣请教女红针织,一心一意想要如她一般做出精致好看的荷包,却不知道自己这样究竟是在默默等待着什么,抑或是,向往着什么。   晌午,蝉鸣声声,奉先殿内一派静谧,只剩宫女手中羽扇轻轻摇动的声音。   母后微阖着双眼兀自在佛像前低低呢喃着什么,我百无聊赖坐于一旁,目光四处打量着那些神态各异的大胤朝列祖列宗出神。   从小到大,几乎每个月的初一十五这个时辰母后无论再忙,都会来这里参神祈祷,而每每这个时候,母后素日雍容端丽的眉目下不再是素日的敏锐与犀利,仅剩一片深沉不见底的深切哀伤。   我不曾懂得我母仪天下,从容有余的母亲为何在面对这些列祖列宗的呆板陈旧的画像时会有着这样的表情,唯有默默在一旁陪着,思索着旁的事情。   身后忽地一阵细碎脚步声,我回过头,正是父皇,他抬手示意我噤声,兀自往前走了几步,目光俨然看的是那神像,声音带着恍然,“说起来,过几日便是先帝忌日,朕倒是好些日子不曾来过这里了。”   母后的背影微动了动,既不起身行礼,也不回头,只淡道:“皇上您心怀天下,政务繁忙,自然是不曾记得这些已然逝去的先人,先帝英明神武,如今亦有昭敬皇后相伴,想必,也不会苛责皇上半分。”   父皇错愕一刻,声音冷了几分,“朕的皇后,素日华贵雍容,大抵也只有在面对先祖时方会有这样清冷孤傲的姿态。你并非先帝,如何得知先帝不会苛责于朕?”   “素日端着中宫皇后的姿态,臣妾早觉疲累,如今面对大胤先祖,唯只秉心而对,只求得尝昔日未了之所愿,还须得端着那张架子么?”母后默了一刻,又道:“再说,先帝在位虽才二十余载,但前朝旷世功勋,世人皆是见证,如今臣妾不过是替着皇上为列祖列宗祈求庇佑我大胤百年基业,皇上但可平心而对,不必思虑太多。”   “秉心?似乎皇后在朕面前,尚不如对着这些历代先祖来得坦荡踏实!”父皇的语气陡然转冷,神色中带着模糊的怪异情绪。   我一怔,不明由里的看着他们二人忽然而来的言辞交锋。记忆中,母后心思敏慧,能言善辩,但决然不会这样轻易悖逆父皇的意愿举态。   “臣妾之愿如若道明,只怕为皇上所不喜,故不必有扰圣听。且,佳人已逝,难再回挽,只怕皇上心中所愿,想必也是不愿让臣妾来猜度的。”母后慢慢起身转过脸来,目光迎向父皇,恬淡似水,带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冷意。   父皇面色陡然转冷,兀自扬笑自上前拈了几根香烛,极其恭谨地朝历代先祖拜了三拜,方转过身直视母后,“朕的皇后看来佛缘极佳,如此,你便留在这里多悟些日子罢!”   一语毕,人已敛袍而出,唯见明黄服色的一角迅速闪过殿门,留下殿中清寂一片。   我还怔愣在原地,看了看门口,又再看了看母后,“母后,你和父皇是怎么了?为什么一说起先帝就忽然吵起来了啊?” 昭敬(上) 母后恬然一笑,伸手捋了我额前碎发,目光中带着迷离,只说,“先帝朝的事情,是你父皇面前永远不可提及的忌讳。”   我更是不解了,“先帝是父皇的五哥啊,为什么就成了父皇的忌讳了?”   母后但笑,转过头,目光慢慢凝滞在壁上一幅幅列祖列宗画像上,她指着其中的一副朝我问,“安阳,她漂亮么?”   我走上前侧着头细细看了看,那是昭敬皇后的画像,从前我只在众多画像中略略扫过几眼,现下细细一看,只见那帛画上珠玉凤冠底下的女子眉目端严雍丽,身着七彩绣凤瞿衣,暗红金线绣朱雀披帛,气韵若兰麝馥郁,目如秋水盈盈,姿如洛水之神,丽眸明亮而清澈,淡笑的唇角有着浅浅的酒窝,自有举世无双之风华,这一刻,我不得不惊叹,原来沉隐在太庙诸多大胤先祖的画像中,竟还有着这样一个的绝代佳人!   “母后,她便是我的五婶婶吗?她可真美啊!”我啧啧惊叹。   母后起身踱步走至那副画像前,唇角带着一丝苦笑,“当年她艳冠六宫的时候,母后我尚只是待字闺中的官家少女,那时她是大胤朝的一个传奇,你无法想象那个时候的她有着怎样的万千光华,所有大胤朝的女人对她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先帝为她空设六宫,只专宠她一人,而这样的后果更致使先帝身后无子继承大统,如此,才会有你父皇的继位。”   我静静听着,隐约之间,也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那父皇一定也认识她了?”   母后伸过手来轻抚我的鬓发,并不说话,目光中流动着一种莫名的伤感,很久很久才说,“安阳,你要记住,今后无论你有多喜欢一个男人,千万不要付出所有身心去爱他,那样到了最后,受伤的只会是自己,爱得越深,只会伤得更痛,更惨。”   我怔愣看着母后的神情,只能紧紧握着她的手,久久说不出话来。   寂静华美的大殿里,逶迤错落的重重锦帐,和着缭绕的檀香素白烟气,与母后衣袍间的苏合熏香气息渐渐氤氲作一片,缭乱了我的视线。   母后无端被父皇下令禁足于太庙,面对满宫上下宫人窃窃的议论,我越发的不安,那日母后奇怪的一番话和关于昭敬皇后的传说在脑海中渐渐浓重深沉,一刻一刻的膨胀,刺激着我努力想要去解开那段尘封多年的岁月间到底发生过怎样的一段故事,才会有着今日父皇与母后间的莫名心结。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昭敬(中) =================================   父皇的御书房外,我蹑手蹑脚在外徘徊,待得议事的老大臣纷纷离去之时,方闻里头的父皇扬声道:“藏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我嬉笑着一路小跑了过去,殷情的为父皇捶肩捏背,“父皇,您批了一下午的折子,一定是累了吧!父皇您喝茶吗?我给您倒茶?”   父皇正写着字,不由得含笑问,“什么时候朕的安阳这么懂事乖巧了?”   我吐吐舌头,寻思着说,“因为母后常常说父皇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也是个好父亲,要安阳好好孝顺您呀。”   我笑着说完,却看到了父皇的脸色微微一变,瞬间又笑了,却并不说话。   我正寻思着接下来的话,却听外头的内官道:“皇上,皇贵妃娘娘在外面呢!”   父皇稍一抬手,“让她进来罢!”   皇贵妃自外面翩翩入殿,一袭淡紫色撒花绢纱宫装,将她的姿容衬得淡雅怡人,从这个角度看去,她的确是极美的,父皇的妃嫔之中,除却母后,大抵便是她最得圣宠。   皇贵妃一眼就瞧到了父皇身边的我,不由笑道:“安阳今日也在啊!”   我看着面前风华万种的她,再一对比太庙中孤零零的母后,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愤怒,只依着礼节朝她福了福身。   她极其自然的走至父皇身边,弯身看了看父皇写的字,又取了丝帕替父皇逝去额上几点汗迹,“快雪时晴,佳想安善,皇上今日怎么写这个了?”   父皇道:“这几日在忙些什么,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这会子倒也不忙,难得得少许闲暇,便看看卷籍。”她看了看父皇,自取了宫女递来了一副卷轴呈给父皇,试探道:“过几日便是中秋,昨儿胤郅写了一副字恭贺皇上节庆之喜,,托臣妾带来给皇上瞧瞧。”   父皇接了那卷轴,却并不打开,“写字啊?也好,平心静气,关在离宫的这些日子,他倒还把性子连的沉静些了。”   皇贵妃讪笑道:“昨夜下了那么大的雨,他是遣人连夜送来的。”   我在一旁静静不语,问此话忙道:“是啊,昨天夜里下了好大的雨,父皇,我母后一个人在太庙很容易染上风寒的,父皇,您下旨把母后接回来好吗?”   “你母后近来病着了,太庙那里清静安闲,正好让她养病。”父皇眸色不变。   我心中稍有黯然,声音愈加小了下去,“可是我想母后了么!太庙离宫里这么远,母后一个人在那边,父皇难道就不曾担心过吗?”   父皇温和笑笑,如旧的沉默。   我咬咬牙,继续说道:“那天父皇气冲冲走了之后,母后可伤心了,这几日一直呆在后殿抄佛经,人也瘦了一圈儿。”   父皇神色倏变,转而抬眸看我,“这样啊?”   我心下暗喜,忙点头道:“父皇,您就开恩把母后接回来吧!马上就要中秋了,难道父皇要母后一个人在太庙孤零零过节吗?”   父皇若有所思,终于摆了摆手,朝内官使了个眼色,内官极是伶俐,瞬时领会恭着身退出殿门。   等到内官从太庙接回母后时,已经是夜里掌灯时分。   母后一袭素衣入殿,身形清瘦了很多,却气度不减,不卑不亢朝父皇行礼,“臣妾拜见皇上。”   父皇侧目看她,“听说你身子抱恙,可全好了?”   母后但笑,“皇上说臣妾抱恙,臣妾便是抱恙了。”   “因何而抱恙,你自当清楚。太庙这些时日,而今,你这病可痊愈了?”   母后唇角漾起柔潋笑意,答非所问的说,“太庙那边的海棠花开得正好呢。皇上日理万机,若是有空,不妨多去瞧瞧。”   父皇扶案而起,缓缓行至母后身侧,语带机锋,“是么?朕瞧着你这气焰倒是依旧盛得很。你可有想过,若不是因着植在太庙,又是先帝亲手栽种,这海棠又能捱过几时?”   母后笑意越发粲然,“臣妾在回宫的路上,只听坊间的孩童的歌谣里唱着,倾国海棠姿,若开不犹败,笑莫人常在,宏图志展涛,皇上可是记错了,这海棠当年是先帝和昭敬皇后一起栽种的,说来昭敬皇后最喜欢的花儿便是这海棠了,臣妾倒还算是个有福分的,和昭敬皇后一样喜欢海棠,沾着她的福气,得了皇上这番恩赐。”   父皇浓眉微皱,“昭敬皇后几个字,有多重的份量,你心中自然明白。看来朕让你去太庙静一静心这番心思,倒是显得累赘了,恩?”他踱了两步,却又朗朗念起,“倾国海棠姿?朕,倒是有些想念了。”   母后一笑而止,只当明了,语态却已有了苍凉之意,“其实在太庙的这些日子,臣妾也会嫉妒。皇上对我,未免太过狠心。”   “朕的后宫嫔妃,莫不是极意承欢,鲜见真意。而唯独你,却总是悖逆朕的意思。你说,朕当如何待你?”   母后略略偏过头去,眉眼间盈起了柔雅笑色,言语间却耍起了小性子,“若是皇贵妃,若是张容华,若是……若是她,皇上又当如何待之?” 昭敬(下) 父皇略一迟疑,目中一丝怅然转瞬即逝,“那你可知,自她去了,朕亦寂寞了多年。若你安份做朕的皇后,朕会如何待你,你应知道,也是知道的。”   “但是,似乎臣妾想要的东西,皇上从未给过。”母后笑得温婉丽妍,言罢,却又摇头,“不过,现在不要了。”   一缕碎发自母后鬓间调皮滑落,父皇上前一步径直为她捋好,声音渐低,“朕给的,即是你的。”   母后低首浅笑,不再说话。   二人对视的神情间,已然再无隔阂。   可是,我分明知道,我的母后,从来都是一个识得大局,见好就收的女人,什么是她可以去要,什么是她不能去苛求的,她从来都拿捏的好分寸。   我轻轻退出殿外,外头夜色正浓,映着漫天的星子,光华璀璨。   澜衣在门外静静等着我,听见我轻快的脚步声,她的眉间漾起笑意,“公主的心事现在一定了的吧。”   “承你吉言,父皇和母后已经和好如初。”我欢喜说道。   澜衣微笑,“奴婢虽进宫日子尚浅,但是看得出,皇上是极爱皇后娘娘的。”   我就着台阶托腮坐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人每次一提起先帝和昭敬皇后就会翻脸,我实在不知道,这之中到底有什么瓜葛?在宫里我问起老宫人前朝的事情,都没人愿意告诉我。”   澜衣想了想,“前朝的事情,一直都是宫中的隐晦,公主想要知道的东西,还有一个地方应该会找得到的。”   “什么地方?”   “文渊阁。”澜衣笑答。   ====================   文渊阁是宫中存放典籍,和历代帝王圣旨存档置放之处,素日有侍卫严加看守,没有通行令牌,不得入内。   当我扮作小太监偷偷来此的时候,已是夜里亥时,每日这个时辰,外面防守的侍卫便会换班,   有着我的威逼加恐吓自父皇身边的陈公公处要来的通行令牌,自是一路畅通无阻。   一进大门,便是一排排陈旧的书架,阻隔了外头的灯火,有些阴森的意味。   存放圣旨记档的书架放在大殿东南角的柜子里,顺着目录,我一排排寻找,随意抽出一张,是一封大臣上疏的折子:   臣启奏:   皇后周氏专擅内闱多年,骄矜失德,悖逆君上,里通外贼,其野心勃然昭彰,施悍妒于内闱,扰国政于朝野,为保大胤百年基业,臣等伏乞皇上黜其后位,收金册、金印,以正纲纪。   底下是御笔朱砂批复:   皇后久侍朕躬数年,敦柔素则,尔等其心可诛!不守臣道,可恶之至,着降职一级,原任行走。   原来是一道请旨废后的折子,却又被先帝驳回了。   而这,似乎与我的父皇母后没有太大的关系。我将之放回愿位,又继续翻找,却意外瞧见了一张年代有些久远的折子,似乎是前朝御前女官名册。我正要放回,却意外瞧见“傅桑榆”三个字。   母后的名字竟然也在其中,母后竟然是先帝的御前女官?   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提起过?我只知道先帝一朝时,待选秀女是不会留作后宫妃嫔的。她们要么赐给皇室宗亲,要么就是留下极少一部分收作御前服侍的人选。   原来母后竟有着这样一段过往,为什么她从来没有提起过?   甚至是父皇,对此也是闭口不谈。   我正飞快思忖着,眼角的余光却募地瞧见书架的缝隙中,对面也有一双眼睛正看着我!   如此戏剧性的画面,我与对面的人对视一刻,募地反应过来,鬼鬼祟祟,难道他是刺客?   门外就有巡逻的侍卫,只要我放声一喊,对面的人马上就将被长刀砍成肉浆!   在我还未叫出声之前,他已经迅速跃身过来,一把捂住了我的嘴。   他的力气极大,我拼命挣扎,对着他的手又抓又咬。想要逃离这忽如其来的生命危险,仍旧是无济于事。   “璇玑?你怎么在这里?”那刺客忽然低低在我耳边问。   他居然叫出我的小字!我惊诧之下,借着微弱的火光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不禁惊喜低呼,“成宇,怎么是你!”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冤家(上) 成宇闷哼一声,眉头微不可查的紧拧了一下,我这才瞧见自己紧抓住他衣袖的手心一片湿热,借着烛光,指尖竟是一片猩红。   “你怎么受伤了!”我惊呼出声。   “公主,您怎么了?”外间等着我的陈公公轻轻敲窗问,我一惊,强自镇定道:“没……没什么,刚刚有只老鼠跑过。”   我回过头,却看到成宇盯着我的眼睛愈发的深邃,漆黑的眸瞳里,似要把我看穿的模样,“你是胤国公主?”   我害怕他这样的眼神,这一刻所有的底细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只得含糊道:“是啊,不行么?”   他轻笑移开目光,“倘若让不可一世的胤国人知道他们的公主也曾流落街头,半夜偷吃别人包袱中的馒头,不知会是怎样的反应啊?”   听他故意嘲讽我的糗事,我气极,伸手就狠狠掐了他的胳膊上伤口附近,成宇吃痛,又再闷哼一声。   我叉着腰得意看他,“你别忘了,现在你来历不明,忽然就出现在这里,我要是叫一声,外面的侍卫马上就会冲进来把你剁成肉酱,识相的话,就乖乖听我的。”   他瞪着眼睨我,“臭丫头,你想要做什么?”   我白了他一眼,“倒霉鬼,你不必这么紧张,你救过我,这一次我助你离开皇宫,也算还你恩情!”   =======================   等到我将成宇扮作小太监带回寝宫时,已经临近子时,母后早已歇下,偌大的瑶光殿仅有几个守夜的宫人,借着深重的夜色,如此一来,我带着成宇大摇大摆回去寝殿,也无人在意。   成宇的伤口还在浸着血,而现下又不能传太医来为他疗伤,身边的宫女全是母后身边的人,我不能让母后知晓我把一个男人藏进自己的寝殿,自然不能让她们来做,唯一剩下的便是眼盲的澜衣。   澜衣摸索着将成宇臂上的血污擦拭干净,又小心为他包扎好,她从前在漠北军营跟着杨烨,这些事一直作得便是如此熟捻,手势亦极是轻巧。   成宇全程都紧攥着腰间一直出鞘的长剑,目中警惕全然未散。   我暗讽道:“澜衣的眼睛看不到,你不必这么小心,没有人会把你怎么样。”   他回头怒视着我,我挑衅地朝他扬起下巴。   先前分手时那次吵架我还耿耿于怀,很久未见,我和他一见面竟又是从前那般不停拌嘴。   澜衣微笑道:“公主,这位公子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   我起身叮嘱道:“今晚的事情,你谁也不要告诉,包括我母后。”   澜衣应了一声是,这才退出殿外。   澜衣一走,殿里就只剩下我与成宇两人。成宇的伤口有些深,现下宫门已经下钥,想要出去已经是不可能了,而他又是男子的身份,唯一能够藏匿的地方就只有我的寝殿。他的伤口刚刚包扎好,露出了赤 裸的臂膀,两人大眼瞪小眼一阵过后,他挑了挑眉,故意动了动肩膀,衣衫的领口又下滑了几分,露出男子胸膛的大片肌肤,我慌忙回过神来,脸上一阵红,忙转过身去,“你……你快把衣服穿好!”   他在背后低笑出声,一阵窸窣声响过后,我回身看他,“你这个淫贼,在本公主面前故意衣衫不整!”   “公主殿下,就凭你这幅搓衣板身材有什么能让我淫?倒是说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淫你了?”他瞧着二郎腿,微眯起眼打量我,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我气极,低低骂他,“你就是存心的!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你这个淫贼没安好心!”   “安阳,怎么这个时辰还没睡?”门外忽然传来母后的声音。   “糟了糟了,我母后来了,你快躲起来!快啊!”心刹时提到了嗓子眼,我慌忙一面吹灭烛火将成宇推起身四处寻着藏身的地方,一面朝外面慌张道:“母后,我已经睡了,这么晚了,您有事吗?”   门外的母后道:“母后刚刚做了个噩梦,担心你就过来瞧瞧,既然你没事,母后便回去了。”   “哦,那母后您慢走啊!”我慌乱地应着,将成宇往榻上推,他却皱着眉一副老不情愿的样子,我苦着脸不住求他,他才沉着脸躲到床上去,我匆匆放下窗帘,脚下的步子慌慌张张,一不小心磕着了床沿,疼得我呲牙咧嘴。   “安阳,你怎么了?”原本已经要走的母后听到我的低呼又问。   我忍着痛道:“没……没什么。”   母后不依了,朝宫女道:“把门打开,本宫进去瞧瞧。”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冤家(中) 我急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心中一狠,也慌忙跳上了床,匆匆用锦被将自己和成宇盖好。   门扉乍开,宫女挑着一溜的八角宫灯,母后翩然进了殿,目光在殿内环视一周,这才问我,“安阳你怎么了?看你这脸色,不舒服么?”   我将脑袋伸出帐子,不住摇头道:“没有啊,刚刚我不小心磕着床角了。”   母后嗔我一眼,又再上前一步道:“今晚宫里有刺客出没,母后刚刚又做了个噩梦,不放心就来瞧瞧你,真的没事吗?要不传个太医来给你瞧瞧?”   帐子里的成宇身形微动了动,吓得我赶忙狠狠拧了他一把,后背一阵阵冷汗冒出,我竭力平复心神嬉笑道:“我真的很好啊,能吃能睡的,不信母后你问澜衣。”   门口垂着头的澜衣赶忙附和道:“皇后娘娘,公主近来身体一切安好。今夜的晚膳进得香,多用了一小碗米粥呢!”   母后总算放下心来,“那便好,你也早些睡吧。”   宫女内监簇拥下,母后终于离开,殿门被宫女轻轻关上,我的全身如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般瘫倒在床上,却看到了床角处成宇几欲杀人的目光。   我没好气地睨他一眼,“刚刚我可是顶着名节尽毁的风险救你,干嘛那样看着我?”   他冷冷哼一声,“男子汉大丈夫,要我躲在女子闺房避开危险,传出去让我有何颜面。”   “哈哈,那你现在还不是照做了?”我噗哧一口笑出声来,又故作愁苦道:“哎呀,这让我们的成大侠往后如何面对江东父老,不如你梳个髻再换身女人衣裙,岂不是更好。看你生得眉清目秀的,想必扮成女人样貌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够了,不要得寸进尺啊!”   “我就要说,偏要说,气死你,气死你!”我狠狠掐着他的手臂,嘴里不住嬉笑,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径直一把扑上前用被子将我和他盖住。两人在被子里张牙舞爪踢打在一起,他压在我身上不住挠我咯吱窝,我赶忙伸手去胡乱踢打,却听他忽地闷哼一声,意识到自己碰到他伤口,我赶忙收住了手中的动作。   这样近的距离下,借着殿里微弱的灯火,锦被底下我和他的呼吸几乎都快要缭绕到一起,无端生出些惑人的暧昧来。   我瞪大眼睛看他,忘记了说话,他也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怔愣着嗫嚅不语。   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很久,我的心跳一下一下的加快,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一般,这是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如同在漠北马场里杨烨背起我的那一刻,揣揣然,而又茫茫然,忘记了说话,忘记了思考。   面前成宇目中缓缓流转着一种柔和的光泽,和素日霸道嚣张的他格格不入,整个人仿佛被蒙了一层淡淡的雾霭,温柔得不真实。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我眼前慢慢放大,我下意识轻轻闭上眼睫,蓦然间,有一片轻柔温热的东西落在我的双唇上,极轻极轻。   那一瞬间,我仿佛听到了春日的阳光下御花园花开的声音,曼妙动人,千姿百妍。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冤家(下) 脑海中忽地闪过那张温沉如冰塑的清俊容颜,只在眨眼之间,我已从旋旎的幻境中惊醒过来,慌忙一把推开面前的成宇,迅速退后一步。   心中暗暗把自己骂了千百遍,自己怎么这么没定力,竟然和他做了这样羞人的事情!我不安地看了他一眼,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   帐帷的阴影遮住了成宇的脸,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他道:“刚才……是我冒犯了,抱歉。”   最后两个字说得诚恳而生涩,想必如他这样骄傲的人,应该是从未有过这样的姿态的罢。   两个人各有所思的沉默很久很久,我红着脸不敢再看他,只低着头胡乱思索着。忽然间,我这才惊觉,除却那段日子的短暂相处,我对成宇什么都不曾了解,他的身份,他的来历,甚至是他鬼鬼祟祟潜入皇宫是来做什么。万一,他是传说中的乱党,要对我的父皇不利——想到这里,我蓦地打了个寒颤。   “成宇。”我轻轻唤了一声。   他抬起头,“有事?”   我定了定心神,“你曾经告诉过我,你不喜欢胤国人,那你潜入宫里到底有什么目的?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如果你把我当朋友的话,就老实告诉我可以吗?”   他愣了愣,声音很平静,“是的,我的确是胤国人,我来这里,是为了寻找我失散已久的堂叔。”   “堂叔?”我心下诧异,“你堂叔是谁?为什么你找他要到宫里来找?”   “我堂叔是一个军人,二十多年前七国混战的时候他在战场上失踪,有传言说他尚在人世,我便奉我堂兄嘱托来胤国寻找他的踪迹,可是我找遍整个当年的战场附近也一无所获,有人说胤国先帝也许知道他的下落,可是胤国先帝已经驾崩,我就试着来宫里的文渊阁找找,看看有无当年的文献记录。”   我愣愣地看着他,似懂而又非懂。   七国混战,于我来说是极其陌生而遥远的,我只听母后曾经说起,那是个混乱的年代,各国征战不断,战场上死伤无数,民间饿殍千里。胤国也正是趁着这个时机迅速崛起,由当年偏安西北的弹丸之地迅速发展为威震四海的中土第一大国。   我思忖着,还想问什么,成宇却似乎并不想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径直起身下床,头也不回道:“今夜打扰你了,你先歇着吧,明日一早我就会离开,不会再给你添麻烦。”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也不好再问什么。   脑海里诸多的念头缭绕纠缠,我想起了边境的杨烨,似乎我已经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又想起了母后口中那位绝代风华的昭敬皇后,然后文渊阁里那张御前女官名册又在眼前挥之不去,思绪纷乱,我终是睡着了,最后一眼,是灯火下成宇模糊的背影……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婚讯(上) 翌日天未明时,成宇在澜衣的巧手装扮下,换了内官的衣裳悄然混出了皇宫,我忐忑了一夜的心终于落了。   成宇走了不到一刻,澜衣就已满面喜色背手摩挲着进来,我极少看见素日恬淡的她这样欢喜的神色,“澜衣,背后藏着什么,你那么高兴?”   她笑,神色中带了一丝促狭:“是漠北军营刚刚遣人送来的。”   “真的?”我大喜,赶忙迎了上去,一把就扯住她的衣袖,“是什么,快让我瞧瞧,快啊!”   澜衣满面微笑,终于伸手奉上一个樱紫色的纸包,“这是大司马命人专程从漠北送来给公主您的。”   我颤抖着伸手接过,轻轻打开,犹带檀香淡淡气息的纸包中洒出了几粒颗颗饱满的葵花籽,心神一漾,忽然忆起漠北那个夜晚,我伸手将葵花种子递给他时他目中的迷离神色,他真的把葵花籽种下了……   随着纸包一起来的还有一封书信,上面是几行挺拔秀扬的苍劲字迹:   承卿之言,葵花已开,终于日前顿悟,人之一世,欢乐苦短,死生悠茫,万念蓦然安善,多谢,珍重!   即便是如此短短数语,依旧能从字里行间瞧出他的一番心意,心中一股温纯的暖流缓缓升起,我轻轻将那纸笺置于心口,一闭上眼,仿如那人温文含笑的面容就在眼前,杨烨,杨烨,既然葵花已开,而你的这一番心思,所代表的又是什么呢?   ==============================   午后的阳光明媚绚烂,照在雕花窗棂上,漫漫散开,映得人入目处皆是无边的灿漫多彩。脑,我托着腮,目光依旧一眨不眨瞧着掌心那一包葵花籽,心底深处犹如一池被惊破的春水,柔柔而轻轻的荡漾开来。   “安阳在想什么呢?”母后的声音惊破了我的沉思。   我回过头,便见身侧母后含笑看我的身影,慌忙将手心的纸包藏在袖中,我满是心虚而羞窘的道:“刚刚在想事情。”   “哦?说给母后听听可好?”母后拉住我的手,微笑说道:“这些日子,母后都未曾好生和你说过话,你今年也十七了,一转眼,我的女儿就已经长大成人了。”   我低下头微笑,又似是想起了什么,试探着问,“母后,您给我讲讲先帝的事情好吗?”   母后怔了怔,“为什么忽然问起先帝了?”   我寻思着道:“昨日课堂上师傅讲了先帝的丰功伟绩,我就很好奇,所以才问问。”   母后微蹙着眉,很久才慢慢道:“先帝是一个了不起的皇帝,亦是一个专情的帝王。”   我托着腮,下意识问,“那先帝长得是什么样的呀?”   作者题外话:我回来啦,不好意思,前段时间忙着毕业离校的事情,没机会碰电脑,今天二更:))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婚讯(中) 母后点头,慢慢起身,目光恍惚看着窗外的明媚阳光,“若论样貌,他兴许稍稍逊色你的父皇,但论谋略、胆识,普天之下,恐是无人能及,这样的男子,方才是书中所言的名士*,帝王天子方有的风仪气度。”   我听得入了神,不禁转了话题问,“那当年母后第一次见到父皇,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呀?”   母后略垂下头,眉间盈起一抹柔色,语气低柔,“当年我进宫待选时,昭敬皇后尚在世,宫中的日子实在无聊,那一天我和众采女一起嬉笑着去猎苑马场骑马玩耍,我素来胆大,径*了一匹尚未驯服的烈马,那马儿好在争气,不消一刻就乖顺地听话慢行,我正得意着的时候,它却忽地发了狂,一路横冲直撞朝不远处的上林苑跑去,上林苑是当日皇帝和众位亲王出游之地,外边防守重重,我就这样骑着马冒冒失失的冲了进去,侍卫的刀戟将我拦截住,那马却越发疯狂,一路嘶叫着朝一边儿的小湖里冲去,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吓坏了,我以为自己就会这样糊里糊涂地命丧湖中之时,却被一个人翻身跃上马,自背后揽住缰绳,不出几下的功夫就将那马匹驯服,我惊得呆住了,回过头去看身后的何人,我当时就看傻了,直到到身后的内官唤他宣王的时候方才知道身后的男人就是当朝皇上的五弟宣王。”   “那后来呢?”我问。   母后微微笑了笑,“我慌忙跳下马向他请罪,他只示意我起身,他对我说,下回骑马的时候不要再选这么彪悍的烈马了——咦,安阳今日怎么忽然这么有兴趣听这些陈年旧事了?”   母后忽地意识到了什么倏地止了话头,我吐吐舌头,脑海中忆起的却是那日漠北街头杨烨凌空接住差点摔倒的我,原来真的有这样的巧合,母后和父皇相识于一场马祸,而我与杨烨那一日的相遇,竟与这个有异曲同工之妙!   蓦然间,我却忽觉有些不对,记忆中,父皇早年多病,并不精擅马术,而母后方才所言,能够有能力与胆识将烈马在瞬息之间驯服的本领,似乎并不为实,就算是,也绝对不会是父皇!后背猛地一震,我似是意识到了什么。   母后对我的一连番心思犹自未觉,却自顾自走至案前随手拿起一副绣架,瞧了上面的花样后莞自笑了,“什么时候我的安阳也在学着做女红了?”   我慌忙掩饰,“近来得闲实在无事,就让澜衣教我学习女红了。”   母后转过身直直看了我几眼,眸间含了一丝笑,“看来呀,是我的安阳长大了。快跟母后说说,你心中心仪的人是什么样儿的?”   我脸上一红,慌忙侧过头,“母后,人家哪有。”   母后但笑,“傻丫头,你当母后不知道么?漠北的半月,你日日和那杨烨相处,回来后整个人都变了,母后不是傻子,你的这番心思,我自然明白。”   “母后,不要再说了……”心头犹如有一只小兔子砰砰不停跳着,我满面羞红,慌忙捂住脸不住跺脚。   “真是个傻丫头,好罢,你的这番心思,我都记下了,你的未来,母后自会为你精心谋算的。”母后只这样说,语气暗含几分无奈,未及我回过神,她已转身离去。   我怔了好久,兀自琢磨着她方才那一番话,心中按捺不住的狂喜,母后的意思,是她会成全我和杨烨么?那么……我欢喜地轻笑出声来,澜衣笑盈盈上前,“奴婢给公主道喜了。”   我噗哧直笑,口中连连道:“澜衣,你快来捏捏我的脸,我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澜衣笑着上前轻拧我的脸颊,果然略有一丝疼痛,满心的欢喜腾然盈起,我的未来,终于变作了一番从未有过的光明。   然而,我并不知道的是,这一刻我还明媚鲜艳的梦境,只在第二天,就已经被现实所狠狠击碎! 婚讯(下) 翌日晌午时,我自瑶华宫中甫出,就见回廊那头皇贵妃盈盈行来的翩跹身影,她远远一见我,只恬淡微笑,“几日不见,安阳越发出落得亭亭玉立,颇有皇后娘娘当年几分风采呢!“   我素来不喜欢她,只依着礼节道:“姚母妃谬赞了。“   皇贵妃身后的宫女秋儿却扑哧一笑,直朝我福身道:“奴婢给公主殿下道喜了。“   我一愣,“喜从何来?“   皇贵妃笑道:“安阳怕是还不知道罢!方才皇后娘娘已经做主,请旨将你下降给吏部尚书之子杜威呐!素闻吏部尚书之子文武双全,安阳嫁过去必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了。”   下降?我紧盯着皇贵妃靥笑如花的姿容,只觉得一字一句都像一声声炸雷,轰轰的在耳边嗡嗡响过,皇贵妃虽是笑着说起,神色却是凝重的,我呆在原地,“什么时候的事情?杜威?难道不是杨烨吗?”   秋儿道:“公主怕是记错了吧,确实是吏部尚书之子杜威,奴婢也是刚刚听皇上宫里的奴才在说,怕是恩旨过会子就会到了呢!”   皇贵妃见我这幅神色,也有些不知所措:“安阳这是怎么了?”她停了停掩唇笑,“莫不是女儿怀春羞着了?”   我讨厌她这幅幸灾乐祸的神气,这一刻却再也无心计较,母后,我的母后,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为什么要骗我?先是将我赐婚给杨烨,而后让我当庭受尽退婚之辱,现下问也未曾问一句就将我的今后和另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捆在一起!   我不再是昔时的幼稚女子,母后精心为我安排的每一桩婚事都有她和舅舅的政治因素,选杨烨,是因为他手握重兵,拉拢此人,于舅舅在朝的权势如虎添翼;现下选择杜威,则是因着吏部尚书掌管全国官吏调配,她和舅舅究竟想要做什么我不曾知道,现在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忍受母亲对我的欺瞒,我再也不要接受这样莫名其妙的婚约,绝对不!   撂下身后愕然不解的皇贵妃和她呼啦啦的一群侍女,我直直跑去母后寝宫,一路穿过巍峨宫殿、九曲长廊、重重院落,便见前面的瑶华宫殿中宫女内官们一排排捧着精致的锦盒、布匹、珠宝首饰。   母后一见我来,立时优雅笑道:“安阳,快过来,看看这些漂亮么?都是吏部尚书刚刚送进宫专门送给你的,母后今日有一件好消息要告诉你!”   她的神色那样自然,看我的眼神依旧是如昔的温和爱怜,这一刻,只让我觉得愈加心寒,我狠狠一把推开宫女端上来的玉如意,把它使劲扔在地上!   哐啷一声响过,宫女内官们尽皆吓得跪了一地,噤声不语。   “母后,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什么都知道了!我不要嫁给那个男人,我不喜欢他,我不愿意嫁!”我狠狠甩着衣袖,愤怒朝她质问。 出逃(上) 哐啷一声响过,宫女内官们尽皆吓得跪了一地,噤声不语。   “母后,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什么都知道了!我不要嫁给那个男人,我不喜欢他,我不愿意嫁!”我狠狠甩着衣袖,愤怒朝她质问。   母后脸上原本端丽温和的笑容僵在脸上,继而渐渐凝住,她望住地上满地的玉屑残骸,朝我道:“安阳,这是吏部尚书之子亲自为你选的礼物,你又怎能把它们打碎,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都必须嫁!”   “我不嫁!”   “你必须嫁!你怎么如此不懂规矩!”   心中的委屈愈盛,一直压抑的愤怒此刻喷薄而发,“我就是太懂规矩才会次次听你为我安排的莫名婚事,我就是太懂规矩才会受杨烨当庭退婚之辱,我就是太懂规矩才会眼睁睁看着你派人杀死柔婕妤,一石二鸟,再把郅哥哥也连累,母后,你实在太可怕了——”   “你给我住嘴!”话未说完,已见母后扬起巴掌劈手朝我脸上扇来,她满面的惨白,扬起的手心俨然颤抖不停,“安阳,是谁教你说这些话的!”   这是有生以来母后第一次这样狠狠罚我,脸上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我扶着颊错愕看她,“没有谁教我,这些都是我的心里话,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无知幼童,我已经长大了,我已经懂得分辨是非黑白,母后,为什么你要变得这样可怕,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母后气得说不出话来,终究是气极拂袖而去,悲愤交加之际,我把自己关在房里三天三夜,再也不见任何人。   ==============================   “公主,您开门呐!公主?”   “公主,您要是不出来,皇后娘娘会责罚奴婢们的,奴婢求求你,就出来吃口饭吧。”   “你们都走,走得远远的,现在要是敢不走,我一辈子都不出了!”宫女们不住在门外哭求,我背过身坐在地板上,兀自捂住耳朵不再去听那些噪杂之声。   夜已深,外面的吵闹终于安静下去,我长长呼出一口气,却蓦地察觉有些不对劲。   “真是个可怜的丫头。”背后有男子的声音轻笑地暗嘲。   侧首瞧去,便见圆桌旁成宇环抱双臂挑眉笑睨我的轻 佻姿态。   “你怎么又来了?咦?上一次伤得不够厉害么?”我羞窘之下,起身叉着腰仰头看他。   成宇冷笑,“放心,这一次不会再劳烦你护送我。”未几,他又道:“听说你母亲为你赐婚了?”   “我都还未见过那个男人,我绝对不会嫁给他。”   成宇打着哈哈直笑,“可怜的丫头,不知有什么是我能够帮上忙的?”   我诧异看他,心下一阵寻思,母后为我定下的婚期极是仓促,如若我再不作出选择,半月后就将成为那个陌生的吏部尚书儿子的妻子!而我见过成宇的功夫,他能够在皇宫大内来去自如,想必要带我离开这里,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心中主意打定,我飞快扬起一个谄媚的笑脸看他,“你那日不是说马上要离开京城吗?不知能不能——”   “得了,上回被你折腾够了,这次你想都不要想我会带你上路!”察觉到我的意图,他当即狠狠回绝。   “求你了,好成宇,就这一次,我保证路上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而且我吃的也不多,不会花你很多钱的。”我极力将自己的声音压低,眼巴巴望着他。   “你吃的是不多,问题是你的麻烦特别多。”见我沮丧着脸,他又侧过脸,“好了,好了,最受不了女人这个样子了。”他想了一刻,复又扬起一个狡黠的笑,“那好,先叫我三声好哥哥,我就带你上路。”   “你——”他那副欠打的姿态让我气极,终究是极力忍了下来,低低唤了一声,“好哥哥。”   “你说什么?声音太小了,我听不到。”他眼望着天,一副拽得不可一世的样子。   我咬了咬牙,气哼哼大声朝他喊:“好哥哥!这样可以了吗?”   他瞥了我一眼,“你这是什么表情?我怎么没有看到一点诚意?” <-- -------------------------------------------------------------- 书籍名称:朱颜劫 作者:锦瑟流年 本书籍由网友“为你而存”上传 日期:2010/4/6 9:03:13 书本网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TXT电子书免费分享平台 Web2.0小说网站,和好友一起上传、下载、分享TXT全本小说。 所有小说仅供试阅,请于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阅读全本请购买实体书。 -------------------------------------------------------------- --> " 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